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由長龍村七個村民小組傾力打造的七個荷花園,猶如七個碧波蕩漾、璀璨奪目的珍珠鑲嵌在長龍這塊奇特的土地上。這個很少有人打擾的偏僻山村,開始出現一張張陌生的臉孔。這些人就是衝著荷花園前來觀光的外村人、城裏人,甚至還有外縣外省的遊客。


    遺憾的是,這些遊客到了長龍後,都被堵在了各個荷花園的外圍,隻能遠遠地通過視覺感官來體驗一下荷花園的美麗。結果,許多遊客專程跑到村委會,找到易近人,要求開放荷花園。本來易近人對羅熙鳳拍過胸脯下過保證,決不幹涉公司事務。但這件事情反映的遊客實在多,看來不去過問一下恐怕說不過去。


    太陽金燦燦、明晃晃、毒辣辣炙烤著大地,易近人戴著草帽,匆匆來到集散中心,直接推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隻看見李嘉涵一人伏案在寫著什麽。他躡手躡腳進去,突然陰著嗓門問了一句:“忙什麽呢?”


    李嘉涵猛地一個哆嗦,隨即一聲驚叫。


    易近人一個倒步,說:“怎麽啦,叫魂似的?”


    李嘉涵仍驚魂不定,深呼吸,輕揉胸脯,並說:“易村長,你咋變得跟幽靈似的,嚇得我差點去見我奶奶。”


    “有那麽嚴重嗎?”易近人端起一杯茶水,喝了兩口又擱回,問道:“羅總呢?去哪了?”


    李嘉涵朝總經理的位置望了過去:“誒,剛才還在這兒呢,咋就突然不見了,村長,不會是被你嚇跑了吧?”


    總經理去哪?作為總經理助理不可能不知道。看來,李嘉涵是成心要戲弄一番易近人了。


    可易近人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他一眼就看出,她要報“一嚇”之仇。於是,他立馬車轉身,向門外走去。


    李嘉涵招手挽留:“哎哎哎,村長,你那麽著急走幹嘛?”


    易近人說:“你剛才不是說我嚇走了羅總嗎?我得趕緊走開,讓羅總趕緊回來。”


    李嘉涵倏然起身,衝上去,拽住他的胳膊往回走:“人家是跟你說著玩的,你還當真了。”


    易近人被拽到了一張木沙發旁,很順從地坐下:“說吧,羅總去哪了?”


    李嘉涵遞給他一杯涼茶:“急啥,沒準一杯茶落肚,羅總就回來了。”


    果然,易近人一口氣把涼茶喝了,還沒品出啥味,就聽見辦公室外一陣細碎而匆匆的腳步聲。一會兒,羅熙鳳被冷紫悅、劉雨簾、鄭夢怡、許芷仙、黃翠翠簇擁著進了辦公室。


    易近人見“長龍七仙女”真像七仙女一樣在自己眼前飄來拂去,喜不自禁,站起身來,像欣賞花兒一樣癡迷地欣賞起她們來。婆娘們見他如癡如醉的樣子,圍了上去,像玩弄傻子一樣玩弄起他來,他開始左避右讓,像躲瘟神一樣躲她們,無奈,躲到哪她們追到哪。眼看就要躲進衛生間了,五六隻手像鐵鉗一樣瞅準他的屁股掐了下去,“哎喲哎喲喲”,他叫喊,護著屁股坐回了木沙發上。室內隨即響起婆娘們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大家都坐下吧!”羅熙鳳向大家招了招手,坐在了自己辦公的位置。


    冷紫悅和劉雨簾一左一右夾著易近人落坐。


    羅熙鳳將冷森森的目光移向易近人,突然提高嗓門說:“現在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村長給我們訓話。”


    劈裏啪啦的掌聲響起。


    易近人眨巴著眼睛問:“訓話?訓什麽話?”


    羅熙鳳翻著白眼珠看著他:“遊客都告你那裏去了,你不就興師問罪來了?”


    易近人哎了一聲,說:“我哪敢問你的罪,隻是想知道究竟,好給遊客一個合理的解釋。”


    羅熙鳳說:“你隻對遊客說,現在還不是賞花的時候。”


    易近人不解地問:“已經荷花遍野了,現在不是時候,啥是時候?”


    羅熙鳳說:“必須等到他們告到縣委書記那了,我們再開園觀光。”


    易近人一臉的驚訝,指責羅熙鳳在毀壞公司聲譽、為公司發展製造障礙。羅熙鳳隻是陪笑,任由他發泄。可是,易近人罵著罵著,突然停了下來,心想,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莫非羅熙鳳是想通過遊客對公司“關園拒客”的不滿來達到對荷花園宣傳的目的。當狀子遞交到了縣委書記那兒,說明宣傳至少已覆蓋到了全縣,甚至已經名聲遠揚。想到這,他恍然大悟似地翹起拇指直誇羅熙鳳,“厲害、厲害。”


    羅熙鳳說:“你別隻誇我,這主意是咱七婆娘合謀的。要誇,你就挨個誇吧!”


    易近人抱拳,喃喃道:“七個女人一台戲,這戲一定精彩;七個臭婆娘湊成一個諸葛亮,長龍一定會被你們攪得天翻地覆。”


    婆娘們聽得雲裏霧裏,聽不出易近人是在誇她們還是在損她們。


    劉雨簾嗲聲嗲氣:“村長,你話裏是不灌了迷魂藥,看把大家灌迷糊啦!”


    易近人趕緊解釋:“沒有的事,我隻是對你們的主意很震驚。我還是第一回聽說通過別人告狀來達到自己宣傳目的的做法。”


    羅熙鳳問:“你覺得這做法咋樣?”


    易近人說:“很大膽,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能產生一定的社會效應,但也承擔著很大的風險。”


    羅熙鳳又問:“啥風險?”


    易近人皺眉:“損壞公司形象,你們,也包括我們村幹部,會受到遊客的謾罵、指責。”


    羅熙鳳無所謂道:“罵就罵唄,罵的越凶,對咱長龍的觀光農業宣傳就越大,到時前來觀光的遊客就越多。”


    易近人頓了一下,說:“既然這樣,村委會一定全麵配合你們工作,盡可能做好遊客的說服工作。”


    羅熙鳳說:“你不必在遊客身上耗費太多的精力和口舌,由著他們去鬧。村長,說起來真有點不好意思,本來公司大小事務都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見,可、、、”


    易近人搶說:“我已經說過不幹涉公司事務,隻是老百姓有訴求的,我可能會過問一下。過問,不是幹涉,而是確保村委會與公司步調一致,不會產生分歧。”


    劉雨簾劈裏啪啦拍起了巴掌,隨即大家附和著鼓起掌來。鼓掌,說明什麽?說明易近人在這幫婆娘們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也說明婆娘們都渴望公司與村委會保持步調一致。


    羅熙鳳表起態來:“為確保公司與村委會各項工作步調一致,今後,凡是我公司事務,無論大小、輕重,一律以書麵形式向村長匯報。”


    易近人想拒絕,說:“沒有這個必要吧、、、”


    羅熙鳳舉手打住:“就這麽定了,以後由李嘉涵負責向村長匯報。”


    易近人沉思一會,也表起態來:“既然這樣,那從今往後村委會的工作也不分巨細,一律向羅總匯報。”


    話音未落,掌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羅熙鳳壓壓手:“我現在就把剛才我們幾姐妹商榷的事情跟易村長叨咕叨咕。”


    易近人正襟危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羅熙鳳說:“第一件事,我們打算夏至日開園觀光。現在離開園時間還有半個月,這半個月不僅荷花園要封園,而且長龍村要封路。易村長,封路的事還需要村委會出麵助力呀!”


    易近人搞不明白為什麽要封路?但他轉念一想,既然羅熙鳳提出了封路,那自有她封路的理由,再去質問她為什麽,就是對公司內務的幹涉,這有違自己的承諾。於是,他一連點了好幾下頭,算是答應了。


    羅熙鳳又說:“封路後,一定會激起遊客的不滿和抗議。他們知道告村委會解決不了,必定會告到鎮政府、縣政府去,就是告到中央政府去,也莫理會他們。易村長,跟你實說吧,封路的目的就是為了激發民憤,借民憤來擴大長龍荷花園的宣傳力、影響力。”


    “那、、、第二件事呢?”易近人催促羅熙鳳往下說。


    劉雨簾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倚身辦公桌,說:“我代鳳姐說吧!第二件事,從明天起,咱七姐妹組成一個宣傳隊浩浩蕩蕩開赴縣城進行為期一個星期的宣傳活動,本來想邀請村長一起參加。可鳳姐考慮到人都走了,家裏的事沒人管,總得留人看門吧,所以一合計決定把留家看門的事拜托給村長來完成。可就是不知道村長樂不樂意、答不答應?”


    易近人尚未完全反應過來,婆娘們便你一言我一語對他實施起了激將法:


    “村長是咱長龍的佛,如來佛,肚大度量大。他不會跟咱婆娘計較,扔下咱公司的事不管的。”


    “村長還是咱長龍的觀音菩薩呢,讓他留家看門,保管長龍村泰民安。”


    “你們是不小瞧咱村長啦。照我說,村長就是咱長龍的玉皇大帝,有他鎮守長龍,大家還擔心什麽,他不讓進,別說是人,就是一個蚊子也別想飛進來。”


    、、、、、、


    易近人壓手製止:“大家別說了,我知道大家的意思,不就要我把守好長龍的大門,不讓人進來嗎。放心吧,為了長龍村、為了公司、為了長龍村的婆娘們,我易近人豁出去了,保證不讓一個蚊子飛進長龍村。”


    羅熙鳳媚他一眼,輕言輕語:“誰讓你跟蚊子過不去呀?”


    “打個比方,意思就是、、、”


    “不讓一人進來,是這意思嗎?”


    “是啊,你不就是需要這效果嗎?”


    “那就拜托易村長啦!”


    第二天,易近人在長龍村的入口處設置了簡易的攔路杠,並以村委會和公司的名義出示了一條告示:自即日起至夏至日,長龍村荷花觀光園全麵禁園,期間禁止非長龍村人進入長龍村。易近人、溫賢德、秦聰三位村幹部輪流值班。一撥又一撥的遊客被堵在了攔路杠的外圍,有二話沒說轉身就離開的,有發一通牢騷後氣呼呼離開的,有強行闖杠被村幹部和村民轟走了的。


    下午三點,麻煩來了,鎮綜治辦鄧主任氣勢衝衝來到長龍村,找到易近人,劈頭就罵:“好你個易近人,別以為當了一個叼毛村長,就可以擺脫世界擺脫中國,搞閉關鎖村了,不就長著幾朵荷花好看嗎,好看就應該夾道歡迎、熱熱鬧鬧迎接人家來看,你倒好不但不歡迎,反而設下攔路杠不讓人家進來。”


    易近人想解釋,但幾次張口,都被鄧主任雷厲的話語堵了回去。他幹脆什麽也不說,隻陪著笑,任由鄧主任發泄。


    鄧主任囉囉嗦嗦說了一大通,該撒的氣撒完了,該發的火發完了,最後他重歎一聲,聲音弱了下來:“易村長,剛才有些話是說重了點,你別記心上,當然也請你多理解,今天跑鎮裏告你長龍村的人太多了,我是長龍村的駐村幹部,書記鎮長把責任推我頭上,說我沒做好ei穩工作,把我大罵了一頓,責成我馬上到長龍村來處理這事,並說沒把事情處理好,就住在長龍村別回鎮裏。”


    易近人見他說的嗓子眼都快冒煙了,才給他倒了一杯冷開水。他一口氣喝了,抹抹嘴,接著又說:“羅村長,說說這件事咋處理?”


    易近人冷笑,瞟了眼鄧主任,心想,咋處理,兩個法子,一是把杠撤了,把村門打開,提前讓遊客進村;二是繼續杠著,未到時候,決不讓遊客進村。第一個法子,違背了自己對婆娘們作出的承諾,不誠信,不地道,得罪的是長龍村操持家政大權的婆娘們;第二個法子,堅守自己的承諾,取得婆娘們的高讚,得罪鎮領導,遊客繼續上告,告到縣委縣政府,自己最後落得個為官不力的罪名,甚至被撤銷職務。易近人心裏清楚,鄧主任要的是第一個法子,而他卻偏向第二個法子。


    見易近人不言,鄧主任又說:“怎麽,不好決定嗎?”


    不是不好決定,而是易近人的想法根本就不是鄧主任所想要的處理辦法。一旦說出口,必定會遭到鄧主任又一次暴風驟雨般的批評和指責。但是,保持沉默不表態,也不是辦法。易近人背著手,轉起了圈,心裏又開始盤算,是守著對婆娘們的承諾還是順了鎮領導的要求?思來想去,最後一咬牙,說:“鄧主任,請你回去告訴書記鎮長,再過半個月條件成熟了,長龍村一定以最隆重的禮節、最熱鬧的方式迎接八方賓客,現在撤杠讓遊人湧進長龍村,恕我決不能接受。”


    鄧主任拉下臉來,擺出一副領導的架勢,以領導的口氣,嚴厲地說:“易近人,你別搞錯了,長龍村是中國版圖上的一個村,不是一個國。你是村長,不是國王,你沒有權力在長龍村搞獨立,沒有權力阻止合法公民進入長龍村。你現在必須馬上下令撤了攔路杠,讓大家能夠自由出入長龍村。不然,撤不了你的村長,至少可以撤了你的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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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近人和鄧主任關係很鐵,相互知根知底,包括性格脾氣,相互都很了解。鄧主任是鎮裏有名的暴脾氣,他發飆的時候,你萬萬不可跟他頂嘴,不然他會沒完沒了把你罵到體無完膚、毫無尊嚴之時,方肯撒手,這點臭脾氣,數易近人最了解。怪不得,鄧主任一開口,易近人就變啞巴了,耐著性子聽他狂說。等他說到唉聲歎氣、嗓子眼冒煙、上氣接不來下氣時,易近人把早已備好的茶遞上,把話接過來,說:“鄧主任,你不用說了,你可以撤了我的職,但是對村委會和公司共同作出的決議,我一個人是無權廢止的。”


    “怪不得你不敢撤杠,原來是怕得罪羅熙鳳那幫婆娘。”


    “你不也嚐試過她們的厲害?在長龍村得婆娘者得天下,失婆娘者失天下!這事你聽說過吧!”


    鄧主任不屑地撇撇嘴:“哼,再厲害,也是一群頭發長見識短的婆娘。”


    易近人對他的話很不滿,反問他:“你覺得她們見識短,那你直接去找她們,叫她們撤了攔路杠,反正我撤杠也必須征求她們的同意。”


    鄧主任拚命擺手,連聲說:“不行不行不行,我好歹是個副科級鎮領導,對下布置工作隻能找村委會的書記、村長,哪能找普通村民。”


    易近人說:“也好,我去把杠撤了,回頭我告訴羅熙鳳那幫婆娘,是你把杠撤了,把人引進村裏的。”


    這哪行啊,這不引火燒身嗎?對羅熙鳳的厲害,鄧主任可是領教過幾次了,最近的一次是在村長競選會上,羅熙鳳當著全體村民的麵指責鎮裏黃書記和村長候選人田頭寶,這可不是一般婆娘所敢為的。那次正好是鄧主任陪同黃書記到長龍村來的,黃書記還怪鄧主任沒挺身而出保護他,把鄧主任罵了個狗血淋頭。其實,那次鄧主任不是不想保護他,而是看到羅熙鳳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勢,覺得出手相救不但救不了黃書記,反而也會把自己白白搭進去。


    見鄧主任不說話,易近人以為他同意了。於是,瞟他一眼,默默地向門外走去。


    鄧主任拽住他的肩膀,問:“去哪裏?”


    易近人沒有回避,直言:“去通知撤杠,順便告訴羅熙鳳一聲。”


    鄧主任的口氣突然軟了下來:“算了吧,尊重你們的做法,現在咋樣還咋樣,我知道你們不讓人進村自有不讓進的道理。我立馬回鎮裏,建議書記鎮長也收回他們的命令,尊重你們的做法。隻是你們要想法子阻止那些遊客別再鬧事,特別是不要讓他們鬧到縣委縣政府去。”


    易近人說:“這正是羅熙鳳要的結果。”


    鄧主任聽迷糊了,蠕動著嘴唇想說什麽,但愣了愣,隨即無聲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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