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經天寺距離莎薩已然不遠,但道士中途還是休息了兩次,這才在天亮時分來到莎薩。


    此時天邊早已泛起了魚肚白,朝霞紅潤。道士背著少年進了城,找了一家客棧闖了進去。此時店家剛開始營業,店小二睡眼惺忪,招呼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


    “給我來間客房。”


    “好嘞,您樓上請。”


    “順便沏一壺茶水,準備些肉包子送到房間。”


    “好嘞,這就來。”


    道士跟著店小二走進房間,將少年放在床上。這一路上道士一直在為這少年運功解毒,好在那毒氣不過是一些軟骨散之類,少量吸入並不致命,也無需解藥,經過一夜的休息,少年麵色已變得紅潤。道士解開少年上衣,想為其多渡一些真氣,卻見少年胸前竟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紫色的脈絡,明顯是身中劇毒。


    “這是?五毒化屍散?”道士大驚。五毒化屍散乃滇州五毒教最負盛名的致命劇毒,由於不知道下毒之人選用的哪五種毒蟲毒草,所以沒有下毒之人對應的解藥是絕難治愈。道士簡單檢查了一下少年的身體,發現這五毒化屍散被某種極強的封印手法定在了幾處脈絡之中,擴散的極為緩慢,所以少年才能正常生活,但此方法治標不治本,早晚一天劇毒攻心還是難逃一死。


    “你到底是什麽人要遭此大劫。”道士感歎之餘,小心翼翼又渡了一些真氣過去,少年被真氣激蕩,幽幽然清醒了過來。


    “阿爹小心!阿爹!”少年倏一清醒,便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小兄弟不要激動,這裏是莎薩,你很安全,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道長,我阿爹呢,我看到他被一群黑衣人偷襲,他人呢?”少年抓著道士的手急切地喊道。


    道士搖了搖頭,將店小二拿來的肉包子遞到少年手邊,“先不說這個,吃點東西吧。”


    “都怪我,要不是我身體不好,走的太慢,我們早就到莎薩了,都怪我任性,不讓他背,都怪我……”少年接過肉包子,豆大的眼淚劈裏啪啦的從眼角滑落。


    道士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也不全怪你,這幫黑衣人計劃周密,動作嫻熟,肯定是常做這種下三濫之事。他們先用掛刃漁網封了廟門,再用毒煙加以限製,待廟內人中毒後施以偷襲,便可輕而易舉地將這廟內人士一網打盡。此番計謀毫無破綻,若不是我誤打誤撞沒能讓他們提前用掛刃漁網封了屋頂,我們三人如今都凶多吉少,怪不得……”道士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寺廟破舊的如此厲害周遭圍牆卻密不透風,又有井水供路人補給,此番張機設阱,守株待兔,確實是好手段,也不知這些年來有多少來往商賈江湖豪傑被他們用這種陰險手段坑害……”


    眼見少年不為所動,哭的越來越厲害,道士隻能繼續安慰,“放心,你阿爹此時定無性命之憂,那毒煙用的是軟骨散一類,就證明這群黑衣人是想活捉,既然是想活捉,那我們就還來得及去救他。”


    “道長此話當真?”少年聞言停止了哭聲。


    “自然,可出發之前,你要先照顧好自己,莫要讓你阿爹擔憂。”道士摸了摸少年的頭發。


    “道長說的對,我們要去救阿爹,我肯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能讓你倆擔心。”少年擦了擦眼淚,大口吃起肉包來。


    眼見少年不哭了,道士也鬆了口氣,他倒了一杯茶水遞到少年身邊問道,“相識這麽久,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沙依絳措,我阿爹叫沙依絳達。”


    “你們應該不是西域人吧?”


    “從我記事起,我們就一直生活在梵城了,說我是西域人也沒什麽不對,但我阿爹不是,他是古中國人,古中國名字叫東門武,其實他也不是我爹爹,是我叔叔,隻是在外麵我習慣叫他阿爹,”少年又拿了一個包子,“我的古中國名字叫東門璿。”


    “東門武?東門璿?”道士眉頭一皺。東門這個姓氏並不常見,在他的印象中,隻有長安城東門戰烈一家是姓東門的。但這東門戰烈一家應該也不可能有餘孤才對,早在八年前,這東門一家就被不知名的殺手滅了滿門。這件事在當時鬧的沸沸揚揚,江湖中人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東門家也算是長安的一個大家族,早年甚是興旺,族長東門戰烈一手鐵杆臘梅槍出神入化,雖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也算是名聲顯赫。外加東門戰烈性格豪爽俠義,為人慷慨大方,經常大擺宴席款待江湖豪傑,為人正派又不失禮數,所以東門家族在中原武林也算是小有名氣,頗受武林人士的尊重。


    但沒想到八年前,東門家竟在一夜之間被滅了滿門。上上下下全族四十七口連帶家傭全部被人一招斃命,慘死家中。連東門戰烈都難逃一死。他甚至槍都未出,就已然命喪黃泉。所有人都是在睡夢中被人一擊斃命,悄無聲息離世。


    適時恰逢上元節,大雪封天,天寒地凍,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隻有這東門一家悄無聲息,甚至一連幾日都鴉雀無聲,送菜的掌櫃覺得不對,忙報到官府,請官府進院探查,這才發現所有人早已死亡,屍體都凍成了冰雕。


    此等大案要案不但震驚了武林,連古中國皇廷都對此案極為關注,派出應天府連同大內密探、四大名捕一起立案調查,也一度讓整個江湖恐慌,生怕自己家族也遭此劫難。各種陰謀、坊間傳聞也是層出不窮,有的說是東門戰烈得罪了某位隱世高手,遭人報複;也有人說是東門戰烈在策劃謀反,結果被皇廷察覺,暗中剿滅,更有人說,能做到此事的,世間怕是隻有那百曉生武功排行榜前十的絕頂高手,定是他們其中某人出於某種目的做了這慘絕人寰之事……


    雖江湖眾說紛紜,但真相到底如何,終究無人知曉,時隔八年過去,這等懸案早已埋在了歲月的風沙裏,再掀不起風浪,朝廷依舊沒有找到真凶,真相沒有大白,調查也早已擱淺,隻留下四十七具枉死的孤魂,在世間遊蕩。


    “莫非此子真是東門家族幸存的後人?”道士暗自忖度。這少年說他自小在西域長大,說不定正是因此才逃過了一劫,他耐不住好奇問道,“那你可認識東門戰烈?”


    少年擦了擦嘴角的油漬,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東門戰烈是我父親,親生的父親,東門武是我爸爸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


    道士頓時嘩然,這二人還真是當年東門慘案的餘孤。雖然對此二人的經曆還有諸多好奇,但恐提及少年的傷心事,道士當下也不敢再深究,隻得岔開話題問道:“那你這全身經脈被封又是為何?還有你身中的這五毒化屍散又是何人所為?”


    東門璿搖了搖頭,“我天生經脈逆行,必須封印奇經八脈,才可正常活命。如若打通經脈修煉武功,則會當場走火入魔暴斃而亡。至於我身中的這五毒化屍散,自打我記事起就一直有了,我也不知何人所為。”


    道士歎了口氣,心裏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小小年紀,本是歡愉之年,可此子不但全家慘遭非命,自身還經脈逆行,身中劇毒,恐命不久矣。如此遭遇,怎能不讓人覺得心疼。


    “道長又是哪裏人呢?”東門璿抬頭問道。


    “哦,一直在聊你倒是忘了自報家門,貧道峨眉山清風觀信玄子,師從清風觀天崇散人,此番我前來西域,是為了尋找我的師弟寶玄子的,倒是忘了問,你可曾見過與我裝扮相似的道人?”


    “道人?未曾見過。”東門璿搖了搖頭。


    “我師弟寶玄子是為了追尋流失的道教密寶《乾坤訣》才在一年前來到的這西域,半個月前他突然飛鴿傳書,留下一句“寶物易得,歸途難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失去了聯係,觀裏覺得他肯定是遇到了什麽危險,這才讓我來這西域尋他。”


    “乾坤訣?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似是在我阿爹那聽到過。”


    “哦?說來聽聽。”


    “之前在梵城,一天夜裏我阿爹在家裏招待一位客人,我晚上起夜時,聽見二人在書房談論什麽事情,其他的我也沒有聽清,但“乾坤訣”三個字我倒是聽到了的。”


    “竟有此事?”信玄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莫非與你阿爹談論事情的正是我師弟寶玄子?”


    “在下不知。”


    信玄在屋內踱了兩圈問道,“既然你和你阿爹生活在梵城,此番為何突然要到莎薩去?”


    東門璿又搖了搖頭,“並不是到莎薩,而是我們要到古中國去,阿爹說,我們以後不會在西域生活了。”


    信玄似乎摸到了一些頭緒,他點點頭對東門璿說道:“這一路你頗為辛苦,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打探一下這群黑衣人的來路,再想辦法救你阿爹。”


    安頓著東門璿睡著,信玄走出客房。此時已近晌午,大堂裏坐了不少來來往往的商客和江湖人士,莎薩是摩來竭國和古中國接壤的第一座大城,人員複雜,各種三教九流人士在這裏出沒,繁榮昌盛的同時,暗處也滋生著很多的罪惡和肮髒。


    信玄靠在二樓的圍欄思索,他本以為那群黑衣人不過是普通的攔路劫匪,現在想來疑點重重,如此大費周章的設下陷阱,隻為了他們三人又有何利可圖?看來這群黑衣人就是奔著這對“父子”來的。而他們父子二人常年生活在梵城,突然要離開摩來竭國回到古中國去,這裏麵一定有什麽隱情,再結合東門璿說的乾坤決,保不準他們的離開就和這乾坤訣有關,看來真相都在這東門武身上。


    “無論如何,還是要調查這群黑衣人的來路才行,順便救一下這東門武……”正當信玄在思考接下來的行動,突然一位怪異之人走進了客棧,吸引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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