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蘞從始至終未發一言,見著寧慕衍最後的處理,抿了抿唇,又摸了幾顆栗子繼續剝,興致更高了些。第36章 寧正裕在抵暮園裏待了大半日的時間,中午在園子裏同寧慕衍吃了午飯,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心中高興,步子也輕快,到惜錦園時恰好看到出門回來的譚芸。“母親。”寧正裕行了個禮,道:“母親瞧著興致不錯,今日初雪出門的集會定然是十分和心意。”譚芸氣色瞧著挺好:“你倒是眼尖兒。今兒雅集裏邊府的夫人也前來,母親與她同席,倒是相談甚歡。”寧正裕知道這邊家來了府城炙手可熱,母親能與之結交她定然高興,隻是想著見今日寧慕衍並不多待見邊家,他道:“母親集會高興是好事,隻不過聽聞邊家而今風頭很盛,母親還是與之淡水之交為好,以免小人妒忌生出事端來。”“你一個小孩子哪裏懂得這些。”譚芸斥責了一聲,邊家前途無量,若是她與之交好,以後自然也少不了的好處,旁人也不敢再瞧輕她一個寡婦。兩人一並回園子,進了園子譚芸才想起問:“你這是去了哪兒?莫不是今日也出門會友了?雖說是此次過了院試,距離鄉試還有兩年,可也不能就懈怠不務正業。”眼見譚芸又要說他讀書不用功,寧正裕道:“昨兒夜裏溫習功課到半夜,兒子今日才得閑。且也並未有出門,隻是去抵暮園裏了。”聞言譚芸更是不悅:“沒事怎總往那頭跑。”“我與長兄是親兄弟,常來常往自是應當啊。”譚芸覺得自從寧正裕院試過了以後便屢屢親近寧慕衍,素日裏說他好話的次數也愈發的多,她不免道:“便是親兄弟之間,那也應該要把握些分寸和距離。再者他母親……”說到一半,她忽然停下:“罷了。”這倒是勾起了寧正裕的好奇心:“母親有話盡可說完。”“我本不欲與你說這些的,可是也不想你蒙在鼓裏。”譚芸徐徐道:“昔年你父親和先夫人感情甚好,一次寵幸了你姨娘生了你,先夫人哪裏肯看著自己的丈夫分了心給旁人,否則好端端的她如何就過身了。”譚芸說的不明不白又意味深長,寧正裕聞言眉頭一緊,他抬頭看了譚芸一眼。譚芸尚且不知寧正裕心中所想,還以為是自己的話觸動了他的情腸:“傻孩子啊,你還一口一個長兄的叫著他。”寧正裕沒有說話,昔年他姨娘過世的時候譚芸尚且還沒有進寧府,她如何知道那時候的事情,再者姨娘在世的時候他被養在姨娘身邊,正夫人一應衣食上從未苛待短缺過他們母子倆。他早知父親和正夫人感情甚篤,為此父親少有去看姨娘,可正因為如此,正夫人還心懷愧疚,對他和姨娘更加厚待照顧,他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被正夫人叫去同長兄一起受學開蒙。若是要說正夫人害姨娘,他怎會相信,姨娘在世之時,還曾常說是她對不住正夫人,要他感恩夫人。且說一個人的善意可以偽裝,但是正夫人並沒有要害人他們母子的理由。一則是正夫人有個出類拔萃的兒子,二則父親也並不寵愛他和姨娘,方方麵麵對其都沒有威脅,又何必出手暗害。正因為而今清醒的知曉這些,他不免覺得譚芸很是陌生,這幾年譚芸把他記在名下,一直把他當親兒子看待,可是也時時再吹耳旁風,他從未曾多想,可今朝實在是讓他有些聽不進去了。但他並未開口說什麽,隻道:“母親,我先回書房了。”譚芸欣慰一笑:“去吧。”…………臘月是隆冬了,白蘞越發的不怎麽愛出門,除卻那兩日去南門寺擺攤,他幾乎沒再出去過,倒不全然是因為他怕冷,是既要照料老太太的身體,又得顧佑著齊府的顧微顏。這日白蘞配好了給顧微顏的藥,正想叫青墨派人給齊家送去,聽見三棱道:“少爺先前出門去了。”白蘞噢了一聲,又收回藥去,臨近年節了,寧慕衍也忙碌:“那待會兒少爺回來了你同我說一聲。”“好。”白蘞忙了一上午,總算是歇了口氣,他坐在椅子上吃了一口熱湯,道:“難得是二少爺那個話精也沒過來。”三棱聞聲道:“惜錦園裏今日來了客,二少爺應當是在園子裏會客走不開。”白蘞隨意問了一句:“誰來了?”三棱道:“奴婢聽說是邊家的夫人來了,近來咱們夫人和這位邊家夫人走的近,一月裏要見三五回呢,今兒便上門來了,跟著來的還有邊家小公子。”白蘞聞言端湯的手一頓:“邊代雲也來了?”三棱有些驚訝白蘞怎麽知道邊小公子的名諱,白蘞自知有些失態,連忙道:“先時和少爺出門碰見過。”“噢。”三棱也沒多想,又道:“聽說邊夫人還要在這邊用午飯,惜錦園裏的廚子急三火四的,門房說大清早的廚子就出去買了好菜回來。那邊夫人不單在惜錦園裏,還帶著不少禮前去拜見了咱們的老太太,奴婢先前去給老太太送藥,見著人正在那頭說笑。”看白蘞聽的認真,他便更有興頭說下去:“奴婢見老太太像是還挺高興的,氣色也好,一個勁兒的誇著邊小公子。本是想多聽兩句,康媽媽就叫奴婢回來了。”白蘞渾然不覺的掐住了手指,三棱問道:“公子,這邊家前來如此熱絡,同夫人交好來往密切也就罷了,竟還前去拜見老夫人。”說著,他低下去了聲音:“莫不是這邊家也在打大少爺的主意吧?”白蘞囁嚅著唇:“興許吧,少爺尚未成親,是府城翹楚,有待字閨中的女兒哥兒的人家自是會有些心思的。”三棱擔心道:“要是正如此,少爺也看上了邊家,不知大少爺成親以後府裏進了管事人,咱們的日子還能不能像現在一樣好過。”“不過幸好今天少爺不在府上,若是在家裏,指不準兒還要來見少爺的。”白蘞有些心不在焉的,三棱回頭見著他臉色有些差:“公子怎麽了?”“沒什麽,整日在屋裏,炭火烤著精神都不好了。”白蘞忽然站起身:“我出去走走,要吃飯了回來。”白蘞逃難似的出了抵暮園,在一眼望不到頭的廊子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他不知自己的情緒為何會那麽失落。“寧府這園子當真是建的雅致,這走瞧著,景色可真是目不暇接。”“你要是喜歡以後常過來坐,我啊,整日寂寥的很。”“我可不是個愛虛晃的,你這麽說以後我可就自個兒跑來了啊。”白蘞聽到說話的聲音,好似是從對麵廊子傳過來的,聲音正往這頭來。他心中緊張起來,趕忙越過廊子的憑欄,躥到了花園裏,躲到了一處假山後頭。不多時,他便見著主子仆役一群人烏泱泱的走了過來,是譚芸正在和邊家夫人說笑,陪同的是邊代雲。邊代雲雖未曾說兩句話,譚芸和邊夫人卻是有說有笑,白蘞不由得想起昔時譚芸也頗為喜歡邊代雲,與邊家來往的十分密切,倒是比寧慕衍一個做女婿的前去邊家還去的勤一些。白蘞看著一派頗有些婆賢媳孝的場景,不由得出神,未曾注意到身後的聲響,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你躲在這兒看什麽呢?”白蘞一個哆嗦嚇了一大跳,見著是寧正裕時稍稍鬆了口氣。“我在這兒收集雪水。”“家夥什都沒拿,你就靠手捧啊。”寧正裕哼哼了一聲,旋即又湊近了白蘞一些:“是在偷看邊家公子吧?”“嘖嘖嘖,你瞧瞧人家的家世,瞧瞧人家的品貌,再瞧瞧人家的氣派……”然後寧正裕上下打量了白蘞一眼。白蘞抿了抿唇:“世家公子,自是如此。”寧正裕道:“那你還不趕緊放棄!”“我放棄什麽,又沒跟人爭,沒跟人搶,勳貴人家便了不起都不讓小老百姓活了不成。”白蘞指甲掐緊了自己的手指。寧正裕還想跟白蘞鬥兩句嘴,今兒邊家的人過來,他被圈在園子裏陪客可累死他了,一個邊夫人自來熟的像寧府是她家一般,那個邊代雲則一副高高在上誰也瞧不起,誰也瞧不上的模樣,偏母親還說他端莊,怪不得哥哥都不願意應邊家的邀約。他看著白蘞的臉色不大好,道:“你不會生氣了吧?”“哥哥都不待見他們邊家,我才故意這麽說的。”白蘞見著人走遠了,從花園裏回到廊子上:“我生氣什麽,先回去了。”“哎呀,我真就隨口說說,他哪能跟你比呀,說家世以前也就是個州縣芝麻小官兒,不過是靠著姐姐才起來的,什麽也不會還端的極高,誰都瞧不起,還不如你呢。”“你看你醫術好,脾氣好,胃口也好……”“……”白蘞加快了些回去的步子。回到天門冬,白蘞說自己出去凍著了,午飯也沒吃兩口便躺到了床上。他睡不著,四肢也沒有多少力氣。也曾覺著今生今世有些事情或許會不一樣,寧慕衍至少現在是不喜歡邊代雲的,可是而今看見逐步像寧家靠攏的邊家,讓他覺得有一種無法逃脫的命運感在逼近。這無疑是在對他沉迷於寧慕衍待他的好,想要逃避事情結果得過且過的警示。小年後,白蘞把老太太幾日的用藥安置好,又給齊家送了藥,他收拾了東西,在府城裏買了些年貨,準備著回家去過年。寧慕衍知道他念著家,雖然也想他在自己身邊過年,可到底還是沒有留他。臨走前,寧慕衍給了白蘞不少的壓歲錢,讓他回去過個好年。“謝謝少爺。”“雪路難行,我還是讓劉大套了馬車送你回去,到時候過了初五再來接你回來。”“都聽少爺的安排。”寧慕衍覺得白蘞這幾日有些不大對勁,倒是也未曾有躲著他或者是表現出什麽不滿,隻是性子總一味的淡淡的。他也問過,隻說是想他爹了,想早點回家過年,以前都沒有離開過家裏這麽久。為此他隻好提前給他放了年假,讓他回去好好待幾日。午飯吃了以後,白蘞就坐著馬車回家去了。寧正裕提著個食盒突突跑到大門口時馬車已經走遠了,他不由得歎了口氣。站在遠處目送白蘞離開的寧慕衍看見他,喚了一聲。“哥哥?”“你過來送白蘞?”寧正裕道:“是啊,我帶了一個燒鵝,還說讓他拿回去吃呢,沒想到跑這麽快。”他握著手裏的食盒,難免失落。寧慕衍瞧出異常,不由問道:“你們兩個吵架了?”寧正裕有點不敢去看寧慕衍的眼睛:“嗯……前些日子我就同他說笑了幾句,沒成想他真往心裏去了。”寧慕衍凝起眉:“說什麽了?”“沒什麽,前些日子我就同白蘞調侃了幾句。”寧正裕撓了撓頭,說好了要保藏白蘞的秘密,他就沒有提邊家的事情:“說著說著就吵了兩句。”寧慕衍正色道:“你以後別總欺負白蘞,他是一個小哥兒。”寧正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白蘞到家時,薑自春正在做飯,看著他回來了,歡喜的很。一晃便是幾個月沒有回來,可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