“傷成這個樣子,還開玩笑!”蘇元春見這句幽默話頗有水平,也咧嘴笑了一下。他把帶來的犀角放在茶幾上,“這東西解毒退燒很有效,你留著用吧。”


    “謝熙帥了,那麽貴重的東西。”


    蘇元春知道,如果曉得是法國人送的禮物,陳嘉打死也不會用,即興編了句假話:“這是戰場上繳獲的,要謝,謝法國人吧……撤兵前我讓德仔把‘尼格裏’宰了,本想請你過去喝酒,想到你傷還沒好,便又罷了。‘安娜’還給你留著呢。”


    “‘安娜’?”陳嘉先是楞了一下,也笑了,隨即又有點傷感,“別留了,我這傷怕是好不了啦。”


    “慢慢來,一定會好的。”蘇元春心裏明白,陳嘉渾身重傷,每次換藥都擠出半碗膿血碎骨,醫官稟報傷情時雖然沒有明說,言語中卻不無暗示,要做好兩手準備。


    陳嘉是一個多月前在鎮南關大戰中最後一次掛的重彩。當時關前隘東嶺上五座堡壘被攻占了三座,法軍居高臨下重炮轟擊萃軍長牆陣地,形勢萬分危急。陳嘉主動請戰反攻東嶺,爭奪東嶺的戰鬥十分慘烈,陳嘉身負四傷,眼球也被打出眼眶,從昏迷中醒來時發現親兵正要把他抬下陣地,立即揮刀喝止,命令親兵抬著他跟隨敢死隊一起衝鋒,經過七上七下反覆爭奪,終於把東嶺奪回,保證了南關大戰的最後勝利。


    隨後他多次拒絕蘇元春要他回龍州治傷的命令,躺上擔架上率部出關追擊,停火令下仍不肯離開部隊,撤兵回國以後,又率毅新、鎮南兩軍在鎮南關一線布防。


    “熙帥說的也是,你我隻會打仗,治傷還得靠醫官,”陳嘉淡然一笑,問,“熙帥今天來,不隻是為了探望傷兵吧?”


    “當然不是。我要向你通報一個好消息。你先猜猜?”


    陳嘉興奮地坐起來:“是不是朝廷收回停戰令了?”


    蘇元春微笑搖頭。陳嘉有點沮喪:“還會有什麽好消息?”


    “昨天接到朝廷電旨,”蘇元春故意賣關子,慢吞吞地說,“電旨裏說:陳嘉裹傷力戰,勇冠三軍,特賞給頭品頂戴,雲騎尉世職。難道這不是好消息?”


    “我願意拿這些封賞,換一紙收回停戰令的朝廷上諭。”


    “停戰令已經生效,絕對不可能了。”見陳嘉沒有太多的驚喜,蘇元春有點失落。他本想讓陳嘉從這些獎賞中得到一些籍慰,這畢竟是對一位武將為國家為民族所作貢獻的肯定和表彰,要記入國史館、名垂青史的呀!


    說到停火,蘇元春感到無奈:“別以為指揮著千軍萬馬,一呼百喏威風得很,可是在人家眼裏,你我隻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隻卒子。”


    陳嘉半開玩笑地說:“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哪!”


    蘇元春也笑了:“那是。慶餘兄,眼下有一件要緊事同你商量,按年齡你是兄長,但這次一定要聽我的話。”


    “又要我去龍州治傷是吧?”陳嘉默默無語,出關反攻以來,即使傷重得無法下地,他也沒有離開過鎮南軍。他是鎮南軍的魂,隻要他在,鎮南軍的士氣就永遠高漲。


    “這也是李護撫的意思。你的傷再也拖不起了。如果你對元瑞放心不下,還有我在,”蘇元春懇切地說,“慶餘兄,這不是你個人的事。如果你的傷久拖不愈,以後我靠誰呢?”


    第四十四章 悍將陳嘉(2)


    陳嘉低聲道:“撤軍以後,你的責任更重,我一直在想,現在能幫你一點算一點,如果以後真的……”


    “別胡思亂想,我問過醫官,你的傷會好的,”蘇元春故作輕鬆地說,“以後你還要統領邊軍,協管邊防事務。如果真想幫我,就聽我一句話,先去龍州治傷,好嗎?”


    陳嘉猶豫了一陣,終於下了決心:“好吧,我聽你的。”


    “就這樣定了:明天早上我在幕府等你,我們一起走。”


    “熙帥不會是親自押送我去龍州吧?”陳嘉又半開玩笑地說。打下諒山後,蘇元春強令他回龍州治傷,他放心不下,剛到半路又命令親兵把他抬回前線。


    “別說得那麽難聽好不好?我還要辦事。李秉衡說萃軍過兩天要回欽州,我去為老馮踐行,順便把老婆接過來。”


    提起家事,陳嘉話又來了:“不是我說你,四十出頭的人了,該有的還是要有,你看我幾個孩子,都能當兵了。實在不行納個妾嘛,夫人那麽通情達理,不會想不通的。”


    “皇帝不急太監急!你呀,等著當伯伯吧。”蘇元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人到中年,膝下依然如此荒涼,夫妻倆誰不著急,在人前不好說出口罷了。至於納妾,趙琴也屢次勸他,他總是一笑付之。夫人對他好,他也對夫人好,這就夠了,他不想讓別的女人分享他對趙琴的愛。青龍洞老道長曾經鐵口鋼牙地斷言他命中有子,既然命中注定,遲來早來還不是一樣?


    陳嘉側耳聽聽:“誰在外麵講話?好象是華小欖和老莫的聲音。”


    蘇元春道:“鎮南關炸塌了,必須盡快修復,我讓他們實地勘察一下,草擬修複方案上報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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