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病床上躺著一個男人,在病床邊有一位女士和兩個孩子。


    對於孩子們來說……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是無憂無慮的,他們的三觀還沒有成型,對於喜怒哀樂還缺乏足夠的了解。


    任何地點,任何時間,都不是阻擾他們玩樂的理由,哪怕是在此時的病房中。


    他們的父親躺在病床上忍受著痛苦,但兩個孩子卻在床尾笑著說些什麽。


    七八歲的孩子,最是天真單純的時候。


    床邊的女人穿著一套蓮花領的嫩綠色連衣裙,她把手中削好的水果遞給了自己的丈夫,男人張開嘴小口小口的咬著。


    果汁很甜,但他很痛。


    女人看著自己丈夫吃個水果都這麽困難,眼眶又有些發熱。


    從她和孩子們的著裝,還有放在床頭櫃下的水果籃看得出,他們的家庭境況還算富足。


    “這可怕的人怎麽這麽心狠,居然把你傷得這麽重……”,一想到她接到電話匆匆趕過來,看見丈夫整個人就和血人一樣時,她的腿都軟了。


    好在醫生說雖然傷得很重,但不會危及生命,這才讓她鬆了一口。


    隻是一想到那時的畫麵,她就有一股恨意。


    男人的表情很複雜。


    此時挨了打,躺在床上不能動,也開始為那天的事情感覺到了後悔。


    人大多都是這樣,沒有讓自己感覺到疼痛之前,永遠都不知道後悔。


    隻有真正的疼了,痛了,才會開始反思。


    那天他遇到了一點麻煩,工作上的。


    之前有一個社會學家發表過一段很有趣的評價,他認為目前的聯邦社會是危險的,它的經濟增長速度正在不斷的加快。


    而起到關鍵作用的並不像過去的經濟快速增長時期,是實體經濟在發揮作用。


    現在的經濟增長的領頭羊是金融領域。


    一些虛假的東西不斷創造新高,打破人們對價值的認知,造成了一種繁榮的假象,他認為這一切都很危險。


    因為一旦有什麽需要聯邦用硬實力去麵對的時候,所有的幻象就會破滅。


    在這段評論之後,他還說出了聯邦最危險的群體——中產階級。


    中產階級有比社會底層更多的銀行賬單和貸款,又不具備真正富人麵對經濟風暴的抗風險性。


    一旦他們失去了工作,隻需要三個月,就會發生連鎖反應,讓他們無力支付那麽多的賬單,然後破產。


    他們每一次用來充實自己的“看一場歌劇”,最終都會為壓倒自己的稻草添加一份額外的重量。


    他們可不隻是“看一場歌劇”,他們還會打高爾夫球,打網球,社交……


    男人就遇到了類似的問題,公司最近遇到了一點麻煩,有大資本想要吞並他們,以至於公司的市值正在不斷的降低。


    在這個野蠻的金融時代,大資本想要吞並小資本太簡單了。


    他們隻是公開的發布了一係列的“不信任”觀點,小公司的股票就會立刻開始暴跌。


    然後他們就可以用遠低於市價的價格,收購這家明顯被市場情緒操縱了股價的企業。


    工作上的煩心事,考慮到一旦丟掉工作,或者收入降級帶來的連鎖反應,他就變得很暴躁。


    他有被開除的危險,公司裏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連在道路上駕駛汽車,都要被人為難的時候,他爆發了。


    他推開門下了車,走到前麵那輛沒有動的汽車前,用力拍打著車窗和車頂,並用一種很凶狠的表情,威脅對方。


    “要麽把你他媽的油門踩下去,要麽我他媽一腳踩在你的臉上!”


    然後……他住院了。


    他現在有點後悔了,冷靜下來時損失比較重的人都會有這種情緒,但他不會說。


    隻是看著妻子,想辦法安慰道,“醫生都說了我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


    夫妻正在交流期間,突然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名穿著深色風衣,裏麵也穿著同樣顏色的正服,係著紅色領帶,戴著紅色口袋巾的年輕男人扶著門把手,露出了笑容。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帥氣,夫妻兩人對他的感官都還不錯,妻子擦了擦眼眶裏蓄集的淚水,擠出了合適的笑容,來維持她中產階級家庭女性的教養,“先生?”


    藍斯站在門口,將帽子摘了下來,“這是維達爾先生的病房嗎?”


    其實不用問他就知道這裏是,因為躺在床上的那個蠢貨和埃尼奧描述時對方受傷的情況差不多。


    維達爾夫人立刻站了起來,她意識到這是來找他們的,“是的,請進,您是?”


    藍斯走到了近前,兩個孩子看到他時並不是很害怕,人們不會對英俊的人有太多的恐懼,反而露出好奇的神色看著他。


    不錯的家庭教養讓他們沒有去觸碰藍斯的帽子,或者去摸摸他什麽的,這很好。


    “我為我的兄弟埃尼奧所做的事情向伱們道歉……”


    一開始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男人的情緒就有些激動了,維達爾夫人的情緒也激動起來。


    但從小到大受過的良好教育和“自持身份”讓她很難說出難聽的話,隻能要求藍斯離開,“這裏不歡迎你,請離開這,先生!”


    兩個孩子因為父母突然的情緒變化顯得有些無措,藍斯並沒有離開,繼續說道,“我知道他做了蠢事,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想要盡力彌補一下。”


    “也希望代替他,征求你們的諒解!”


    男人的聲音不大,“我不會諒解他,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麽,我絕對不會諒解他,更不可能與你們和解。”


    藍斯從大衣中拿出了一個牛皮紙的信封,“這裏有……”


    他話還沒有說完,維達爾先生就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帶著你的錢離開我的房間,立刻!”


    他的妻子一邊安撫著他,一邊看著藍斯,“我要叫警衛了。”


    藍斯稍稍抬起雙手,“好吧,別激動,我先離開……”


    等藍斯離開後,維達爾夫人還走到了走廊上看了一眼,看到他的背影的確快要離開走廊之後才重新回到了房間裏。


    維達爾先生已經不咳嗽了,但呼吸稍微有些粗重。


    “他想要我諒解那個凶手,我絕對不會諒解他!”


    “而且,親愛的,你放心,他們不僅要承擔我們的醫療費用,還需要賠償我們一大筆錢!”


    “我被他們打成這樣,他們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理解和理智是一回事,被打得這麽狠如果為了一點錢就放棄追責,他也做不到。


    妻子隻是默默的看著他,支持他的決定。


    傍晚,骨折,受傷,持續不斷的疼痛折磨的維達爾先生很快就迷迷糊糊的陷入到睡眠當中,他的妻子則收拾了一下,帶著孩子準備離開。


    孩子們明天還要上學,她也需要回家準備一下食物和其他的東西。


    她會開車,但開得不熟練,路上的車速很慢,她全神貫注的開著車,突然她的一個孩子坐在後座上對她說,“媽媽,有輛車從我們離開爸爸那就一直跟著我們。”


    維達爾夫人猛的踩了一下刹車,後車按著喇叭差點撞上了!


    司機從車窗裏探出了腦袋破口大罵,似乎金港城的司機脾氣都不太好?


    不過當對方發現這邊的司機是一位女士時,顯然脾氣又變得好了一些,但還是希望她在還不能熟練駕駛的情況下,盡量不要在道路上駕駛車輛。


    她有些緊張的看著周圍,“那輛車在哪?”


    兩個孩子向四周看了看,“它不見了。”


    雖然有可能是孩子們看錯了,但在經曆了下午的事情之後,她還是有些害怕。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她父母的家,有父母在她能稍微安心些。


    晚上,七點鍾,一家人正在吃飯的時候,突然間門鈴響了。


    維達爾夫人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但她的父母卻認為這可能是鄰居來串門,讓她不用那麽緊張。


    但沒過多久,他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來找你們聊聊……”


    藍斯站在門口,麵帶笑容,“隻是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不會有人受傷,也不會發生任何意外,你們甚至可以報警,讓警察在這邊保護你們。”


    “我保證,我隻是想要和你們聊聊。”


    維達爾夫人的父親有著更多的經驗,他問道,“你帶槍了嗎?”


    藍斯撩開了自己的風衣,然後是外套,“沒有武器。”


    老人考慮了一會,示意他進去。


    當維達爾站在餐廳和客廳交界處,看見藍斯的時候,她明顯的感覺到了害怕,“下午就是你跟蹤我們?”


    藍斯搖了搖頭,而她的父親則讓她先別說話,“去給我們倒兩杯咖啡來。”


    他和藍斯去了客廳,坐在沙發上,“有什麽話你可以對我說了。”


    藍斯把他在醫院說的那些話又說了一遍,“我隻是希望能夠來道歉的同時,爭取你們的原諒。”


    老人看著藍斯,輕聲問道,“你們是黑幫嗎?”


    藍斯沒有立刻回答,“這要看你對黑幫的定義是什麽。”


    老人深吸了一口氣,“你想要得到什麽?”


    “諒解書。”


    維達爾夫人想要說點什麽,不過老人攔住了她,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並讓自己的妻子帶著女兒離開客廳。


    看著兩個女人都離開後,老人顯得有些無奈,“所以其實我們並沒有其他什麽選擇,畢竟你已經坐在了我的對麵。”


    他是暗示藍斯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家庭情況,有可能會傷害他們和家人。


    看上去這是一種請求,但更多的是一種威脅。


    藍斯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而是用了另外一種更委婉的方式,“我隻是希望盡快能讓我們彼此在這件事上得到解脫。”


    “也許我心急了一些,如果因此造成了你們的困擾,我很抱歉。”


    老人思考了好一會,“我會幫你說服他們,但我不保證我能做到。”


    藍斯拿出了牛皮紙信封,放在桌子上,“這裏有一千塊,你們麵臨的醫療費用壓力很大,可以先緩解一些……”


    老人拒絕了,“我說服他們的原因並不是看在錢的份上,我隻是不希望有更多人受傷害。”


    “至於醫療費用,我相信法官會讓你給我們的。”


    他頓了頓,“如果這就是你的目的,那麽你完成了,是不是可以讓我和我的家人們繼續用晚餐了?”


    藍斯感謝了一下老人的選擇,然後離開了。


    等老人離開後,維達爾夫人從樓上下來,她有些埋怨的說道,“你不應該答應他。”


    老人對著兩個孩子招了招手,兩個孩子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和他們的媽媽一樣。


    他摟著兩個可愛的孩子看著自己的女兒,“所以你要為他的一口氣,和一個黑幫作對?”


    “你可以不考慮你和他的安全,那是你們的事情,但孩子們是無辜的。”


    “他們今天能找到我們這裏來,好好的和我們說話。”


    “明天就能找到你們家去,不那麽友好的和你們交談。”


    “我這幾十年的閱曆告訴了我一個道理,別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去驗證什麽,你承擔不起失敗……”


    維達爾夫人在沉默中,接受了她父親的選擇。


    第二天,羅本律師帶著助手前往了醫院和維達爾夫婦談論諒解的事情,這個案子是路人報的警,當時維達爾先生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甚至是失去了意識。


    所以它被定性為重傷害的刑事案件,而刑事案件是由聯邦檢察係統提起公訴的,換句話來說,這個案子並不適用於庭外和解,最終它必須經由法庭的審判,才能結束。


    羅本律師很快就拿到了維達爾先生的諒解書,當他的妻子告訴她被跟蹤,甚至對方直接找上門的時候。


    他先是感覺到了憤怒,但很快就轉變為驚懼,最終在妻子的說服下,同意了諒解。


    而這份諒解,能夠為埃尼奧減少至少一年以上的刑期!


    剩下來的流程會比較簡單,在雙方對於案發過程都沒有什麽異議,並且維達爾先生承認自己的態度不太友好的情況下,法庭決定於十一月三十日開庭,還有一周時間。


    這幾天藍斯的名字開始在更多的帝國人中流傳開,波頓先生有些時候確實有點問題,可他也不是完全的沒有用,至少在傳播消息這件事上,他做得還不錯。


    經過他賣力的宣傳,更多的帝國人都知道了有這麽一位先生,願意為帝國來的,可以考上大學但沒有資金上大學的帝國學生,提供資助。


    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根據官方的不完全統計,在聯邦境內有合法身份的帝國移民大約有一百二十萬人,並且還在持續的增加中。


    至於沒有合法身份的移民,一來無法統計,二來也一樣越來越多。


    不管是為了來尋找財富,還是為了躲避國內的戰亂,這都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好地方。


    這些人之間或多或少都是存在關係的,就像是那位刷盤子的鄰居,他帶動了帝國內的鄰居移民來聯邦,他們之間就會保持聯係。


    而這些後來的移民也會和其他移民形成社交圈,交換信息。


    加上藍斯本質上是在“送錢”,所以消息傳的很快,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的真實性。


    畢竟上大學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一年至少要準備五百塊,才能滿足一個大學生的開支。


    他們不太相信有人這麽好心,但又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卡米拉幫派的耳朵裏,海勒坐在他那間辦公室裏,他麵前有兩個幫派底層成員,正在和他說他們聽說過的話題。


    其中一人說道:“藍斯說隻要能上大學,他不僅包了學費,還會送一個大學旁邊的房子給學生居住……”


    另外一人補充道:“我也聽說是這樣,我還聽說如果在大學的成績好,還會送一輛一千多塊錢的車。”


    第一個說話的人連連點頭,“對,還有現金獎勵,加起來有三千塊呢!”


    海勒看著他們一小會就把“上大學”描述成了階級和財富的雙重跨越,忍不住開始琢磨起來。


    他讓兩人先離開,撥通了一個電話,“你聽說最近那個藍斯的事情了嗎……你覺得他有多少錢……沒有,我隻是問一問,感覺到好奇。”


    “畢竟我們帝國人中能出現一個這麽友好的富人可不容易……放心吧,不會的……他們這夥人都是什麽情況你知道嗎?”


    “……哦,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們都有什麽特殊的背景,原來都是非法移民和普通人,謝謝,我知道了!”


    他嘻嘻哈哈的掛了電話,之前就決定從藍斯這些人身上把他損失的錢找回來,但他現在有點等不及了。


    藍斯的名氣越大,他動手帶來的可能出現的負麵影響也就越多,同時隨著藍斯如果真的越來越有錢,他動手的成功率也隻會越來越低。


    另外,他也意識到,藍斯這種花錢買名的做法,值得他學習!


    都說卡米拉幫的名聲很差,如果他也能資助一些人上大學,那他的名氣不就好起來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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