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兩間又隔為內間與外間,是臥室,是主人臨時休息的地方。外間牆上掛著一幅用龍飛鳳舞的大草字體寫的‘六心’字畫,據說是清代文人金纓的真跡:閑時煉心,靜時養心,坐時守心,行時驗心,言時省心,動時製心。


    東西屋中間是一間堂屋,前後開門。後門後邊便是宅子的後院。正房旁邊院牆也有一個角門通到後院。


    後院也是正房五間,東四各有廂房三間。這五間正房雖然沒有前院的五間正房那麽講究,但寬敞明亮,是主人一家平時居住和吃飯的地方。兩側廂房,一邊下人居住,一邊是糧倉米囤。在正房和廂房之間,東西高大院牆也各有一個側門。院子中間有一個小花園。花園周圍有一些柳樹和不同季節開花的樹,從早春到深秋,花園和樹都有花朵開放。花園旁邊有一塊一人多高的石頭,石頭中間磨平,刻著偈語一般的一段話:無風月花柳,不成造化;無情慾嗜好,不成心體。隻以我轉物,不以物役我,則嗜欲莫非天機,塵情即是理境矣。


    春風放膽來梳柳


    在一個花池旁邊還一塊不大的石頭,上麵刻著鄭板橋的詩句:


    春風放膽來梳柳,夜雨瞞人去潤花。


    這詩句與前院的對聯、詩畫的意境迥然不同,成為鮮明的對照。據說這塊石頭原來是沒有的。老爺子去世時,範可雖然已經步入中年,內心尚有一絲風花雪月的漪漣。覺得整個院子雖然充滿著文人雅趣,但是太過嚴肅,太過沉悶。想改變這整個宅子的風格,又覺得有逆先父的遺境,不敢造次。於是在這後院中,立了這塊石頭,刻了鄭板橋手書的詩句。


    後院後邊有一片樹林,樹林後邊還有一個小院子。這個院子是長工居住的地方,車棚、馬廄、雞舍、豬圈也在這裏。


    離這個宅子不遠的東麵是一大片園子。園子邊上有幾間小屋和兩個暖棚房。小屋是園丁住的地方。一個暖棚是菜棚,裏麵種植著韭菜、芹菜、菠菜等一些冬季稀罕蔬菜;另一個暖棚是花棚,是栽培金桔、玫瑰、蘭花、四季海棠、百合水仙、長春藤等奇花異草和觀賞盆景的。這些奇花異草和觀賞盆景構成冬天難得一見的風景。冬天,大大的園田地空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綠色;兩個暖棚裏麵卻生機盎然。進了這暖棚就有進入小小別世洞天的感覺。範可老先生有時候也到這裏看看,夏天到這裏體驗農趣的歡樂,冬天進入這別世洞天,觀賞這生命奇蹟的奧妙。花匠是範可專門派到縣城裏學習過技術的。每隔幾天,花匠就揀長得好的盆景送到他的書房去,把稍微打蔫的盆景換回來,澆水,調養。範可老先生也為花棚寫了一幅對聯:


    熱鬧中著一雙冷眼,便省去許多苦心思;


    冷落處存三分熱心,便得到許多真趣味。


    一天,龜田四郎來到青集,把小小的青集看了一遍,沒有找到適合建設據點的地方。當他路過範家宅子時,突然被這宅子的典雅吸引住了。他立刻策馬到附近的高處,回頭一望,這裏簡直是一處仙境。於是回來拍打大門,要進院子看個究竟。範老先生一聽說是人稱死狼的龜田四郎來了,那裏敢怠慢,急忙出來迎接。死狼進來,後邊跟著的兩個士兵牽著三匹大洋馬也進來了。這個院子從來也沒進過大小牲畜,見了三匹馬牽著進來,範可老先生心裏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強做笑顏,讓下人接過馬韁繩,笑著問道:“太君大人的馬匹是不是可以牽到後邊的馬廄裏,餵上?”死狼立刻擺手說:“不行,我的戰馬,你們的馬廄的不行。”用手一指葡萄架,“戰馬這裏的餵。”範可老先生哪裏敢不答應,隻好讓下人把馬拴在葡萄架棚上。又從後邊馬棚裏拿過一個小馬槽和一些草料餵上。


    死狼帶著兩個士兵大模大樣邊走邊說:“老先生,情趣的高雅,宅院的大大的好。”範可陪笑道:“太君大人誇獎了。”走到池塘邊,看見那個石頭上的對聯,死狼問:“對聯,大大的好。範桑的書寫的?”範可答:“這是先父的手筆。”死狼裝作懂漢字的樣子:“要西。字寫的大大好,大大的好。”


    人剛要進屋,三匹馬又拉又尿,弄得清雅的院子滿是臊臭氣味。


    死狼進了屋,又對屋子裏的詩詞、山水畫和字畫誇獎了一番。僕人端上茶來,死狼喝了幾口還是接著問院子結構、布局和有關文化風雅方麵的事。範可有些坐不住了,便主動問道:“太君大人今日光臨敝舍必有貴幹,敢請賜教?”死狼笑笑說:“範桑 問的大大的好,皇軍據點青集的建立,範桑的說,哪裏的好?”範可說:“哎呀,這是皇軍的事情,老朽可不敢妄言。”死狼說:“範桑,客氣的不要,說的隨便。”範可說:“以老朽之見,青集這麽個彈丸之地,山瘠民窮,隻有區區二十幾戶人家,交通又不方便,不建據點也罷。”死狼說:“青集據點的建設,一定的要。據點的哪裏,先生的說。”範可說:“這我可說不好了。”死狼笑了笑說:“先生的心裏的知道,說的不願。”死狼往地下一指,“這裏,據點的頂好。”範可一聽要在他的宅子位置建立據點,忙說:“不行,不行。這裏交通實在不便,不適合做據點。再說,這產業是祖輩留下來的,不能動任何一件東西,甚至一磚一瓦。”死狼哈哈大笑,說:“先生的多慮,這裏的一切,皇軍的統統的不動。隻是這裏的駐紮。”範可有些急了,說:“皇軍住進來,可讓老朽到哪裏去住呀。”死狼說:“先生的後院大大的,後院的去住,前院的皇軍的住。你的明白。”範可急忙站起來,作揖道:“哪可不行呀。這個宅子是祖輩留下來的,隻能自家人居住,不可外人住進來呀。”死狼也把臉板起來,說道:“誰的外人?你的說皇軍的外人?八路的外人的不是?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皇軍的不喜歡,八路的喜歡?你的八路的幹活。你的明白,八路的幹活,統統的死拉死拉的。”範可臉上的汗立刻唰的一下流了下來,連連向鬼子作揖,連說:“小老兒不敢,小老兒不敢。”死狼以命令的口氣說道:“你們的今天,後邊的去住,皇軍的這裏的住。”一指院子裏的葡萄架棚:“那裏的,馬棚的幹活。馬的這個,拿來,皇軍軍馬的餵。”死狼不知道漢語馬槽怎麽說,做了一個吃的姿勢。範可擦著汗答應:“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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