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剛好,今日就食清湯的吧。我和阿黎吃辣味的,你莫要貪嘴。”裴駰人文雅也有書卷氣,喬遠每每與他說話便被拐帶的也文縐縐的。  褚黎眼睛盯著裴駰,一副“我可監督著你,你注意點”的模樣!  裴駰多日陰鬱的臉上因為兩位好友有了點笑意,聞著這鮮美濃鬱的香味,也難得的有了點食欲。  抬手執箸,他竟發現桌上有盤綠油油的小青菜,不禁驚奇,“冬日裏,何來的如此脆生的小菜?”  喬遠笑著解釋,“日前種下的,家裏的鐵鋪日日開著火,我便專騰了一間房,做了火牆,種了點小菜,量不多,全當冬日裏吃個新鮮了。”  裴駰一想倒是有理,冬日不長菜無非就是太冷,若是控了溫,使其適宜青菜的生長,肯定便能種出小菜,隻是成本也忒高了,若推廣,實在助長奢靡之風。  褚黎見裴駰愣神,不禁問:“阿駰是不是又想到什麽賺錢的好主意了?”  他轉而跟喬遠吐槽,“每次但凡說個新奇的東西,阿駰便能想到賺錢上頭去。”  “不過。”褚黎的話拐了個大彎兒,“阿駰賺的錢也不是給自己用的,都支援邊關將士了,實乃當世我最佩服的小哥兒!”  “你第二!”褚黎看著喬遠忙補充道。  喬遠對這二人的身份有所猜測,他心思轉了轉,沒多問,轉而提了另一個話題,“點心鋪子需要培養人手見效慢,那火鍋如何?隻消有底料,一兩日便能上手。”  裴駰心動,正要與喬遠詳談。  屋外的小侍卻突然進來,通報道:“公子,姑爺來了。”  裴駰手中的杯盞應聲落地。第46章   溫景年與裴駰成親已經三載有餘,因裴駰一直未有身孕,漸漸失了溫老太太的喜愛,日前溫老太太便在溫景年繼母溫秦氏的攛掇下,要為溫景年納一門妾氏。  時溫景年為吉州水災所擾,無暇理會。他前腳出門去了吉州賑災,後腳這溫秦氏的侄兒秦意便被一台小轎抬進了門。  裴駰爭辯無果,一氣之下便收拾箱包離開了溫府。  溫景年也是賑災回來,才知道自己的夫郎跑了!  溫老太太大發雷霆,大有一副要讓溫景年休了裴駰的樣子,實際上心裏卻怕得要死。下月年關,她怕裴家的小霸王回京複命順便提刀殺人,明裏暗裏的便總暗示溫景年盡快把裴駰接回來。  溫景年有心急一急她,也想趁裴駰不在的時候正一正家風,手頭又有別的政事,一拖再拖的便到了今日。  夫妻二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溫景年略有些尷尬,半晌隻道了句:“你瘦了。”  裴駰強忍著眼淚,臉別過去看向窗外遠處,冷聲問:“你來做什麽?”  溫景年軟了聲音,挨得離裴駰近了些,“年關將至,府中事務諸多,需要你打理。”  “你!”裴駰氣急,眼淚到底是沒忍住,落了下來。他快速擦幹,轉過身發狠道:“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溫景年皺了皺眉,隨後又紓解,“我知你是氣我這麽晚才來接你,但府中事未肅清,接你回去也多憂心,不如在此休養散心。”  焉知你不是為了和那遠方表弟生米煮成熟飯!  裴駰不想聽他再多說一句話,冷著臉趕人出去。  溫景年試探著想攬裴駰入懷,手剛剛碰到裴駰肩膀,便被甩了出去。  他自認已先服了軟好言好語地哄了裴駰,裴駰卻還如此冷著臉,他也有些惱了,話有幾分咄咄逼人,“你在鬧什麽?裴駰。”  “若你真心不想跟我回去,又何必將那火爐的圖紙寄給端硯!”  端硯是溫景年身邊最得力的小廝,寄給他和寄給溫景年沒什麽區別。  天可憐見!  他寄信時想的都是溫景年拿到圖紙必能將這種新式火爐推至全國,惠及天下。  誰是為了求和,求他將自己接回去才寄信的!  裴駰大怒,頭一次失了儀態,指著溫景年道:“我要跟你和離,溫景年!”  溫景年臉色陰沉,近乎是咬牙切齒,“你清醒一點,裴駰。”  他聲音冰冷冷的,將裴駰從怒火中喚醒了,“我們是皇家賜婚,不可能和離的。”  侯府世子金科狀元,將門嫡哥兒、賢名響譽盛京的端方公子,人前最恩愛的夫妻,做什麽要和離?  溫景年上前一步,輕聲哄道:“裴駰,不要鬧了,跟我回家去吧?”  裴駰眼淚順勢而下,點了點頭,心中卻一片死寂。  也罷,自此便不再奢求做一對恩愛夫妻,隻相敬如賓到老便好。  兩人的事這般輕輕揭過,裴駰便帶著溫景年拜訪了喬遠夫夫。  拜訪是假,溫景年想親身體驗下新式火爐是否如裴駰信中所說的那般好是真。  裴駰原本還想提醒溫景年在喬遠麵前莫擺他那溫大人的臭架子,可轉念一想溫景年在外人麵前一向是裝的人模狗樣,想必壓根不用他提醒!  果不其然,溫景年見到俞大猛喬遠,禮數上是一丁點兒也沒錯。請教俞大猛和俞老爹的時候,都一副認真好學的學生請教老師的模樣。  倒搞得俞老爹不甚自在,隻俞大猛這個心大的,還能就如何壓縮成本但達到最高價值的話題跟他展開深入討論。  喬遠引裴駰上一邊喝茶,“和好了?”  那日裴駰匆匆離去,褚黎便跟喬遠抱怨了一下午裴駰夫君的惡行!  結合裴駰原先與他講過的,喬遠大概也猜出裴駰與他夫君是怎麽回事了。不過,他不好多置喙什麽。  裴駰搖了搖頭,“沒有。”  “隻是日子還要過的。”他補充道。  喬遠笑了下,給裴駰添茶,“日子當然是要過的,但是過得怎麽樣要由自己說了算。旁人不讓你好過,你也別讓他好過。”  “言之有理。”裴駰和喬遠碰了個杯,先前他衝溫景年發的那通火已使他想明白了兩人今後的路如何走,心中的憋悶得以紓解,麵上便不再鬱結,多少有了幾分暢快之意。  他看了看不顧儀態,正蹲在地上和俞大猛畫圖的溫景年,轉頭跟喬遠說:“但你放心,他是個好官。”  可以為了受苦受難的百姓,晝夜不眠;可以為著一樁冤假錯案,直諫聖上彈劾當權皇子,是何等的銳利和剛勇。  喬遠眼裏浮了點笑意,總覺以裴駰對溫景年的情意他根本就狠不下心,兩人日後且還有的糾纏。不過喬遠沒直說,而是轉了個話題,“上次火鍋的事情考慮的如何了?”  “我那日就想應了的。”  隻是被溫景年的突然到來打斷了。  裴駰略有些不好意思,“相交甚久,一直未吐露身份,是我不對。”  “無妨。”三人也是慢慢熟悉起來的,不過既然要開展長期合作,還是知道些底細比較好。  “我原是將軍府的公子,後嫁與他為妻。”裴駰看了一眼溫景年,淡淡道:“他是建安二十年的狀元,如今任工部侍郎。”  “將軍府?”喬遠疑惑,“是鎮守西北的裴延將軍嗎?”  裴駰沒想到喬遠竟還知道他爹爹的名號,當即有些開心地點了點頭,眼底一片清亮,“阿爹是當世英雄。”  喬遠笑道:“那可真是巧。”  “怎麽說?”裴駰不解。  “我夫君就曾在西北軍服役,在少將軍麾下。”喬遠頓了頓,“嗯...他應該是你的弟弟或者哥哥?”  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裴駰有些激動,這會兒更覺喬遠親切,“那是我胞弟!”  喬遠也忍不住笑了,緣分還真是個奇妙的東西,“那阿黎先前說你賺的銀子都支援邊關將士了?”  裴駰點了點頭,娓娓道來:“縱有朝廷撥付軍費,層層盤剝下來,到了邊關將士手裏也不剩多少。我阿爹雖身處高位,但卻是武官,又遠在西北,對於貪官汙吏之事,實在是鞭長莫及。我為人臣,為人子,所以想為邊關將士略盡些綿薄之力。”  喬遠大受震撼,他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不知名的朝代,其實對這個朝代並沒有多少認同感。但古往今來,從不乏為國為民前仆後繼的義士。  喬遠想了想便道:“既如此,我便隻抽一成利,餘下的,也算我和我夫君為邊關將士盡的一份心意。”  “不可。”裴駰搖頭拒絕,“我們身處高位,食君俸祿,所以需要承擔責任,你沒有這個必要。我們便按正常的生意往來,我出人力和店麵,你出方子,利潤我們四六分如何?”  喬遠沒應,解釋道:“我夫君在西北服役時,年紀尚小,頗得軍中叔伯照顧,我這番也是為了報答當年恩情。其二,我們為褚朝百姓,邊關將士征戰沙場亦是為了保護我們,我既有這個能力,理當也出份力的。”  裴駰覺得不妥還想說什麽,喬遠便拿出他對付俞大猛的那招,佯裝生氣,“你是不拿我當朋友嗎?”  裴駰不由失笑,“你和阿黎的脾性還真是有些像。”他想了想又俏皮的補充道:“至於阿黎的身份,讓他自個兒跟你說吧!”  喬遠汗顏,這天下姓褚還很尊貴的能有幾個?  真的不必再說!  這邊兩人商討完生意的事,那邊俞大猛和溫景年似也是討論完了,齊齊向這處走來。  喬遠笑意盈盈地望著俞大猛,待他走近,伸手幫他撣去了衣服上的土,問:“談的怎麽樣?”  俞大猛點點頭,眼裏也有笑意,老實地回答,“都與溫大人說明白了。”  這兩人之間也沒什麽特別的動作,但自有一股溫情在。  溫景年疑惑地看向裴駰,裴駰別過臉去根本不理他。  溫景年:“......”  待兩人離去,喬遠方與俞大猛說了裴駰的來曆。  俞大猛驚訝不已,“他竟是少將軍的哥哥?”  然後,俞大猛一拍腦袋說:“我想起來了!”  喬遠被他嚇了一跳,“什麽?”  “上次那個我覺得眼熟的小公子,我是在少將軍的案桌上看見過他的畫像!”  喬遠:“......”  隱隱約約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八卦!  溫景年這趟來不僅是接裴駰,也是奉命迎褚黎回宮。  喬遠原想給他們踐行,但褚黎絕不願意和溫景年坐在一桌上吃飯,踐行一事便不了了之。  出發這日,喬遠攜俞大猛前去送行。  褚黎有點傷感,抱著喬遠悶悶道:“我舍不得你。”  宮規森嚴、距離遙遠,今日一別,來日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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