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汝璈氣憤地答:“國民黨給我那麽大的官我都沒做,我是一個被國民黨通緝的要犯。說句笑話,真要是復辟了,我人頭落地恐怕還在各位青年之先呢。”“造反派”自覺無理,就要燒掉法袍。


    梅汝璈義正詞嚴地告訴他們:“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不知道就讓我來告訴你們。這是咱們中國人歷史上第一次審判外國人時穿的衣物,是民族尊嚴的見證……”在義正詞嚴的梅汝⒚媲埃“造反派”終於失去焚燒法袍的勇氣。


    1976年底,梅汝璈的家人遵囑將厚達尺餘的東京審判判決書中文原稿和他在東京大審判時穿過的法袍,無償捐獻給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希望能以此作為歷史的見證,警示後人永遠不要忘記過去的那段歲月。


    4.大幕拉開(1)


    ◆ 好戲開演


    《梅汝璈日記》中寫道:“5月3日,星期五,今天是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正式開演的第一天,也就是我參加的這齣歷史性戲劇的第一幕。”


    經過幾個月的緊張籌備,1946年5月3日,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正式拉開帷幕。晨8時,臉色灰暗的戰犯們在手持衝鋒鎗的憲兵監護下,列隊走出東京巢鴨監獄的大門。


    戰後的東京,70%以上的房屋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斷井頹垣、枯木焦土處處可見。然而,某些地段、某些建築物卻完好無損,一如沙漠中的綠洲或大海中的孤島。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所占用的大廈便是如此。這裏原是日本帝國陸軍部所在地。堅固而寬敞的大廳,經過連續幾個月的修整和改造,變成一副美國氣度,傲慢而奢侈。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昔日策劃侵略陰謀的帝國大本營,今天變成了審判戰爭陰謀家的國際法庭;曾經在這裏氣吞東亞、飛揚跋扈的帝國將軍們,今天卻要在這裏接受正義的審判。


    曾經擔任過關東軍參謀長、日軍參謀總長、國務總理大臣兼陸軍大臣的侵略戰爭元兇東條英機,多年來就在這座大廈裏辦公。原來屬於他的辦公室,現在坐進了大名鼎鼎的老法官衛勃庭長,真可謂“蓋有深意存焉”。


    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是正方形的,大廳的空間很高,大廳正麵高台上是法官席。法官席前麵設有斜麵站台,供檢察官和辯護人發言。法官右側是辯護人主席團席。正對法官席的廳壁是被告席和辯護人席。另外還有200個記者席和500個旁聽席。記者席上早已擠滿了各國記者,此刻他們個個手持照相機,心情激動地環視著全場,等待捕捉有新聞價值的珍貴鏡頭。樓上的旁聽席也被盟國代表和日本代表擠滿了,各種語言在大廳裏嗡嗡作響。


    大廳外,沒領到旁聽證的記者和各色人等如潮水般擁擠在大廳正門附近,搞得維持秩序的美國憲兵心情緊張,擔心混入圖謀不軌的人惹出亂子來,因而把守極其森嚴。


    上午8點42分,法庭外麵人群中一陣騷動,在一前一後兩輛白色衛利斯美軍吉普的警戒下,押送日本戰犯的美軍道奇客車來到遠東國際軍事法庭門口。前麵一輛吉普車的門開了,走出一位美軍中校,他是法庭憲兵隊長a.s.坎沃奇,這位中校對記者們交代了幾句。


    8點50分,中間大客車的門開了,第一個走下車的人穿著一身戰時日本“國民服”,鬍鬚全白,他是南次郎。第二個人眼眶深陷,他是曾任外相、首相的廣田弘毅。日本特務頭子、穿一身西裝的土肥原賢二第四個走下車來。第六個人瘦小、幹癟,他就是南京大屠殺的製造者鬆井石根。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身穿國民服、頭戴神官式國民帽的東條英機。東條英機走在隊伍中間,戴著黑框眼鏡,臉上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這條通向法庭的路他再熟悉不過了,當年,隻要他一出現,大門兩側的軍官與士兵就會向他致敬。而如今,這裏物是人非,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被起訴的日本戰犯共28人,但從囚車上下來的隻有26人,另外兩人阪垣征四郎和木村兵太郎這天早上從泰國曼穀的美軍戰俘營起運,將被直接押送到法庭。《朝日新聞》記者對戰犯們的出現做了這樣的描述:“這群戰犯,就像一支匆匆送葬的隊伍。”


    戰犯們走得很慢,相互間保持1米左右的距離。坎沃奇中校要求他們以這樣的速度和隊形走進法庭,以便於記者們攝下他們各自的“尊容”。當走在末尾的賀屋興宣進入法庭大門後,厚厚的玻璃門隨即關閉。上午11時13分,一陣鈴聲響過,以首席檢察官季南為首的盟國檢察團步入大廳,嘈雜的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隨後,26名被告在憲兵的押解下列隊走進有圍欄的被告席。戰犯們的表現不盡相同:東條英機昂著頭,故作鎮定地走進大廳;前外相鬆岡洋右麵色蒼白,鬍子亂糟糟的;在“密蘇裏”號上簽署日本投降書的前外相重光葵拄著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進審判廳;東條內閣的大藏相賀屋興宣像個小學生一樣,不停地東張西望。


    當法庭執行官高聲宣布開庭的時候,法庭裏的所有人起立,迎候法官入場。在一片肅靜中,衛勃庭長率領著身著黑色法袍的法官們威嚴地走入法庭,登上審判席。梅汝璈法官就坐在衛勃的左側,這個位置很顯著,便於和庭長直接交換意見。在以後的庭審中,梅汝璈在這個位置上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梅汝璈在當天的日記裏,記下了他在法庭上的心情:雖然每個法官桌上都擺著一張很清楚的犯人照片,而且這些照片是依照他們的坐次排列的,但我隻注意到坐在中間的東條和土肥原,尤其是東條,簡直一動不動,和石膏塑的一樣。其次便是“南京大屠殺”的總兇手鬆井石根。我的天呀,這簡直就是一個馴服得像綿羊似的老好人。看到他,我想起可憐蟲。英文報上說,這位當年殺人如麻的大將,很像一個失了業或欠薪很久的銀行小書記。這話再恰當沒有了。這些人雖然姓名都曾煊赫一時,但是他們此時此地的表現卻很平凡,怪不得《星條報》今天描寫戰犯形態“不像當年一個強大帝國的統治者之一群人”。真的,這群傢夥今日確實絲毫沒有當年的威風和豪氣,他們平淡得好像你在東京或上海任何公共汽車裏可以碰見的一車搭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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