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難得是陽日初升,紅光染靄霽朦朧,林霧深處有虹霞透來,陳北陌背著竹筐繼續前行,向著朝霞出發。


    隨著攀登山野,地勢也越發高突不平,起落沉浮,極為難行。


    當日上三竿時,陳北陌穿過了一片茂密壓抑的森林後,天光忽現,出現在他麵前的不再是山野,而是一處山穀平原泥澤。


    當真是青山綠水蝶花戀,峰疊連,木綿延。


    雀鳴鷺歡,野鴨嬉水間。


    滿山豔素卸濃豔,聞鶴聲,揚青天。


    這裏就是堪輿圖上所言的鼉龍湖了,也就是鱷魚湖,古時將鱷魚稱作鼉龍。


    陳北陌在連綿不絕的群山中穿行了數日,今日終於走出遮天蔽日的森林,重見天光雲影也是心情大好。


    沼澤淺水邊有不少狐、兔、鹿類在飲水,澤中水草豐茂不時會有一兩隻野鴨撲棱著翅膀嘎嘎飛走,有長嘴的丹頂鶴體態修長優美的在水澤中覓食,也有白鷺、麻雀、各種鳥類在水草蕩中徘徊。


    他看著美景打量地形,麵色卻不好看起來。


    因為這片沼澤太過寬廣,要是繞路隻怕多走許多彎道還說不定迷路,隻能橫渡過去。


    沼澤後麵就是青華老道所言的靈澤湖,湖中極有可能存在百年往上的古老獸類。


    陳北陌盯著沼澤水道,發現水中還潛伏著一條條鱷魚,有的在懶洋洋曬太陽,有的則是在潛心捕獵。


    沼澤地裏泥土鬆軟,一不小心就會陷入泥潭,哪怕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在沒有借力的情況下輕功渡過。


    想到這裏他拍了拍竹筐,道:“北辰君,該你派上用場了!”


    竹筐裏北辰君懶洋洋的探出頭,不解的吐信子。


    “嘶?”


    幹什麽?


    “這泥澤難渡,養你千日,用你一時。


    用你那神通變大,背著我過去。”


    陳北陌一手指著寬闊的水澤,一手點向它。


    “嘶?”


    北辰君大腦反應不過來,它看了看水澤,又看了看自己的身板,搖搖頭後退。


    “聽話,就這一回。”


    陳北陌眼神一斜,滿麵笑容,和善的說道。


    北辰君聞言雖然有些不樂意卻還是搖身一變,化作條井口粗一般的二十餘丈巨蟒,這般龐然大物出現自然驚動了周圍的野獸紛紛四散而逃。


    陳北陌看著如此巨大的北辰君不由得伸手喊道:“趴下來,趴地上。”


    北辰君聽話的把頭低下來,趴在了他麵前。


    然後陳北陌腳一躍而起,站在了大如磨盤的蛇首上,笑著向前一指,豪氣道:


    “北辰君!出發!”


    “嘶~”


    不滿的北辰君頂著腦袋上的陳北陌扭動著身軀,滿臉凶像的衝入了泥澤中,頓時將這片水域攪弄的鷺飛魚跳,一條條鱷魚看到這等龐然巨蟒都給嚇呆了,隻能慌忙逃竄,哪裏還敢想著上去來個死亡翻滾。


    水澤被巨大蟒身分開,分成三角漣漪擴散向四方,來自巨蟒的壓迫感讓這片水域裏一切生靈都隻能匍匐於側,不敢有絲毫的不滿。


    站在蟒首上的陳北陌心情大好,這種仿若乘王駕之勢無敵於天下的威勢實在讓人心情舒暢。什麽泥澤,什麽鼉龍,危險紛紛退散,無物可擋。


    微風吹來拂麵揚發,勁裝少年昂首立於曠世巨蟒之上,看觀千丈湖波,浩渺水煙茫茫,直入這座大山中最神秘的靈澤湖裏。


    方從沼澤地進入大湖,陳北陌明顯能感受到湖中水炁流動隱隱勾連著自己體內的坎水真氣。連北辰君也明顯精神了不少,扭動著身軀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遊動。


    陳北陌從高空俯瞰而看,發覺這湖中水泛著靛青卻又隱隱透出黑色,仿若一塊寶青色的晶石鑲嵌在這深山巨穀中。


    俗語說水清則淺,水綠則深,水黑則淵,水藍則廣,水黃則急。


    看來這處大湖定然極深,深則多流,水麵上看著一片風平浪靜,但水下則可能是暗流漩渦湍急,很是危險。


    陳北陌乘著巨蟒遊過湖麵,來到了湖岸邊。


    湖邊明顯肉眼可見的湖水清綠二色分明,可能淺水中的下一步水中就是深淵。


    岸邊多沙石與白黃二色的鵝卵石,這靈澤湖是處活水,有小河分流而出,又有高山瀑布流泉流入,後方還有沼澤泥地蓄水,可使其百年不枯。


    陳北陌發覺四周安靜的出奇,不似那沼澤中群獸雲集,反倒是有些死寂。


    他心中一喜,這種情況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一方霸主氣息威懾群獸不敢靠近的緣故。


    陳北陌意念放開,勾連四周群蛇,一直到湖水中,都沒有回應。


    這讓他有些吃驚,如此大的水域怎麽會一條蛇類都沒有?難不成這裏的某頭巨獸霸主是蛇類天敵?


    陳北陌不死心的再次引動意念沉入湖深處,一次又一次的催引,這隻怕是唯一的機會了。再往東去就要靠近豐國,再往南就要靠近苗族苗寨,再往西則是吳國內部腹地。


    隻有這片靈澤湖,千百年來一向封閉保守,且適宜蛇類生長,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直到他快要放棄時,意念中猛然被引動,得到了一縷回應。


    而且這回應清晰無比,仿佛如人一般問道:“你…是誰…誰?”


    陳北陌心中大喜,這可是從未有過如此信念明確的回應。當即走到湖邊,雙手探入湖水,體內坎水真氣散入水中,頓時一陣尺許高的波浪滾滾而起,坎為天下水之精,能調萬水化合,也就是控水之能。


    受到這坎水真氣影響,大湖之底有獸遊上,不多時便見水中岸邊一道黑色陰影靠近,隨後浪破水分,一條十餘丈長的巨蟒探出了水麵,是條黑褐色的水蟒,猙獰蛇頭打量了陳北陌片刻然後環身一轉竟然化出一顆女子的人頭來,隻是脖頸以下仍舊是蟒身,看起來極為詭異驚悚,像極了傳說中的美女蛇!


    這是條蛇妖!


    不同於老師傅墓地前的大青蛇,隻是有了點炁感的蛇精,眼前水蟒可是真正的妖!


    “拜…拜見…大人!”


    眼前這個人頭蛇身的蛇妖竟然能口吐人言,而且還向他低頭行禮。


    “你竟然會說人語?”


    陳北陌縱然接觸了不少神奇之事,可眼前這條美女蛇妖仍舊有些衝擊,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觸到妖!


    “我…我從南邊…的那些“人”處學…”美女蛇磕磣結巴的說著,顯然還沒有徹底掌握人言。


    “伱為何叫我大人?”陳北陌好奇道,尋常小蛇對他命不敢違還能說得上這具身體說不定是半妖血脈,但眼前蛇妖明顯有了道行,也對自己畢恭畢敬未免太不正常了。


    “我…你…不敢…害怕…”美女蛇還看向了縮小的北辰君,“他…也害怕…天上…”


    美女蛇說了半天終於說清楚了一點,陳北陌聽了大概,大抵是害怕自己身上的氣息?法器?還是北辰君?


    他轉頭看向圍著美女蛇轉圈的北辰君,兩條蛇也是大蛇看小蛇,小蛇圍著大蛇轉多感神奇。


    看問不出來什麽有用的東西,陳北陌就奔著此行目的問道:“你修煉了多少年歲?”


    畢竟是靈智同八九歲小孩的蛇了,他也不好做出直接拽起人家尾巴就看這種有失體麵的事情。


    美女蛇思考了一會才出聲道:“我…一年…一年…一年……


    一年,一年…”


    這美女蛇竟然這般重複說了一百三十多個一年才停下來,別問他怎麽知道的,因為陳北陌在一旁一年一年數著呢。


    這麽說來這美女蛇活了一百多年,足足夠用了。於是他又問道:“可有身上掉落的鱗皮?能和我交換嗎?”


    為了方便聽懂,陳北陌盡可能用樸素直白的文字表達著他的意思,美女蛇還是思考了好一會才道:“有…有…送…給大人!


    ”


    說完,她頭一轉一百八十度直接扭到了腦後,身子才慢慢反應過來跟著撲入水中,激起一層層浪花。


    等了不到一刻鍾,便又見巨蟒破水而出,粉嫩的嘴唇咬著一張極大的近乎丈許寬的蛇蛻龍衣,放在了他腳下。


    陳北陌觸摸著濕淋淋的龍衣,心中長鬆一口氣,此行目的總算完成了。


    不過自己也不好白拿別人東西,便問道:“你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我…南邊…有果子…想…吞…有多…人…不…不敢去…”


    美女蛇結結巴巴的說出了她想要的東西,大概率是某種天地靈果,還有人守著?


    陳北陌思索片刻道:“你為我帶路,先去看看情況再說。”


    “好…大人…好…好。”


    這美女蛇似乎很是激動,又不知道怎麽誇他,就不停的說著好。


    陳北陌被她那張秀美又顯嬌憨的女子容顏逗笑了,便問道:“你可有名?


    ”


    “不…知…”少女蛇搖搖頭,有些發懵。


    “那我給你起個名吧,靈智已開就非獸類,而是智慧者。以後,你便叫元澤吧。


    祝你往後修炁煉氣道有所長,不忘靈澤湖初心之地,勿要做那濫殺邪妖,也好早日修成正果!


    元澤,你記住了嗎?”


    “元…澤…?”


    她結巴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也就是在一刻冥冥中運勢改變,天命由此顯化在她的運與勢中,隻不過一人一蛇都沒有發覺。


    陳北陌點頭道:“不錯,你以後就叫做元澤。”


    他還拿起一根木枝,在地上寫出了元澤二字的形狀,“記住了,這就是你的名。”


    “我…的…名…”少女麵上由茫然轉為了清醒,好似突然開竅一般,也或許是命數使然,運與命,身與名在這一刻互相勾連,她第一次清晰無比的脫口而出道:


    “元澤。”


    “不錯!修元炁以成性靈,居靈澤以養身軀,你就是元澤!”陳北陌笑著附和。


    少女蛇,如今也就是元澤麵上浮現了笑,這是她第一次笑,曾經麵上骨肉引炁化人貌,卻無人知七情六欲,麵若死相。


    如今一笑,百媚花開,明豔動人。她也自此有了第二個人的情感。


    第一個是見到陳北陌時的懼。


    陳北陌沒有過多的耽誤,收好了那張如玉如水般的龍衣後就跟著她向南而去,看一看所謂的天地靈果。


    傳說中百年朱果,千年靈芝,天山雪蓮這樣的靈藥大名盛傳天下,誰都對靈藥寶果渴望至極。


    隻希望不要是苗族人的寨子,那樣的話他可不敢貿然闖進去,苗疆多會養蠱,修邪異禁術,是大晉人眼中的邪巫淫祀,唯恐避之不及。


    好在隨著元澤一路走來,並沒有發現什麽村寨等建築,隻是在一處小溪旁看到了幾個豐國人在山一個山洞口說笑。


    以陳北陌如今的目力,哪怕遠隔百丈都能看人的大致五官,身後更遠處元澤不敢靠近似在抗拒著什麽。


    隻有北辰君毫無感觸的跟他來到山洞處五十多丈遠的地方暗中觀察。


    這些人看裝束就知道是豐國人,其百姓多以黑灰色衣衫為主,甚至從頭到腳都是這種顏色,沒有其他配色。因為他們信奉皇天後土,江山社稷寶土為誥,多祭祀土地神、各路傳說中的大地之神。


    當他抬起頭時,看到了山洞右側二十餘丈處的峭壁上,生長著一顆小樹,樹根紮在岩石縫隙中汲取養分,樹幹把一條從山而降的小溪流一分為二,順著岩石留下。


    最關鍵的是那棵類似桃樹的樹枝上結著五枚山桃,哪怕仍舊有青澀可還是能感受到桃中蘊含的水土之炁極為驚人。


    這多半是棵百年靈桃樹,至於具體的名字陳北陌可不知道,但無疑這是天地靈藥。


    而且山洞中的豐國人也是為了這株靈桃樹成熟時采摘果子才駐守在這裏的。


    洞中有多少人具體不好估計,但看進出洞口的頻率就知道不少於十人。


    而且其中時不時還會傳來一兩聲女子的慘叫,想來這些人不是什麽好貨色。


    陳北陌知道豐國內亂十餘載,幾個皇子爭奪已逝豐國皇帝的皇位,各自稱王,互相討伐,戰亂一起民不聊生,血流成河,各種妖魔鬼怪、邪道妖人就會趁機作亂。


    隻眼前這些人身上斑駁雜亂的氣息就知道沒少幹傷天害理之事,尤其是當一個女子衣衫不整的屍體被丟遠了隨意拋擲荒野時,陳北陌腰間的辟水寒劍隱隱耐不住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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