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暖明媚的陽光降臨人間之時,一切陰邪汙穢都要隱匿退散,太陽的光明就是天地正理。


    無數聲哀嚎哭泣響起,西城與南城裏掛起一重重縞素,官兵按照戶籍排查各家各戶人口,凡有得了瘋病的都統統被拉走送出城外,死屍也都一並拉走火化,甚至連貼身衣物都要焚燒。


    城中家家戶戶焚艾草艾葉,煮沸水、灑石灰、帶白巾,街頭巷尾又請神拜神,祈福滅災,驅瘟散疫。


    陳北陌回了自家院中,上了閣樓靜靜睡去。


    一覺醒來,精神養足了,已是午時。


    隔壁院中傳來聲聲吵鬧喧嘩,他起身走了出去,見是齊府的人。


    陳北陌眉梢一動,走了過去。


    那五六個大漢一看是他來了連忙低頭靜聲,吵鬧的場麵也安靜了下來。


    這便是他一夜守長街和上次知府撐腰給他帶來的氣場,無需多言,隻他一出來,在場之人無不側目。


    “趙嬸,這是怎麽回事?”


    陳北陌看著靠在門邊抹眼淚的趙小亥出聲問道。


    “二陌啊!”趙嬸忙道:“他們這幫子惡仆要強買我家宅子。雖然我家這宅院是小了些,可也是城裏的好地段,隻八十兩打發我嗎?


    要是你們想買,一個數,二百兩,一兩都不能少!”


    她趁著陳北陌在場,不知怎的,哪怕隻是個少年卻給她極大的勇氣,一口氣說了個翻倍價錢出來。


    “趙嬸,你是真想賣嗎?”陳北陌不由得問道。


    “唉,二陌啊。嬸子不像你那麽有本事,老趙沒了這生意也是做不起來了。索性賣了宅院,去鄉下投靠親戚也能有個傍身。”


    趙嬸歎著氣,隻幾天時間她就老了許多,麵色看上去也虛弱了不再像原來那個精明能幹卻又有些摳門的婦人了。


    “那便三百兩吧。”陳北陌看向那幾個家仆,道:“告訴齊員外,這間鋪子沒有三百兩買不下來。


    他若想要今夜就把銀子送過來,過了今夜這鋪子可就不賣了。”


    “啊,三百兩?”領頭的家仆有些吃驚,但還是客氣道:“是是是,小人這就回去稟告。”


    家仆一走人就都散了,街坊近鄰無不對陳北陌帶著敬意,他陳北陌不再是街坊眼中那個二陌了,而是一個突然神秘起來的大人物。


    趙嬸有些猶豫道:“二陌啊,三百兩會不會有些太多了?”


    一向貪財的她都有些吃驚這個數目,可見確實是溢價了些。


    “無礙,齊員外他急著想要這鋪子,自然會舍得這筆銀子。”陳北陌安慰道:“放心,齊員外如今是不敢亂來了的。”


    “聽你這話我就安心了。”趙嬸鬆了口氣下來,“若真賣了這宅子,明日我就帶亥娃去鄉下了。”


    “這般急嗎?”陳北陌驚訝,“要不然還是等城中著波亂子過去了再走?”


    “算了,鄉下可比城裏安生多了。”


    趙嬸搖頭道:“昨晚要不是二陌你身手好,我隻怕要與王大哥家一般無二了。


    還是鄉下好,是根啊!”


    陳北陌也沒有立場出言阻止,隻能說些好話安慰,王家老二早時把王小妹接走了,家中的宅子也準備賣了尋一個小巷小宅,照顧著自家妹妹拉扯大。


    城中人心惶惶,地價自然跌了,而且新引進來的人和商販經過昨晚一夜都嚇得失了魂,有些人都跑路了。


    官府說是瘟疫,可昨夜的血腥哪裏像是瘟疫?說是僵屍都沒這般厲害。


    陳北陌卻覺得昨夜屍變十分像極了喪屍,隻不過也不太是,因為喪屍可不會讓人屍體異變。那就隻能以蠱稱之為毒蠱人。


    昨夜聽到的那一聲古怪低語,多半是什麽高人施法,能隔著城裏城外同時發動數十具屍體異變,絕非尋常武林中人,自己還是要小心為上。


    陳北陌聽了近鄰說王家老二想要賣宅子,就親自去商談了一番,以二百二十七兩的價格成功買下。


    至於右邊的趙嬸家,就賣給齊員外,正好也能看看這齊員外到底打算搞什麽名堂,讓敵人在明處看著他總比在暗處好多了。


    買下王家的宅院是為了周邊更能清淨,隨著他靈覺越來越敏銳,哪怕刻意忽略兩側人家的吵鬧喧嘩聲也需要一盞茶的時間清心靜神。


    修行中最忌打擾,隨著他身份名氣不可阻攔的傳出去,自然會引起更多人的窺探,為了加快修行自然要打造一個良好的修煉環境。


    原先的宅院雖然大,占地近一畝,可在陳北陌眼裏還是不夠大。


    他要造出一方園林大院,引河渠之水和井水化離為坎。原先的宅院雖然也能做到,可若造園林總有些不夠用。


    說起修行之地,陳北陌也越來越清晰的了解道,修行之人,財、侶、法、地皆不可缺。


    其中的地,不僅僅指修行道場,還指天地炁境。


    炁為天地所化,按山河大川、氣候風景各自可分成各種不同的類型,但一方小地中又會分成許多眾不同。


    如芸州,以中原行省為天下之中,位於南方,是朱宮離火之地。但芸州城穎河大水帶來西行高山積雪,蘊金閏陰,化離為昭,融壬水不烈,最負陰陽之正。


    也就是說芸州這地方比北方寒冷之地都要適合天合玉陵坎水真經的修行,這也是王顯老師父眼見祖地故居敗落,探查了許多地方選擇南下來到這裏的原因。


    陳北陌推測可能由於天地變化,物事人非,導致坎水真經中許多地方都不適應今人修煉,才導致王家那麽多代族長都無人能修出這第二重境界。


    這功法的奧義十分玄妙,陳北陌也是通讀了許多道家五行陰陽正統理術與自己修行一點點揣摩出來的。


    因為他無人指點,也無修行之人探討,隻能從古書中求,從古法與自身求。


    陳北陌又一次去李齊思的書齋裏買了許多書回來,甚至呆在書齋裏大半日隻找到了七八本和仙玄扯上關係的書以及道經之類的。


    這幾日裏他倒清閑了下來,整日讀書練劍,傍晚修行,體內的坎水真氣也在融身寸寸肌膚之內,他的體態越發輕盈,這種感覺就像是前世所學的地心引力在對肉身的牽引力逐漸減弱。


    當然他不知道此方世界究竟是哪裏,大地是平還是圓的,但能肯定的是這裏不是他前世的世界。


    最早的朝代隻能追溯到上古傳聞中的大周,再往後就是周朝滅亡,天下四分五裂延續了數千年,始終沒有統一。


    古周在最古老的書中也隻有隻言片語,許多史記都沒有記載過。甚至,李氏書齋裏沒有一本有關古周的描述。


    城中這幾日裏官兵往來頻繁,但有發現“瘟疫”感染之人即刻拉出城外安置分隔,城內嚴防死守,城外烈火焚天。


    騙得了其他人,卻騙不了陳北陌,他隻一眼就能看到城外那衝天火光與死氣,顯然就是在焚屍。


    實際上隻要得了這“瘟疫”,就是被蠱蟲寄生,啃食頭顱而死,也沒有救了。


    城內人心惶惶,可總是止不住這“瘟疫”流傳”,又過了三五日城中戒嚴,城內外隔絕開來不許出城也不許進城。


    直到瘟疫爆發第十日,芸州城門大開,付知府親自迎接朝廷派來的大人物,六神司中雲神司裏除去司主外的三位上司之一。


    十餘位雨神司中人入城,官府通告全城,雲神司的大人們準備祭拜天地,以神法祛除瘟疫。


    祭壇就設置在城中的上華街與通政街的交叉路口,就地起壇,禱告天地。


    當然,祭祀中是不許百姓圍觀的,因為害怕有邪門外道之人打亂施法。


    陳北陌雖然好奇這場祭祀,卻也不會直接圍觀。萬一那雨神司的人有什麽仙道中人可就自尋麻煩了。


    以他如今的靈覺,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天地間靈炁變幻,若那雨神司的人真有什麽本事自然能感覺到的。


    陳北陌在閣樓中靜靜地等待了兩日,六月初五那一日早起,他看到了街巷上一些路邊站著些手持幡旗的官兵,若從高空俯瞰而下可見這些人的站位有某種九宮正奇的勢行,像是傳說中的陣勢。


    這些人手中幡旗又分各種不同顏色,多以紅黃正色,上麵還寫著大大小小的文字,每一幡上都有一個主字,夕水街這一片是“陽”字。


    陳北陌看的那雨神司之人有些東西,不由得好奇躍到了閣樓頂上俯瞰看去,卻見周圍這三五條街上皆是各色幡旗,迎風飄揚,煞是好看。


    “這是……”


    陳北陌目光微閃,這是易經中的雷火豐卦,又稱為豐卦。


    豐:亨,王假之,勿憂,宜日中。


    六二:豐其蔀,日中見鬥。往得疑疾,有孚發若,吉。


    此卦為離下震上,指雷電交加,大雨豐沛,萬物茂盛之景,用來當今城中情形再合適不過了。


    待到午時,忽見城中有火紅光暈升起,陣陣狂風驟起,隻一炷香時間四方竟然匯聚了無數雲霧將芸州城圍起,中心處卻露出天空,明亮大日的光線好像全都聚集到了城內,盛大明亮的日光照射著每一處,狂風吹起無數幡旗,他恍然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喝道:“風雨聚,離火沉,艮土熾陽!”


    陳北陌心中一驚,縱然是借助陣法,可能改變一城數十裏天地的存在,這是何等恐怖的修行者?


    城中百姓雖然被勒令不能出門卻能在自家院中或是窗戶依舊能看到這神奇的天象,太陽從九重天上穿過浩瀚雲海落在城中,這一刻仿若整座芸州城都變成了金色。


    百姓們紛紛歡呼神跡,跪拜天象,有些百姓家中藏著中了蠱毒的至親在這樣的天光中竟然起了火光被莫名出來的火焰焚燒,化作黑色的灰燼漂浮而去。


    天地間離火靈炁濃鬱到了極致,陳北陌被照得渾身熾熱,體內坎水真氣如滾燙的開水一般灼熱,他忙閃身回了屋內,一把抓過北辰君讓它環繞周身才驅散了這恐怖的離火天威。


    此刻抬頭看去,天上的雲海混亂一團,隨著陣風吹動隱約成了一隻神鳥的雲狀,就是尋常百姓也都能看出來這雲像極了神鳥鳳凰朱雀之類的。


    而陳北陌的眼中確實是天空中一隻朱雀神鳥淩駕太霄,渾身燃燒著熊熊烈焰盤旋在芸州城上空。


    他的坎水乃是正宮陰位,都被壓迫至此,城中那些邪陰毒物隻怕更是毫無生還的可能!


    這樣的天象神威,卻隻是雨神司的三位上司之一施展而出的,若再往上六神司的司主隻怕會更加恐怖!


    而傳說中的鎮國國師,就更難以想象了。


    這般神奇的天象隻持續了短短一刻鍾,卻也足夠鎮殺城中的一切邪祟了。


    這讓陳北陌想到前世那些神奇的天象,難不成也是一些陣法玄門大家布陣而成用以護國安民?


    “轟隆隆…”


    天空上雲海蔽日,天光黯淡,隻短短一柱香不到的時間天就變黑了,雲層中有聲聲雷霆作響,轟鳴不止。


    “日炁升陽,正雷浩蕩,接壬水!”


    陳北陌又隱約聽到了一聲遠喝,這麽遠的距離若是尋常人根本不可能喊得出來,多半是那位上司以玄法所念的道音才能傳得這般遠。


    而天空也隨著這令喝嘩啦啦下起了大雨,雷霆電閃一道道打向南方深山中的雲竹山,驚得百獸煌煌。


    靈澤湖底,元澤哪怕在百丈深淵裏也忍不住蜷縮著身子,被這浩蕩天雷震懾得不敢動彈。


    浩蕩大雨衝刷著芸州城,把一切不潔妖邪留下的痕跡統統帶走,陽水性溫,更潤萬物城中草木顯得格外翠綠清新。


    城中祭壇上,隻見十二位雲神司的人盤坐八卦陣圖一方,中央法案上站著一個清瘦的中年白袍道人,身前懸浮著一顆純白靈珠引動著浩蕩天威,此人身在大雨中卻絲毫雨水未沾,仿若仙道中人不染塵雨。


    這場大雨開始下了一刻鍾後,道人就雙手一環收了這顆靈珠放入袖中,隨後調息周身震蕩的真炁。


    片刻後,他睜開雙目,眼中忍不住露出疲憊之色,卻仍舊氣勢不凡,揮手道:“停功罷!”


    十二位雲神司的人當即各自收功,緩緩站起身來走下法壇。


    一旁在雨中的付知府忙上前拱手道:“多謝雲尺上司出手相助,實乃我芸州百姓之福!”


    “知府大人不必客氣,在下也隻是奉雨神司司主之命前來。想來這屍蠱是苗中的大蠱師手筆,修為不淺,知府可鎮得住?”雲尺上司拱手回禮後問道。


    “皇朝儀尚且安穩,想來這大蠱師也沒膽子入城。隻能用這些下作手段作亂了,如今有雲上司在自然是不懼的了!”


    付知府又歎道:“可惜我努力數年,方讓芸州城有興盛之像,就被這異族人壞了。”


    “知府不必憂心,再過一年,朝中自有大動靜,到時候不愁芸州城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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