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裏一如來時的陰冷, 孔立青一身狼狽,她被困在一張椅子裏20多個小時沒有活動過, 走起路來下肢僵硬,行動緩慢而僵直。三層樓她走了很久的時間, 來往人形色匆匆,沒有人對她投過去哪怕是同情的一瞥。


    出了大樓,烈日兜頭照下,孔立青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可眼裏卻幹澀的分泌不出一滴眼淚,她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烈日下眼前的景物有些發虛的感覺, 她舉起手臂擋了一下頭頂的陽光, 用力的閉了一下眼睛,忍過去一陣暈眩後,舉步往樓前的台階下走去。


    麵前擋了一個人,孔立青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林佩的出現沒有讓她覺得很意外, 似乎他的出現,才讓孔立青覺得自己這超過24小時的遭遇合理起來。


    林佩身上也是有一些小狼狽的,白襯衫的腋下和前襟都有一些褶皺,下身的西褲也是已經不複筆挺,他的臉色也是蠟黃的,滿眼熬夜後的紅血絲。


    兩人一上一下的對視著,孔立青僵硬著麵孔, 眼神麻木而冷漠,林佩臉上的內容要稍微豐富一點,他的五官微微皺起,眼神裏藏著很多內容。


    “你為什麽選擇他?他並不能讓你真正的安逸不是嗎?”林佩啞著嗓子說道。


    孔立青站在烈日下身體很難受到了,這時她的腦子甚至是僵硬的,表情也是麻木的,她張了張嘴,試著讓自己出聲然後慢慢的說:“林佩,你有點喜歡我是吧?可你又是妒忌著我的是吧?你不相信人性的美好,你不相信像你我這樣其實內心冷漠到了極點的人能真正的愛上一個人,你渴望被愛,可又懷疑人性,你想用這種手段摧毀我的意誌,你並不是真正的想從我嘴裏得到什麽消息,你隻是想驗證我是會背叛周燁彰的,你是想通過摧毀我的意誌來,徹底毀掉我對愛情的信念和我已經得到的愛情。”


    孔立青站在這個並不冷清的大樓門口,越說越大聲,她在陽光下,在有人對她矚目的地方,大聲的把愛情這兩個人宣之於口,她沒覺得矯情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本來虛弱的暈眩的腦袋因為憤怒使血壓升高而清明起來,在她的話音落地後,林佩的五官幾乎扭曲皺在了一起,他的要背慢慢變得有點佝僂,人在被點穿內心不堪的心理後,往往第一個反應是憤怒,但在孔立青麵前他憤怒不起來,他微彎著腰,有一種被揭開傷口疼痛的想要逃避的感覺。


    而孔立青沒有放過他,繼續說道:“你看,我有多了解你,你渴望愛,卻又懷疑愛,你以後就算結婚生子也得不到你最想要的心靈慰藉,你看你以後的人生將會多麽別扭,多麽冰冷?”


    林佩抬頭看她眼神由剛才的逃避變成一種尖銳的痛恨,孔立青冰冷的看著他,冷冷的開口問道:“這回你又從周燁彰那裏要挾到了什麽?”


    孔立青的這句問話如最後的一記痛擊,終於徹底的摧毀了林佩心裏的那點妄想,他們誰都沒有放棄誰,誰也都沒有背叛誰,孔立青在這裏沒有說出一句不利於周燁彰的話,而周燁彰為了贖回孔立青放棄了他在香港所有的航運事業,那是他的家族企業,也是他的根基,整個周氏家族為了這份家業經營了幾代人。


    林佩在徹底的委頓後又從新戴上了冷漠的麵具,他看著孔立青,閉口再也不言,孔立青從他那裏得不到答案,也不再說什麽,抬腿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林佩如囁嚅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裏:“孔立青,我喜歡你。”


    林佩本來還有一句“對不起”要說的,但孔立青冰冷的麵孔上浮上一種鄙視的神情讓他沒有說出來。


    孔立青其實已經是沒有力氣應付他了,如果她現在要是精神很好的話,她會轉身大聲的對他吼一聲:“滾!”她厭惡他,也惡心他,本來對他有的那麽一點同情之心,也被過去的二十多個小時的遭遇被消磨殆盡了,她被頭頂的太陽曬的眼前一片金光,她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裏,這個地方讓她感到恐懼和厭惡。


    孔立青在半暈眩中走到院子的大門口,出了院門,一輛熟悉的凱迪拉克靜靜的停在路邊,看見車子的一瞬間,眼淚洶湧的充斥進她的眼眶。


    周燁彰從車上下來,兩人隔著兩米的距離,互相對視著,有片刻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孔立青隔著晃眼的陽光覺得怎麽用力都看不清他的臉,她挺直了腰,仰起頭,帶著一種倔強,含著一份哽咽的哭腔說道:“我什麽也沒說。”她那樣僵直身體,整個姿態帶著一份委屈和埋怨,眼裏的淚水就那麽忍著始終不讓它落下來。


    周燁彰站在車門邊,臉上從來冷靜淡漠的表情被撕開一條裂縫,一種尖銳的疼痛從他眼裏一閃而過。


    她怨他了,他讓她受苦了。他們隔空對視著,這一刻,他們這樣的相聚不知道是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還是更遠了,男人用力的握緊了一下拳頭然後走上前去。


    周燁彰走到孔立青身前,帶著疼惜的表情用手背輕輕觸摸了一下她的麵孔,然後垂下手握上她手輕聲說:“走吧,我們回家。”


    那股倔強委屈之意忽然就從孔立青的身上被抽走了,男人手上傳來的溫度讓她放鬆下來,強撐著的一口氣終於泄掉了,她感覺無限的疲憊。


    被周燁彰拉著手帶到車旁,孔立青彎腰坐進後麵的座椅,坐穩後她轉頭去看男人之際,卻發現男人沒有馬上上車,而是轉身麵對著她剛才走出來的地方,他的目光所投之處正是林佩現在正站著的地方。


    林佩沒有離開剛才的位置,他一直看著孔立青走出院子大門,看著她和周燁彰走到了一起,孔立青看不清遠處林佩的神情,但她卻感覺到了離她兩步之遙的男人身上瞬間迸發出來的肅殺血腥之氣,她的心裏已經完全接納了這個男人,他身上一點點情緒的變化她都能感覺的到,一股不安的情緒在她心頭蔓延開來。


    周燁彰沒有在車外站立多久,很快就轉身坐進了車裏,周燁彰一坐上車,孔立青馬上就傾身過去毫不猶豫的一把抱住他的腰,她把臉埋在他的肚子上,很小聲的耐心說道:“別再去招惹他行嗎?別理他了,好不?”孔立青這樣是女人顧家膽小的天性,她知道林佩是個性格陰冷的人而且他背後勢力深厚,和他糾纏很危險,她在替周燁彰擔心。


    孔立青這一抱,化解了兩人剛才別扭,周燁彰放鬆身體摸著她的後腦勺“嗯。”了一聲,他“嗯。”的那一聲音調沉悶,孔立青有點不相信他,把環繞著他的手臂用盡力氣使勁的一收。


    腰間傳來的力道讓周燁彰知道了孔立青是不相信他,為了讓她安心,他隻能開口補充說明:“林家家教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出這麽個陰冷的人,他將來把林家鬥垮了,到時候,為了瓜分利益,你以為別的勢力能放過他?這世間的事講究的是一個通達互溶,他是一條路走到黑的人,不用我動手的。”


    孔立青這才相信了他,慢慢放鬆下來,趴在他懷裏再也不動了。其實孔立青還是天真的,在她經曆了這樣的事情周燁彰怎麽會放過林佩,恐怕是個男人都不會無所作為,他是不會大刀闊斧的動手,他隻會在林佩通往毀滅的路上推他一把罷了。


    兩人一路無話,孔立青很困,但是她不想睡,腦子裏也有一根神經不讓她睡,她需要安慰,男人身上的氣味終於讓她僵硬麻木的心髒慢慢回暖。


    車子最後在他們住的樓下停穩,周燁彰先下車,然後什麽也沒說,在車門旁蹲下身子,孔立青知道他這是要背她上樓,雖然還沒有虛弱到要人背著走的地步,但她還是默默的趴了上去。


    寂靜的電梯裏,周燁彰看著慢慢攀升的數字忽然開口問:“你怨我嗎?”


    孔立青安靜的趴在他後背,既沒回他的話,也沒點頭或者搖頭,她不會撒謊,她也不是個矯情的人,她確實怨他,但她也舍不得放開他的手,她回答周燁彰的隻是收了收摟在他脖子上的手,有些話其實是不需要說的。


    回到家裏萬翔去幼兒園了,迎接他們的是青姐,昨晚孔立青沒有回來,周燁彰在外麵周旋的功夫打電話回來囑咐過青姐,青姐騙小孩子媽媽在醫院替同事值夜班把他糊弄過去了,孔立青以前倒班的時候,也是經常要值夜班的所以小孩相信了。


    青姐從廚房出來迎他們,看見周燁彰背上的孔立青臉上露出憐惜之情,孔立青被她看的把頭埋了下去,經曆那樣的磨難她不曾落淚,但看見有人真心的心疼她了,她卻想流眼淚。


    進了屋周燁彰沒有把孔立青放下,他一路背著孔立青上了樓,到了臥室裏,直接把她背進了浴室。


    浴室的浴缸裏放滿了熱水,一邊的洗手台上,放著孔立青的睡衣,周燁彰把孔立青放在馬桶蓋上,轉身蹲下來給她脫衣服,浴缸裏升騰起的水蒸氣彌漫著整個空間,孔立青隔著水汽靜靜的看著他,她沒想到男人會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孔立青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男人擺布著她,男人麵上沒有什麽表情,手上有條不紊的脫著她的衣服,孔立青的褲子還是潮濕的,男人在脫她褲子的時候發現了異狀,他的手停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片黯沉的陰影,孔立青的腿往後縮了縮,男人一把拽會她的腿,手掌撫摸上她光裸的大腿,他埋著頭,孔立青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在難過。


    周燁彰的手在孔立青的大腿上停留了一會,最後一咬牙脫掉了她的內褲,俯身把她抱起放進了浴缸裏。


    浴缸裏的水漫出來浸濕了男人半身的衣服,他沒有理會,開始細細的為孔立青清洗。


    孔立青仰頭靠在浴缸的邊沿,閉上了眼睛,她這一生從未感受過如此的溫柔,她怕自己會沒出息的哭出來。


    男人從上到下仔細的給孔立青清洗著,他的手從她的胸部到她的下身,每一個隱秘的部位都沒有避諱,動作溫柔,不帶著情|欲,甚至有些虔誠。


    周燁彰清洗著孔立青的下半身尤為仔細,他的手來到她的下身,孔立青分開雙腿,她敞開自己的身體,完全把自己袒露給男人,這種信任今生怕是隻能給他了。


    周燁彰一直沒有看孔立青的臉,他埋頭忙碌著仿佛在做一件多麽精細的事情,孔立青垂目看著他的麵孔。


    周燁彰眼簾半垂,光潔的麵孔上被水蒸氣蒸出一臉細汗,注視著她身體的眼神格外認真,她伸手撫上他的後腦,動作輕柔,帶著安撫,誰說隻有她一個需要安慰呐,如果兩個有了情分的人,一方深陷險境,另外一方又怎會自在,男人在外麵怕是也深受煎熬,他為了救出她還不知道付出了什麽代價,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他們都會有脆弱的時候。


    孔立青靜默的看著男人一會,忽然開口說:“帶我走吧。”男人的手上的動作停在那裏,孔立青接著說:“今後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不許丟下我。”說完她垂下手,仰頭靠回去,閉上眼睛再不說話。


    她這樣的一個人,說是要跟他走就是真的完全信任這個男人,把自己完全的交給他了,而男人是懂她的。


    孔立青忽然感覺自己的嘴唇被柔軟的覆蓋住了,男人一吻過後,跪在浴缸邊上,攔過她的肩膀把她用力的按進自己的胸膛裏,男人把頭埋進她的脖子裏,然後他沉悶的聲音傳來:“對不起。”孔立青一陣心酸,這個強勢的男人能為她做到這樣,她所受的那些罪也值了。


    孔立青洗完澡後,被周燁彰安排回床上睡覺,她這一睡就睡了將近24個小時,期間被強迫著叫醒了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碗粥,然後就又倒頭接著睡,等她真正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她醒來後周燁彰也正好從外麵回來,看她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準備一下吧,後天我們回香港。”


    真的要離開這片土地孔立青發現她還真沒有什麽好準備的,她沒有朋友需要告別,工作單位也不需要去辦什麽手續了,反正她是不能再回去上班了,至於萬翔八月過完暑假,他就直接在香港的小學入學了,這些自有周燁彰打理,不需要她操心,至於一些身外之物,過去了那邊自然都有準備,她還真的沒有什麽好準備的。


    孔立青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精神卻好,她把萬翔安頓上床後,在這屋子東摸摸西摸摸,想摸出點需要帶走的東西,但最後也沒摸出個門道來,直到夜深的時候被周燁彰直接提溜著上床了才算了事了。


    第二日清晨周燁彰起床的時候順便也把孔立青搖醒了,孔立青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看看時間還早,萬翔今天起不用去幼兒園了,她也不用上班,不明白周燁彰幹嘛大早上把她弄醒。


    周燁彰站在床邊扯扯孔立青還迷糊著的臉,笑著把她從床上推起來,一路把她推進浴室,男人推著她在她背後道:“乖,去洗漱,我們要走了,你們可能很久都不會再回來,你需要去跟一個人道個別。”


    孔立青一臉迷糊的扭頭問:“跟誰道別啊。”男人笑而不答,隻是在背後輕推她一把,送她進了浴室。


    孔立青在浴室裏刷著牙,慢慢清醒過來,然後她忽然知道周燁彰要帶她去見誰了,她刷牙的動作停頓在那裏,心情有些複雜,那個人她很多年來都刻意的把他摒棄在記憶之外,她其實是不想見他的。


    吃過早飯,把萬翔安頓給了青姐,孔立青他們趁著早上的天氣涼快上路了。


    b城到t市隻有四十分鍾的路程,他們在上午快十點的時候進入了t市的市區,孔立青本來以為他們會去的地方是t市市郊的監獄,但是車子在開進市區後,七拐八彎的繞了幾十分鍾後,最後開進了臨近市郊的一家養老院裏。


    車子直接從養老院的大門開了進去,裏麵是一個很大的院子,三棟四層樓高的小樓環繞而立,裏麵綠樹茵茵,環境看著挺好,正對的大門的樓前有一塊活動場地,石桌,石凳還有幾個木質的休息長椅規劃的整整有其,正是上午陽光正好的時候,不少衣著幹淨的老人在空地上活動。


    他們車子就停在這塊樓前活動區的前方,當他們的車子停穩的時候,孔立青往她這邊的車窗外望去,正好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萎靡的坐在一張藤椅上,她的心“咯噔”一下,心髒似乎也隨之跟著停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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