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紀實] 《孤獨的倖存者》作者:馬庫斯·魯特埃勒/帕崔克·羅賓遜/譯者:趙宏濤【完結】 文案: 在阿富汗庫納爾省山區發動的“紅翼行動” 是美國海豹40年歷史上最黑暗的日子,至今仍有許多沒有解開的軍事謎團。《孤獨的倖存者》是這次行動唯一的倖存者馬庫斯,給我們講述美國特種部隊的殘酷訓練以及他在“紅翼行動”中的生死血戰,全景式地展露了美國特種兵的生存狀態和作戰能力。 在這種完全孤立的處境中,麵對最絕望的生存環境,最壓抑的恐懼,一支最精銳的部隊,麵對強悍的恐怖分子,一場你死我活的山野戰爭全麵爆發……慘烈的場景、血腥的博殺、滴血的友誼、永不言棄的堅持鑄就了特種兵的傳奇…… 孤獨的倖存者 孤獨的倖存者 第一部分 序言(1) 從一棟房子到另一棟,從一條高速公路到另一條,從一州到另一州,這一切能變得更加輕鬆嗎?到現在為止,沒有。我又一次開著租來的suv,沿著另一條大街開過商店和加油站,不過這次是在紐約長島的一個小鎮上。小鎮緊臨大西洋,海風強勁。冬天就要來了,天空是鐵灰色的,波浪泛著白沫,在低垂的烏雲下卷向岸邊。此時這種情景分外相宜,因為與前麵的幾站相比,這一站更糟糕。糟糕的多。 我找到了當地的郵局,它是我的路標。我把車停在郵局後麵,隨後我們下了車。現在是十一月,寒氣逼人,秋天落葉的殘片在我們腳邊隨風旋轉。沒有人願意領頭,陪我來的五個人都不願意,我們有那麽一會兒就站在那裏,像是正在休息的郵差。 我知道路。沿著街走幾碼就是那棟房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已經去過那棟房子——在南加利福尼亞州、北加利福尼亞州和內華達州。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我還要去華盛頓和維吉尼亞。在這些地方,有太多的事情完全一模一樣。 撕心裂肺的悲傷,風華正茂的青年死於非命造成的切膚之痛,每個家庭中的空虛感、孤獨感,無法控製的淚水,都一模一樣。英勇無畏的青年們死於非命,讓人悲傷不已,痛徹心扉。 像以前一樣,盡管葬禮在幾個月之前已經舉行,但我仍然是壞消息的傳遞者,好像此前沒有人知道真相一樣。而對我來說,在長島帕楚格鎮的這次會麵將是最糟糕的一次。 我努力振作起來,但那可怕的尖叫聲又一次在我心中響起。每一夜,那可怕的尖叫都會在我的噩夢中嘶喊,讓我的罪惡感更加深重。作為倖存者無盡的罪惡感。"救救我,馬庫斯!請救救我!"那是在遙遠國度群山中發出的絕望呼喊,是在世界上最為荒僻的高原上迴蕩的尖叫,是重傷垂死的人發出的幾乎無法辨認的呻吟,也是我無法回答的哀求。我永遠無法忘記,因為那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人,我最好的朋友對我的哀求。所有的拜訪都令人心碎。丹的妹妹和妻子相互安慰;埃裏克的父親,一位將軍,獨自承受悲傷;詹姆斯的未婚妻和父親,埃克斯的妻子和親友,還有遠在拉斯維加斯,徹底崩潰了的肖恩的母親,他們都讓我心痛不已。但這次拜訪隻會更甚。最後,我帶頭穿過飛舞的落葉,沿著冰冷、陌生的街道,朝那座小房子走去。這棟房子有一個小花園,裏麵的草坪已經多天沒有修剪,但前窗照亮美國國旗的燈光依然閃耀。那是一位愛國者的燈光,它們依然明亮,好像他依然在世一樣。邁克一定會喜歡的。 我們都默立了一會兒,隨後走上台階,敲響了大門。開門的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一頭深色長髮,眼中已然飽含淚水。這是邁克的母親。 她知道我是他生前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她悲傷地凝視著我,柔聲說道:"謝謝你來看我。"那悲傷的眼神是如此深邃,幾乎要將我洞穿,把我撕成兩半。我下意識地回答道:"要不是您的兒子,我不會站在這裏。"我們都進了門,大廳裏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大照片,我直視著那張照片,照片上的人也微笑著直視著我。那就是邁克,活生生地在我麵前。這時我聽到他母親說道:"他沒受什麽罪,是嗎?請告訴我他沒受什麽罪。"我禁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淚水,但還是答道:"是的,莫琳,他沒受罪。他立刻就去了。"她要我告訴她什麽,我就告訴她什麽。這種回答已經成為我這孤獨倖存者的本能。 孤獨的倖存者 第一部分 序言(2) 我努力向她講述邁克不屈的勇氣,堅強的意誌和鋼鐵般的控製力。我漸漸意識到,在此之前她對一切似乎都並不相信,直到我告訴她之後才接受這一殘酷的事實。我成了噩耗的信使。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我們努力平靜地交談,但這太困難了。要說的話太多太多,決不能說的話也太多太多。盡管有我的三個弟兄再加上紐約市的一名消防隊員和一名警察陪著我,但他們一點也幫不了我。 但這是我必須完成的旅途。我此前對自己許下過誓言,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完成它,因為我知道,與一個曾在現場的人分擔自己的痛苦,這對他們每一個人來說有多麽重要。我從一個家庭來到另一個家庭,感受和分擔他們的悲傷。我覺得這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但這並沒有讓一切變得輕鬆。當我們離開時,莫琳擁抱了每一個人。我朝自己最好朋友的照片點了點頭,隨後與其他人一起沿著那條悲傷的小徑回到了街上。 今夜悲傷依舊,因為我們要去紐約市中心看望邁克的未婚妻希瑟。要是邁克還活著,他們倆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這太不公平了!而第二天,我還要去阿靈頓國家公墓,為另外兩個逝去的朋友掃墓。 無論以什麽標準來衡量,穿越美國的這次旅程都是昂貴、漫長和憂傷的。我的單位支付了此次旅程所需的一切費用,單位就像我和其他人一樣,認為此次旅程非常重要。許多大型組織都有一支富有獻身精神的員工隊伍,通過觀察其組織哲學和章程,可以深入了解組織情況,我的單位也不例外。 它的章程勾勒出其人員的麵貌,確定了他們的行為標準。多年來,我一直努力將這一章程的第一段作為我生命的基石:"局勢動盪時,總有特殊的戰士隨時準備聽從國家的召喚;他是平凡的人,但對勝利卻有非凡的渴望;他迎難而上,與美國最優秀的特種部隊並肩戰鬥,服務國家,服務美國人民,捍衛美國的生活方式。我就是這位戰士。"我叫馬庫斯,馬庫斯·魯特利爾,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隊員,海豹突擊隊運輸載具第一大隊a排班長。同其他每個海豹突擊隊員一樣,我接受過武器、爆破和徒手格鬥的嚴格訓練,是排裏的狙擊手,也是醫護兵,但最重要的是,我是個美國人。一旦號角響起,我將挺身而出,為國家和隊友而戰,直至獻出自己的生命。這並不僅僅是因為我接受過海豹突擊隊的訓練,更重要的是因為我願意這麽做。我是一名愛國者,我為右臂上的德克薩斯州"孤星"臂章而戰,為胸前的德克薩斯孤星標誌而戰。對我而言,失敗是不可接受的。 邁克戰死於2005年夏天,當時他與我並肩戰鬥在阿富汗東北高原地區。他是我所認識的最優秀的軍官,一個具有鋼鐵般意誌的鬥士,麵對敵人,他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勇氣。 如果另外兩個人還活著,他們也會贊同我的觀點。我的這兩位弟兄也曾與我在那裏並肩戰鬥,戰死沙場。他們是丹尼和艾克斯,兩位美國英雄,即便在以驍勇著稱的海豹突擊隊中,倆人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用生命證明了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的核心價值觀:"我決不放棄,堅定不移,迎難而上。我的祖國要求我在身體上比敵人更強壯,在意誌上比敵人更堅強。每次被擊倒,我都會重新站起來。隻要一息尚存,我將保護隊友,完成任務。決不退出戰鬥。"前文已經提到,我叫馬庫斯。我寫這本書是為了紀念我三位犧牲的戰友:邁克,丹尼和艾克斯。如果沒有這些文字,世人就不會了解這三個人在戰鬥中所表現出的不屈不撓與英勇無畏,而那將是最大的悲劇。 第一章 前往阿富汗 我們練為戰,戰為勝。隨時準備著,盡全部力量完成祖國交付的任務,必要時使用暴力,迅速履行職責,但我的一切行為必須符合軍隊所捍衛的原則。 勇士們流血犧牲,樹立無比光榮的傳統,弘揚震懾敵膽的威名,我堅定地維護這一切。在逆境中,先輩的遺誌將堅定我的信念,指引我的行動。我絕不失敗。 海豹突擊隊員之間的告別往往非常簡單。輕輕地拍一下脊背,或者友好地擁抱一下,沒有人會說出大家心中的想法:夥計們,我們又要去打仗了,去另一個麻煩的地方,又有些差勁的敵人想在我們身上碰運氣……他們肯定是瘋了。 海豹突擊隊就是這樣,這些美國武裝力量中最精銳的戰士們無言地告別,表現出戰無不勝的信念。海豹突擊隊員們身材高大、行動敏捷、訓練有素、足智多謀,神出鬼沒,沒有人能發現他們的蹤跡。而且他們武裝到牙齒,用步槍的時候都是神槍手,用機槍的時候是藝術家,白刃格鬥和徒手格鬥也是拿手好戲。一般來說,我們相信世界上幾乎沒有我們用炸藥和子彈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們在海上、空中和陸地上展開行動。這也是"海豹"1這個名字的由來。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無論在水下,在水麵,在陸上,在空中,我們都能完成任務。不過現在我們要去的地方與水基本上沒有關係。那裏到處是山,嚴重缺水,海拔一萬英尺以上,樹木稀少,荒涼得如同月球表麵,是世界上最孤獨、有時也是最混亂的地方之一。那就是阿富汗。 再見,馬庫斯。""祝你好運,邁克。""放鬆點,馬特。""一會兒見,夥計們。"離別的場景就像昨日般歷歷在目,有人拉開了我們營地宿舍的門,燈光射入巴林溫暖的黑夜。這是一個奇特的沙漠王國,一條兩英裏長的"法赫德國王堤道"將它與沙烏地阿拉伯連接起來。 我們六個人穿著輕型戰鬥服(卡其布製的沙漠迷彩和歐克利突擊靴)走出房間。外麵有溫暖的微風吹動。這還是3月,還沒有像盛夏那樣酷熱難當,但對於美國人來說,甚至是對我這樣一個德克薩斯州人來說,這樣的春天也熱得異乎尋常。巴林位於北緯二十六度,在巴格達以南四百多英裏處,氣候異常炎熱。 巴林首都麥納麥城位於巴林島的東北角,我們所在的部隊駐紮在麥納麥城的南郊,而負責進出巴林飛行任務的美國空軍基地則位於穆哈拉格島2,這意味著我們要去空軍基地就必須從麥納麥穿城而過。 這段行程大約有五英裏,我們必須穿過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城市。當然,當地居民也不喜歡我們,他們總是一副慍怒的表情,仿佛美軍的出現令他們厭惡至極。麥納麥的某些區域被稱為"黑旗區",這些地區的商人、店鋪主人和市民在門外懸掛黑色旗幟,表示"此處不歡迎美國人"。 我們驅車穿過麥拉麥,來到了穆哈拉格島,島上的美國空軍基地就位於巴林國際機場的南麵。一架巨大的c-130"大力神"運輸機正在等著我們。這是一架大型渦輪螺槳貨運飛機,是平流層中噪音最大的飛機,是專門用來運輸粗糙貨物的鋼鐵洞窟——決不應該載運我們這樣多愁善感、細緻優雅、滿腹詩情畫意的人。我們把基本裝備裝上飛機:重機槍、m-4步槍、賽格-索爾九毫米手槍、戰鬥刀、子彈帶、手榴彈、醫療和通信設備。幾個傢夥在機艙裏掛起厚網結成的吊床,其他人則坐在編網製的座位上。商務艙?不是。但蛙人出門都不輕鬆,他們也不指望旅途能夠多麽舒適。順便說一句,我們都是蛙人。 如果我們六個被扔到嚴酷的戰場上,不管泥濘不堪也好,寒風刺骨也罷,也不管我們是受了傷,陷入包圍,以寡敵眾,還是在做殊死搏鬥,你都不會聽到一個字的抱怨。這就是我們的兄弟情誼,一種絕對美國式的兄弟情誼,它是用鮮血凝成的,來之不易,牢不可破。 機組人員確認我們都已經坐好之後,那些波音引擎開始雷鳴般的怒吼。上帝。噪音之大簡直難以置信。我還不如幹脆坐在變速箱裏。整架飛機抖動著沖向跑道,起飛後迎著從阿拉伯半島沙漠吹來的強風,朝西南方飛去。機上除了機組人員和坐在機艙後部的我們之外沒有其他乘客。 我們在巴林灣上空左轉彎,向東南飛去。在我們身後是酷熱的令人厭惡的伊拉克和它的鄰國科威特,這兩個國家我都曾駐紮過。在我們的下麵則是沙漠王國卡達,也是世界未來的天然氣之都;遍地石油的阿布達比;若隱若現的杜拜摩天大樓;再向東飛,就是阿曼崎嶇的海岸線。 在巴格達,我們麵對的敵人常常是看不見的,必須四處仔細搜尋。這些敵人無處不在,極度危險,而且讓我們感到完全不知所措。 到目前為止,那些隱藏在山裏的武裝分子在與我軍的遭遇戰中占了些上風,這也就是高層派我們前往的原因。在這種時候,山姆大叔就會脫下天鵝絨的手套,露出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的鐵拳。 我們知道自己的目標,也知道我們將前往何處:興都庫什山脈的高峰。本·拉登和他的追隨者可能依舊藏身其中。就在山中的某個地方。 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的守則中,最後兩段是這樣寫的:我們練為戰,戰為勝。隨時準備著,盡全部力量完成祖國交付的任務,必要時使用暴力,迅速履行職責,但我的一切行為必須符合軍隊所捍衛的原則。 勇士們流血犧牲,樹立無比光榮的傳統,弘揚震懾敵膽的威名,我堅定地維護這一切。在逆境中,先輩的遺誌將堅定我的信念,指引我的行動。我絕不失敗。 即便按照海豹的標準衡量,與我一道離開巴林的同伴們之間的差異也實在太大了。馬修·吉恩·埃裏克森中士還不到三十歲,來自加利福尼亞,深愛著自己的妻子辛迪、雙親科德爾和多娜,還有他的弟弟傑夫。 我一直叫他艾克斯,我們的關係很好,我的孿生哥哥摩根是他最好的朋友。艾克斯曾經去過我們在德克薩斯的家,而且我們兩個人曾在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a排一同服役很長時間。他與摩根在海豹突擊隊受訓時曾經一起接受過遊泳和狙擊訓練。 艾克斯是個安靜的人,身高六英尺四英寸,一雙銳利的藍眼睛,一頭捲髮。他是我所見過的益智棋盤遊戲"智力追擊"最出色的玩家。我喜歡跟他交談,因為他的知識非常豐富,無論是地理位置、國家、人口、主要工業,他全都一清二楚,能夠讓哈佛大學教授相形見絀。 在部隊裏,艾克斯一直駕輕就熟,頭腦清楚,我也從未見過他心情沮喪。他是個行家,在別人看來困難重重的任務對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在戰鬥中,他是位超級運動員,動作迅速、兇狠,必要時冷酷無情。他的家人永遠不知道他的這一麵。他們隻看到一個冷靜、開朗的海軍軍人,喜歡歡笑和冰鎮啤酒,本來可以成為一名職業高爾夫球手。 艾克斯對中東了如指掌,曾先後在約旦、卡達和非洲之交吉布地服役。我們同時成為海豹突擊隊員,而且因為我們兩個都非常喜歡講俏皮話,所以相處得非常融洽。另外,我和他一樣,隻要有一點壓力就會失眠。我們經常會一起待到半夜,真的,再也沒有人能讓我那樣開心了。 我總是嘲笑他邋遢。有時候,我們一連幾周每天都要執行巡邏任務,沒有時間洗澡,而且既然幾個小時之後又要涉過齊胸深的汙水,洗澡也沒有什麽意義。我這個士官與他這位海豹軍官一般是這樣相互交談的:"邁克,你簡直臭的像堆狗屎,看在基督的份上,你幹嗎不去洗個澡?""馬上就去,馬庫斯。明天提醒我,記住了嗎?""收到,長官!"對那些他最親近的人,邁克總是送一些大個頭的禮物,換句話說,就是美國的公路交通標誌。我記得他送給他漂亮的女朋友希瑟用禮品盒包裝起來的交通錐標,作為她的生日禮物。聖誕節的時候,又送給她裝在錐標上的紅色閃光信號燈。當然,信號燈也是用禮品盒精美包裝起來的。我過生日的時候,他則送給我一個停車標誌。 你還應該看看他的旅行包。那是一個巨大的帆布曲棍球包,是全海軍最重的行李。包的樣子跟他最喜歡的球隊"紐約遊騎兵隊"用的包很像,但上麵沒有隊標,隻有兩個大字,"滾蛋"。 邁克在任何場合下都能說出讓人捧腹的俏皮話。他有一次碰上了一起差點讓他喪命的嚴重事故。後來有人問他當時是怎麽回事。 行了,"這位來自紐約的上尉答道,好像他已經深深地厭倦談論這個話題一樣,"你們總是提那件事。別提了。"實際上,事故發生隻有兩天。 邁克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軍官,一位天生的領導者,一名真正了不起的海豹突擊隊員,他從來不逼迫別人,總是說"請","你介意嗎?",從來不說"幹這個","幹那個"。而且他不能容忍其他軍銜比我們高的人對我們指手畫腳,不管他們是軍官還是士官。 他總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如果要受到責罵,他來承擔。但是決不要繞過他去責備他的下屬,因為那樣會讓他成為一個可怕的敵人。 他是個很棒的潛水員,遊泳也不錯,但問題是他遊得有點慢,那是他唯一的缺點。有一次,他和我進行兩英裏的遊泳訓練,但我遊到海岸上的時候,我找不到他。最後我發現他正在離岸邊四百碼的地方拚命劃水。上帝,他遇到麻煩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 於是我掉頭沖回冰冷的大海去救他。我平時遊得不算快,但是這次我迅速地來到他的身邊,但我本應該把情況弄得更加清楚一點的。 離我遠點,馬庫斯!"他大聲喊道,"我是輛賽車,正全速衝刺呢。別來惹我,馬庫斯,現在絕對不要。這裏可是一輛賽車。"隻有邁克·墨菲才會這樣說。如果我隱去姓名,把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排裏的任何一名海豹突擊隊員,然後問這話是誰說的,每個人都會猜是墨菲。 在大力神運輸機上坐在我對麵的是二級軍士長丹尼爾·理察·赫利,另一名令人生畏的海豹突擊隊員,身高六英尺三英寸,三十七歲,妻子名叫諾明達,有七個孩子。他出生在新罕布夏州,1990年加入海軍,後來進入海豹突擊隊服役,俄語非常流利。 丹尼和我曾一起在運輸載具第一大隊服役三年。他比我們大多數人都年長,所以總是把我們稱作他的孩子,就好像他的孩子還不夠多似的。他喜愛我們就像喜愛他的家人一樣,這是兩個大家庭,一個包括他的妻子、孩子、兄弟姐妹和雙親,另一個更大的家庭則駐紮在巴林島。丹尼偏袒下屬比邁克更甚。隻要他在場,就沒有人敢對我們大喊大叫。 他兢兢業業地守護著我們,認真研究每一項任務,搜集情報,核對地圖、圖表、照片等等。他還會留神即將下派哪些任務,確保他的孩子們總能夠戰鬥在一線,因為這是我們接受訓練的目的,我們也樂於前往最前沿。 丹尼在許多方麵對人非常嚴厲。有一陣子他和我彼此見麵都不打招呼。他總是堅信自己的方法是最好的,很可能也是唯一的。但他的心是好的。丹尼是一名完完全全的海豹突擊隊員,他出色地履行了軍士長的職責,對自己的工作瞭若指掌,不但是出色的戰鬥員,更是優秀的指揮員,所作所為堪稱楷模。幾乎每天我都要跟他聊天。 肖恩·帕頓躺在我上麵吊床裏搖晃著,頭上戴著耳機,聽著搖滾樂,他二十一歲,來自內華達州的拉斯韋加斯,酷愛衝浪和滑板,是我的跟班。我以前曾是通訊聯絡員,肖恩是我的副手。像年輕時的邁克·墨菲一樣,他也愛說俏皮話,而且是一名出色的蛙人。 我開始很難跟肖恩相處,因為他太與眾不同了。有一次我走進通訊中心,看到他正在網上訂購一件豹皮大衣。 你要那玩意兒幹嗎?"我問道。 那太酷了,兄弟。"他回答道,不願意再跟我討論這個問題。 肖恩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大個子,一頭金髮,總是帶著有些傲慢的笑容。他極其聰明,我從來用不著告訴他去做什麽,因為他全都知道。這起初讓我有點生氣,因為每次告訴這個比自己年輕得多的傢夥去幹點什麽,他都告訴我已經幹好了。我過了好一陣子才接受這個事實:我的助手幾乎跟馬修·埃裏克森一樣聰明。像許多喜歡衝浪運動的人一樣,肖恩總是懶洋洋地躺著,他的兄弟可能會用"超酷"之類的詞來形容他,但作為通訊聯絡員,這種品質簡直是無價之寶。如果某處發生了戰鬥,而肖恩在總部守電台,你會聽到一名極端沉著冷靜的海豹突擊隊員的聲音。對不起,我應該用"公子哥"這個詞。對於肖恩來說,"公子哥"是個萬能的詞彙,在他看來就連我都是公子哥。對於布希總統,他則給予了這些衝浪高手們的最高讚譽:他是個真正的公子哥,兄弟,一個真正的公子哥。他的父親也是一名海豹突擊隊員,而肖恩心底的夢想就是要像他的父親詹姆斯·j·帕頓一樣,成為海軍跳傘隊的成員1。他在喬治亞州的本寧堡接受了基本空降訓練,後被選入海豹突擊隊並被分配到運輸載具第一大隊a排。五個月後,他與我們一道飛往阿富汗。 在肖恩短暫的一生中,不管做什麽,他都做得非常出色。在高中,他是棒球的明星投手和最佳外場手,他還彈得一手好吉他,曾經組建過一個名為"真實故事"的樂隊,但樂隊的水平不得而知。他是個超級攝影師,熟練的機械師和工程師,曾經一個人修復並改裝了兩輛大眾甲殼蟲老爺車。他另外還買了一輛甲殼蟲,告訴我說,"我要把它改成甲殼蟲終極改裝版,公子哥,這就是我打算要做的"。肖恩的計算機水平是基地一流,他每天都花好幾個小時待在電腦前,掛在某個名為"我的空間"的網站上,與他的朋友們保持聯繫:嗨,公子哥,最近怎麽樣?我們小組的第六名成員名叫詹姆斯·蘇,28歲,生於芝加哥,在南佛羅裏達長大,當我們出發前往阿富汗執行任務時,他已經在運輸載具第一大隊呆了三年,其間成為基地裏人緣最好的傢夥。他隻有一個親姐姐,但在基地裏卻有將近三百個兄弟,他發誓要保護每一個人。 詹姆斯中士跟肖恩是最好的朋友,他跟肖恩一樣,生活非常豐富,而且在加入海豹、來到運輸載具第一大隊a排之前,也曾在本寧堡接受過基本的空降訓練。詹姆斯最初的理想是成為一名獸醫,犬科專家,但是他是一名天生的海豹突擊隊員,而且對自己能夠超越精神和肉體上的極限,成為世界上最精銳部隊的一員感到無比驕傲。 像肖恩一樣,他在中學裏也是運動明星,是遊泳和網球健將。在學業上,他一直被分在天才班或者提高班。在我們排裏,詹姆斯與艾克斯和肖恩是最聰明、在戰鬥中最可依賴的隊員,我從來沒有聽到任何人說過詹姆斯一句壞話。 飛行了將近三個小時之後,我們到達了阿曼灣上空,隨後我們轉而向南,避開荷姆茲海峽。 阿曼的海岸線在穆珊旦地岬附近最為崎嶇,這裏峽灣幽深,最北邊怪石嶙峋的海灘一直伸入荷姆茲海峽,是其他國家距離伊朗阿巴斯海軍基地最近的地方,隨後海岸線轉而向南,沿著古老的哈迦山脈平緩地向前延伸。我們就在這條海岸線上,從阿曼首都馬斯喀特以北、靠近北回歸線的某個地方開始了長途跨洋飛行。當我們穿過阿曼的海岸線飛向寬闊的大洋時,至少對我而言,這意味著可以跟阿拉伯半島說再見了。在過去幾年裏,科威特,伊拉克,敘利亞和伊朗這些國家一直占據著我的生活和思想。尤其是伊拉克。 年4月14日,我同其他12名海豹突擊隊員一起從科威特出發,乘c-130運輸機抵達離巴格達隻有15分鍾車程之遙的美國空軍基地,加入第5小隊。 我們這些新抵達的海豹突擊隊員被配屬至海豹第五大隊,就像沒有座位而隻能抓著扶手站立的公交乘客,是為了應對特別危險的情況而配屬的增援力量。我們的首要任務是運用各種精密的攝影器材,監控、偵察、拍攝熱點地區和危險區域。我們的一切任務都在夜幕的掩護下進行。我們要在黑暗中耐心等待幾個小時,眼睛盯著目標,還得留神背後,幾乎是在敵人的鼻子底下將數字照片發回基地。我們通常由4名海豹突擊隊員組成一個小單位外出執行任務,出發之後一切就隻能依靠自己了。這種近距離偵察任務是最危險的,不但感覺枯燥,精神緊張,孤立無援,並時刻有被敵人發現的危險。有時候,為了活捉一個重要恐怖分子首腦,我們還得深入敵後。戰鬥是殘酷的,沒有仁慈可言。 每當我們抵達目標的時候,我們要麽用破門槌砸開大門,要麽用撬棍撬開合頁,要麽幹脆在門鎖旁放上炸藥,直接把門炸開。每次我們都要朝門內進行定向爆破,以防有人端著ak-47在門口候著我們。如果門後有人的話,大門就會在極近的距離上以每小時一百英裏的速度朝他迎麵飛過去,這個人幾乎必死無疑。 偶爾地,如果懷疑破門後會遭遇激烈抵抗,我們就會扔幾個閃光彈進去。這種武器不會爆炸,也不會將房屋牆壁震塌,但它能發出一連串震耳欲聾的巨響和炫目的白色閃光,讓敵人頭暈目眩。 隨後隊長就會帶著大家衝進去,我們的襲擊總是讓房子裏的人措手不及。即使我們沒有使用閃光彈,看著一群戴著防毒麵具的大漢端著機槍大吼著衝進來,裏麵的人一般都來不及作出反應。 盡管城裏的大部分房子都有兩層樓,但伊拉克人一般都睡在樓下,通常是一大群人擠在起居室裏,不過樓上可能也會有人沖我們開火,這對我們來說很危險。我們通常會準確地朝樓上扔一顆手榴彈,解決這個後顧之憂。這麽做聽起來有些殘忍,但隊友的安危完全取決於投擲手榴彈的同伴,因為樓上的傢夥可能也有手榴彈,這種危險必須排除。在海豹突擊隊裏,隊友的安危永遠是第一位的。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樓下的伊拉克人此時已經繳械投降,我們就開始尋找恐怖分子頭目,他知道炸藥、製造炸彈的整套工具以及用以攻擊美軍的各種武器的藏匿地點。這種人通常也不難發現。我們會打開燈,將他拉到窗口,讓外麵負責情報的人員依據照片進行對比。 通常所用的照片就是我們小隊自己拍攝的,因此身份確認的工作非常迅速。在此期間,其他隊員徹底搜查整棟房屋,確保房間裏的伊拉克人不再能夠拿到任何形式的武器,以防萬一。 這時候,情報人員會出現在我們麵前。這些人專業、冷酷無情、決不手軟,不得到所要的情報決不罷休。他們最關心的是被審問者所供情報的質量,尤其是那些可能會挽救許多美國士兵生命的高價值情報。與此同時,屋外不可避免地會聚集起一群圍觀者,因此我們一般會有三到四名隊員在周圍巡邏,不讓圍觀者靠近。控製好屋外局麵後,我們會在情報人員的指導下審問恐怖分子的頭目,要求他招供其組織的活動地點。 我們最終一定要讓敵人聞風喪膽,知道我們是不可戰勝的,這就是我們在美國軍事力量的鋒線上學到的真諦。我在伊拉克服役期間,沒有一個海豹突擊隊員陣亡,原因概莫如是。另一個原因是我們時刻嚴守作戰準則,絕無差錯。 我在伊拉克的第一個星期,有一次我們沿著河岸巡邏,遭遇對岸零星火力攻擊,隨後我們發現了伊拉克武裝分子的一個彈藥藏匿地點。這時我們在判斷上犯了一個小小的失誤。有些軍官們認為隻要找到彈藥藏匿地點,然後加以收繳就行了。但海豹突擊隊的做法有所不同,我們通常採用更快捷的辦法。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部隊會向上級報告"有大量武器彈藥需要搬走"但我們不。我們在彈藥庫裏裝上炸藥,然後讓我們的爆炸物處理專家來處理。他給我們劃定了安全距離,但我們有幾個人懷疑這個距離是否足夠安全。 沒問題。待在現在的地方就行了。"他非常肯定。 結果,那一堆炸彈、手榴彈和其他爆炸物就像原子彈一樣炸了開來。起先隻有塵土和小塊混凝土四處飛舞,但是一波波的爆炸越來越猛烈,大塊大塊的混凝土雨點般地向我們砸過來。 我們四處尋找掩蔽物;有的躲進卡車裏,有的鑽到卡車下麵,哪裏都行,隻要不被砸著就行。一個傢夥居然跳進底格裏斯河裏!我們可以聽到石塊和大塊的混凝土不斷落下,把卡車砸得嘭嘭作響。但我們居然都安然無恙,這真是個奇蹟。最後,一切終於沉寂下來,我毫髮未損地從車底爬出來,而那位爆破大師當時就站在我身邊。"太美了,"我說,"炸得真過癮,是吧?"我真希望邁克·墨菲當時也在場。他肯定會說出些更幽默的話。 我們在巴格達郊區與海豹第五大隊共同執行了三個月的任務,在此期間,我們經受了戰火的洗禮,搜索市區的大街小巷,將恐怖分子從藏身處趕出來。執行任務時,我們時刻保持高度警惕,前往那些偏僻的街區,繞過陌生、漆黑的街道拐角,在暗夜中開火射擊。 在這樣一個夜晚,我幾乎喪命。當時我端著步槍衝上人行道,開火射擊掩護隊友。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我就跨在一顆炸彈上,但我並沒有看見它。 一個同伴大聲喊道:"馬庫斯!快跑!"接著他直衝我撲過來,使出全身力氣一頭撞在我身上,結果我們兩個人一直滾到街中央。他先站起身,拖著我離開了那個危險的地方。隨後,我們的爆炸物處理專家引爆了炸彈。謝天謝地,那時候我們都已經在它的殺傷範圍之外了,而且那也隻是一顆小型土製炸彈。不過,那也足夠把我炸死,最少也能讓我結不了婚。 這隻不過是一個例子,說明你必須多麽機敏才有資格佩戴海豹的三叉戟徽章。在訓練中,教官一次又一次地告誡我們決不能自鳴得意,恐怖分子無比狡猾,時刻都會有意外情況發生,必須隨時保持警惕,掩護隊友。每次我們執行任務,前一天晚上總會有一名高級士官提醒我們說:"來吧,夥計們,打起精神來,這次可是玩真的,小心點,集中注意力,這樣你們才能活下來。"在與第五大隊共同執行任務期間,我學到了許多,我們一同在黑暗中穿行,做之字形運動,一個動作決不做第二遍。隻有陸軍才會反覆重複一個動作。我們不一樣,因為我們部隊的規模小得多,就是在參加大規模城市作戰行動,我們每個小分隊的人數也不會超過二十人,偵察分隊一般隻有四個人。 悄無聲息地移動,利用敵人看不見的死角隱蔽地穿過陰影,這一切會讓你的感覺更加敏銳,有人把我們稱作暗影戰士,他說得沒錯,我們的確如此。而且我們的目標非常明確,一般就是一個人,一個應當為所製造的麻煩負責的人——恐怖分子的頭目或者恐怖行動的策劃者。 當最終抓住這個人時,我們必須嚴格遵守一整套作戰規範:首先要讓他放下槍,坐在地板上,一般來說這時他不會反抗,如果他反抗的話,我們就幹脆利落地把他放倒在地上,而且我們決不會轉身背對著他,哪怕是短短一瞬也不行。我們決不給這些人一點機會,因為他會重新撿起槍在零距離對我們的背部開火。要是他有機會的話,他甚至會切開我們的喉嚨。沒有人的仇恨像恐怖分子那樣強烈,如果沒有遇到過恐怖分子的話,你根本不知道什麽叫"仇恨"。 還有一次任務的地點是一片巨大的水麵,將近五十英裏長,有些地方寬達三十英裏,位於提克裏特以南、幼發拉底河與底格裏斯河之間一片地勢平坦、鬱鬱蔥蔥的平原之上。湖的一端築有大壩,我們就駐紮在大壩南麵一個名叫希特的地方。我們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將整個湖區梳理了一遍,一英寸的地方也沒有遺漏,但除了一個自行車輪胎和一架舊梯子之外一無所獲。 時間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地過去,天氣越來越熱,氣溫有時甚至達到華氏115度(攝氏54.2度),但在夜間我們依然要執行任務。搜捕武裝分子頭目,通過暴力或金錢讓他們提供情報。但是他們好像有無窮無盡的後備力量,不管我們抓到多少,武裝分子的數目卻仍然不斷增加。此時我們第一次聽說出現了一個自稱為"基地"組織的團體。這是一個赤裸裸的恐怖組織,崇尚暴力和謀殺,主要的目標就是我們。 政客和自由派媒體不斷指責美國空軍,而他們對作戰、我們的訓練和前線戰士所冒的生命危險一無所知。在前往阿富汗途中,我們六個人在飛機上都在心中不斷地思考那些交戰規則。 製定這些規則的是遠在華盛頓辦公室中的政客。在戰場上,一顆狙擊手的子彈就能打爆你的腦袋,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誤就能讓你喪命,你必須在敵人殺死你之前把他幹掉。而那些政客離戰場十萬八千裏遠。 這些規則非常明確:除非我們受到攻擊,或者已經明確地辨認出敵人及其敵對意圖,否則不得開火。這非常光明磊落。但是這究竟將美國士兵置於何地呢?他們可能已經連續執勤數天,不斷遭到射擊,一直在躲避火箭彈和土造炸彈的攻擊,蒙受了傷亡,已經筋疲力盡,而且可能還有點驚慌。 我發誓,我們在伊拉克抓獲的每一個武裝分子、自由戰士或槍手都知道套在我們脖子上的這條繩索,他知道隻要聲稱遭到了美國人的拷打、虐待,不能吃早餐或者看電視,就能夠逃脫懲罰。他們都知道半島電視台會播出這一切,美國的電視台則會轉播這一節目,隨後自由派的媒體就會興高采烈地指責我們所有人都是謀殺犯或者是未開化的野人。這些恐怖分子嘲笑美國的媒體,而且他們清楚地知道如何利用這一體製來對付我們。 第二章 海豹突擊隊 馬庫斯,肉體幾乎可以承受一切磨難。需要訓練的是精神。對那個傢夥這樣做是為了考驗他的精神承受力。你能麵對這種不公正嗎?你能受得了那種不公平,那種挫折嗎?在此之後你能繼續緊咬牙關,依然意誌堅定地向上帝發誓永不放棄嗎?我們要找的就是這樣的人。 天剛破曉,我們繼續在阿蒙灣南部的高空飛行。 我不希望任何人懷疑我和我的戰友的能力,所以我打算在繼續主題之前,先解釋一下我們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事實上,這並不是某種簡單的樂觀情緒,也不是單純的信心,那樣說是荒謬的,就好像把太平洋叫做小水窪一樣。 那是意識的一種更高形式。我並不是自命不凡,人們經常說,隻有富人才了解貧富之間的不同,隻有智者才能明白賢愚之間的區別。因此,隻有與我們有共同經歷的人才能懂得我們與其他人之間的差異。部隊中的其他人也明白,要想練就卓越的作戰技能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以我為例,一開始就不順。在牧場的家中,母親飽含淚水,不忍見我離去,不願出門送我。那是1999年3月7日,我當時二十三歲。 在家鄉的訓練的確讓我們取得了巨大進步。但我和摩根在當地的名聲並沒有給我們倆帶來什麽幫助,因為總會有些傢夥冒出來,想要知道我倆到底有多厲害。估計我父親覺得遲早我們倆會碰到一個難纏的傢夥,最後要麽我們把他打成重傷,要麽自己會受重傷。所以我決定離開家鄉,去參加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摩根覺得這主意不錯,就把我介紹給附近小鎮上的徵兵官博·沃爾什上士。他把我送到了休斯頓的海軍徵兵站。 他們直接把我派到新兵訓練營。我在各種文件上簽了字,準備幾天後就去報到。離開牧場時,盡管沒有舉行什麽送別儀式,但大家都到場了,其中還包括博·沃爾什和比利·謝爾頓。正如前文提到的,母親對兒子的離去傷心不已,待在屋裏,沒有看到我——這個她的心肝寶貝離家時的場麵。 我的目的地在北方,離家有一千多英裏,也就是位於伊利諾斯州五大湖區的海軍新兵訓練營。說真的,在那兒的八個星期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時期。我在家鄉從來沒有見過雪,而當我到達營地時,卻遇上了當地11年來最惡劣的暴風雪天氣。感覺就好像把一個非洲的祖魯族人送到了冰天雪地的北極。 我們的營地在密西根湖西岸,在芝加哥以北三十五英裏處。狂風暴雪呼嘯著卷過密西根湖,在營地中肆虐。我無法相信寒冷的天氣竟能帶來如此的痛苦。營區的麵積非常大,裏麵有數以百計的新兵,正試圖完成從平民百姓到美國海軍士兵的神奇轉變。無論在心理上還是在生理上,這都是一種艱難的轉型,即使在風和日麗時也會讓人備感艱難。但在那冰雪狂風之中,上帝!我簡直無法形容當時的困苦。 在家鄉,我從來不需要冬衣,也沒有冬衣。海軍給每人配發了冬裝——厚棉襪、皮靴、深藍長褲、襯衣、毛衣和外套,我記得當時我欣喜若狂。教官們告訴我們如何摺疊和放置物品,教我們清晨起床後如何整理床鋪。隨後他們就直接讓我們投入體能訓練,跑步、格鬥、齊步走、基本戰術,還有其他很多科目。 我在訓練上沒碰到什麽麻煩,遊泳更是出類拔萃。達標的標準是從不低於五英尺的高度跳下,腳先入水,漂浮五分鍾,然後以任何姿勢遊完五十碼。我閉著眼睛都能完成他們的要求,在不用擔心碰到短吻鱷或水蝮蛇的時候就更不在話下了。跑步訓練在好天氣下可能不會那麽糟糕,但營區寒冷異常,從湖上刮來的風冰冷徹骨,連企鵝外出都會遇到困難。我們卻得迎著風雪跑步,冒著風雪練習齊步走,還要在風雪中訓練其他科目。 在第一周,也就是在我們竭力避免自己被凍死的時候,教官們給我們灌輸了三個詞,自那以後這三個詞就銘刻在我心中。榮譽、勇氣、奉獻。這是美國海軍的座右銘和核心價值觀,也立刻成為我們一生遵守的原則。我至今還記得,一位教官告訴我們:"你們從五大湖區這裏學到的東西是要讓你們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他說的沒錯。 在第二周,我們參加了信心訓練課程。這一課程模擬美國海軍艦艇上的各種緊急狀況,教我們迅速作出反應,努力展開自救,最重要的是,能夠正確地作出關乎自身和同船人員生命的重大決策。這就是團隊精神。這種精神主宰並滲透到海軍生涯的每一個環節。在新兵訓練營,教官們不隻是告訴我們這個詞,他們還要讓我們牢記不忘。團隊精神!這是我們生命中嶄新的動力。 第三周,我們登上一艘陸地上的訓練船,由教官手把手地對我們進行培訓。我們不但掌握了艦船上幾乎所有工作部件的名稱,還學會了急救技能和旗語。另外,我們還在教室裏花費大量時間學習海軍傳統、禮儀、有關武裝衝突的法律、艦船通訊、艦船和飛機身份識別,以及基本的船舶駕駛技術。 在學習知識和技能的同時,還穿插進行體能訓練測試,仰臥起坐、坐位體前曲和伏地挺身。這些我都應付自如,但最後還要在酷寒天氣下跑一英裏半,這連北極熊都吃不消。教官告訴我們,如果通不過測試可以再考。不過我寧可光著腳跑過北冰洋也不願意補考。跑吧。謝天謝地,我一次通過了。 第四周的時候,我們第一次摸到了武器——m16步槍。這門課程我學得很快,尤其是實彈射擊部分。此後,海軍開始讓新兵選擇服役期間所從事的專業。這對我來說再簡單不過了——海軍海豹突擊隊。我可不是說著玩的。 接下來進行的是消防和艦船損管訓練。我們都學會了如何滅火,逃出充滿煙霧的船艙,開啟和關閉水密艙門,使用氧氣呼吸設備,收放消防水龍帶。課程的最後部分最糟糕——信心測試艙。所有新兵一起進入艙室,戴上防毒麵具,然後有人釋放催淚瓦斯,這時候新兵必須摘下麵具扔進垃圾桶,並大聲念出自己的全名和社會保險號碼。 每一名加入海軍的新兵都必須通過這一測試。最後,教官們宣布你具備軍人所需的素質,海軍中有你一席之地。 訓練營裏最後一項任務被稱為作戰情況處理。新兵要以小組為單位處理十二種不同情況,每一種情況的處理方案在前幾周裏都已經教授過。教官們通過這次測試評定新兵個人和小組的等級。通過測試後,教官們會送給你一頂美國海軍帽,並向大家宣布你現在已經是一名水手了。 在隨後的一周裏,我穿著嶄新的軍裝從訓練營畢業了。我記得我幾乎認不出鏡中的自己了。從新兵訓練營順利畢業會讓人頗有感觸,我想那主要是一種驕傲的感覺,因為你知道很多人是不可能做到你這一步的,這讓人很有成就感。我的這種感覺尤為強烈,因為此前我最大的成就不過是將某個喝得半醉的牛仔從得州東部一家酒吧裏扔到大街上而已。 畢業後,我立刻飛赴聖地亞哥市,前往科羅納多島的海軍兩棲基地。我提前幾周一個人到達了基地並通過了篩選測試,於是就用這段時間來收拾衣物,整理裝備,打掃房間,並調整自己的狀態。 經歷了新兵營的訓練之後,我們中間許多人狀態欠佳。當時的天氣實在糟糕,由於暴風雪和深深的積雪,我們沒法外出跑步鍛鍊身體。可能大家還記得,英國皇家海軍軍官羅伯特·法爾康·斯科特1912年率隊前往南極探險時,隊員中有一個非常勇敢的傢夥,他就是皇家禁衛軍騎兵上尉勞倫斯·奧茨,因為他認為自己雙腿的凍傷會影響到整個探險隊的行程,於是留下一句不朽的名言:"我要到外邊去走走,可能要多待一些時候",然後蹣跚地走入了茫茫狂風暴雪之中。 他們一直沒有找到他的遺體,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讀到這句名言時的感受。真是個男子漢。在五大湖區進行新兵訓練時,要離開營地走入曠野就與前麵的情景有點相似,那幾乎需要同樣偉大的勇氣。不過我們與英勇的上尉不同,全都待在電暖器旁邊。 而現在我們在海灘上跑步,試圖調整狀態,準備迎接入門訓練。入門訓練為期兩周,旨在讓學員做好準備,迎接傳說中的海豹基礎水下破壞訓練(bud/s,簡稱巴思訓練)。巴思訓練長達七個月,比入門訓練難得多。但如果你連最初的耐力測試都無法通過的話,那你根本就不應該在科羅納多出現,他們也絕對不會要你。海軍官方文獻中是這樣解釋為什麽要進行入門訓練的:"幫助合格的海豹突擊隊員候選人在生理上、心理上做好準備,適應相關環境,以便在其後開始巴思訓練。"一般來說,教官在入門訓練中不會一下給你施加很大的壓力,你隻需要不斷加快反應速度,以便迎接即將來臨的嚴酷考驗。 但教官們依然會在訓練中嚴格要求所有學員,無論是對軍官還是對士兵都一視同仁。學員中有從艦隊選拔來的軍官,也有像我們這樣的普通士兵,但海豹突擊隊在培訓中並沒有將兩者區別對待。我們一起參加訓練,而且他們在入門訓練中首先向你灌輸的就是:所有學員必須以一個班級、一個團隊為單位,同吃同住、共同訓練。抱歉,剛才我說的是"向你灌輸"嗎?實際上,他們是用風鑽把團隊精神的概念鑿進你的腦子裏。他們每分鍾都在重複這個詞:團隊精神。團隊精神。團隊精神。 也就在這裏,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兄弟的概念,這是海豹突擊隊精神的核心。你必須與你的搭檔作為一個整體一起完成訓練,決不分開,甚至上廁所也不例外。在小型充氣橡皮艇訓練中,如果你們中的一個人落入冰冷的海水中,另一個也得立即跳下去。在遊泳池裏,你和搭檔的距離絕對不能超過一臂長。在後來的巴思訓練中,如果你與拍檔靠得不夠近,你就可能被淘汰,被踢出海豹突擊隊。海豹突擊隊有一個不滅的傳說——在戰場上,無論戰友是生是死,我們都決不會把他丟下。我們不會孤單。無論生者需要冒多大的危險,無論敵人的炮火是多麽猛烈,海豹突擊隊員都會誓死戰鬥,從死神獠牙中奪回戰友的遺體。自海豹突擊隊於1962年組建以來,這就是一條鐵的行為準則,至今仍然如此。 這一準則確實有些奇怪,但製訂這條準則並不是為了犧牲者的###和父母,而是為了那些出生入死的海豹突擊隊員。回家,這對於海豹突擊隊員來說意味重大,我們都想回家,最好是活著回家。而且我們內心深處都害怕戰死之後被遺棄在異國他鄉,無法回歸故裏,也不會再有親人們來探望你的長眠之地。 我知道這聽起來有些傻,但這種恐懼是千真萬確的。我們每一個人都珍視這一信念:無論如何,我不會被拋下,我會被送回家鄉。既然我們時刻準備犧牲自己的一切,而且幾乎總是遠離家鄉、在敵人的土地上戰鬥,那麽我們最後的這點要求似乎並不過分。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詩人魯佩特·布魯克在前線服役,他知道英國傳統上並不把士兵的遺體送回家鄉,所以他這樣寫道:"如果我戰死沙場,請記住:/異國戰場上有片土壤/永遠屬於英格蘭我的故鄉。"海豹突擊隊員無論身在何地,都能深切地理解這些詩句,理解布魯克的心中所想。 這是最高指揮部對我們做出的神聖承諾,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從我們來到科羅納多的第一天起,我們就不斷被灌輸這種信念——你不會被拋下的。永遠也不會。而你也絕對不能拋下你的搭檔。 在那年初夏,我遭遇了一個小小的挫折,當時我分在第二二六期培訓班。我在五十英尺高的地方不小心從攀登繩索上滑了下來,大腿受了重傷。教官衝過來問道:"你想退出嗎?""不,"我回答道。 那就給我再爬上去,"他說。於是我又爬上去,結果再一次滑了下來,但我就這麽堅持著不斷地爬上去,滑下來,腿疼得要命,可是我仍舊堅持訓練了幾個星期,直到醫生診斷說我股骨骨裂!我立刻拄上了拐杖,但是依舊同隊友們待在一起,看著他們在灘頭和海水中艱苦訓練。輕傷不下火線,是吧? 大腿終於痊癒之後,我又恢復了訓練,並於12月加入巴思第二百二十八期培訓班,參加第二階段訓練。我們住的營房就在"巴思粉碎機"後麵,那是一塊鋪著瀝青的操場,一任又一任海豹突擊隊教官就在這裏粉碎了成千上萬個希望與夢想,將學員們逼得走投無路。 這些教官看著他們掉隊,看著他們失敗,看著他們放棄;就那麽靜靜地、冷酷地、毫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並非冷血,隻是他們僅僅關注其他學員,那些沒有崩潰或放棄的人,那些寧死也不會放棄的人,那些字典中沒有放棄這個字眼的人。在入門訓練期間,我的小房間被安排在淋浴間隔壁。順便說一句,"淋浴間"這個詞在這裏聽上去太文雅,簡直像是委婉語。沒錯,那裏確實是洗澡淋浴的地方,但並不是人們普遍認識的、文明意義上的那種淋浴間。那裏更像是個洗車場,我們稱之為洗消室。淩晨四點裏麵的設備就啟動了,壓縮空氣和冰冷的高壓水流從那些管道裏噴出時發出了巨大的尖嘯,聽上去就像蒸汽機車在釋放蒸汽。上帝。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時,我還以為我們受到攻擊了呢。 淋浴"的規定步驟是:穿上水下爆破小組(udt)的帆布遊泳衣,然後站在那些冰涼的噴水口下麵。水流的衝擊力簡直難以置信,每次淋浴時我們都感到深惡痛絕。這該死的東西本來是在我們從海灘返回後用來衝掉裝備上的沙子的。那時候"淋浴",因為每個人都剛從太平洋裏爬上來,感覺有些麻木,所以水流的衝擊力顯得略微小一些。但清晨四點鍾起床就"淋浴"。哇!那真是荒謬。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楚地聽到那些水管發出的尖嘯聲。 我們渾身濕透、哆哆嗦嗦地來到訓練遊泳池集合點名,然後整理房間。淩晨五點鍾,在一片漆黑中,我們在粉碎機操場上列隊,前胸貼著後背地一排排坐下,以保持體溫。我們總共應該有一百八十人,但是出於種種原因,實到的隻有一百六十四人。 現在我們已經有了班長,海軍上尉大衛·伊斯梅,美國海軍學院畢業生,羅茲獎學金1獲得者,曾在艦上服役兩年,已經是一名合格的水麵艦艇軍官。大衛一生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海豹突擊隊員,為實現夢想,他得全力以赴當好這個班長。在巴思訓練中,軍官學員隻有一次機會。他們應該清楚,如果自己不合格,那麽最好不要浪費別人的時間。 我們正在等我們的主管教官,也就是那個分配來引導我們、訓練我們、折磨我們、監視我們、如果必要的話趕走我們的教官。他就是教官裏諾·阿爾韋托,身高五英尺六英寸,虎背熊腰,肌肉結實,軍紀嚴明,智力過人。他是個殘忍、無情、冷酷的監工。但我們都漸漸地喜歡上了他,這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十分公平,二是他希望我們做到最好。如果你在訓練中竭盡全力,他會對你和顏悅色,但如果你沒有做到最好,在你還來不及回答"是,是,長官"之前,他就會把你轟走,趕回老家。 他準時在五點鍾到達操場。我們有個鐵一般的儀式,具體如下:"起立!"班長喊道。 起立!"大家的吼聲刺破依舊一片漆黑的天空,同時一百多人迅速跳起身來列隊。 裏——諾——教——官!"班長喊道。 呼吖,裏——諾教官!"我們同聲吼道。 大家要習慣這種感嘆詞:"呼吖!"我們不說"是","馬上","多謝","明白"或是"照辦"。我們隻說"呼吖!"。這是巴思訓練班中特有的,其起源已無從考證。這個詞有很多種解釋,但我不想在這裏做過多的說明。大家隻要知道,無論表示歡迎還是接受命令,學員都是這樣回答教官的。"呼吖!"。不知什麽原因,裏諾教官是唯一一位被學員直呼其名的教官。我們還有其他幾位教官,例如彼得森教官、馬修斯教官和亨德森教官,我們都是稱呼他們的姓氏。惟有裏諾·阿爾韋托教官執意要我們直呼其名。 他那天清晨一踏上粉碎機操場,我們就看出麵前的這個人是個舉足輕重的傢夥。我前麵已經提到過,當時天色漆黑一片,而他卻戴著副太陽鏡,大鏡框,鏡片漆黑。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看上去他好像從不摘墨鏡。實際上,我有一次的確碰到他沒戴墨鏡,但他一看到我就馬上從口袋裏掏出墨鏡戴上。 我想這也許是因為他決不願意讓我們看到他的眼神。雖然外表嚴厲、冷酷,但他是個極其聰明的傢夥。不過他從來都不希望我們在他的眼神裏看到喜悅,這也許就是他從來不表現出喜悅的原因。 在這個漆黑、略有薄霧的早晨,他先是兩臂交叉抱在胸前,注視著遊泳池,隨後轉過身來狠狠地盯著我們。 我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裏諾教官隨即麵無表情地說:"趴下。""趴下!"我們一麵聲嘶力竭地吼道,一麵全都趴到水泥地上,伸直雙臂,身體挺直,準備做伏地挺身。 伏地挺身,"裏諾命令道。 伏地挺身,"班長快速下達命令。 伏地挺身,"我們回答道。 下去。""一個。""下去。""兩個。"每組伏地挺身是二十個,我們一個一個地報數,一組做完之後就伸直雙臂,作好預備姿勢待命。然後班長喊道,"裏——諾——教——官。""呼吖,裏——諾教官!"我們吼道。 他沒理我們,靜靜地說:"再來一組。"其後又讓我們重複了兩組,做完之後,他讓我們伸直雙臂、挺直身體,保持預備姿勢。五分鍾過去了,每個人的雙臂都在顫動。我們已經連續做了八十個伏地挺身,現在還要受這種折磨。最後,他終於非常緩慢,非常平靜地說道:"起立。"我們一起喊道:"起立!"我們都站了起來,還好,沒有人跌倒。接著大衛·伊斯梅向教官報告出操人數。人數不對。可這不是班長的錯,有人就那麽消失了。裏諾立刻衝著年輕的大衛大喊大叫。我不記得他具體說了什麽,隻記得他反覆地大喊著"不對"。 然後他命令伊斯梅上尉和士官學員領隊:"趴下,伏地挺身。"這就是訓練第一天的情況,我到現在依然記得那時的情景,就好像那是這個星期剛剛發生的事情。當時我們坐在地上,看著大衛一下一下地做伏地挺身。等到做完的時候,他們幾乎筋疲力盡了。他們喊道:"呼吖,裏——諾教官!""再來一組,"裏諾溫和地說。於是他們又開始做另一組二十個伏地挺身,這真是可怕的懲罰。他們終於做完了,不過心裏肯定也像我們其他人一樣在想,他們到底是怎麽挺過去的。但我敢打賭,他們再也不會報錯出操人數了。 我現在明白了海豹突擊隊的要求——每位指揮官,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官,必須掌握手下每個人的去向,不容有誤。我們剛開始訓練的時候,我們的班長大衛·伊斯梅不知道有幾個人去哪兒了,裏諾同我們在一起隻不過十五分鍾,但他卻一清二楚。 裏諾教官又一次掃視了一下他的王國,然後淡淡地說:"接下來的幾個月裏,你們中的多數人都會離開這裏。"隨後,好像是因為人數報錯而要責備我們每一個人一樣,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們這些傢夥還不開始像一個團隊一樣齊心協力奮鬥的話,那就誰也留不下。"他接著告訴我們,我們即將麵臨又一輪的巴思訓練淘汰測試。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裏諾教官告訴我們,我們之前都已經通過了測試,所以現在才能站在這裏。"但如果今天上午不能通過測試,我們會在第一時間讓你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在這一刻,沒有一個學員感覺海豹突擊隊需要自己。事實上,我們開始感覺自己仿佛被遺棄在這個世界聞名的軍事競技場上,有人正準備放出獅子,讓我們與之搏鬥。下麵是淘汰測試的五項內容:十二分三十秒內蛙泳或側泳五百碼;兩分鍾內至少四十二個伏地挺身;兩分鍾內至少五十個仰臥起坐;至少六個引體向上;穿著靴子和長褲在十一分三十秒內跑一英裏半。 隻有一個傢夥沒有通過測試。實際上,大多數人的成績都比第一次測試時好得多。我記得自己當時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大約八十個伏地挺身,一百個仰臥起坐。我猜想,當時比利·謝爾頓的幽靈一定是和我肩並著肩,用恐懼激發我的潛能,一旦我搞砸了,就立刻將我踢出海軍。 更重要的是,裏諾教官一直在盯著我們,雙眼就如同戰鬥機的雷達。幾個月後他告訴我,他知道我當時是在竭盡全力以達到他的要求。他就在那個時候形成了對我的看法,並且決不會輕易改變這一看法。這是個正確的決定!對我來說無比寶貴。雖然我的訓練、測試成績並非每次都十分優秀,但每一次成績反映的都是我的最高水平。 回頭想想,我覺得最初的測試不能說明太多問題。通過測試的許多學員都肌肉發達,活像健美先生,看上去十分威猛。但我記得,訓練中首先淘汰的就是他們,這是因為他們雙腿和上半身太重了。 海豹突擊隊確實看重力量,但更看重速度,看重在水中遊動的速度,在地麵奔馳的速度,還有思維反應的速度。在科羅納多訓練基地,隻有一副塗滿潤滑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發達肌肉並不會受到重視。因為這種身材隻會讓人行動緩慢,尤其是在鬆軟的沙地上,而沙地卻是我們生命中每天都需要長時間麵對的。在我第二二六班接受訓練的第一天上午,我們很快就學到了巴思課程中另一個與眾不同的價值觀念。任何時候,我們不能漫步,不能散步,甚至也不能慢跑,而必須奔跑。我們也的確是在玩命地跑。在任何地方都跑步前進。整天都跑。好萊塢影星湯姆·漢克斯在電影《紅粉聯盟》中有一句台詞是:"棒球不相信眼淚。"我們在科羅納多也有一句格言:巴思課程不相信散步。 我們在早餐的時候第一次碰到了這條殘酷無情的規則。食堂在一英裏以外的地方,所以僅僅為了吃一盤麵包片、雞蛋和燻肉,我們就得來回跑兩英裏,午餐同樣如此,晚餐還是如此。會數數的人都知道,我們每天為了吃飯就得跑六英裏,這還不算每天一般多達八英裏的跑步訓練。 當天上午,我們排著隊跑步穿過海軍兩棲訓練基地,前往特種作戰中心。我們在那裏做了上千個伏地挺身,還進行了一些上帝才知道的其他魔鬼訓練,之後裏諾教官終於讓我們坐下了,並要求我們集中注意力。要當他的學員可不容易,因為他的雙眼如海鷹般犀利,還在南加利福尼亞大學莫名其妙地拿了個商學士學位。他清楚自己對學員提出了哪些要求,決不會放過你的任何疏漏。 那時我記起小時候比利·謝爾頓曾對我反覆強調這樣一條經驗:如果特種部隊指揮官提到一件可能有所幫助的事情,哪怕隻有一絲暗示,你也應該牢牢記住,然後不折不扣地執行。即便那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命令,隻是自言自語,甚至是"我想這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之類的話,你也要認真地對待,時時刻刻留意上級布置的每一項任務,無論任務看上去多麽不重要,都要不折不扣地完成它。比利想要告訴我的是,這些特種部隊教官要挑選的是最棒的學員,而將很棒的傢夥與最棒的傢夥區分開來的,也許就是些微不足道的瑣事。"聽著,馬庫斯,"比利告誡我:"任何時候都要認真聽,教官提到的一切事情都要做到。事事要走在別人的前麵。動作要迅速。而且要確保自己始終領先一步。"於是,那天上午,裏諾教官在我眼裏仿佛變成了十五英尺高的巨人。他說想跟我們簡單地談談,我們得注意聽。"能記筆記更好。"我迅速從包裏拿出一本筆記本和幾支鉛筆。比利·謝爾頓的教導在我耳邊迴響:即使是自言自語,哪怕隻是個建議,立刻執行。 我掃了一眼教室,發現還有幾個人跟我一樣拿出了紙筆,但不是所有人,決不是所有人。有些人就一直坐在那兒盯著裏諾教官。這時候裏諾突然溫和地問道:"你們有多少人帶了紙筆?"我跟其他幾個人一起舉起手。裏諾教官突然變了臉色,仿佛狂風暴雨來臨。"趴下!全都給我趴下!"他咆哮道。大家趕緊推開椅子,在過道上趴下,雙臂伸直撐地。椅子腿在地麵刮出一片刺耳的聲音,那混亂的場麵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伏地挺身!"他厲聲叫著。做完一組以後,我們兩手撐地,等著他的下一個口令。 他盯著我們說:"聽著。要求隨身攜帶紙筆,為什麽不帶?到底為什麽?"教室裏死一般的寂靜。裏諾對我們怒目而視。因為當時我趴在地上,雙手得支撐身體,所以沒法記筆記,也沒法逐字重複他的原話,不過我應該記了個###不離十。 這是一所培養勇士的學校,明白嗎?這是最嚴肅的事情。如果不想幹,那現在就給我滾蛋。"上帝!他可不是在開玩笑。我當時打心眼裏希望他知道哪些人帶了紙筆,哪些人沒帶。幾個月後,我跟他提到那天的事情並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我當然知道,"他推了推墨鏡,說道:"那是你們的第一次測試。你們在做完第一組伏地挺身之前,我已經把帶了紙筆的那些人的姓名記下來了。而且我現在還記得,你的名字在名單上。"不管怎麽說,在入門訓練開始的第一天早晨,我們又做了幾組伏地挺身,氣喘籲籲地喊出"呼吖,裏諾教官!"之後,他才讓我們重新坐下。 接下來是一通我所聽過的最嚴厲的訓誡,講的都是海豹突擊隊的精神與價值觀。我記了筆記,而且我至今仍然能夠記起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並且努力按照他的話去做。我想這也是裏諾教官所希望的。 這是一次具有高度風險的訓練。所謂高度風險,就是在訓練中隨時有可能受重傷或喪命。你們任何人隻要發現安全隱患,或者認為自己處於不必要的危險之中,應該立即報告。我們不希望出錯,明白嗎?""呼吖!""時刻牢記對自己、對上級、對隊友所肩負的責任。上下級關係是神聖的。必須嚴格遵守。出現任何異常情況要立即報告艇長和班長。跟自己遊泳搭檔待在一起。就算你能遊第一,你也得跟在搭檔旁邊。明白嗎?""呼吖!""尊重長官。我希望你們絕對尊重教官、同班裏的軍官學員和高級士官。你是在軍隊裏麵,所以時刻要禮貌周全。明白嗎?""呼吖!""正直,先生們。你們不能撒謊、欺騙、或是偷竊。永遠不能。如果你丟了任何東西,要做出書麵報告,不能去拿其他人的東西。我不想假裝這種事情以前在這裏沒有發生過。以前的確發生過。但那些傢夥立刻就完蛋了。他們再也別想再站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當天就滾蛋了。要尊重你的隊友,還要尊重他的東西。你不能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明白嗎?""呼吖!""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裏,我是你們班的主管教官。如果你們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幫助你們處理待遇問題、家庭問題和個人事務。如果受了傷,就自己去醫療站包紮一下,然後回來訓練。我是你們的主管教官。不是你們的媽媽。我來這裏是為了教你們。遵紀守法,我就幫你。惹是生非,我就揍扁你。明白嗎?""呼吖!""最後一點,聲譽。你們的聲譽從這裏開始,第二二六班的聲譽也從這裏開始。這也涉及到我的聲譽。我會非常嚴肅地履行我的職責,因為聲譽就是一切,在生活當中如此,在科羅納多更是如此。要集中精神,全身心地投入訓練之中。每次都要百分之百地投入,如果你們沒有拚盡全力,我們會知道的。並且,永遠、永遠也不要離開你的遊泳搭檔。有問題嗎?""沒有!"誰能忘記呢?反正我不會。我至今仍能聽見裏諾教官用力合上筆記本時發出的刺耳聲響,那聽起來就像摩西將刻有《十誡》的兩塊花崗岩石板合在一起一樣。裏諾身高雖然隻有五英尺六英寸,但他是個巨人,是我們生命中的一個神靈。那天,我們衝出教室,到海灘上開始四英裏跑訓練。他在途中先後三次要我們停下來,到海浪中去"粘點水和沙子"。 我們的靴子被海水浸透了,每跑一英裏都是折磨。短褲裏的沙子也沒法弄出來,擦得皮膚火燒火燎,但裏諾才不管這些。跑完之後,他命令我們趴下做伏地挺身,而且是連續做了兩組、四十個伏地挺身。我注意到他也在同我們一起做伏地挺身。但他隻用一隻胳膊做,而且做完之後連大氣都不喘。 這傢夥的胳膊肯定壯得足以跟一頭半噸重的大猩猩搏鬥。看到他輕輕鬆鬆地同我們一起做完伏地挺身後,我們才真正明白自己需要達到什麽樣的體能標準才能通過巴思訓練。 中午時分,正當我們準備開始去往食堂的一英裏跑時,裏諾平靜地告訴我們:"記住,你們當中有幾個人,我們會在他們放棄之前就將他們開除。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並且我已經找出了幾個人。我來這兒就是要找出你們當中哪些人能不畏嚴寒痛苦、努力拚搏,哪些人一心想加入這支隊伍,除此之外別無他求。你們當中有些人這次還不能加入,有些人則永遠也加入不了。沒有必要感到難過。我隻是不想無謂地浪費時間而已。""謝啦,裏諾。但搞不懂你為什麽要粉飾這些東西。幹嗎不直說呢?"當然,我可沒敢把這些話說出口。我在科羅納多這艘袖珍戰艦上隻呆了四個小時,但往日自己俏皮話的源泉已經砰地一下被蓋上了個沉重的井蓋。再說,如果這些話被他聽到,他很可能會把我的骨盆打裂,因為他不可能夠著我的下巴。 負責我們遊泳訓練的是一個新教官,他把我們全都趕到洗消室冰冷的噴頭下,讓我們衝掉皮膚上的沙子。那鬼東西完全能夠把新鮮鱈魚身上的鱗片都衝掉。我們隨後擠進水中,分組開始第一次遊泳。在結束服役之前,我們還要像這樣遊上千萬次。 頭幾天,主要訓練課目是對浮力的控製和在水麵上遊泳,教官讓我們提高身體的柔韌性,在水中待更長的時間,還要計時。他們不斷強調海豹突擊隊的金科玉律——無論如何,在水中必須應付自如。淘汰也就從這裏開始了。有一個傢夥居然不會遊泳!另一個傢夥則向上帝發誓說,醫生告誡他不能把頭放進水裏,任何情況下都不行! 兩個傢夥就這樣被淘汰了。教官們讓我們把頭埋在水中遊泳,教我們如何在水中平緩地轉動頭部來換氣,而不是把頭抬出水麵大口呼吸,這樣才能保持水麵平靜。他們給我們演示了海豹突擊隊的標準遊泳法,那是一種側泳法,如果穿上腳蹼的話速度極快。他們還教我們如何蹬水、劃水,如何在水中滑行,這些也是海豹突擊隊神奇的水下遊泳技術基礎,使我們能夠精確目測距離,並在水下準確地遊向目標。 他們還教我們不像人那樣遊泳,而是像魚兒那樣遊泳,讓我們隻用腳蹬水,繞著遊泳池一圈一圈地遊。他們還反覆向我們強調,對其他軍種而言,水是地獄;而對我們,水就是天堂。他們對時間的要求一絲不苟,每天都要讓我們遊得更快,每天都要提前幾秒鍾按下秒表。他們強調蠻力不能解決問題,提高速度的唯一途徑是技巧,進一步提高的途徑是更高超的技巧,別的都沒有用。這才隻是訓練的第一周而已。 在第二周,遊泳課程幾乎全部在水下進行。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他們隻不過把我們的腳腕綁在一起,再把我們的雙手反綁,然後把我們推進深水中,僅此而已。這樣做當然會引起一定程度的恐慌,但給我們的指示非常清楚:深吸一口氣,然後沉到水底,保持站立姿勢。堅持至少一分鍾,蹬出水麵換氣,然後再沉下去堅持一分鍾,如果堅持更長的時間更好。 教官們在我們身邊遊動,穿著腳蹼,戴著潛水麵罩,第一眼看上去像是鯊魚,但看的時間長了就覺得像是比較友好的海豚。這個課目的目的在於訓練學員控製自己的恐懼,如果一個人因為手腳被綁住而在水下失去自控,那他很可能永遠不能當一名蛙人了。 但我在這個課目上卻有巨大的優勢。我和摩根從十歲起就開始在水裏玩,無論在水麵還是在水下,我都能遊得輕鬆自如,而且我在水中屏住呼吸至少可以堅持兩分鍾。我非常努力,傾盡全力,同時與遊泳搭檔的距離絕不超過一英尺。我是五十碼無腳蹼潛泳冠軍,因為我已經掌握了潛遊的訣竅:盡快潛到盡可能深的地方。我小時候就知道了這個訣竅,因為如果我不能潛到水底並呆在那兒,我就找不到人們丟下去的汽車鑰匙,也就得不到他們給我的獎金。教官最後給我們的水下訓練成績打分時,我的分數遙遙領先。 在第二周的訓練中,我們還要把繩子帶到水下,並在深水中打一連串的海軍結。我不記得入門訓練的這一階段到底淘汰了多少人,但的確為數不少。 入門訓練的第二周對很多學員來說是非常困難的。我記得很清楚,教官們反覆強調要我們熟練掌握所有的技能,因為在下一周,也就是巴思訓練第一階段開始的時候,巴思教官們會假定我們已經能夠輕鬆完成入門訓練中的所有科目,而且達不到這一標準的傢夥們已經被全部淘汰了。如果入門訓練教官選拔了不合格的傢夥參加世界上最艱苦的軍事訓練,巴思訓練的教官們肯定會大發雷霆。 我們在遊泳池和太平洋裏跳進爬出的時候,還得進行嚴格的高強度體能訓練。巴思訓練區中包括一塊鋪有瀝青的操場,也就是前麵提及的粉碎機操場,不過那相對平坦的地方不屬於我們。入門訓練的學員還沒有資格加入巴思學員的行列,隻能在訓練區後麵的沙灘上訓練。 在那裏,裏諾教官和他的夥伴想盡一切辦法來壓垮我們。唉,真懷念以前美好的舊時光,那時每組伏地挺身隻有二十個,這種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每組伏地挺身是五十個,另外穿插進行各種體能訓練,均衡地鍛鍊各肌肉群,尤其是手臂和腹部的肌肉。教官們都非常注重腹部力量,原因現在看來很明顯:腹部是戰士力量的源泉,無論攀岩、爬繩、劃船、舉重、遊泳、搏鬥還是奔跑,都離不開腹部力量。 不過在入門訓練的時候,我們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我們隻知道海豹突擊隊教官每天都要讓我們經歷地獄般的煎熬。讓我自己最難熬的項目是淺打水:背部著地,雙腿抬離地麵六英寸,繃直腳尖,然後上下擺腿,就像在遊泳池中仰泳一樣。把腿放下來休息一下?想都別想。因為隨時都會有教官從旁邊經過,就好像他們是受某種邪惡力量操縱的行刑隊一樣。 開始的時候有一次,我大腿和背部的神經和肌腱疼痛難忍,於是把雙腳放了下來。事實上,我放下來過三次,大家一定認為我這麽做絕對是罪大惡極。第一次,隻聽得一個教官沖我發出一聲痛苦的怒吼;第二次,有人罵我是娘娘腔;第三次,不但響起了一聲怒吼,我還聽到另一個人罵我是娘娘腔。我這三次都被教官逮了個正著,每次都被命令跳入冰冷的太平洋,爬出來以後再到沙灘上打滾。第三次跳進海裏的時候我才發現,幾乎所有人都曾被趕到太平洋裏然後再回來到沙灘上打滾,大家看起來都像是某種奇怪的生物。但教官們還逼著我們,要我們完成訓練任務。但滑稽的是,四五天之後,淺打水對我已不再是個問題了,而且所有人也都能很容易地完成這一訓練。所有人嗎?不,是多數人。有兩三個傢夥無法忍受這種折磨,退出訓練並離開了基地。 我嗎?我還在那裏堅持,竭盡全力,嘴裏大聲報著數兒,心裏卻在詛咒那個該死的比利·謝爾頓,罵他不該把我弄到這個瘋人院裏來,雖然這並不是他的錯。我完成訓練的動機很明確,不是為了給教官留下好印象,而是因為我說什麽也不想再次沖入冰冷的海水中後再回到沙灘上打滾。那就是不努力的下場。教官們決不會放過一個懶鬼。每隔幾分鍾,總會有個可憐的傢夥被教官命令去"沖沖涼、玩玩沙"。 但也有不那麽糟糕的時候。當我們完成體能訓練,剛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仁慈、同情之神裏諾就會讓我們在鬆軟沙灘上進行四英裏跑。他會以半速(對他而言)和我們一起跑,吼叫著發出各種指令,時而威逼,時而利誘,要我們拚盡全力。這種跑步訓練艱苦得難以想像,對我來說尤其如此,每次跑後半段的時候,我都得拚命地拖著自己的兩條長腿,好讓自己挪動得更快一些。 裏諾十分清楚我的確已經竭盡全力了,但在訓練初期的那些日子裏,他會叫著我的名字,要我跑起來,然後會命令我去沖沖涼、玩玩沙,我就得穿著衣服和靴子跑進海裏,弄得全身濕透,靴子裏全是水,還得拚命去追趕同伴。我相信他知道我能忍受這一切,但要說他沒有在暗地裏笑掉大牙,我絕對不會相信。 最後終於熬到了午餐時間,隻要再跑一英裏就能吃到東西了。教官們一直在告訴我們要注意飲食,什麽該吃,什麽決不能吃,進餐頻率等等。上帝。我們能夠撐到食堂就已經是個奇蹟了,哪裏還會去研究我們的食譜。 我們還要參加障礙訓練,那地方被我們稱為o形訓練場,訓練強度之高幾近野蠻。那些經驗豐富的現役海豹特種隊員在奔赴海外戰場之前,為了適應叢林、山區、海島、或沙漠地形,往往也來到這裏進行加強訓練。 科羅納多的o形訓練場是世界聞名的。如果說它對具有實戰經驗的老海豹突擊隊員來說都是一種考驗的話,可想而知這對我們意味著什麽。我們不過是群剛剛離開新兵營,接受了十天訓練的菜鳥,與那些老兵一比,我們簡直就如同嬰兒一樣弱不禁風。 第一天去那裏訓練的時候,我注視了o形訓練場很久。教官領我們在訓練場轉了一圈,那裏有爬繩、六十英尺索網、障礙牆、拱頂、平衡木、帶刺鐵絲網、繩橋、單索橋,緬甸橋。 我平生第一次打心眼裏希望自己能夠矮上一英尺。很明顯,這些是小個子的運動。裏諾教官做了一些示範,給人感覺他肯定是在繩橋上出生的。我則困難得多。所有的攀登項目對我來說都非常困難,因為最終我得把自己二百三十磅的身體拉上去。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世界上所有偉大的攀登者都是小個子,就算全身濕透體重也不會超過一百一十八磅。 我判斷這將是對我的重大考驗。但海豹突擊隊中也有許多身材魁梧的傢夥,他們都通過了考驗。這意味著我也可能做到。不管怎樣,我的心態沒有任何變化,要麽順利通過,要麽死在努力爭取通過的路上。不過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這個訓練場有十五個獨立的部分,我們得從中間穿過、從旁邊經過、從上麵越過,或從下麵爬過每一個部分。教官們自然在我們出發後就立即開始記時,而夥計們不是絆倒、滑下來、掉下來,就是卡在什麽地方動彈不得,總而言之一團糟。正如我判斷的那樣,大個子們的麻煩最大,因為訓練的關鍵在於平衡性和敏捷性。大多數奧林匹克體操運動員都身材矮小。大家什麽時候見過一個身高六英尺五英寸、體重二百三十磅的體操運動員? 大個子們在攀登項目上的劣勢最大。其中一個項目叫逃生速降:一根八十英尺長的粗尼龍繩一頭係在一座塔頂,另一頭係在一根十英尺高的豎杆上,我們得順著繩子爬到塔頂,然後一路滑下來或再爬下來,不管用哪種方法下來,這都比爬上去容易得多。 關於裏諾教官我得說一件事。我們在攀爬各種繩索時,他會用兩手各抓住一根繩索向上爬,一直爬到跟我們一樣的高度,藉此自娛自樂,而且他從沒有失手過,攀爬的過程中也從沒有鬆開過任何一根繩索。直到今天,我依舊認為這是不可能的,而裏諾教官不過是沙漠中出現的一個戴著太陽鏡的幻影罷了。 我抓住繩索掙紮著爬上塔頂,然後再滑下來。但有一個傢夥失手掉了下來,徑直摔在沙坑裏,胳膊斷了,我估計腿也斷了。這個傢夥塊頭不小,就這樣被淘汰了。另一個令我記憶猶新的項目就是索網。大家知道這種東西,結實的繩索結成一個個正方形,形成一張大網,同大家在船塢看到的東西一模一樣。我們必須能夠迅速地攀爬索網,因為海豹突擊隊員必須通過這種索網來進出潛艇、艦船和充氣橡皮艇。 但是這對我來說非常困難。每次我的腳一蹬繩索,立足處就會往下陷,我伸手去抓的另一根繩索就會離我更遠。很明顯,如果我渾身濕透體重也不超過一百一十八磅的話,這種情況肯定不會發生。第一次攀爬索網時,我的手腳都被纏住了,結果被卡在四十五英尺高的地方動彈不得。我猜自己當時看上去肯定很像美國作家赫爾曼·梅爾維爾在《白鯨》中描寫的那位被魚叉繩索纏住的亞哈船長。不過,攀爬索網就像其他的訓練科目一樣,靠的也是技巧。裏諾教官糾正了我的不規範動作。四天後,我就能像馬戲團雜技演員一樣敏捷地在索網上爬行。哎……好吧,我承認,自己當時看上去可能更像隻猩猩。隨後我會抓住用來掛索網的粗大圓木,翻過去,然後像蜘蛛俠一樣順著另一邊爬下來。行了,……像隻猩猩一樣,這麽說總行了吧。 在過懸索橋的時候,我遇到了類似的麻煩,總是不能保持平衡,不是晃得太靠左就是太靠右。這時裏諾教官就會及時出現,幫助我恢復平衡,他用的方法就是讓我衝進海裏涼快一下,那海水冰冷刺骨,幾乎令我心跳停止。接下來我還得在沙子裏打個滾,好讓我在這天剩下的時間裏渾身又癢又疼。隻有等我結束訓練回到洗消室後,才能用高壓水槍將沙子衝掉,那過程跟你沖洗粘滿泥漿的拖拉機沒什麽兩樣。 實際上,剛剛清潔過後的拖拉機要比我們幹淨得多,因為沒有人會在第二天把它扔進遊泳池,然後對它幾乎置之不理,直到它身上開始長出魚鰭來。對於參加入門訓練的新學員來說,這隻不過是"快樂"的又一天。很自然的,第二二六班的學員每天都在減少,而真正的巴思訓練還沒開始呢。 一天的訓練結束之後,你以為可以緩口氣、回房間安靜一會兒、甚至睡上一覺嗎?做夢吧。在科羅納多,沒有"安靜"這種東西。羅馬軍事家夫拉韋斯·韋格蒂烏斯·勒拉特斯曾告訴世人:"讓渴望安靜的人準備戰鬥吧。"而科羅納多就是這句名言活生生的寫照。一名海豹突擊隊員則會說:"夥計,你想一切都順利嗎?那就趕緊去把自己的裝備準備好。"那位古羅馬人還是很有兩下子的。他的軍事專著《兵法簡述》強調嚴格的訓練和嚴明的紀律,一千兩百多年以來在歐洲一直被奉為戰爭經典,在科羅納多也一直使用至今。他建議羅馬指揮官們大力收集情報,利用有利地形,並派遣軍團士兵前往包圍目標。這跟我們目前在海外執行的反恐任務多少有些相似。呼吖,夫拉韋斯·韋格蒂烏斯! 科羅納多跟紐約一樣,是個不夜城。那些教官不停地在我們軍營的走廊上巡視,一直到淩晨。一次,我把地板一陣猛擦、猛磨,把它搞得簡直光可鑑人,這時候一位教官走進來,在地板上灑了幾粒沙子,然後對我大吼大叫,說我住的地方像狗窩。隨後,他命令我和我的遊泳搭檔跟著他跑去太平洋,去"沖沖涼、玩玩沙"。然後我們還得去洗消室,冰冷的水管和兇猛的水流發出的尖叫把半個軍營的人都吵醒了,也把我倆嚇了一大跳。當時已經淩晨兩點了,而再過兩個小時,我們又得回到那冰冷的噴嘴下去。 雖然我並不肯定,但我認為我的室友就是在那天晚上決定放棄的。僅僅因為目睹了我的遭遇,他喪失了鬥誌。我不知道他當時認為我會怎麽想。 在入門訓練期間有一次,當我們正在進行夜間跑步訓練的時候,一位教官是從樓下爬上來,鑽進一扇開著的窗戶,然後把一個傢夥的房間弄得一團糟,把東西扔得到處都是,還把洗潔劑倒在他的床上。接下來他按原路爬了出去,等大家回到宿舍以後,敲開那個可憐的傢夥的房門,要求檢查房間衛生。那個傢夥搞不清楚自己是應該大發雷霆還是應該傷心欲絕,結果用了大半夜的時間打掃衛生,而且在淩晨四點半時還得同我們其他人一起去洗"淋浴"。 幾周後我問裏諾這件事的時候他告訴我:"馬庫斯,肉體幾乎可以承受一切磨難。需要訓練的是精神。對那個傢夥這樣做是為了考驗他的精神承受力。你能麵對這種不公正嗎?你能受得了那種不公平,那種挫折嗎?在此之後你能繼續緊咬牙關,依然意誌堅定地向上帝發誓永不放棄嗎?我們要找的就是這樣的人。"同前文一樣,這裏並不一定是裏諾教官的原話。但我的確感到豁然開朗,而且把他的每一句話都銘記在心。相信我,沒有人在與他談話之後依然感到疑惑不解。到目前為止,我還隻是描述了最初兩周在陸上和遊泳池中的訓練情況,還沒有講清楚教官當時是多麽強調正確的、均衡的飲食。他們開設了專門課程,讓我們牢記必須食用大量水果和蔬菜,並攝入成噸的碳水化合物和水。 道理很簡單: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就像保養好自己的裝備一樣,要確保身體攝入充足的營養和水分,每天都要喝一到兩加侖的水。開始任何科目訓練之前都要灌滿水壺。隻有這樣,當你挑戰身體極限的時候,你的身體才能夠挺得住。而在隨後的幾個月更加艱苦的訓練中,毫無疑問你們必將挑戰這些極限。 我記得在這方麵出現了很多問題。盡管隻在基地待了幾天,大家卻都感到了不適:肌肉酸漲,肩膀、大腿和背部疼痛,而這在以前都是從未有過的。 負責這方麵訓練的教官警告我們,除非是為了退燒,不要服用醋氨酚之類的強力鎮痛藥物,不過服用一些布洛芬是可以理解的。他承認,如果沒有布洛芬,我們很難熬過未來的地獄周。他還告訴我們,醫務處會確保我們得到足夠的劑量以緩解疼痛,但劑量也不會太大。 我記得當時他淡淡地說道:"你隻要在這裏呆著,那就肯定會感到疼痛。我們教官的工作就是要讓你感到疼痛。當然,我們並不會要大家成為殘廢,但我們必須要讓大家感受疼痛。要成為一名海豹突擊隊員,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我們需要證明大家能夠經得起嚴刑拷打。對付疼痛的辦法就在你的心裏。不要向疼痛屈服,鼓足勇氣去挑戰各種訓練科目。時刻提醒自己你是多麽希望繼續留在這裏。"入門訓練的最後科目是劃小艇——傳說中的小型充氣橡皮艇,俗稱小不點兒船。這種船長十三英尺,重將近一百八十磅。它非常笨拙,難以操控,但巴思學員們就用它來把自己鍛鍊成為一個個緊密的整體。他們劃動短槳,衝過湧入的海浪,大概七分鍾後再把這東西拉到沙灘上,排好隊等教官檢查。至少在我們看來情況就是如此。 我們穿著救生衣列隊站在小艇旁。艇裏麵的短槳擺得整整齊齊,船頭船尾的繩索都仔仔細細地繞成一盤,放在小艇的艙板上。一切物品的擺放都要精確到英寸。訓練一開始就是一係列的比賽。在此之前,每個小組都選出航海經驗最豐富的隊員擔任艇長職務。艇長列成一隊,將短槳斜靠在肩膀上呈"肩槍"的姿勢,然後向教官們敬禮,並大聲報告自己的小艇已裝備就緒,隊員們已做好出發準備。與此同時,其他教官開始檢察每艘小艇。如果有一根短槳位置擺放不當,教官就會抓起短槳扔到海灘遠處。我們第一天參加這種訓練就發生了這種事情。當時站在我旁邊的一個傢夥立刻沖了出去,想撿回短槳並把它放到正確的位置上,但不幸的是,他的遊泳搭檔忘了跟著一起跑過去,結果教官大發雷霆。 趴下!"他喊著。我們全都穿著救生衣趴到沙地上,雙腳擱在橡皮艇上,開始做這種最折磨人的伏地挺身。耳邊飄來裏諾的聲音:"一人犯錯,眾人遭殃。"我們把小艇劃離岸邊,在海上你追我趕,一直劃到雙臂欲脫。每一組艇員都齊心協力地劃著名自己醜陋、扁平的小艇,拚命跟其他組比賽。這可不像是耶魯大學與哈佛大學在美國康乃狄克州泰晤士河上舉行的賽艇比賽,每艘艇的艇員動作優美,整齊劃一,你在這裏隻會看到一個水上瘋人院。但是我喜歡這種瘋狂競賽。這項訓練適合個兒大、強壯、劃槳有力的傢夥。而且他們得玩兒命地劃。它也適合強悍的舉重運動員,他們能夠跟其他艇員一起把小艇從水中拉出來,然後舉在頭頂奔跑。 拿一次比賽作例子吧。首先,我們把小艇放入淺水區保持平衡,觀察著眼前向我們捲來的海浪。之前艇長已經給我們做了一分鍾的任務簡報,所以我們都在等待出現那種五至六英尺的碎浪,它被稱為海浪通道。一聲令下以後,我們就開始等待時機。我們可不想衝進最大的一波海浪裏去,但我們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待。 比賽的水域隻是一個六十度角左右的區域。我們心裏都明白必須在海浪減弱的第一時間衝出去,但我們不想碰到最大的浪,所以我們在等。發現合適的浪之後,艇長就會咆哮著:"沖!沖!沖!"我們一麵向前猛跑,一麵祈禱上帝保佑我們不會被浪沖得側翻。我們一個接著一個地登上小艇,奮力劃水,試圖穿過眼前的浪頭。 用力!用力!用力!"當我們迎麵沖向另兩堵水牆時,艇長沖我們吼叫著。這裏可是太平洋,不是得州的什麽湖。在我們旁邊,九艘小艇中的一艘翻了,短槳和艇員全都掉進水裏。但這時候根本顧不上他們,隻聽見海浪的衝擊聲和艇長的怒吼:"用力!劃水!左舷……右舷……調正方向!劃水!加油!加油!"我奮力劃水,覺得兩肺簡直要炸開了,最後我們終於衝過了海浪區。這時候艇長大聲喊道:"船翻個兒!"右舷船員立刻跳入水中,左舷船員(包括我)緊緊抓住舷側固定在橡皮船體上的皮帶,起身一起從左舷跳入水中,把小艇拉得翻過來扣在我們頭上。 小艇一翻過來,我們三個人就抓著皮帶上了艇底,記得我是第一個爬上去的。我在水中身輕如燕,對嗎? 我們退到小艇的另一側,用力拉皮帶,直至小艇豎直,然後把它又翻了回來。人人都知道潮汐正漸漸將我們推回碎浪區。不知是因為恐慌還是因為瘋狂,我們抓起短槳,奮力劃進平穩的水域,然後拚命劃水,沖向終點標誌——海灘上的一座小塔。衝過終點後,我們又把小艇翻過來,抓住皮帶,抬著小艇穿過淺水區,爬上海灘,然後舉起小艇頂在頭上。 我們頂著小艇,穿過沙丘,盡可能快地跑回海灘上的出發位置。教官們在那裏等著我們,記錄下名次和所用的時間。他們非常體貼地讓獲勝的一組坐下來休息一下。其餘小組都得罰做伏地挺身。一個下午完成六次這樣的比賽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入門訓練的第二周,又有二十五個傢夥被淘汰了。 而我們剩下的人已經向裏諾教官和他的同事證明了自己確實有資格參加下周開始的巴思訓練。裏諾教官做完最後總結後,我們就可以進入巴思訓練第一階段了。在教室外我碰到了裏諾教官,不過他仍然戴著墨鏡。他伸出手,微笑著說:"幹得不錯,馬庫斯。"他的手像起重機一樣有力,簡直像是用藍色螺紋鋼筋擰成的。不過我還是用最大的力量握著他的手,回答道:"謝謝,長官!"我們都明白,在入門訓練的兩周裏,裏諾教官徹底地改變了我們。他讓我們看到了自己未來必須達到怎樣的高度,引導著我們走到即將到來的、未知的巴思深淵的邊緣,把我們身上可能存在的任何驕傲自滿情緒消滅得幹幹淨淨,也讓我們現在變得更加頑強。 雖然我依舊高高地站在他身邊,但在我看來,裏諾·阿爾韋托仍然是個身高十五英尺的巨人。他永遠如此。 第三章 歡迎來到地獄 戰場演練開始了。高壓水槍四處噴射,到處一片混亂,爆炸聲震耳欲聾,教官們在聲嘶力竭地喊叫……"朝響哨的地方爬,夥計!朝響哨的地方爬!把你該死的頭放低些! 入門訓練的最後一個下午,剛過一點鍾,我們就在教室裏集合。裏諾教官把頭揚得高高的,像個古羅馬帝國皇帝般走進了教室。他一進門就命令我們做伏地挺身。同往常一樣,椅子被踢到身後,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我們趴到地上,邊做伏地挺身邊數數兒。 數到二十的時候,裏諾教官讓我們停,接著爽快地說:"起立。""呼吖,裏諾教官!""伊斯梅先生,報告人數。""應到一百一十三人,裏諾教官。除兩人就醫外,其餘全部到場。""數字比較接近,伊斯梅先生。幾分鍾前,兩名學員退出了。"我們都在想,這會是誰呢?會是我們小艇的組員嗎?大家交頭接耳。我不知道到底是誰跌倒在了這最後一道坎前麵。 這不是你的錯,伊斯梅先生。他們倆退出的時候,你正在教室裏。第二二六班有一百一十一名學員將進入巴思第一階段訓練。"呼吖! 我意識到我們班一直在以相當穩定的速度減員。第二二六班第一天開始訓練時,應到一百六十四人,至今我們已經少了五十多人。有幾個人從一開始就壓根沒有露麵,多半是因為嚇倒了。但其他人簡直是憑空消失的,我從未親眼看到過他們任何人離開,就連我室友離開時我都沒有見到。我到現在都不清楚這一切是怎樣發生的。估計他們是到了某個崩潰點,或者是因為自己不能達到訓練標準而苦惱。 我在當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和一百一十名同伴正在見證一種殘酷無情的淘汰程序,那就是海豹突擊隊的淘汰程序,它絕不會容許任何可能不夠格的人員混入這支隊伍。 裏諾教官現在開始正式講話:"大家即將加入巴思第一階段訓練。希望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能令我感到驕傲。闖過地獄周的學員還要麵對第二階段的遊泳能力測試,然後是第三階段的武器運用訓練。我要出席你們的畢業典禮。在那時,我要同你們握手。我希望能夠把你當作裏諾的一個戰士。"大家緊握的拳頭揮舞在空中,"呼吖,裏諾教官!"的震天呼聲幾乎把屋頂掀翻。我們大家都喜歡裏諾教官,因為我們都能感覺到他是的確希望我們全力以赴。在他的身上找不到絲毫的惡意,也沒有絲毫的軟弱。 他再次重複了自己兩周以來一直在向我們下達的命令。"快速敏捷。按時完成任務。無論身著軍裝還是穿著便服,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記住,名聲就是一切。大家都將有機會來闖出自己的名聲,就在這裏,下周一早上五點。開始第一階段訓練。""對於分在同一小組的各位學員,記住,你的同伴就是你的生死兄弟。這些同伴比你中學或大學時的朋友還要親近。你將同他們一起生活……並且,在戰鬥中,你們中的一些人也許會與他們一起犧牲。自己的家人當然總是第一位的,但與隊友的兄弟之情也是不可侵犯的。我要大家始終記住這一點。"說完這些話,裏諾教官離開我們,從後門靜靜地走了出去,身後拖著一道長長的影子——那是一群精神振奮、熱情高漲的傢夥,他們正準備不惜一切,力爭通過即將到來的一係列艱難考驗。這也正是裏諾教官所希望見到的。 接著,教官肖恩·莫洛克走了進來。他以前在海豹突擊隊第二大隊服役,是個執行過三次海外任務的老兵,俄亥俄州人,在入門訓練期間我們沒有見過他,但他看上去是個令人愉快的傢夥,現在擔任我們新主管教官的助手。但在我們還沒有看到他之前,甚至在他還沒走到教室前的時候,我們就聽到了他的聲音,聽到他從容發出的指令:"趴下,伏地挺身。"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他向我們介紹了一大堆在第一階段訓練開始後幾小時內必須完成的任務,例如要準備好船隻和車輛,確保領到了正確的補給品等等。他還告訴我們始終要百分之百地投入,不然就會因此付出代價。 他讓我們從巴思粉碎機操場後麵的入門訓練班宿舍搬到訓練中心以北幾百碼處的海軍特訓宿舍。那是這片沙灘上第一流的宿舍,現在全歸我們了——隻要我們不被淘汰,能繼續在第二二六班呆下去就行。在新發的綠色鋼盔兩側,不久就會用純白的顏色印上班級號,在海軍海豹突擊隊服役期間,這些數字就會始終伴隨著我們。總有一天,這三個白色的數字會成為我的驕傲。 莫洛克教官點了點頭,告訴我們他會在周日上午十點去我們的新宿舍,看看我們知不知道怎樣整理房間,迎接檢查。最後,他警告我們:"你們已經是個正規班了。第一階段訓練正等著你們。"6月18日,星期一早晨,晴。在太陽升起前兩小時,我們已經在宿舍外麵集合完畢。現在是淩晨五點鍾,氣溫大概是華氏五十度多一點。我們麵前靜靜地站著一位新教官,以前沒見過他。大衛·伊斯梅上尉向教官報告道:"報告長官,第二二六班集合完畢,實到九十八人。"大衛·伊斯梅敬了個禮。教官史蒂芬·舒爾茨還了軍禮,但並沒有說什麽"早上好"或"大家好"之類的話。他隻斷喝了一聲:"衝浪。全部都去。然後到教室集合。"訓練開始了。第二二六班從宿舍樓前沖了出去,穿過沙灘奔進大海。我們掙紮著衝進冰冷的海水中,把全身濕透,然後再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教室,全身冰涼,身上不斷向下滴水。訓練才剛剛開始,我們就已經感到恐懼了。 趴下,伏地挺身!"教官發出了指令。然後再趴下。然後還要趴下。終於,一位表情嚴酷的海豹突擊隊指揮官,海軍少尉喬·伯恩斯站到了我們麵前,告訴我們他是第一階段訓練的主管教官。我們有幾個人不由得感到後背一陣發涼。我們早就聽說過伯恩斯是個非常強悍的傢夥,後來我也發現,他的確是我見過的幾個最強悍的人物之一。 我聽說你們都想成為蛙人?"呼吖! 那好,咱們走著瞧!"伯恩斯少尉說:"我們要看看你們到底有多想。第一階段我說了算,這些都是我手下的教官。"他手下的十四名教官逐一介紹了自己的姓名。軍士長舒爾茨仿佛擔心我們在聽了兩分鍾的訓話後會對他不以為然似的,命令道:"趴下,伏地挺身。"然後再來一組。接著又來一組。 然後他命令我們到粉碎機操場上去進行體能訓練。"快!快!快!"五點十五分,我們終於第一次列隊站在美國武裝力量中最臭名昭著的黑色柏油操場上,噴塗在地上的一隻隻蛙蹼圖案標明我們各自的位置。看上去它就是一個普通的操場而已,真是見麵不如聞名。 衝浪,沖涼,玩沙!"舒爾茨嚷道:"動作要快!"我們的腎上腺素奔湧而出,雙腿、雙臂瘋狂擺動,心髒狂跳不已,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器官不是超負荷工作。我們大喊著離開柏油操場,沖回海灘,然後猛地跳進海浪裏。 上帝,真是冰冷徹骨。海浪不斷地拍打著我,我從海裏掙紮著回到淺水區,撲到沙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兒,站起來時就活像個沙人。我可以聽到周圍隊友的聲音,但我想起了舒爾茨的最後一句話:動作要快。記得比利·謝爾頓曾經告訴過我:留神教官的話,哪怕隻是個建議……於是,我帶頭拚命跑回粉碎機操場。"動作太慢!"舒爾茨咆哮著:"實在是太慢。趴下!"當我們汗流浹背,繃緊了身子做伏地挺身的時候,其他教官們在我們中間來回走動,咆哮如雷,嚴厲斥責我們……"動作活像個娘兒們。""注意動作規範。""看在基督的份上,你不會是當真的吧。""快點,再快點!加油!加油!""你真想待在這兒嗎?你是不是打算現在就放棄?"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我發現在"沖涼並玩沙"與"沖涼"之間存在明顯區別。在粉碎機操場的一側放著兩艘充氣橡皮艇,裏麵全是冰塊和水,一直漫到船舷上緣。"沖涼"就是要在一片漆黑中從船頭紮入冰冷徹骨的水裏,從座椅支架下麵穿過,再從船尾爬出來,而且整個過程必須在五秒鍾內完成。就算是一頭虎鯨也會吃不消的。 我是剛剛從該死的太平洋裏爬出來的,已經渾身冰涼了,但那小艇裏的水更涼,簡直能把屁股凍掉。從小艇裏爬出來的時候,我凍得渾身發青,頭髮上都是冰碴兒,但還是跌跌撞撞地回到屬於我的那個腳蹼圖案位置上。不過至少我把身上的沙子弄掉了,其他人也是一樣,因為有兩名教官搬來高壓水龍帶,用冰冷的水把我們挨個從頭到腳沖了一遍。 到六點鍾的時候,我數著做過的伏地挺身就超過了四百五十個,實際做的個數更多,但我實在是數不下去了。我還做了五十多個仰臥起坐。教官命令我們一項緊接一項地加緊練習,如果覺得有誰偷懶,就會命令那個倒黴蛋加練一組淺打水。結果是一片混亂。有些傢夥跟不上進度;有些傢夥在教官命令做仰臥起坐的時候卻做起了伏地挺身;還有些人直接栽到了地上。最後,我們中有一半人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該幹些什麽。在教官的高聲謾罵和高壓水龍帶四處飛濺的冰水中,我隻知道盡全力堅持下去:伏地挺身。仰臥起坐。哎呀,做錯啦!不管什麽項目,現在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樣。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疼得要死,尤其是腹部和雙臂的肌肉。 最後舒爾茨終於大發慈悲,讓我們停下喝口水:"補充水分!"他嚷道,好像給我們施了古老的魔法一般,我們都應聲伸手去拿水壺,咕嘟咕嘟地一陣牛飲。"水壺放下!"舒爾茨用一種夾雜著痛苦和憤怒的聲音吼道,"伏地挺身!"哦,當然,我都忘了。剛剛休息了九秒鍾,我就全忘了。我們又都趴到地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邊做伏地挺身邊數數兒。這次我們隻做了二十個。舒爾茨一定是突然之間良心發現了。 下海!"他聲嘶力竭地大叫道:"現在就去!"我們踉踉蹌蹌地跑到海邊,差不多是跌到海浪裏去的。我們渾身熱氣騰騰,冰涼的海水已經算不得什麽大——大——大不了的問題。當我們撲騰著回到海灘上時,軍士長舒爾茨已經在那兒等著我們,咆哮著,叫嚷著,要我們整隊,準備跑步前往一英裏外的食堂。 快跑,"他又說:"我們可沒有多少時間磨蹭。"到達食堂的時候,我的雙腳幾乎失去了知覺。我覺得自己連吃水煮蛋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們走進了食堂,渾身濕透,慢慢吞吞,精疲力竭,上氣不接下氣,太餓而吃不下飯,受盡折磨而感覺麻木,就好像一群剛剛從莫斯科撤回來的拿破崙士兵。 當然,這一切都是教官們故意安排的。這不是什麽瘋狂的消防演習,而是對學員決心的嚴峻考驗,是用最嚴酷的方法來找出到底哪些人想參加這些訓練,渴望完成訓練,能夠麵對接下來的四周訓練和之後的地獄周,那時候的訓練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艱苦。 他們是在迫使我們重新審視自己做出的承諾。我們真的能夠忍受這種虐待嗎?兩個鍾頭前在粉碎機操場上列隊的時候,我們有九十八人。吃完早餐後,隻剩下六十六個人。 早餐過後,我們穿著水淋淋的靴子、長褲和t恤衫,又一次出發前往海灘,同行的還有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教官。他和我們一起跑著,叫喊著,要我們快跑。我們已經知道等待我們的是什麽。沿著沙灘往南跑,兩個來回,四英裏,三十二分鍾內跑完。願上帝幫助那些不能在沙地上每八分鍾跑一英裏的人吧。 我有點害怕,因為我知道自己跑步並不是很快,但是我決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到達海灘的時候,我心裏清楚自己必須全力以赴,否則不可能過關,因為在這個時候跑步再糟糕不過了:現在幾乎是滿潮,海浪不斷地湧上海灘,幾乎已經沒有幹沙地了。也就是說,我們要麽在淺水中跑,要麽就得在非常濕軟的沙地上跑,而這兩種情況都是跑步者最討厭的。 肯·泰勒教官整好隊列,威脅我們說如果三十二分鍾內跑不完,後果會很恐怖,隨後讓我們出發。這時候,在我們的右邊,太陽漸漸地從太平洋上爬了起來。我選好了跑步的路線,也就是順著潮汐最高的一線跑,因為海水剛退去時會在這裏留下一片狹長的硬沙地。這也意味著我有時得在淺水中奔跑,但那隻是些浪花的泡沫,這要比在左邊的軟沙地中奔跑省力得多。 但問題是,我得一直沿著這條路線跑,因為我的靴子永遠是濕的,一旦跑偏到海灘上去了,每隻靴子就都會粘上半磅重的沙子。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跑在第一集團裏,但我覺得自己還是能夠保持在緊隨其後的第二集團裏。所以我低頭盯著在我前麵延伸著的潮汐線,邁著沉重的腳步,踩著最硬的濕沙地向前跑去。 頭兩英裏還不是那麽糟糕,全班至少有一半的傢夥跑在我後麵,自己的感覺也還不錯。但我在後半程漸漸慢了下來。我匆匆地瞄了一眼四周,發現其他人也都力不從心,我決定拚命一搏。於是,我開足馬力向前沖。 在之前的二十分鍾裏,海潮逐漸退去,露出了一小片狹長的濕沙地,那裏不再受到海水的沖刷。每一步我都踏在這塊濕沙地上,一直奔跑,惟恐自己落後。每次追上一個同伴,我都當作是自己的一個挑戰,並拚命把他遠遠拋在後麵。最後,我在三十分鍾內跑完了全程。這對一匹隻善負重而不善奔跑的馱馬來說,成績一點都不差。 我不記得誰跑了第一,可能是某個士官,一個像山胡桃木一樣頑強的農村小夥子,他的成績要比我快好幾分鍾。不管怎樣,在規定時間內跑完全程的學員可以到鬆軟的沙地上去休息休息,恢復一下體力。 有十八名學員沒有達標,教官一個接著一個地命令他們:"趴下!"隨後他們開始做伏地挺身。由於極度疲勞,做完伏地挺身之後多數人的膝蓋都著了地,不過這倒多少給他們省了點事兒,因為教官接著就命令他們匍匐前進,爬進太平洋湧起的海潮。泰勒教官要他們一直向前爬,直到冰冷的海水沒到脖子根為止。 他們在海水裏待了二十分鍾,其間教官一直在計時。我後來才知道,這樣做是為了防止他們體溫過低。泰勒和其他教官手裏甚至有一張圖表,上麵精確地寫著人在某一溫度冷水中所能夠堅持的最長時間。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叫了上來,可接下來的卻是更嚴酷的懲罰,就因為他們沒有達標。 我知道,裏麵有幾個人可能當時的確是放棄了,但其他人則已經不可能跑得更快了。教官們對這些情況也心知肚明,但在巴思訓練的第一天裏,一切都隻能是冷酷無情的。 那些可憐的傢夥們從海裏爬出來的時候,我們其他人正在做常規伏地挺身練習。因為現在伏地挺身已經變成了我的第二本能,感覺不再那麽費力,所以我還能抬頭張望一下,看看那些倒黴傢夥們接下來的命運。泰勒教官,這個沙灘上的成吉思汗,正在命令那些已經淹得、凍得奄奄一息的傢夥們仰麵躺下,在他們躺的位置上,隨著潮漲潮落,海水會有規律地淹沒他們的頭部和肩部。隨後,泰勒命令他們做淺打水練習。有些傢夥嗆到了水,四肢亂擺,咳嗽不止,隻有上帝才知道他們受了什麽樣的罪。 一直等到那個時候,泰勒教官才放過他們。我還清楚地記得泰勒向他們嚷道,說我們這些穿著幹衣服在海灘上做伏地挺身的人是勝利者,而他們那些行動遲緩的人是失敗者!然後他警告他們,要麽認真對待訓練,要麽就離開這兒。"上麵那些傢夥現在悠閑自在,因為他們之前盡了全力,"他吼道:"而你們卻沒有盡力,你們失敗了。像你們這樣的傢夥應該更加努力,明白嗎?"泰勒知道自己這些話是非常不公平的,因為其中一些人的確已經竭盡全力了。但他必須確定無疑地判定哪些人相信自己能夠有所提高,哪些人決心堅持下去,哪些人已經萌生去意。 接下來的訓練計劃是圓木舉重練習,這對我們來說是一項全新的練習。我們按照小艇的艇員編製每七人為一組,身著作訓服、頭戴軟簷帽排成一列,站在各組的圓木旁邊。每根圓木長八英尺,直徑一英尺。我不記得它的重量,但大概相當於一個小個子的體重,也就是說一百五十到一百六十磅。很沉吧?我剛剛擺出馱馬的架式,卻聽到教官命令說:"沖涼、玩沙!"我們穿著幹燥整潔的衣服翻過一座沙丘,迎著海浪衝進海裏,然後從水裏爬起來,跑回沙丘上,再從上麵滾下來。等重新列隊的時候,我們看起來活像是從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沙灘城堡排"走散的一群士兵。 然後,教官又命令我們讓圓木去沖涼玩沙。於是我們把圓木舉至齊腰處抬著,衝上沙丘跑下去,把那該死的圓木扔到海裏,再扛起來,跑回沙丘上,然後把它從上麵滾下來。 我們旁邊的一組隊員在衝下沙丘、跑向海邊的時候把圓木掉在了地上,結果圓木順坡滾了下去。 如果你們再敢把我的圓木掉到地上,"教官咆哮著:"那連我自己都說不清你們身上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給我記住了!"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憤怒與仇恨,就好像我們與他有世仇一樣,因為僅僅把一根愚蠢的圓木掉到地上似乎不應該讓他這麽仇視我們。 我們站成一列,伸直雙臂將圓木舉在頭頂上。教官們要求每根圓木都要保持水平,但我身高六英尺五英寸,這意味著我總是得花更多的力氣。 越來越多的隊員被指責偷懶,越來越多的隊員被罰做伏地挺身,我們組隻剩下我和另一頭的兩個大個子支撐著整根圓木的重量。我們看上去一定像科羅納多的三根大柱子,是支撐著廟宇的砂岩石塔,雙眼盯著沙灘上那些為生存而抗爭、渾身沙土、模樣怪異的穴居生物。 之後,教官們講解了我們需要做的所有體能訓練動作,例如蹲伏,將圓木舉過頭頂等許多動作。接著,教官命令我們"站在圓木上集合",於是我們急忙跑上前去。 慢了!太慢了!沖涼,玩沙!"於是我們又沖向海浪,跳進波濤之中,再回到沙丘上打滾。到這個時候,大家真的都是在垂死掙紮。教官們心裏也明白,而且他們也不希望任何人真的虛脫,於是就花了點兒時間講解集體托舉圓木的竅門。讓我們都大吃一驚的是,上午訓練結束的時候,教官們居然說我們幹得不錯,有了個好的開端,接著就讓我們出發去食堂吃飯。 我們中的很多人覺得這些話鼓舞人心。然而,我們當中有七名隊員,覺得這些教官們本該去與《指環王》中魔鬼撒旦的邪惡騎兵為伍,他們突然說出那些安撫人心的話語並不能打動他們。於是他們徑直回到粉碎機操場,敲響了那口掛在"第一階段訓練工作辦公室"外的鍾,交還自己的頭盔,然後把頭盔在指揮官辦公室門外擺成一行。這就是退出第一階段訓練的儀式。第一天訓練,還沒等吃午飯,指揮官門前就已經有了十二個象徵放棄的頭盔。 我們大多數人都覺得他們有點兒衝動,因為我們知道當天下午有段時間要用來進行寢室衛生檢查。我們大多數人周日一整天都在整理內務,用拖把擦淨地板,然後用電動拋光機把地板磨得光可鑑人。盡管如此,那天下午我還是得排隊才能等到一台機器(隊裏一共有兩台)。 我隻好耐心等待,直到下午兩點才把地板擦完。但我並沒有浪費時間。在等機器的時候,我整理好了床鋪,熨好了上過漿的作訓服,還把靴子擦得閃亮。我看上去光鮮了許多,不再像當天大部分時候那樣,活像個可惡的海灘流浪漢。教官們來了。我現在不記得當時是哪位教官走進了我的宿舍。他盯著這個處處體現著軍人秩序與精確的房間,然後以一種純粹厭惡的目光看著我,小心地打開我的五鬥櫃,將裏麵的東西扔得滿屋子都是,將床墊掀到一邊,把儲物櫃裏的東西全倒了出來堆在一塊兒,然後告訴我,他不習慣見到喜歡住在垃圾堆裏的學員。事實上,他說的話要比這更生動一些,更……怎麽說呢……更粗俗一些。我房間外麵簡直就是個瘋人院,每個房間裏東西都被扔得到處都是。我站在那裏,瞠目結舌地看著教官們洗劫整個營房。這時我聽到走廊上有人叫罵著,要班長大衛·伊斯梅上尉滾出來。語調柔和、悅耳,肯定是舒爾茨教官沒錯。 這裏就像老鼠窩,你是怎麽管理的,伊斯梅先生?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麽髒亂差的寢室。你們穿著製服就不覺得丟臉嗎?衝浪……全部都去!"在三十個寢室裏,隻有三個寢室倖免於難。不過住這三個寢室裏的傢夥也沒能倖免,他們也得去參加當天下午的第一場遊泳。我們穿著閃亮的靴子和筆挺的作訓服跑向海灘,背後的宿舍已經是一片狼藉。 我們跑進海浪中,撲進深水裏,然後掉頭掙紮著回到岸上,整好隊形,返回巴思訓練區。這時候泰勒教官一陣猛跑,來到我們身邊,很明顯是準備督導今天最後一項訓練科目的。不過我們還不知道訓練會在海灘上還是在水裏進行。 整整一天我們都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但是我們收穫甚微,隻知道他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兵,曾經四次赴海外執行戰鬥任務,其中包括海灣戰爭。他中等個頭,但肌肉強健,看起來簡直能夠毫無阻礙地穿過牆壁。不過他有幽默感,並且也不反對誇獎我們兩句。真夠和藹可親的,不是嗎?我們中一半的人純粹是靠意誌力才堅持下來的。 但是我們必須把意誌力發揮到極限,因為馬上我們就要駕小艇出海了。我一直都不能忘記那一天的操艇訓練,因為出海時泰勒教官要我們麵向船尾坐下,向後劃槳,而當穿過浪潮返回海灘的時候,我們依舊麵向船尾而坐,但這時候我們要向前劃槳。 剛開始的時候,因為麵朝海灘,劃槳的方式又特別別扭,要想把船劃出暗礁區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我們到底還是把船劃了出去。可好景不長,緊接著就是一片混亂。小艇在逆行直穿一波大浪的時候翻了。在一片混亂的叫喊聲和咳嗽聲中,大家仍然努力去完成泰勒教官布置的任務。我們先是把小艇翻轉過來扶正,放好短槳,然後穿過海浪,把船劃回岸邊,最後把它抬上岸。 離開海灘之前,我們還進行了稱為觀察海浪的訓練,要求兩人一組觀察海麵情況,然後做出報告。我學得很專心,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因為從那時開始,每天早晨四點半,我們班就有兩個人要去海邊觀察然後報告。在解散的時候,泰勒教官像平時一樣麵帶微笑地警告我們:"別把報告搞砸嘍。我不希望看到你們的報告與海麵情況有任何不符的地方。否則,後果很嚴重。"那天晚上我們將寢室徹底打掃了一遍,第二天依舊是常規訓練,早上在粉碎機操場做伏地挺身,然後是跑步,沖涼和玩沙。在教室給我們上第一次課的教官名叫鮑勃·尼爾森,他也是個海灣戰爭老兵,曾多次執行海外任務。他個子很高,但身材對海豹突擊隊員來說稍嫌苗條,我覺得這有點滑稽。他對我們講的話意味深長,雖然其中暗含威脅,但仍不失樂觀。 他進行了自我介紹,並講了對我們的期望,就好像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實際上我們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必須在訓練中盡最大努力。他用幻燈片介紹了第一階段訓練的各個方麵,不過在此之前他首先告誡我們,千萬不要妄圖欺騙教官。他說:"這種事情我們教官見得多了。當然,如果你們喜歡,盡可以試試,但這絕沒有什麽好處。我們一定會抓住你們的,而一旦我們抓住你們,你們就得當心啦!"我想在場的人心裏都牢牢記下了一條——"不要耍花招。"我們專心地聽尼爾森教官簡要地介紹了頭四周的訓練安排以及我們可能要應付的訓練項目——更多的跑步訓練,圓木舉重訓練,操艇訓練,還有遊泳訓練,這是徹頭徹尾的一場大災難,其目的僅僅是為了證明我們到底有多強。 錘鍊自己,"他說:"要習慣所有這一切。下個月對你們來說是艱難的,因為我們會不斷地敲打你們。"到現在我還保留著鮑勃·尼爾森的講課筆記。 如果不能達到標準,淘汰!當然,你們中的大多數人最終都會被淘汰,而且大多數人將不會再次嚐試通過訓練。你們必須在三十二分鍾內跑完四英裏,必須在一個半小時內遊完兩英裏,你們還要參加一次嚴格的書麵考試。你們還必須進一步進行遊泳訓練,無論戴不戴腳蹼,打水、劃水、滑行都要做到盡善盡美。""大家可能在想,做到這一切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該怎樣做才能通過?殘酷的事實就是,你們在座的人中有三分之二將會放棄。"我記得當時他站在我那排座位旁邊說:"現在你們坐在這裏的有七排,最後通過的人隻有兩排。"他似乎是盯著我說道:"其餘的人會成為過去,回原單位去。現實就是如此,而且一向如此。盡最大努力吧,這樣才能證明我錯了。"接著他又警告我們:"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參加巴思訓練。我們曾經接受過很多很棒的小夥子,但他們發現這裏並不適合他們。這是他們的權利,而且他們必須帶著尊嚴從這兒離開,明白嗎?誰要是膽敢嘲笑譏諷決定退出的人,我們抓住了就決不輕饒,讓你們一輩子都後悔自己取笑別人。我建議你們幹脆打消這樣的念頭。"他最後告訴我們,真正的關鍵在於頭腦。要想通過訓練,必須認識到自己的弱點,坐下來認真思考對策,規劃改進的有效途徑,不放過任何細節,不斷努力克服弱點。那些成功通過訓練的學員都做到了這一點。 你們的名聲就從第一階段訓練開始。你們並不希望別人認為自己是些得過且過的人,而是希望別人認為自己總是努力超越自我,努力做得更好,始終全力以赴,是一個可以完全信賴的人。我們這裏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最後還要記住一點。在這個教室裏,隻有一個人清楚你會成功還是失敗。這個人就是你自己。加油幹,先生們。始終要全力以赴。"尼爾森教官離開了。五分鍾後,由基地指揮官給我們作報告。六名教官簇擁著一位海軍上校步入教室。我們都清楚那位上校是誰,他是喬·馬奎爾上校,出生於美國紐約市布魯克林區,是個大塊頭,一個傳奇式的人物,第九十三班的優秀學員,曾任海豹突擊隊二大隊指揮官,一個了不起的海豹突擊隊勇士。之後他會擔任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司令,成為海軍少將馬奎爾。他曾在全球服役,在科羅納多訓練基地深受愛戴。無論部下的軍階有多低,他都從來不會忘記部下的名字。他語調平緩地對我們講話,說自己的講話是針對那些真正希望過這種生活的人,是針對那些能夠經受教室後麵的教官們任何折磨的人。他還給了我們兩條極其珍貴的建議。 第一,我不希望大家屈服於當前的壓力。無論什麽時候受了重大挫折,一定要堅持挺過當天的訓練。如果此後依然覺得難以承受,一定要經過長時間的慎重考慮再決定放棄。第二,一步一步來,隻關注當天的訓練,隻關注當前的訓練。""不要讓自己心神不寧,也不要因為擔心未來和自己的承受能力就輕易打退堂鼓。不要提前去想像痛苦。堅持完成當天的訓練,等待大家的必將是光明的前途。"這就是馬奎爾上校,這個人未來會成為美國太平洋戰區特種作戰司令部副司令。馬奎爾上校衣領上的鷹徽閃爍著亮光,他讓我們明白了什麽東西才是重要的。我站在那兒沉思了一會兒,可這時候屋頂塌了下來。一位教官站起來喊道:"趴下!"然後劈頭蓋臉地責罵我們,就因為我們中一個人的過失。 我看到你們當中有一個在聽上校做報告的時候打盹兒,好大的膽子!在這樣一位大人物麵前居然膽敢睡覺?你們這些傢夥要為此付出代價。現在,伏地挺身!"他不停地折騰我們,讓我們做了大概一百個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然後命令我們在營區前的大沙丘上跑上跑下。看到我們在規定時間內完成o形訓練場上項目的次數減少,那位教官衝著我們一通狂吼,絲毫不理會我們的成績之所以會下降是因為我們在到訓練場之前就已經疲憊不堪了。 這種情況整整一個星期都在繼續。我們得與一個遊泳水平相當的隊友一起橫渡一英裏長的海灣;在遊泳池裏還有各種各樣的訓練,有的要求戴潛水麵罩,有的要求戴腳蹼,有的什麽都不用戴。其中一項訓練是:仰麵躺下,頭部伸出水麵,戴著腳蹼和裝滿水的潛水麵罩做淺打水,這簡直是謀殺。圓木舉重練習和四英裏越野也一樣。操艇也是一項讓人耗盡精力的訓練:將小艇劃過波浪線,把小艇翻過來,再翻回去,劃回岸邊。先正著劃,再倒著劃,最後把小艇從水裏拖出來,扛在頭頂抬到岸上。 訓練簡直是沒完沒了。到第一周結束的時候,已經有二十多人中途退出,其中一個離開時淚流滿麵,因為他的希望,他的夢想,甚至他的想法,都在科羅納多的海灘上撞得粉碎。 到現在,辦公室外的那口鍾已經敲響過六十多次。每次聽到鍾聲敲響就意味著我們又失去了一個出色的夥伴。能夠通過入門訓練的沒有一個差勁的。隨著時間慢慢地消逝,鍾聲一次又一次地響起,聽起來讓人覺得那麽的悲傷。 再過幾天,我會不會也心灰意冷地站到那辦公室的門外?這並不是不可能的。因為那些中途退出的傢夥們在下定決心的幾小時、甚至幾分鍾之前還根本沒有這種想法,隻不過內心深處的什麽東西突然之間崩潰了,所以他們無法堅持下去,而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馬庫斯,別問鍾聲為誰而鳴。因為那鬼東西可能就是為你而鳴。或者為剩下的六十多人中的任何一個而鳴,剩下的人在經歷了第一階段第一周訓練的殘酷折磨之後,依然拒絕放棄。每次穿過粉碎機操場,我們都能夠看到離開的隊友留下的痕跡,在鍾旁邊的地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二十隻鋼盔。每隻鋼盔的主人都是曾與我們一同經歷磨難的朋友、熟人,甚至是競爭對手。 這排孤獨的頭盔明白無誤地告訴世人,這個地方對男人來說是多麽殘酷,但同時也說明那些堅持到底的人將享有多麽崇高的特殊榮譽。每次看到這排頭盔,我都會咬緊牙關,讓自己步伐變得更加堅定。我現在的想法依舊同第一天參加訓練時一模一樣:寧死不退。 第一階段訓練的第三周,我們開始進行巴思訓練的一個全新科目,稱作攀岩搬運。這個課目很危險,也很艱苦,其基本內容是,將充氣橡皮艇一直劃到科羅納多大酒店對麵海邊的岩壁旁,然後把艇搬上岩壁。我說的不是停在岩壁邊,而是把艇搬到岩壁上,而這個時候你的周圍都是拍擊岩壁的巨浪,洶湧的大海隨時都會將小艇拉回深處。 因為我高大有力,所以我在這個科目中必須充當主力。但這是個完全陌生的科目,我們對它沒有任何把握。學習如何操作之後,我們將小艇全力劃向大海,駛入那些巨岩之間,沖入四散飛濺的浪花之中。 小艇的船頭紮入岩石之間後,帆角索處的隊員(不是我)將船索牢牢係在腰間,飛身躍上巨岩。他的任務就是要找到穩固的立足點,用自己的身體當作絞盤,防止小艇被海浪沖走。我們的艇員身手敏捷,把自己牢牢卡在幾塊大石頭之間,然後沖我們喊道:"帆角索隊員就位!"我們重複了一遍他的話,讓每一個人都掌握現在的情況。但現在小艇的船頭卡在岩石之間,艇身無法隨波濤的起伏而移動,所以海浪每次拍擊船尾都會令小艇險象環生。 艇長大喊了幾聲"當心海浪!",但卻於事無補。一個大浪徑直向我們卷了過來,從船尾到船頭沒過小艇,最後猛拍在岩石上。我們都穿著救生衣,但我們中個子最小的一個必須迅速靈活地從浪頭底下把所有的短槳都搶出來,安全地放到岸上。 然後我們要一個接一個地上岸,此時我們可憐的帆角索隊員仍然卡在岩石之間,雙手緊拉船索,拚命把小艇拽住。現在其他艇員也開始拉繩索,努力抓住小艇上的皮帶把手,隨後帆角索隊員再次往上移動位置,尋找一個新的支撐點,這時小艇的重量就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他出發了。"帆角索隊員移動位置!"我拚盡全力拉著小艇。這時候一個浪頭朝小艇猛地打過來,差點兒把我們全部拉進水裏,但我們頂住了。 帆角索隊員就位!"這時我們鬆開手,將小艇的重量全部留給帆角索隊員,相信他決不會放手讓小艇滑下來砸中我們。我們就這樣單憑人力將小艇往上拉,往前拽,把它從太平洋拖出來,放在高高的、幹燥的岩石頂上。 速度太慢。"教官說道。隨後他列舉了我們的一長串錯誤。例如在開始階段耗時太長;帆角索隊員攀爬岩石不夠迅速;最初拉船的時間太長;艇員遭受海浪衝擊的時間過長等等。 他命令我們扛著小艇來到海灘,讓我們做了二十個伏地挺身,然後命令我們原路返回:扛著小艇爬上岩石,把小艇放入海中,讓帆角索隊員拉住小艇,這樣我們上艇的時候就不會被淹死……上艇,出發,閉嘴,劃水。真是再簡單不過了。第一個月訓練結束的時候跟開始的時候沒什麽兩樣,大家依舊渾身濕透、冰涼,疲憊不堪,而且班上學員越來越少。第四周結束的時候,教官們做出了個冷酷的決定,評出最差的學員,也就是那些有一項、或者兩項測試沒有通過的傢夥。他們苛刻地審視著這些意誌堅定的小夥子們,盡管他們寧死也不放棄,但他們遊泳技術欠佳,跑步速度太慢,舉重不能達標,缺乏耐力,在水中不夠自信,或者操艇技術不過關。 將這些人從訓練中淘汰出局最為困難,因為他們始終傾盡全力,隻是天生缺乏某種才能,無法完成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的作戰任務。多年後,我與幾位教官成了相當好的朋友,對於第一階段第四周訓練結束時的測評,他們的意見非常一致:"那是個痛苦的決定。誰都不願意去傷害那些孩子的心靈。"但他們同樣不能讓那些根本無望通過的學員參加接下來六天的訓練,因為這六天訓練是世界上任何武裝力量中要求最苛刻的。這裏所說的世界並不是指西方世界,而是指整個世界。隻有英國傳奇的空中特勤團(sas)也有類似的訓練。第四周的測評結果公布之後,我們隻剩下五十四人,而參加第一階段訓練的共有九十八人。正如參加地獄訓練周的所有班級一樣,第二二六班的地獄訓練周將於星期天中午提前開始。 在第四周星期五的下午,我們在教室裏集合,馬奎爾上校要再次向我們訓話,陪同他前來的還有幾位教官和班級的主管軍官。 大家準備好參加地獄訓練周嗎?"他問道。 呼吖! 很好。"他接著說:"你們將經歷一項嚴格而痛苦的測試。每個人都將會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材料做成的。在訓練的每個階段,你都將麵臨著一個抉擇:我到底是向疼痛和寒冷屈服,還是咬緊牙關堅持下去?這個抉擇將始終伴隨著大家。沒有比例,沒有名額。那些人能通過地獄周訓練,決定權不在我們,而在於你們自己。在地獄周結束的星期五,我會再次來到這兒,希望那時候我能夠同現在在場的每一位學員握手。"我們起立目送馬奎爾上校離開。他是科羅納多訓練基地的榜樣,他知道登上頂峰會帶來何等的自豪,知道在海豹突擊隊或者生活的其他方麵,什麽東西才是真正重要的。他是我們永遠的長官。 教官們通知我們周日時必需攜帶以下物品:裝具、裝備、換洗衣服,還要準備些便裝。衣服要放入紙袋,以便在成功通過訓練後穿著。其間主動放棄的學員也需準備衣物以便隨時更換。 教官告訴我們整個周末要盡量多吃,周日下午時不用帶臥具,因為那個時候我們會被關進教室裏。"你們那時候太緊張,根本睡不著,"他說道,"所以來這兒放鬆一下,看看電影,做好準備。"公告牌上寫著海豹突擊隊第一階段第五周訓練所用的條令:"在惡劣環境、極度疲勞和巨大壓力下,學員們在整個地獄周將展現自己的品格、決心、勇氣、犧牲精神、團隊協作精神、領導才能及永不放棄的決心。"寫在紙上的隻有這些。但地獄訓練周實際要比這惡劣得多。 整個周末我們都在養精蓄銳,7月18日星期天中午,我們來到教室集合。到場的還有從整個基地調來的二十多位教官,這些人我們以前從來都沒見過。一個學員班參加地獄周竟然需要這麽多的教官,而且另外還有許多醫護人員、支援與後勤保障人員參加。這是自然的,讓一群學員參加海豹突擊隊的終極體能測試肯定需要一整套工作班子。 這就叫做"地獄周禁閉",任何人不得離開;整個下午我們都坐在教室裏等著;我們帶了水手袋,裝著個人衣物的紙袋上麵用黑色記號筆寫上各自的姓名,整整齊齊地放在地上排成一行。傍晚的時候,有人給我們送來了一大堆的比薩餅。可以感覺得到教室外麵靜悄悄的。沒有人經過,沒有巡邏的憲兵,也沒有遊蕩的學員。基地裏每個人都知道,第二二六班即將開始地獄周訓練。雖然不能說這種安靜是一種對死者表示尊敬的方式,但實際上也差不了多少。 我記得當時非常熱,教室裏一定有華氏九十度。我們穿著周日的便裝,一直都無所事事,但我們都知道,隨著夜晚慢慢過去,某種重大事件即將發生。當時正在放一部電影,時間也就這麽滴答滴答地過去。周圍瀰漫著等待發令員槍聲的緊張氣氛。地獄周的第一個訓練課目很瘋狂,俗稱"集體越獄"。而當這一科目真正開始的時候,響起的可不是發令員的槍聲。 我不記得準確的時間,不過大概是在晚上八點三十分到九點之間。突然隻聽得一聲吶喊,有人"砰"地一腳把側門踹開了。一個傢夥端著一挺機槍衝進了教室,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個傢夥。教室裏的燈滅了,接著三名持槍者開火了,他們衝著教室裏一陣狂掃(我希望用的是空包彈。)。 這時候,傳來一陣刺耳的哨聲,緊接著,另外一道門也被踢開了又有三個人沖了進來。我們這時唯一清楚的事情就是:聽到哨聲響起後應當俯臥在地,雙腿交叉,手掌護住耳朵,呈防護姿勢。 趴到地上!低頭!我們衝進來了!"接著我們聽到了另外一個大嗓門兒喊道:"先生們,歡迎來地獄。"這聲音很熟,聽起來像莫洛克教官。此時教室裏漆黑一片,隻有機槍槍口不斷發出閃光。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教室裏隻能聽見一片震耳欲聾的槍聲。他們用的肯定是空包彈,要不我們中的一半人就已經死了。但相信我,槍聲跟實彈射擊一模一樣。教官們用的一定是7.62mm的m43空包彈。先前是喊叫聲被哨聲淹沒,但現在隻能聽到槍聲。 這時教室裏的空氣糟透了,到處是無煙火藥的味道,黑暗中隻有槍口不斷發出閃光。我把頭緊緊貼在地上。持槍者則在人群中走來走去,同時小心不讓灼熱的彈殼落在我們暴露的皮膚上。 槍聲漸漸平息了。接著我聽到一聲怒吼,明顯是衝著我們大家的。"全體出去!快點兒,你們這群傢夥!快!快!快!動起來!"我掙紮著站起身,跟著亂鬧鬧的人群往門口跑去。我們跑到粉碎機操場,而那裏卻更像個瘋人院。到處是槍聲和喊聲,接著又響起了哨聲,於是我們又一次趴到了地上。操場邊上的油桶現在被用來模擬火炮,爆炸聲驚天動地。不知道馬奎爾上校現在在哪兒,但如果他閉上眼睛來到這裏,他肯定會以為自己回到了某個海外戰場。 隨後教官們玩真的了,他們用高壓水龍對準我們一陣猛衝,如果有誰試圖爬起來的話肯定會被掀翻在地。操場上到處是水,我們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清,四處隻有一片輕武器的射擊聲和爆炸聲。 高壓水槍四處噴射,學員們亂作一團,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還有教官們的喊叫聲……"聽到哨聲就往前爬,夥計!聽到了沒有!把你該死的頭放低些!"戰場哨聲訓練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進行的。 有些學員忍受不了這種混亂。其中一個拚命地跑,徑直穿過海灘衝到大海裏去了。我跟這個傢夥很熟,但他就這樣被淘汰了。這個場景模擬的是二戰時諾曼第灘頭的情況,它確實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因為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隻知道趴在地上。 教官們對此一清二楚。他們知道這會讓許多學員鬥誌消沉。但我不會,我對這類訓練總是鬥誌昂揚,再說我也清楚他們並不是真的想殺死我們。不過教官們知道,並不是所有學員都像我這樣,所以不住地在我們中間轉悠,懇求我們趁還有時間早點兒放棄。 你們隻要敲響那口鍾就行了。"此時情況十分混亂,四周漆黑一片,我渾身濕透地趴在地上,感覺冰冷刺骨,同時也感到一種恐懼,想站起來逃離這裏,但我卻衝著其中一位教官大嚷,叫他把那口笨鍾塞到他自己的屁股裏去,結果引起一片哄堂大笑。但我以後再也沒有這樣跟教官說話,也從沒透露過說這話的人是我。當然,我說的是在本書出版之前。大家也看到了,即使是在四周一片混亂的時候,我仍舊會說上幾句俏皮話。到這時候,我們已經完全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隻是竭力與其他人一起堅持待在粉碎機操場上。團隊精神的灌輸已經起到了作用,我不想孤身一人,不管我們接下來究竟要做什麽,我都希望能夠跟那些同樣渾身濕透的隊友待在一起。 這時,我聽到一個聲音說我們少了一個人。接著我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問道:"你說什麽?少了一個?馬上清點人數。"我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但他離我很近,聽上去像是我們的最高長官喬·馬奎爾上校。 他們命令我們立刻起立,然後依次報數,結果最後一個人報出的數字是五十三。我們確實少了一個人。天啦!訓練時失蹤了一名學員,這可實在糟糕,是非常嚴重的事故,就連我都明白這一點。一隊人立刻被派到海灘上去搜索,他們在那裏發現了失蹤的學員,當時他正在海浪裏撲騰。 有人立刻回到粉碎機操場報告了情況。我聽到教官喊道:"把他們都趕下海去,等會兒再收拾他們。"這時候應該已經是半夜了,但我們又出發了,離開炮火,離開這瘋人院,艱難地跑到海灘上,沖入冰冷的太平洋。像往常一樣,我們這時已經渾身濕透,全身冰冷,所以根本不在乎。 教官終於叫我們從海裏爬上來了,但新的訓練科目立刻就開始了。哨聲又響了起來,這就意味著我們又得趴到地上,不過這一次不是趴在平坦的瀝青操場上,而是在鬆軟的沙灘上。 哨聲不斷地響起,一聲,兩聲,而我們得緊跟著哨聲匍匐前進,這時候我們看上去就像在沙丘上轉悠的沙灘甲蟲。我的肘部感覺火辣辣地疼,兩個膝蓋也一樣,四個關節都已經皮開肉綻,但我沒有停下來。教官隨後命令我們在海裏的深水區浸泡十五分鍾,這也是在不足華氏六十度的冷水中人所能忍受的極限。我們手挽著手在水裏堅持,直到教官命令我們上岸。但哨聲又不停地響了起來,而我們也就得繼續匍匐前進。 然後教官命令我們下海,把頭埋在水裏做淺打水練習,接下來又是哨聲,匍匐,隨後則要再回到水裏泡十五分鍾。這時,我身旁的一位隊友無條件地放棄了。他是名軍官學員,艇長,擅長奔跑和遊泳,是我們班最拔尖的學員之一。 這實在令人震驚。與他同艇的另一位軍官學員跑上沙灘追上他,懇求他不要放棄,還跟在場的教官說其實他不想走。"他並不是真的想放棄,長官。"於是教官又給了這位學員一次機會,告訴他如果現在能夠回到海裏的話,還不算太晚。但他已經下定決心,毫不理睬隊友的苦苦挽留,繼續往前走,離開了海灘,於是教官讓他登上救護車旁邊的卡車。教官隨後問那位挽留隊友的學員是否也想放棄,我們都聽到他大聲回答"不",然後看見他就像隻被燙傷的貓一樣從沙灘上跑下來跳入水中,回到我們身邊。 水溫似乎越來越低,我們站在冰冷的海水裏,身體不由自主地晃動起來。教官們最後終於讓我們從海裏出來了,但緊接著又響起了哨聲。我們撲倒在沙丘上開始匍匐前進,渾身又癢又疼。五名學員這時候決定放棄,並被送上了卡車。我真的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放棄,因為以前也進行過這種訓練,這次的訓練雖然的確讓人難以忍受,但並沒到忍無可忍的地步。我估計這些傢夥可能隻是想得太遠了,開始害怕地獄訓練周接下來五天的訓練,而這正是此前馬奎爾上校警告我們不要做的。 現在,教官們要求我們操艇出海,這沒什麽難度,但教官們卻先要求我們迅速將小艇劃出幾百碼,在水中將小艇翻轉,再翻回來,遊泳將艇送回岸邊,抬著小艇走上岸、奔跑,再匍匐前進,把我們折磨得死去活來。我們已經精疲力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所以也不在意他們玩兒什麽花樣了,雖然兩膝兩肘都已經鮮血淋漓,但我們仍然在水中苦苦掙紮,直到教官們讓我們上岸。 在午夜或者淩晨時分,我們開始在海中做托舉圓木的練習。除了耶穌基督扛到卡瓦利1的巨大的木製十字架之外,再沒有哪根木頭比我們在太平洋中對付的那根八英尺長的圓木更重了。遭受之前的種種折磨之後,這根木頭簡直能把人壓垮。又有三名學員放棄了。 這時教官們又想出了新點子來改良訓練。他們命令我們把小艇搬到o形訓練場,然後扛著小艇跨越那些該死的障礙。又有一名學員放棄了。現在我們隻剩下四十六人。 接下來的科目是攀岩搬運,我們沖回海灘將小艇放入水中,像專業運動員一樣迎著撲麵而來的碎浪奮力前行,用盡剩餘的力氣拚命劃水,一直來到科羅納多大酒店對麵的岩石處。我的遊泳拍檔馬特·麥克勞現在擔任艇長,他指揮我們一直向前,徑直衝入岩石之間,帆角索隊員拚命縱身上岸,緊緊抓住船索拽住小艇,而我們則用短槳讓小艇保持穩定。我感覺我們做得還不錯。 這時候大概是淩晨兩點鍾左右,教官突然出現在岩石頂上,衝著艇長大聲喊道:"嘿!你,先生。你剛剛讓你的小隊全軍覆沒了!人員不能停留在小艇和岩石之間!"我們把小艇從海裏拉出來,拖到岩頂,搬到沙灘上。教官讓我們做了兩組伏地挺身後,命令我們按原路返回。此後我們又進行了兩次攀岩搬運,但我們的行動越來越慢,手腳越來越笨拙,教官則一直衝著我們吼個沒完。最後一次,我們必須扛著小艇沿著海灘跑回出發地,把小艇放好,隨後回到海裏,把頭和肩浸在水裏做淺打水練習,做完後翻身在海水裏做伏地挺身,接著再翻身做仰臥起坐。又有兩名學員放棄了。 放棄的兩名學員碰巧就在我身邊。我清清楚楚地聽到教官說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問他們是否要考慮考慮。如果願意的話,他們可以回到水裏繼續訓練。 一個學員猶豫了,說如果另一個留下,他就留下。但另一個傢夥去意已決。"我受夠了這個鬼地方,"他說:"我要離開這裏。"於是這兩個人都放棄了,但看上去教官根本不在意。後來我才知道,如果一個人提出放棄,就算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繼續訓練,他最後也不可能堅持到底。所有的教官都清楚,一旦一個人有了放棄的念頭,他就不可能成為海豹突擊隊員,我猜這可能是因為這種自我懷疑的想###永遠縈繞在他的心裏。 在地獄周的第一個夜晚,當我在海灘上喘息、流汗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因為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否則這種念頭永遠不會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在科羅納多訓練基地遭受的痛苦決不可能將這邪惡的念頭塞入我的腦中。也許我會昏倒,也許我會突發心髒病,也許我會被行刑隊打死,但我絕對不會放棄。 退出的學員很快就離開了,而我們則繼續訓練,現在的科目是將小艇舉過頭頂,跑步奔往食堂,隻要再跑一英裏就行了。抵達食堂時,我幾乎要崩潰了。但教官還要我們做伏地挺身,舉小艇。我想他們是想激起我們的食慾。 最後,教官們終於讓我們去吃早餐了。地獄周才剛剛開始九個小時;九個小時前我們身上還幹幹淨淨、感覺多少還算是個人,但隨後那些大叫大嚷、四處掃射的槍手們就把我們第二二六班趕出了教室。九個小時之後,我們失去了十名隊友。對於那些無法堅持下去的學員來說,這九個小時改變了他們的生活和信念。我懷疑剩下來的人是否會重蹈他們的覆轍。 在食堂裏,有些傢夥仿佛被炮彈震得休克了一樣,隻是盯著麵前的盤子,卻不趕緊開始吃飯。我可不一樣,我覺得自己都快餓死了,所以大吃了一頓雞蛋、吐司和香腸,一邊享受食物的美味,一邊享受沒有教官叫喊與驅使的片刻自由。我美美地享用了一頓早餐。七分鍾後,另一組教官出現了,他們大聲叫道:"行了,孩子們。起來,出去。我們出發。出去!現在就去!快!快!快!馬上開始白天的訓練。"白天的訓練!這個傢夥是不是瘋了?我們現在還渾身濕透,全身沾滿沙子,而且昨天晚上剛剛經歷了嚴酷的考驗,已經被折磨得半死了。 在那一刻我確信無疑:地獄周的確沒有任何仁慈可言,我們聽到的一切傳言都千真萬確。"孩子,你以為自己很強嗎?那就站出來,證明給我們看。 第四章 死亡聖克利門蒂島 我們扶起跌倒的隊友,攙著幾乎邁不動步子的夥伴,相互幫助著翻過了沙丘……讓第二二六班減員過半的這場嚴酷的洗禮終於過去了……誰也不曾想到,訓練會是這般殘酷。 我們在食堂外麵列隊,將小艇舉過頭頂。現在已經很清楚了,無論去哪兒,我們都得帶上小艇。銀行家隨身帶著自己的公文包,時裝模特帶著自己的寫真集,而我們則要時刻將小艇舉在頭頂,這也是地獄周的一個標誌。 我承認,在一開始連續不斷地訓練了三十個小時之後,我對於那幾天的記憶逐漸變得有些模糊。我並不是記不起具體事件,但我開始記不清事件的先後順序了。如果你連續四十個小時不睡覺,大腦就開始捉弄你,許多轉瞬即逝的念頭突然間變成了現實,而隨後你又會猛地一下醒過來,懷疑現在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為什麽你的母親會端著一大塊肥厚多汁的小牛肉出現在你身邊,她為什麽現在不劃槳。 這就是幻覺的前兆,或者說是種半夢半醒之間的狀態。這種狀態開始的時候不明顯,但卻會越來越重。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教官們總會想辦法讓我們保持清醒。我們到達和離開食堂的時候,都要進行十五分鍾高強度的體能訓練,訓練期間教官還會不時地要我們立刻下海。海水冰涼刺骨,每當我們與剩下的其他四個小組一同進行操艇訓練時,我們都要劃過暗礁區,來到寬闊的海麵,在那裏翻轉小艇,再把小艇翻過來,接著再上艇繼續朝目的地劃。 操艇訓練的優勝者總可以得到片刻的休息,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全都拚盡全力爭取第一的原因,四英裏越野時也是如此。不過我們跑步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達不到三十二分鍾的標準,而教官們仍然是一副無比憤怒的模樣,就好像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漸漸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似的。到星期一晚上,我們已經至少有三十六個小時沒有合眼了。但訓練仍在繼續。 那天晚上,我們多數人都提前吃了晚飯。吃飯的時候一個個看上去活像木訥呆板的殭屍。吃完晚飯,教官命令我們立刻齊步走出食堂,到外麵等待指示。那時又有三個學員放棄了,而且他們是同時放棄的。我們原來有十二名軍官學員,現在隻剩下六名了。 在我看來,決定放棄的這三個人的狀況並不比十二小時前糟糕多少。他們可能會感覺更加疲憊,但我們的訓練中並沒有什麽新科目,全都是我們以前嚐試過、練習過的老一套。我認為他們放棄是因為他們完全違背了馬奎爾上校給予的忠告。他們沒有專心應對當天訓練的每一項任務,而是陷入到對未來痛苦的恐懼之中。上校曾告誡我們千萬不要這樣,要忘記未來,隻關注眼前,堅持不懈,自然就能撐過去。上校說的是經驗之談,對於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一位傳奇式的美國海豹突擊隊員和戰鬥英雄向你提出的建議,應該不折不扣地執行才對。而比利·謝爾頓也告訴我一定要重視教官的話,哪怕教官嘴裏說出的隻是個平淡的建議,你也要高度重視。 但我們沒有時間為隊友的離去而感傷。教官們命令我們前往一個名叫"鋼鐵碼頭"的訓練區。這裏曾是"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的訓練區,不過後來這個大隊換防到夏威夷去了。此時四周漆黑一片,海水冰冷刺骨,但教官們要我們跳進海裏,練習十五分鍾的踩水。 練習結束後,教官命令我們上岸,進行大運動量的體能訓練,這讓我們多少暖和了些,但我的牙齒還是不禁咯咯作響。體能訓練一結束,我們再次被命令下海待十五分鍾,這個時間是人所能忍受的極限,超過這個時間就會出現體溫過低的現象。這次在水裏待十五分鍾讓我們大家都感到恐怖。我渾身冰冷,覺得自己馬上就會暈過去了。訓練區裏還停了輛救護車,以防不測。 但我堅持下來了。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也堅持下來了。但又有位軍官學員早早地爬出了水,放棄了。這可是我們班的遊泳冠軍,他的放棄對他本人和我們大家都無異於當頭一棒。教官讓他立即離開,然後繼續給我們這些仍然留在水中的人計時。 等我們最後上岸的時候,我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其他人也是如此,但我們又進行了一段體能訓練,然後再次回到水中。我不記得最後一次的時間有多長,可能是五分鍾,也許是十分鍾。不過教官們也清楚,我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於是等我們上岸後給我們送來了熱騰騰的雞湯。我當時渾身抖動得太厲害,幾乎拿不住杯子,但那湯的味道可真是太好了。 我當時差一點兒就失去知覺了,隻是依稀記得有個傢夥放棄了,但不記得他的名字。實際上,就算當時是馬奎爾上校退出了訓練,我也不會知道。當時我隻知道一件事,地獄周開始以來,依然還有半數的學員堅持訓練。時間越來越晚,但訓練還在繼續。我們剩下的人員還能編成五個艇員隊,教官們對人員進行了重新組合,然後命令我們劃著名小艇前往基地東邊的特納斯農場。 在那裏,他們讓我們把小艇舉在頭頂,然後圍著一條很長的跑道跑步。隨後,我們又到水裏去待了很長時間,在訓練快結束的時候,我這個一號艇艇員、一個像釘子一樣堅忍不拔的得州人(我覺得是這樣的),好像是得了闌尾炎之類的疾病,再也堅撐不下去了。不管得的是什麽病,我疼得昏了過去,完全失去了知覺,不得不被救護車運走,到醫務中心才甦醒過來。 我一甦醒過來就立刻跳下病床,回到了訓練地點,因為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記得當時教官們先是恭喜我換了一套溫暖幹燥的衣服,然後就讓我立刻跳進海水裏去:"最好沖沖涼、玩玩沙。免得你忘了我們在這兒是幹嗎的。"從大概淩晨兩點鍾開始,我們就扛著那該死的小艇圍著基地跑步,一直跑到五點鍾,這時候教官們讓我們吃了頓早餐。 周二的訓練跟周一差不多,缺乏睡眠,渾身冰冷,精疲力竭,注意力渙散。不過最後我們還得劃著名小艇去距基地三英裏的"北島",然後再劃回來。等我們劃回出發點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深夜,這時我們已經有六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了。學員們的傷病越來越多,割傷,扭傷,水泡,瘀傷,肌肉拉傷,可能還有三例肺炎。我們在夜色中繼續訓練,又練習了一次六英裏的長途劃艇,等我們返回時,已經是周三早上五點鍾的早餐時間了。我們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但沒人放棄。 整個周三上午都是不斷地訓練,遊泳,劃艇,再遊泳,然後是海灘越野跑。中午的時候,我們還得扛著小艇跑去食堂吃飯,飯後教官們要我們去睡覺,但時間隻有一小時四十五分鍾。到此時為止,已經有三十六個學員退出了訓練。 但麻煩的是包括我在內的一些人根本無法入睡。醫務人員努力治療那些受傷的學員,幫助他們堅持下去。肌腱和髖部受傷似乎是大家的普遍問題,但大家仍然必須進行肌肉訓練,這樣在第二天訓練時才不至於被淘汰。 又一組教官出現了,嚷著要我們大傢夥兒起床回去訓練。他們就像是站在墓地中間,要把一群死人喚醒一樣,睡著了的學員漸漸意識到,他們最可怕的噩夢變成了現實——又有人在驅趕著他們不斷往前跑。 教官們命令我們下海,我們一路跌跌撞撞地翻過沙丘,跑進冰冷的海中。他們要我們在海浪中忍受十五分鍾的折磨,在翻滾的波浪中訓練,然後命令我們上岸,扛著小艇走到食堂去吃飯。 他們整晚都讓我們加緊訓練,不斷命令我們跳下海,在海灘上跑步,天才知道我們一共跑了多少英裏。到了周四淩晨四點鍾左右,他們終於又一次讓我們去睡覺。盡管很多人認為自己躺下就醒不了,但我們全都在五點鍾準時起床,然後扛著小艇去吃早餐。早餐後,教官們殘忍地命令我們在太平洋這個巨大的遊泳池裏每兩艘小艇一組進行劃艇比賽,而且不是用槳劃水,而是用手劃水,後來幹脆命令我們跳下水去遊泳推著小艇比賽。 從周三撐到了周四,我們現在已經進入地獄周的最後階段了,現在我們麵前的就是傳說中的"劃艇環遊世界",這也是本周訓練中最後一個主要項目了。晚上七點半左右,我們登上小艇,從特戰中心旁的海灘出發,向右劃向島的北端,然後折返聖地亞哥海灣,最後抵達兩棲訓練基地。在我一生中,這是最漫長的一個夜晚。 有些學員開始神誌不清了,全部三艘小艇上都有人在大家劃槳的時候睡著。我簡直無法描述我們有多麽疲勞:每一絲光線看上去都像是擋住我們去路的一幢建築物,每一點思緒都會變成現實呈現在你眼前。我當時腦子裏全都是對家鄉的思念,結果就覺得自己正在把小艇劃進牧場裏。這項訓練唯一的好處是:我們用不著下水。 但我們艇上的一個學員已經接近崩潰了,結果一頭栽進了海裏,可這時他還以為自己在劃艇,還在一下下地揮槳。我們把他拉上小艇,可他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在聖地亞哥灣冰冷的海水裏待了五分鍾。最終,我想大家都是在睡夢中劃著名小艇前進的。 三個小時後,教官們叫我們上岸檢查身體,還給我們喝熱湯,之後接著訓練,一直到周五淩晨大概兩點鍾。這時候,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幕發生了,一位教官在海灘上拿著手提式擴音器衝著我們大喊道:"翻轉小艇!"這感覺就像是衝著一個快死的人再踏上一腳,但我們都一言不發。隻有一個傢夥喊了一聲,那是對教官命令的公然蔑視,也讓他從此以後出了名。那個被折磨得處於半癲狂狀態的傢夥喊的可不是"呼吖,帕特斯通教官!",而是"王八蛋!"聲音在月光下的波浪上迴蕩,岸上傳來教官們的哄堂大笑。不過他們理解我們現在的情況,並沒有追究。 我們從艇側翻身跳入冰冷的水裏,將艇身翻轉,再翻過來,然後再爬回艇上,接著渾身濕透地繼續向前劃。這時候,我讓自己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的每一名隊員都經受住了這種考驗,我們也一定要通過。 周五早晨大約五點鍾時,我們終於抵達了基地的海灘。帕特斯通教官知道,我們希望現在能夠扛著小艇去食堂。但他可沒這個打算。他先讓我們舉起小艇,然後又命令把小艇放下,雙腳放於艇舷做伏地挺身。他讓我們在海灘上又待了半個小時,然後才讓我們拖著沉重的步伐去吃早餐。 我們隻有幾分鍾的時間來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餐,接著教官就命令我們離開食堂。上午先是遠距離劃艇比賽,然後是模擬彈坑中的一係列可怕的考驗——坑裏滿是噁心的淤泥,而我們得攀著幾根繩子橫穿過去,結果我們總是會掉進坑裏。整個訓練都是在模擬真實戰場環境下進行的,爆炸、煙霧、鐵絲網,應有盡有。但更糟糕的是,教官們一直在反覆地告訴我們今天是星期四,不是星期五。 最後,伯恩斯先生讓我們下海,還一個勁兒地說我們速度太慢,今天還有很多很多訓練需要完成,說看到二二六班就煩,怎麽還不從他眼前消失。海水把我們凍了個半死,但身上的爛泥好歹是洗掉了。在海裏堅持了十分鍾後,泰勒教官命令我們回到岸上。 我們已經弄不清楚到底是周四還是周五。有的人癱倒在沙灘上,有些人則一臉憂鬱地站在那裏,擔心接下來幾個小時的訓練,而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人都在想自己怎樣才能堅持下去。我現在膝蓋酸軟無力,關節抖顫,渾身酸疼不已。這時伯恩斯先生上前一步,喊道:"好了,夥計們,我們進行下一項訓練啦,艱苦的訓練,來吧,我想大家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發出了世界上最微弱的一聲"呼吖",嗓音嘶啞,幾乎聽不到什麽聲音。我已經聽不出自己的聲音,感覺好像是另一個人在替我回答。 喬·伯恩斯點了點頭說道:"實際上,夥計們,再沒有訓練科目了。全體返回粉碎機操場。"沒人相信他說的話。可喬是不會說謊的。他可能有點吊兒郎當,但他絕對不會撒謊。我們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地獄周結束了。我們一個個神情恍惚地站在那裏,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最後,渾身傷痕的伊斯梅上尉用嘶啞的聲音說:"我們成功了,夥計們。狗娘養的,我們成功了。"我記得當時自己扭頭對著身邊的馬特·麥克勞說了句:"小子,你怎麽會在這兒?你應該在學校上學的。"但馬特已經精疲力竭了,他隻是搖搖頭說:"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馬庫斯。"我知道,如果沒有經歷我們所經受的一切,這種話聽起來是很愚蠢的,但這的確是個令人難以忘懷的時刻。有兩個人跪在地上痛哭失聲,接著大家都開始互相擁抱,隻聽到有人說:"終於結束了。"我們扶起跌倒的隊友,攙著幾乎邁不動步子的夥伴,相互幫助著翻過了沙丘,好像一群殘兵敗將般登上了回基地的巴士。在那裏等待我們的,有喬·馬奎爾上校、海豹突擊隊各級指揮官、軍士長,還有前海豹特種隊員、明尼蘇達州州長傑西·文圖拉。我們抵達粉碎機操場後,文圖拉州長將為我們主持正式的儀式。此時此刻我們隻知道一件事,讓第二二六班減員過半的這場嚴酷的洗禮終於過去了,而我們三十二人堅持下來了。隻是此前誰也不曾想到訓練會是這般殘酷。但上帝還是給了我們應得的公正。 我們列隊站在神聖的瀝青操場上,州長文圖拉正式宣布:"第二二六班成功通過考驗。"這就意味著我們以後再也用不著參加地獄周訓練了。我們興高采烈地高呼"呼吖!文圖拉州長!"接著伯恩斯教官讓我們肅靜下來,說道:"先生們,在今後的生活中,大家會碰到很多挫折。很多人可能因此而一蹶不振,但大家不會。因為大家通過了隻有少數人才有機會參加的考驗。這一周的訓練將永遠銘刻在大家的心中,誰也不會忘記它。它最重要的意義就是,如果能夠參加並通過地獄周的訓練,那麽在這個世界上,大家就是無所不能、無往不勝的。"我不敢說他說的話我記得一字不差,但其中透露出的那種感情絕對不會錯。上麵的這段話確切地表達了喬·伯恩斯教官的意思和感情。 我們都被深深地打動了,竭力提高嘶啞的嗓音,讓歡呼聲刺穿科羅納多海灘上的正午:"呼吖,伯恩斯教官!"海豹突擊隊各級指揮官和軍士長們上前與我們一一握手,對我們表示祝賀,並勉勵我們今後要再接再厲,告訴我們完成所有訓練後一定要同他們的單位聯繫。說實話,那一刻在我的記憶中有些模糊,我不記得有哪些指揮官邀請我加入哪些單位。但有一件事我至今記得非常清楚:我同偉大的海豹戰士喬·馬奎爾握了手,他還很熱情地對我表示勉勵。那是我到當時為止獲得的最大榮譽。 那個周末我們吞下了大量的食物,可能都能創造世界記錄。我們的胃逐漸適應了大餐,食慾好轉,胃口越來越大。第一階段訓練還剩下三個星期,但已經沒有什麽能與地獄周可以相提並論的訓練了。我們進一步豐富水文學知識,學習潮汐的變化和海底地形。這些都是海豹突擊隊的特長,這方麵的情報對海軍陸戰隊來說是無價之寶。一旦海軍陸戰隊計劃登陸作戰,我們海豹突擊隊就會打先鋒,迅速、秘密地偵察登陸地點,讓海軍陸戰隊做好相應準備工作。 原第二二六班人數劇減到現在的三十二人,多數人受到在地獄周中遭遇的傷病困擾。但陸續有學員加入進來,他們也是其他班級中因傷中斷訓練後傷愈歸隊的學員。 我的情況也一樣。因為大腿骨折,我被強製休養。而當我開始第二階段訓練的時候,我被編入第二二八班。首先開始的是潛水訓練。我們要學習如何使用氧氣瓶呼吸,如何脫掉再重新戴上,在水下如何同隊友共用氧氣瓶。這些科目很難,但我們必須在潛水能力測試之前掌握這些技術。 就像很多學員一樣,我沒有能夠通過能力測試。這種測試實在是可惡之極。學員需要背著一對八十磅重的氧氣瓶潛入水底,身邊的教官們不住地製造情況,學員不允許用腳蹬底返回水麵。如果違反規定,測試不及格,就這麽簡單。 教官們首先會扯掉你的麵具,然後就是拔掉你的氧氣嘴,這時候你必須迅速屏住呼吸,並盡快地重新咬住氧氣嘴,然後他們會拔下你背後的氧氣管,這時你必須摸索著趕快把氧氣管重新插上。 有時候教官會拔下你的排氣管,你會發現自己能夠用嘴吸到氧氣,但卻隻能用鼻子呼氣,這時眼前就會泛起潮水般的水泡,這種情景會讓許多學員感到驚慌失措。然後,教官會把你的氧氣管和排氣管都拔掉,然後再打個結。這時你就得想辦法將兩根管重新接好,如果接不上,那你就完蛋了。為了做到這一點,你必須在開始之前吸入充足的氧氣,然後用手在背後摸索到教官打的結,解開它。如果這個結不可能解開,手摸到的時候多少可以判斷得出來,這種情況被教官們稱作晦氣。遇到這種情況,你要平掌劃過喉部,同時伸出拇指向教官示意,意思是說,"我無法解開結扣,請求升到水麵。"這時候,教官就不再使勁摁著你,而會讓你浮出水麵。但前提是,你之前對結扣的判斷必須是正確的。 可是當時我過於急躁,草率地判定不可能解開結扣,所以就對教官作了要求出水的手勢,丟掉背著的氧氣瓶,浮出了水麵。但教官們認為那個結扣絕對不是不能解開的,而我主動逃避了這樣一個危險的環境,所以我不能通過測試。 我不得不離開遊泳池,走到池邊靠牆的地方,跟那裏的一隊人坐在一起。這本來應該是一支恥辱的隊伍,但我們大多數人都是被淘汰者,都坐在這支隊伍裏。我被要求重新參加測試,這次我沒有再犯同樣的錯誤——我成功地解開了那個該死的結,通過了潛水能力測試。 有幾個一直堅持到現在的老同伴沒有通過測試,我替他們覺得難過。但是如果一個人在水下不能鎮定自若的話,那麽他是不能成為海豹特種隊員的。就正如那一周有位教官對我說的那樣:"看到那邊那個傢夥了嗎?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不安,如果有一天他加入了海豹突擊隊,不知哪一天你就得把自己的性命託付給他,所以,馬庫斯,我不能、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要通過潛水能力測試是最難的。我們在水裏已經練習了很長時間,現在必須證明自己具有成為海豹突擊隊員的潛質。而對海豹突擊隊員來說,水不能成為一種威脅,或是一個障礙,而應該是隻有海豹突擊隊員才能生存的地方,是他們永遠的避難所。 有些教官同我們中的許多學員已經相處了很長時間,內心也非常希望我們能夠通過測試。但隻要學員在遊泳能力測試時暴露出絲毫的弱點,他們就會毫不留情地將其淘汰。 我們中通過測試的人繼續進行第三階段訓練。幾名傷病痊癒的學員歸隊之後,我們現在有二十一名學員。現在是二月初,正是北半球的冬天,我們已經為陸戰訓練課程做好了準備。教官們將通過這一課程把我們訓練成海軍的突擊隊員。訓練的正式名稱叫"爆破與戰術",同我們以前參加的所有訓練科目一樣,要求嚴格,殘酷無情。眾所周知,第三階段訓練中的教官是科羅納多基地中最兇悍的,我們很快就體會到了為什麽大家都這麽認為,因為新的主管教官第一次訓話時就聲色俱厲地對我們提出了警告。 新任主管教官名叫埃裏克·霍爾,是一位老兵,曾先後在六個海豹特戰排服役過。周五下午的訓練之前,他對我們訓話,並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決不姑息那些犯錯的傢夥。如果吸毒或者飲酒,立即開除。這附近有四家酒吧,老兵們常去那裏。但你們都離那裏遠點,聽清楚了嗎?如果撒謊、欺騙、或偷竊,立即開除,因為這裏絕不容許發生這種事情。這樣我們就把規矩講清楚了,先生們。"他告訴我們,這一階段的訓練為期十周,結束之後我們離畢業就不遠了。他還向我們介紹了訓練的地點:五周的訓練在海軍特種作戰中心的拉普斯塔山地戰訓練營進行,其中包括數天的按圖行進訓練;隨後去位於洛杉磯與聖地亞哥之間的彭德爾頓營地,在這個占地十二萬五千英畝的海軍陸戰隊基地的靶場上進行四天的射擊訓練;最後我們會來到海豹突擊隊稱之為"巨礁"的聖克利門蒂島,在那裏學習高級射擊、戰術、爆破,並進行實戰訓練。 埃裏克·霍爾用他特有的手勢誇張地一揮,結束了訓話:"每次都要給我投入110%的努力。別犯渾給我把事情搞砸嘍。"於是,我們又開始了為期兩個半月的訓練,第一站是拉普斯塔山地戰訓練營,這個營地在聖地亞哥以東八十英裏,位於崎嶇難行的拉古拿山脈上,海拔三千英尺。我們在這裏學習突擊隊的基本野戰技能,如隱蔽、偽裝、巡邏等。這裏的地形異常陡峭、崎嶇,難以攀登。有時候我們沒能夠及時趕回兵營,不得不在野外露宿。 我們還學習如何使用地圖和指南針判斷方位,選擇行進路線。在訓練結束的時候,我們都完成了基本課程學習,並進行了三英裏山地越野。隨後我們返回特種作戰中心,準備前往彭德爾頓訓練營,在那裏我們將進行第一次高強度武器訓練。我們在那裏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反覆練習使用各種衝鋒鎗,步槍和手槍,同時重點訓練使用海豹突擊隊的主力武器——m4步槍,因為不久以後,我們就會拿著這種槍奔赴戰場。 但我們在射擊訓練中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安全措施。我們必須牢牢記住以下四條基本原則:1.在任何時間都要假定槍枝的子彈已經上膛;2.如果無意開槍,切勿將武器指向任何目標;3.如果無意開槍,切勿將手指置於扳機之上;4.確認目標,觀察目標後有何物體。 我們一連幾個小時待在靶場訓練,在射擊間隙要練習分解結合各種型號的自動武器,尤其是m4步槍,教官則在一旁監督並用秒表記時。體能訓練也一刻沒有放鬆,而且比第二階段還要艱苦,因為現在我們必須背著沉重的背包、彈藥和槍枝奔跑。 我們還在基地花了幾周時間學習如何將tnt炸藥或塑性炸藥與多種不同引爆裝置相組合,進行爆破。不過要實際練習爆破作業,還要等到我們上了聖克利門蒂島以後才行。在上島之前,我們還必須完成一係列艱苦的訓練,其中包括在海灘上進行的十四英裏往返跑。 進行往返跑時,我們第一次不用穿著濕衣服、渾身還沾滿沙礫地跑步。我們穿著幹爽的運動短褲和跑鞋,腳步輕快,簡直是在海灘上飄過,心情無比愉快。三月中旬,我們前往聖克利門蒂島接受為期四周的訓練,每周都要訓練七天,每天訓練至午夜,直至訓練結束。這個島嶼位於加利福尼亞州近海,在聖地亞哥以西六十英裏處,就像月球一般荒涼。 近五十年來,美國海軍一直在島上駐紮,把它作為一個綜合訓練區。島上沒有居民,但該島的西南部分是重要的野生動物保護區,裏麵棲息著大量的珍稀鳥類和加州海獅,它們似乎也不介意轟天震地的爆炸聲和海軍空降訓練的噪聲。在該島的東北部緊臨海岸的地方,就是海豹突擊隊的營地。 我們在那裏學會了如何在實戰中快速準確地射擊、迅速更換彈夾和高級射擊技能。我們還學習了如何襲擊敵方陣地,如何進行火力掩護。訓練進度由慢到快,先白天後夜間。我們還學習了現代戰爭中的各種戰術,如伏擊、建築物搜索、戰俘處置、突襲規劃等等。我們就是在這裏開始學習各種基本偵察技能,未來它們將在伊拉克或阿富汗被派上用場。 接著我們進行高強度的爆破訓練,先是訓練如何使用炸藥爆破,然後訓練使用手榴彈和火箭彈,每次訓練都會引起巨大的爆炸。我們不停訓練,直到自己掌握一定的專業爆破技能為止。 隨後是野戰訓練,這項訓練模擬實際作戰行動,異常艱苦。我們把小艇劃到離岸幾百碼的地方,隨後派出偵察隊員遊到目標海灘進行搜索,偵察隊員確認該地域安全後發出信號,讓小艇把其他隊員送上海灘。這是一項非常嚴格的海灘登陸訓練。我們登陸後要迅速跑動,在緊靠高潮水位線的位置挖掘掩體。海豹突擊隊通常在這一階段最容易受到敵人攻擊,因此教官們會像鷹一樣盯著我們,尋找我們的錯誤和能讓全隊暴露的蛛絲馬跡。 我們整夜都在進行這種灘頭登陸訓練,一次次地背著全套武器裝備出水、上岸。在第四周結束的時候,我們當初上島的二十名學員全部考核合格。我們至此完成了巴思訓練,順利畢業。 我曾經問過一位教官我們這些學員全體通過訓練考核是不是不同尋常。他的回答很簡單:"馬庫斯,"他說:"如果你訓練的是精英中的精英,那麽就沒有任何事情是不同尋常的。所有巴思訓練教官都希望學員能夠取得最好的成績。"學員畢業後都有幾周的假期與親友團聚。休假結束後,我又接受了一係列高強度訓練。我首先去了喬治亞州本寧堡的跳傘學校,在那裏取得了傘兵資格。前三周時間我在跳傘塔上練習,然後從c-130運輸機上實跳,必須實際跳傘五次後才能獲得傘兵資格。 的噪聲非常大,第一次實跳也讓人有些緊張。但站在我前麵的是位西點軍校的女生,她就像女超人一般躍出了艙門。我記得自己當時想,耶穌啊!如果她能做到,那我非要做到不可。於是,在本寧堡的上空,我平生第一次縱身跳出了機艙。 我的下一站是在北卡羅萊納州布拉格堡,在那裏參加"三角洲"部隊的第十八期醫療救護培訓班,接受所謂"戰地醫生"的訓練,不過我覺得那更像是醫護兵的角色。學習的內容非常多,包括醫學知識,注射劑,靜脈注射,胸部氣管,戰地外傷,創傷,燒傷,縫合技能,嗎啡注射等,涵蓋了在作戰條件下救護受傷士兵所需的所有醫護知識。在訓練的第一天,我得記住三百一十五個醫學術語。但教官們從未放鬆過訓練,雖然我在這裏從起床一直學習到半夜,在一次跑步訓練中還是有教官要我去沖涼玩沙。 離開北卡羅萊納州,我徑直回到科羅納多基地,參加海豹突擊隊資格訓練,為期三個月,內容包括潛水、跳傘、射擊、炸藥、爆破等,實際上是將我學到的知識進行一遍複習和強化。隨後,我被派往位於佛羅裏達州巴拿馬市的"海豹"運輸載具學校(潛艇分校)學習。"9·11"事件發生時,我正在學校裏,並未意識到發生在紐約市的可怕事件將會對我自己的生活產生巨大影響。 記得當時我們都義憤填膺。我們看著電視報導,憤怒愈加強烈。我們這群年輕人缺乏經驗,但身強體壯、訓練有素,憤怒讓我們迫不及待地希望前去打擊敵人。我們希望能夠被派往伊拉克、伊朗、阿富汗,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去剿滅烏薩馬·本·拉登的基地組織。但你許願的時候一定要當心,因為你的願望很可能會實現。 很多學員通過了海豹突擊隊資格訓練,並於2001年11月7日星期三下午獲得了三叉戟徽章。在粉碎機操場上舉行的簡短儀式中,他們把徽章別到了製服上。對於這些畢業生而言,這枚徽章就意味著一切。事實上,在一開始報名參加入門訓練的一百八十人中,大約隻有三十人畢業。至於我本人,由於要參加各種各樣的訓練,直到2002年1月31日才能拿到我的三叉戟徽章。 但訓練一天都沒有間歇。我在正式成為海豹突擊隊的一員之後,被派往通訊學校學習衛星通信、高頻無線電通信、天線波長概率、高級計算機技術、全球定位係統等等。 接著我去了彭德爾頓集訓營的狙擊手學校。很自然的,教官們首先會讓學員達到高命中率,然後再去學其他技能,因此必須通過兩項高難度測試,要求使用m4步槍,有效射程九百碼的sr-25半自動狙擊步槍,以及火力強大的溫徹斯特馬格南300型7.62mm狙擊步槍進行射擊。如果希望成為海豹突擊隊狙擊手,至少要熟練使用上述三種槍枝。 隨後真正的考驗開始了,它要求學員隱蔽地穿越地形複雜的敵占區,其間決不能暴露,因為隻要有絲毫差錯就可能命喪當場,甚至讓整個小隊全軍覆沒。這是對士兵能力的終極考驗。 我們的教官是位老手,曾參加過美軍對拉登的首輪搜捕行動。他名叫布倫南·韋伯,是個了不起的傢夥,擅長隱蔽接敵,而且他的訓練要求極高,就連阿帕奇族的偵察兵都會累得氣喘籲籲。他的搭檔名叫埃裏克·戴維斯,也是一名卓越的狙擊手,在考察我們的隱蔽能力時同樣冷酷無情。 最後的"戰場"是一片廣袤的區域,一直伸展到彭德爾頓的邊界。這裏植被稀少,隻有些低矮的灌木叢,而且地形複雜,遍布岩石,峽穀縱橫,溝壑交錯,樹木這個狙擊手最親密的朋友卻寥寥無幾,明顯是因為砍伐所致。在讓我們進入那片塵土飛揚的不毛之地之前,教官們對我們進行了耐心的教導,並反覆強調了細節的重要性。 他們重新講解了偽裝的藝術,告訴我們如何使用棕色和綠色油彩,如何在帽子上安插樹枝,告誡我們要提防陣風的威脅,因為如果樹枝安插不牢,陣風就會把樹枝吹亂,從而暴露你的位置。我們反覆練習了很長時間之後,教官才讓我們進入場地中訓練。 整個場地一望無際,教官們站在一塊高地上觀察訓練情況,而我們則從距高地一千碼處開始潛近。目光犀利的韋伯和戴維斯教官就像是設在高地上的兩座不停旋轉的雷達,一刻不停地掃視著腳下的動靜。 我們需要潛至距他們兩百碼處,然後瞄準目標開火。我們之前曾經練習過單兵潛入和兩人協同潛入,兩者都是對耐力的巨大考驗。移動幾碼的距離往往需要耗費幾個小時的時間,而且一旦教官透過高倍雙筒望遠鏡發現了你,你就不能通過。教官們還在場地中安插了很多巡邏人員,他們通過無線電隨時與高地保持聯繫。如果巡邏人員走近你身邊兩步之內,你同樣不能通過。 即使你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射中目標,如果在撤離到安全地帶之前被發現,你還是不能通過。這是場艱苦、嚴酷、鬥智鬥勇的遊戲,極其耗費體力。在平時的訓練中,當狙擊小組穿越禁區的時候,一位教官會跟在後麵,觀察並記錄下兩人犯下的錯誤,如觀察手距離和方位角報告錯誤等。如果我因為這個原因射失目標,教官就知道這並不是我的錯。狙擊小組的兩個人必須發揮協作精神,如果沒有觀察手為射手測距,射手是無法鎖定、瞄準和射擊目標的。耶穌啊,他可千萬不能報錯了。 在訓練中隻有一次巡邏人員衝著我藏身的方向走過來,這讓人非常緊張,但我也從中吸取了教訓:我們還沒有移動位置之前,巡邏人員就已經十分清楚我們可能的移動方向。這是因為他們長時間參與此類訓練,對於新狙擊手如何尋找藏身之地十分了解,這種長期的經驗培養出了一種本能,使他們知道該在什麽地方(也就是所謂的高概率區域)搜索,從而在我們還沒有移動之前就發現我們的藏身之地。 這是一個值得狙擊手銘記一生的教訓:絕對不要朝敵人預期的方向移動。被教官發現讓我十分懊惱,唯一讓我感覺安慰的是,那天所有學員都沒有能夠逃過教官們的觀察。 最終考核時,我與一名搭檔組成小隊,這也意味著我們倆都需要充分隱蔽。我又一次在那片荒涼的原野上朝著一千碼外的目標移動。我將偽裝用的樹枝牢牢地插在帽子上,把頭埋得低低的,在巨石間和滿是塵土的地麵上慢慢前行。我花了好幾個鍾頭才爬完一半的距離,剩下的三百碼則耗費了更長的時間,我將身體緊貼地麵,慢慢地鑽過石縫,摸過一道又一道溪穀,終於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達了最後的射擊位置。我的搭檔測好了距離,報告射擊,而我聽他的口令射擊。我慢慢堆起一堆泥土和樹枝,藏在後麵緩緩抬起步槍瞄準目標,慢慢地扣下板機,子彈正中金屬標靶的靶心。如果那是一個人的腦袋的話,那麽他已經完了。 我看見教官們四處走動,尋找我的射擊位置。但他們很明顯隻是在胡亂猜測。我把臉埋進泥土中,一動不動地呆了半個小時,然後慢慢往回爬,一路上小心翼翼,唯恐觸動一根樹枝或是一塊石頭。來無影去無蹤,彈無虛發,這就是我們喜歡的方式。 狙擊訓練進行了三個月,最後我以優異成績完成了在狙擊手學校的培訓。海豹突擊隊員並不看重個人榮譽,因此我也沒有必要說明誰被推舉為班級的優秀學員。我參加的最後一項訓練是聯合戰術空中指揮,為期一個月,地點是在內華達州法倫海軍航空基地。教官們講授了機載武器、五百磅航空炸彈和飛彈的基礎知識,它們可以打擊哪些目標,不能打擊哪些目標。我們還學會了如何從地麵上通過衛星傳遞信息,直接與空勤人員取得聯繫,讓他們看到我們所看到的東西。我用了很大篇幅來詳細介紹海軍海豹突擊隊員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怎樣才能成為一名海豹突擊隊員。我們必須時刻努力才能留住那枚三叉戟徽章,所以我們從來沒有停止過學習,也從來沒有終止過訓練。說某人是海豹突擊隊員隻傳達了萬分之一的含義,就好像說艾森豪當過兵一樣。 現在讀者已經明白,要成為海豹突擊隊員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這對我們有多麽重大的意義,以及我們為什麽希望成為海豹突擊隊的一員。沒錯,我們的確有點自大,但這是因為我們為了成為海豹突擊隊員付出了每一滴血汗,付出了艱苦的努力。 每個海豹突擊隊員都極其自信,因為我們的信念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贏得勝利,堅信世界上沒有什麽力量能夠抵擋我們雷霆般的攻擊。我們戰無不勝,不可阻擋。在教官將那枚三叉戟徽章別在我胸前的那一天,我就對此深信不疑,這種信念永遠不會動搖。 第五章搏擊短吻鱷 鼻孔至雙眼的距離大約有八、九英寸,所以他的體長大概是八、九英尺。摩根徑直以小角度撲向鱷魚,雙手牢牢地把它的雙顎合在一起,然後把它扭得翻來滾去,最後騎到它的背上。摩根自始至終都緊緊合住它那巨大的雙顎,並衝著那個驚恐不已的傢夥大笑不止。 在阿拉伯海上空,我們在四萬五千英尺的高度按照東北偏東的航向飛行了四百英裏,在淩晨飛越東經六十一度線。此時我們位於臨近伊朗與巴基斯坦邊境的伊港口加瓦特爾正南方。 赫利軍士長輕輕地打著鼾,艾克斯在玩《紐約時報》上的填字遊戲,肖恩戴著耳機在聽搖滾樂,音量開得非常大,他的耳機沒有爆掉真是個奇蹟。 你非得把那玩意兒開得那麽大聲嗎,夥計?""這很酷,兄弟……公子哥,冷靜點。""耶穌基督。"我們一路馬不停蹄。達爾本丁城位於阿富汗邊界以南不足50英裏的地方,那裏還算安全。在這片位於伊朗、巴基斯坦與阿富汗之間陌生、暴力的三角地帶裏,它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俾路支斯坦地區有延綿不盡的大山,是逃亡的基地組織新成員的避難所,目前有多達六千名這類潛在的恐怖分子藏身於此。這裏地域廣闊,人煙稀少,神秘莫測,盡管我和赫利軍士長,還有其他同伴位於九英裏的高空,我仍舊感到不安。當機組成員終於告訴我們已經進入阿富汗領空時,我才鬆了一口氣。現在飛機要向北再飛行四百英裏,前往阿富汗首都喀布爾。 當飛機飛至赫爾曼德河以東的勒季斯坦沙漠上空時,我睡著了。赫爾曼德河長750英裏,是阿富汗最大的河流之一,也是阿富汗南部大部分農田的灌溉水源。我不記得自己當時做了什麽夢,但我想應該是夢到了家鄉。我的家位於東德克薩斯州,是鬆樹林中的一個小牧場,靠近薩姆·休斯頓國家森林。牧場在鄉下的一個偏僻地方,有一條長長的紅土路通往那裏,附近還有另外兩三家牧場。其中緊鄰我們的一個牧場比我們的牧場要大四千倍。由於挨著這麽一個龐然大物,我們的牧場有時候看起來要比它的實際麵積大得多。我的孿生哥哥摩根對我也會產生類似的效果。 我們在德克薩斯州的家裏有兩、三棟房子,主建築是一棟單層磚石結構的大房子,周圍是一大片園子,其中一小片土地種玉米,另外還有幾片地種蔬菜。在牧場向四周望去,到處是豐美的草場,上麵間或生長著巨大的橡樹,牲畜在悠閑地啃食牧草。對於我們這個虔誠信仰上帝的家庭來說,這是一片寧靜祥和之地。在家裏,在我們寧靜、偏僻的森林地帶,生活看起來無憂無慮。還是會有一些小小的麻煩製造者,它們主要是蛇。當然,父親很久以前就教過我們如何對付它們,尤其是銀環蛇和銅斑蛇。另外還有響尾蛇,東部菱背蛇,以及捕食其他蛇類的王蛇。在當地的湖裏,偶爾還可以發現水蝮蛇,它雖然體型不大,但卻是個卑鄙的、狗娘養的東西。這種蛇會追著你咬,雖然我不喜歡它,但我也不怕。摩根更是把追捕水蝮蛇當作一種運動,喜歡把它們趕出來,讓其不得安寧。 在離家大概一英裏的紅土路附近,棲息著一大群德州長角牛。在房子的遠處有幾處圍場,那是母親養馬的地方,裏麵有些馬是她自己的,其他的則是別人寄養的馬匹。 人們經常牽著馬兒來找她幫忙,因為她有一種近乎神秘的力量,能令體弱、生病的牲畜完全復原。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是個十足的馬語者,餵養馬匹的方式也非常獨特,例如她會用某種海藻混合物來餵養一匹生病的賽馬,並且向上帝發誓說,那東西能讓一匹牧馬變成政府部長。抱歉,媽媽。別當真。開個玩笑而已。 說正經的,霍莉·魯特埃勒是位了不起的女牧馬人。她也的確能夠將無精打采的馬匹變得神采飛揚,健健康康,讓它們重返賽場。正因為如此,送上門來的馬匹絡繹不絕。但她隻能同時照料十匹馬,每天清晨五點她就已經起身,到馬棚去照料她的病人。隻要等一段時間,你就能看到效果,她有神秘的力量,自然能夠取得良好的效果。 一個來自得州東部偏僻森林地帶的牧場小子是如何成長為一名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上士班長的呢? 如果要簡單地作個解釋的話,我可能會說自己有天賦。但實際上,我的天賦並不比其他人更出眾,隻能說是一般。我的個子比較大,但那是出生時的意外而已;我比較強壯,那是因為許多人費盡心力地訓練我;我的意誌出奇地堅定,那是因為如果一個人像我這樣沒有天賦,那麽他就必須努力向前。 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我會一直向前沖,哪怕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也要努力前行。在運動方麵,我速度並不快,但我感覺敏銳,善於預測,知道應當搶占哪個位置。我猜這就是我在運動方麵能夠取得不錯成績的原因。 我生於休斯頓,在靠近俄克拉荷馬州邊界的地方長大。我父母,大衛和霍莉·魯特埃勒,擁有一座相當大的馬場,麵積一度達到1,200英畝。我家養了125匹馬,多數是純種馬和賽馬。母親負責飼養,父親則主管賽馬和銷售。 我和摩根是同馬兒一起長大的:餵食、餵水、清掃馬廄,練習騎術,周末還常常會鑽進運馬的平頂貨車去看賽馬。父母都是優秀的騎手,尤其是母親,我倆的騎術就是跟他們學的。按照父親的要求,我們九歲時開始在牧場幫忙,小小年紀就像成人一樣幹活,揮著大錘修補柵欄,將大捆草料扛進閣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馬場的運營一切順利。 當時,得州本身成為經濟繁榮發展的天堂。在得州西部,那裏的石油鑽探者及其周圍的每個人都變成了百萬富翁,1973年至1981年間,石油價格一路飆升800%。我生於1975年,當時油價還沒有開始瘋漲,但魯特埃勒家的生意正蒸蒸日上。一匹品種優良的馬駒價值五千美元,養到一歲就能賣四萬美元,父親做這行一向駕輕就熟。母親則是養馬的天才:低價購進,幾個月的悉心照料、精心餵養之後,它就成了一匹賽馬,售出價是買入價的8倍。 養馬是當時能夠賺大錢的行業。像勞力士手錶、勞斯萊斯汽車、利爾噴氣式飛機,灣流1型公務飛機,豪宅、豪華遊艇一樣,賽馬成為奢華的標誌。寫字樓供不應求,到處是在建的摩天大樓,消費水平達到史無前例的高點。"賽馬,好極了!給我六匹。我要六匹跑得快的,魯特埃勒先生。這樣我才會贏得比賽。"出售任何體現奢華的東西、任何能夠滿足石油大亨虛榮心的商品,都能掙大錢。開採石油掙得的鈔票就這樣嘩嘩流走,那些傢夥花錢和借貸的速度空前絕後。銀行向石油勘探商和生產商發放一億美元以上的貸款是稀鬆平常的事情。美國曾經一度有四千五百座石油鑽塔同時運轉,其中大多數位於得州。銀行貸款?小菜一碟。銀行眼睛眨都不眨就會貸給你百萬美元。 雖然當時我隻是個孩子,但我和我的家人都經歷了即將到來的困難時期。此後,我讀過很多對這場災難的分析。但在某種程度上講,我很高興能夠有這段經歷,因為它告訴我要謹慎小心,掙了錢要投資,把錢放在安全的地方。 它還告訴我要小心看待運氣,以及當運氣溜走時如何掌控你的生活。很早我就明白,一旦得州經濟崩潰,其後果會被放大上千倍,因為從事石油工業的那些傢夥相信金錢與運氣無關,以為自己的財產是靠自己的聰明才智掙來的。 那是1986年,我還不到十歲。政府金融視察員判定得州龐大的第一國立米德蘭銀行無力償付債務。這家大型銀行宣告破產,像魚兒一樣翻了肚皮,其連鎖效應波及全州。一個肆意消費和盲目投資的時代宣告結束。那些建造了宮殿般豪宅的傢夥們被迫虧本出售。豪華遊艇無人問津,勞斯萊斯汽車銷售商幾乎被迫停業。商業巨頭因油價下跌而轟然倒下後,大衛和霍莉·魯特埃勒的馬場生意也隨之一落千丈。腳力強健的幼馬和母馬據父親估計值三萬五千至四萬美元,突然間隻值五千美元,連飼養成本都不夠。我們家失去了一切,包括房子。 但父親是個意誌堅強、決不妥協的人。很快他就另找了一塊較小的牧場,想用他和母親一直以來屢試不爽的養馬技術從頭再來。但他終究無力回天。我們全家隻得搬到祖父那裏,摩根還得睡在地板上。 父親回國後一直兼營石化生意,他現在將其作為主業,並很快就做成幾筆大買賣,事業重新興旺起來。我們從祖父家裏搬了出來,搬進了一棟四層樓的漂亮房子,好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我們身邊。 當我們小時候在馬場裏幫忙的時候,父親對我們要求就非常非常嚴格。他完全以成績論英雄,而成績差是不可接受的。一次,我的操行分得了個c,父親用馬鞍的肚帶把我猛抽了一頓。我明白他這麽做是為了我們好,是要教會他的兒子遵守紀律,這一點對我們以後的人生大有好處。 他對我們嚴加管教,告訴我們說:"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人世,那時就隻剩下你們兩個,全靠你們自己。我想讓你們記住,世事是多麽艱難,多麽不公平。無論將來遇到什麽,我希望你們兩個都能做好準備。"他決不會容忍我們的錯誤。不聽話絕對不行,頂嘴就是"死罪",沒有價錢可講。他要求我們禮貌待人,努力工作,即使在破產後也絲毫不放鬆對我們的要求。我們的祖父是阿肯色州的伐木工人,也是個吃苦耐勞的人。而父親則將自己傳承下來的那種腳踏實地、堅忍不拔的精神早早地灌輸進我倆幼小的心靈中。我們經常進入得州東部鄉間的林區,裏麵到處長滿了鬆樹,紅橡樹和香楓樹。七歲時,父親就教我們射擊,為我們倆買了一支點22口徑步槍。我們能夠在一百五十碼的距離上打中拋出的"美樂"啤酒罐1。鄉下佬的玩意兒,是吧?沒錯,鄉下佬的孩子們在鄉下學習謀生的技能。 父親還教我們如何在叢林中生存;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如何搭建棲身處,怎樣釣魚。父親甚至教我們如何用繩索套殺野豬:拋出幾個活結套住野豬的脖子,然後拚命地拉,並且祈禱野豬可千萬別徑直朝你猛衝過來!我到現在還記得如何屠宰、烘烤野豬。 在牧場家裏的時候,父親教我們怎樣種植玉米、土豆、蔬菜和胡蘿蔔。在我們窮困潦倒的時候,許多次我們全靠這些東西維持生計。現在回想起來,對兩個鄉下孩子來說,這種訓練是非常重要的。 但最重要的是,父親教會了我們遊泳。父親本人曾是全美遊泳健將,他自己頗以此為豪。他遊泳技術一流,而且把我也培養得同他一樣優秀。無論幹什麽事情,摩根天生都比我更出色。無論是跑步、搏擊、射擊還是陸上和水上導航,他都極富天賦,考試時也總能輕鬆過關,而我則必須刻苦學習,反覆練習,早出晚歸。而摩根則根本用不著努力。 我們的住處附近有一個大湖,父親就在那裏訓練我們。在得州漫長的夏季中,我們一直泡在那裏,遊泳,賽跑、潛水、訓練。我們就像魚兒一樣,這也正是父親所希望的。 父親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教我們潛水,深潛;起初是徒手潛水,然後帶上氧氣瓶潛水。我們潛水非常出色,人們甚至會把鑰匙和貴重物品投進水裏,然後付錢看我們潛水去找。當然,父親覺得這太簡單了,並要求我們隻有找到東西以後才能收錢。 在此期間,我們偶爾也會與路過的短吻鱷不期而遇。托雷·貝克是我一個得州的好朋友,他告訴我們怎樣對付它們。有一次我曾經與一條短吻鱷搏鬥過,當它最後支持不住,轉身遊向安全水域的時候,我感到由衷的高興。但直到今天,我的哥哥仍然喜歡跟這些鱷魚打鬥,隻是為了好玩。當然,他是有點瘋狂。有時候我們會乘著一條破舊的平底小船去湖上釣魚。這時候往往會有一條大個兒的短吻鱷遊到船弦邊,與船並肩滑行。 摩根很快地目測了一下:鼻孔至雙眼的距離大約有八、九英寸,所以他的體長大概是八、九英尺。摩根徑直以小角度撲向鱷魚,雙手牢牢地把它的雙顎合在一起,然後把它扭得翻來滾去,最後騎到它的背上。摩根自始至終都緊緊合住它那巨大的雙顎,並衝著那個驚恐不已的傢夥大笑不止。 幾分鍾之後,摩根鬧夠了,鱷魚也精疲力竭了,摩根就把它放了。我一直認為這個時候才是最危險的,但卻從沒見過有哪條鱷魚還想跟摩根再幹一場的。鱷魚總是轉身遊走。隻有一次,摩根判斷失誤,手上留下了一排鱷魚牙印。 我想,父親一直都期望我們加入海軍海豹突擊隊。他老是給我們講那些精英戰士的故事,他們的豐功偉績,以及他們所代表的價值觀。在父親看來,他們集中了美國男性的所有優點——英勇無畏、忠誠愛國、力大無比、堅決果斷、決不放棄、聰明睿智、樣樣精通。小時候父親一直給我們講他們的故事,隨著歲月的流逝,加入海豹突擊隊這一理想在我們心中紮根發芽。我和摩根最終也都實現了這一理想。 大約十二歲時,我堅信自己必將成為一名海軍海豹突擊隊隊員。 海豹突擊隊要求在崎嶇的山區往來如飛,如果必要,能夠在叢林中生存,而這正是我們倆的強項。到十二歲的時候,我和摩根就像一對野獸,完全適應野外的生活,釣魚、打獵都不在話下,在水裏更是自由自在。 但在內心深處,我知道要想加入世界一流的部隊,還要達到其他的要求。那就是對體能和力量的要求,而這隻有那些刻苦訓練的人才能夠達到。世間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必須努力爭取。 在得州東部我們那片區域,生活著許多退役和現役特種部隊隊員。他們是非常安靜、低調的錚錚鐵漢,多數人都默默無聞,隻有家人清楚他們的功績。不過他們加入美國特種部隊本來也不是為了追求個人榮譽。 美國五星上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曾經警告西點軍校的學員,如果他們膽敢第一個將西點軍魂落入敵手,"一百萬名身著草綠色、棕色、藍色或灰色製服的鬼魂,就會從他們的墳墓中爬出,雷鳴般呼喊著這些神奇的話語:責任,榮譽,祖國。"在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根本不用那些鬼魂提醒,這些字眼已經深深地銘刻在我們心中。 生活在德州東部的許多老戰士願意花時間教孩子們怎樣才能成為一名海豹突擊隊員,遊騎兵,或是綠色貝雷帽,而不求任何回報。我們認識的那位是退役的綠色貝雷帽軍士,就住在附近,名叫比利·謝爾頓。如果他看到這篇稱讚其勇氣的文章,他很可能感到異常尷尬。 比利隨綠色貝雷帽參加過戰爭,立下了累累戰功,退役後加入霹靂特警隊。他是我見過的最強悍的人之一。在我快過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一天下午我鼓起勇氣來到他家,告訴他我想加入海豹特種部隊,問他是否能夠訓練我。當時他正在吃午餐,開門時嘴裏仍在咀嚼。他壯得像頭公牛,肌肉結實,皮膚白皙,沒有一盎司脂肪。在我看來,他完全能夠打翻一頭犀牛。 我吞吞吐吐地告訴他我的來意。他隻是將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後說:"明天下午,四點鍾。就在這裏。"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我當時還小,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這不是開玩笑的吧?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比利在訓練小特戰隊員。當他領著我們這群孩子沿著街道跑步的時候,經過的汽車都會按響喇叭,為我們鼓勁加油。 比利對此不理不睬,對我們也毫不手軟。我們的一個訓練項目是扛著沉重的混凝土塊跑步。當比利覺得我們足夠強壯之後,就加大強度,讓我們扛著輪胎跑。這些巨大的輪胎沉重無比,好像是從太空梭上拆下來的,至少也是從採礦用的大型拖拉機上拆下來的。 比利開的不是培訓班,他教的是海豹突擊隊的全套訓練項目。在幾年的時間中,他讓我們在體育館裏鍛鍊力量,負重跑步,讓我們的身體達到極限,讓我們汗流浹背,精疲力竭。 我和摩根都怕他。隻要第二天一早要去他那裏報到,頭天晚上我肯定要做噩夢,因為他會毫不留情地強迫我們訓練,根本不考慮我們的年紀。接受他訓練的一共有十二個人,全都是十四五歲的孩子。 我要讓你們在精神和肉體上統統崩潰,"他沖我們嚷道:"要你們崩潰,聽到了嗎?然後我會再把你們組裝成為一台戰鬥機器,讓你們的心靈和肉體合二為一。明白嗎?我要讓你們吃更多的苦頭。"那時候,我們當中有一半人不敢再麵對這頭鬥牛犬,選擇了退出。比利曾是得州科技學院橄欖球後衛,跑起來簡直就像是輛卡車在順著山坡疾馳而下。後來比利得到當地一所高中的支持,能夠免費使用學校的體育館,培養我們這些未來的特戰隊員。 我不是你們的朋友,"比利叫喊著:"在這個體育館裏不是。我來這裏是為了讓你們成才,讓你們身強體壯,訓練有素,做好準備,以後好加入海豹突擊隊,綠色貝雷帽,或者遊騎兵。我這樣做,沒有人會給我一分錢。所以你們必須努力,這樣才不會讓我白白浪費時間。""要是你們中有人進不了特種部隊,那不能說明你們弱,隻能說明我不行。我決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因為這裏決不允許失敗。我要讓你們成才。所有人。明白嗎?"他常會讓我們扛著混凝土塊跑十二英裏,直到我們幾乎崩潰才允許休息,夥伴們後腦勺上都磨出了血。而且他總是一刻不停地盯著我們,決不容忍懶惰或走神的行為,讓我們堅持、再堅持,直到我們達到極限。每次如此。 我就是這樣鍛鍊了體魄,打下了基礎。我就是這樣銘記了海豹突擊隊對強健體魄的要求。比利對此非常自豪,為能夠傳授自己的知識而自豪。 他要求我們給予的回報隻是:永不放棄地堅持追求理想,像武士一樣嚴格遵守紀律,鍛鍊出超強的體魄。現在參加訓練的隻剩下了六個人,其中包括我和摩根。雖然比利訓練非常嚴格,但他很喜歡我們兄弟倆。 一次,我從伊拉克回國休假,在家裏過了幾個星期悠閑自在的日子,並美美地享受了一下母親烹飪的菜餚。其後我去看望比利,結果他把我從體育館裏轟了出來! 你是海豹突擊隊裏最胖、最可憐、最差勁的傢夥,看到你真讓我受不了!"他沖我嚷道:"趕緊給我消失!"好傢夥!我就那樣出來,從樓梯上沖了下去,等到體重減了八磅之後才敢回去看他。在這裏,沒人敢跟比利·謝爾頓頂嘴。我還必須掌握一項技能。沒有高超的徒手格鬥技能,是不能成為海豹突擊隊的一員的。比利要我盡快去上武術課,於是我找了一位師傅開始練習。整個高中和大學期間,我都在學習武術,並終於掌握了亞洲這種陌生而神秘的技藝。多年來我不再參加其他體育活動,全部時間都用來練習武術。最終我達到了自己所有的目標。 在成為海豹突擊隊員的征途中,我在各個方麵都比別人領先一步。我在小時候就確定了目標,而且還有父親和比利·謝爾頓這兩個強勁的發動機驅使我不斷向前。從童年開始,我在教室以外學到的每一樣東西似乎都指引著我走向科羅納多。至少在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人人都知道海豹突擊隊的入隊考試淘汰率為什麽如此之高。回想此前歲月中經歷的種種艱難困苦,我甚至無法想像那些沒有預先進行訓練的傢夥在篩選中會是什麽表現。雖然我和摩根一直準備加入海豹突擊隊,但通過篩選也並不容易。體能標準是自由世界最嚴厲苛刻的,沒有任何迴旋餘地。文化知識考試內容無所不包,難度極高。海豹突擊隊在一切方麵都隻實行最高標準。 最重要的是,考生的性格時刻都被放在顯微鏡下進行觀察:教官,教師,軍士長和軍官們一直在尋找考生的性格弱點,那種有一天可能會危及隊友生命的弱點。海豹突擊隊幾乎可以容忍所有的弱點,但決不能容忍這種弱點。 當有人告訴你他是海豹突擊隊員時,這意味著他通過了每一項測試,得到了軍中某些最嚴厲監工的認可。這時應該沖他點頭致意,因為加入海豹突擊隊比進哈佛法學院還難。雖然兩者並不相同,但前者的確艱難得多。 當有人告訴你他是海豹突擊隊員時,你要知道麵前的這個傢夥是頭猛虎。我自己不過天生走運,憑從父親身上傳承給我的努力和勤勉的踏實態度僥倖成功而已,其他海豹突擊隊隊員則是美國武裝力量中的偶像。在遙遠陌生的戰場之上,他們時刻服從命令,服務國家,英勇殺敵。而且大多數人無論立下怎樣的戰功都仍然默默無聞。 他們行事就是這種方式,他們也隻會以這種方式行事。他們不追求獎賞,並會盡量避開公眾的關注,但最終他們會得到無比珍貴的回報——當結束征程之後,他們會為自己的經歷感到無比驕傲。這無比珍貴,是金錢買不到的。 但我們的飛機始終避開巴基斯坦領空,在阿富汗邊界以內沿著興都庫什山脈高聳的西坡繼續飛行。興都庫什山脈最南邊、最靠近沙漠的山峰海拔已經達到一萬一千英尺,其北麵的山峰更加陡峭。而我們的目的地就是那些險峻的山嶺。赫利軍士長和我自己都很清楚這個飽受戰爭創傷的國家中隱藏的巨大危險。我們也意識到即將執行的任務意義重大,因為我們將要阻止恐怖武裝越過興都庫什山脈從巴基斯坦湧入阿富汗,並抓獲他們的頭目進行審問。 從巴林出發的七個小時旅程似乎漫長無期,我們仍在喀布爾以南,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航程,我們沿著阿富汗東部崎嶇的邊界繼續向北飛行。這條邊界向北一直延伸到古老的開伯爾山口1,然後通往興都庫什山脈北部雄偉的山峰和幽深的峽穀。其後,興都庫什山脈突然轉向,進入塔吉克斯坦和中國境內,最後與喜馬拉雅山脈的西部相連。 我正在讀行動指南,像英國偵探小說作家阿加莎·克莉斯蒂筆下的神探一樣熟悉和消化相關背景知識。查爾曼和左哈伯是兩個重要的地點,本·拉登的"基地"組織就是從這裏逃脫美軍的空中打擊和地麵圍剿的。這些部落男子翻越海拔一萬六千英尺以上的崇山峻嶺。 我們的行動區域位於俾路支斯坦北部。在旅程的最後幾個小時裏,我試著找到該區域的一些數據資料,結果一無所獲。這是因為這一山區沒有發生過多少重大事件,城鎮寥寥無幾,村莊也稀稀落落。這真夠滑稽的,因為換個角度看,世界上所有重大的事件都是在這裏發生的:密謀、策劃、罪惡、恐怖主義,以及無數旨在攻擊西方、尤其是針對美國的圖謀都在這裏萌生。 巡航飛彈已經把這一地區犁了一遍,但這僅僅是個開始。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的真正重拳將是一種巨型炸彈——blu-82b/c-130,越戰時叫做"突擊天穹",現在綽號"雛菊切刀"。這是一種從高空投擲的常規炸彈,重達一萬五千磅,因為太重,其他攻擊機的掛架無法掛載,隻能由巨大的mc-130飛機投放。 這東西威力無比,最初是設計用來在叢林中開拓直升機降落場的,在阿富汗則被用來殺傷藏身於洞穴中的武裝分子,殺傷半徑可達九百英尺,幾英裏之外都能看到爆炸產生的火光,聽到發出的巨響。blu-82b是迄今最大的常規炸彈,而且絕無任何放射性塵埃(不過廣島原子彈的威力是blu-82b的一千倍)。 雛菊切刀"性能超群,安全可靠,投放時也不會受到風速或氣溫影響。它採用了傳統的炸藥製造技術,將可燃劑和氧化劑合二為一,與小型炸彈上採用的燃料空氣戰鬥部完全不同。它長將近十二英尺,直徑超過四英尺。 投放blu-82b之前,載機必須依據來自地麵固定雷達或機載導航設備的參數,進行精確定位。導航員還需要精確計算彈道和風速的影響。 炸彈爆炸會產生巨大的衝擊波,這決定了這種炸彈不能在低於六千英尺的高度投放。其戰鬥部裝載了一萬兩千六百磅廉價的gsx混合炸藥1,引信會在距地麵幾英尺的高度將其引爆,從而避免形成彈坑,讓爆炸的全部威力在地麵形成巨大的衝擊波,產生每平方英寸一千磅的高壓。"雛菊切刀"由此得名。 美國從未公布向"基地"組織營地所在的托拉博拉地區投下了多少這種炸彈。但至少有四枚,可能多達七枚。根據五角大樓的公開聲明,在接到發現本·拉登的報告後投放了第一枚這種炸彈。這種炸彈在地麵上就能產生那麽劇烈的衝擊,更何況是在洞穴裏!我們隻能想像它在"基地"組織高層藏身的洞穴裏會產生怎樣巨大的衝擊效應。上帝,真是夠狠的。這種東西一次能幹掉成千上萬名敵人。美國對恐怖分子也進行了猛烈轟炸,炸平了他們位於北部城市昆都士的據點,將他們趕出了喀布爾以北的首馬裏平原,並對巴格拉姆空軍基地周圍他們任何可能的藏身之處進行地毯式轟炸。而四年後的今天,我們正乘著c-130運輸機奔赴巴格拉姆空軍基地。 在2001年秋天,"基地"組織要麽在美軍的進攻下潰散,要麽繳械投降。但在隨後的幾年裏,他們在巴基斯坦境內重新集結,進行重組,發起反擊。 他們不僅逃過了美軍的轟炸,逃過了阿富汗北部聯盟的步步進逼,還躲過了軍事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搜捕行動。當時美軍雖然布下天羅地網,但仍然沒有抓住本·拉登、奧馬爾及其他頭目,這讓美軍深感挫折。他們當時迅速地逃離了軍事打擊,並很快進入邊界那邊的巴基斯坦山區。 這次撤退也給了他們寶貴的時間。在與美軍作戰中,他們無疑損失慘重。在實地了解美軍的作戰實力和戰術之後,他們有充足的時間招兵買馬,訓練新一代支持者。僅僅四年,現在他們又成為一支實力強大的戰鬥部隊,對以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展開遊擊戰爭。 這裏應該提一提普什圖族,它是世界現存最古老的部族,人口約有四千兩百萬。其中兩千八百萬生活在巴基斯坦,一千兩百五十萬生活在阿富汗,占阿富汗總人口的42%。此外還有約八萬八千人生活在英國,四萬四千人在美國。 在阿富汗,這些人主要生活在東北部山區,在阿富汗東部和南部也有許多聚居區。他們是個驕傲的民族,有著極強的榮譽和文化認同感,兩千餘年以來一直遵奉被稱作普什圖瓦萊的部落準則和法規。 部族的法規普什圖瓦萊有一整套嚴格的要求:熱情好客,慷慨大方,一旦遭到侮辱必須全力雪恥。在普什圖人中生存是艱難的,你必須取得同輩、親戚和盟友的尊重,而獲得尊重的過程可能是危險的,惟有部族的榮譽準則才避免使部族陷入無政府狀態。 為了避免自己及家人蒙受恥辱,部族男子願意去戰鬥,甚至去殺戮,而殺戮會使該整個部族陷入混亂。由於血債必須血償,殺人者及其家人就永遠處在危險之中。結果這極大地遏製了部族內部暴力事件的發生。美國波士頓大學人類學教授、學識淵博的查爾斯·林德霍恩的研究表明,普什圖部族內部兇殺案發生率要遠遠低於美國城市地區。 總之,在普什圖人的土地上,一直在進行殘酷的戰鬥,大多數是他們與外來者之間的戰鬥。但古老的普什圖瓦萊讓他們始終成為一個團結的整體。他們最優秀的美德就是其慷慨好客的傳統,其中包括"洛克海"法則,這一法則的字麵意思是"把鍋給他",意思是保護某人不受敵人傷害,尤其指當部族與被保護者的敵人相比處於劣勢時要挺身而出,維護被保護者的安全。如果部族認為某人適用於"洛克海"法則,那麽就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這個人不受其敵人傷害。 在所有曾到過那裏的西方人中,我也許是最應該無盡感激這一法則的人。 我們很快就要到達位於巴格拉姆龐大的美軍基地。我們離開巴林已經七個小時,現在已經是白天,大家都從睡夢中醒來。在下方,我們終於能夠看到那些聞名已久的崇山峻嶺,在未來幾個星期裏,我們會到那裏執行任務。 高高的山峰仍有積雪,在朝陽下閃爍著白光。在雪線以下,懸崖斷壁陡峭異常。我們飛得太高,看不見山腰上的村落,但我們知道村落就在那裏,而且在不太遙遠的將來,我們很可能還會前往那些村落。 巴格拉姆空軍基地寬闊的跑道一直延伸到機場綜合大樓旁,跑道旁是成百上千的營房,它們一排連著一排,如同蜂巢一般。在地麵上,我們可以看到停放的固定翼飛機和一大群支奴幹直升機。我們並不擔心自己會跟誰住在一起。海豹突擊隊員的住處總是安排在一起,跟其他士兵嚴格分開,避免在閑談時泄露高度機密的任務。當然,我們所有的任務都是高度機密的,我們也不會隨口亂說,可其他軍兵種的士兵不像我們這樣受過嚴格的訓練,所以沒人敢冒這個風險。 我們終於到了,阿富汗共和國,麵積相當於德克薩斯州,四周均為陸地,包圍在茫茫大山構成的花崗岩牆壁之中,年復一年地飽受著戰爭的蹂躪,至今未能解脫。同以往一樣,軍閥們試圖趕走侵入者。不過這次的侵入者就是我們。 好傢夥!這任務看起來艱苦異常。但我們都感到興奮不已。我們加入海豹突擊隊的目的也就在於此。說實話,我們恨不得馬上前去執行這一任務。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任務也很簡單:我們需要進入那些崎嶇難行的山間隘口,阻止那些蒙麵的部落戰士從邊境秘密滲透進來。這些人堅決頑強,悄無聲息,隨時準備戰鬥。我們了解他們的行蹤,知道他們在山區的行動極其迅速。幾個世紀以來,他們一直控製著山坡、洞穴和各種藏身地,將它們變成易守難攻的軍事據點,對抗所有外來者。 因為海豹突擊隊是首先進入那些山區的美軍部隊,他們已經與海豹突擊隊發生過戰鬥。我們知道他們已經做好了與我們再戰的準備。但同所有海豹突擊隊戰鬥小組一樣,我們相信自己才是最棒的。 丹尼,肖恩,詹姆斯,艾克斯,邁克,還有我自己。我們目標明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準備堅決將恐怖分子和"基地"組織驅逐出阿富汗,抓捕其首腦分子,並消滅其中的危險人物,在崇山峻嶺間恢復秩序。 我現在離家八千英裏之遙,但我可以通過電子郵件同家人和所愛的人保持聯繫。我開始有點懷念家裏舒適安逸的生活了,不過我的帆布背包裏有一台dvd播放器和一張我最喜歡的電影dvd光碟——《基督山伯爵》。這部電影改編自法國作家亞歷山大·大仲馬的同名小說。電影中的主人公是一個勇敢無辜的男人,每次看這部電影,看到他在殘酷的世界中獨自與強大的邪惡勢力搏鬥,我都感到熱血沸騰。因為我也是這種人。即使被逼得走投無路,也決不屈服。英勇無畏,敢於冒險。但我從沒想過自己遇到的麻煩會是個現實版的《基督山伯爵》。盡管時間十分短暫,但我真實地體會到了主人公埃德蒙·唐泰斯的遭遇,以及他在嚴酷的提夫堡孤島監獄漫長歲月中的絕望無助。 在殘酷的牢獄中,唐泰斯用尖石在花崗岩牆壁上刻下了難忘的話語,但我從未想過這些話語也會給我以希望。盡管它渺茫,但依舊是希望。在我生命最黑暗的、最危險的幾個鍾頭裏,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些話語:上帝必會予我公正。 第六章 "紅翼"行動 最後的命令下達了——紅翼行動開始!機降控製員下達口令……"一分鍾準備……三十秒準備!……出發!"機尾的坡道放下……直升機上機槍手的m60機槍隨時準備射擊……月黑風高……丹尼第一個出發,沒入茫茫黑夜之中。 年3月的那個早晨,當黎明的曙光照亮美軍位於阿富汗巴格拉姆的基地時,六位來自巴林的海豹突擊隊員踏上了阿富汗東北部城市巴格拉姆的土地。我們來了,即將與美軍的精銳山地部隊並肩戰鬥。我們先是住進了基地為我們準備的營房,睡了幾個小時後聽取任務簡報。丹·赫利、肖恩、詹姆斯、艾克斯、邁克和我這幾個從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新調來的隊員被劃歸海豹第十大隊指揮,這個大隊來自維吉尼亞州的海濱,由於大隊長在外執行任務,目前由海軍少校埃裏克·克裏斯騰森代理指揮。 埃裏克非常幽默,而且總是喜歡與下屬開玩笑,這個特點可能影響了他的升遷。不過在今天的海豹突擊隊中,75%的隊員都是大學畢業生,軍官與士兵之間已不再像從前那樣界限分明。埃裏克當時三十二歲,父親是來自維吉尼亞州的一位海軍將軍。盡管他喜歡開玩笑,對上級總是擺出一副諷刺嘲弄的樣子,但他是一名非常優秀的海豹突擊隊指揮官,他領導的部隊是整個美國海軍中最具戰鬥力的單位之一。第十大隊針對當前的戰鬥進行了嚴格的訓練,指揮官埃裏克少校的左膀右臂盧克·紐伯和軍士長渥特斯也都是非常出色的軍人,現在我們即將與他們一起並肩投入這場戰鬥,我隻能說這真的是一種榮幸。 簡報介紹了西北戰線——也就是阿富汗與巴基斯坦之間的邊境地區的情況。在那片山區中,兩國的邊界並未標明,而且地勢崎嶇,到處是岩縫和懸崖,恐怖主義武裝分子在那裏非常活躍。他們已經開始在這片地區重新集結,準備捲土重來。這片崇山峻嶺間的小路蜿蜒曲折,路上到處是巨石,一旦走動時有一小塊石頭滾落,就可能發出如同山崩般的巨響。在高聳入雲、寂靜安寧的興都庫什山脈中行動必須時刻注意隱蔽自己。 當地部族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在這些小徑上活動,2001年美軍對"基地"組織進行了毀滅性轟炸之後,其殘餘武裝也正是從這些小徑上逃走的。不過,我們很快就會找出他們的藏身地。 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展開了第一次行動。沒人把我們當作新手,因為我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海豹突擊隊員,隨時準備投入戰鬥,徑直插入那些山間小道,阻遏武裝部族分子從巴基斯坦湧入阿富汗。 我們乘直升機深入山區,占領了一座深穀周圍的山頭。參與行動大概有二十名隊員,其中包括丹尼·赫利,肖恩,艾克斯,還有邁克,我們對這片山區展開扇麵搜索。艾克斯、邁克和詹姆斯·蘇(代號愛爾蘭一號)與赫利,肖恩和我(代號愛爾蘭三號)相距大約一點五英裏。 這是邊境的一個熱點地區,恐怖分子的部隊每周甚至是每天都在這裏活動。我們希望能夠在下方觀察到恐怖分子,他們通常會趕著一搖一擺的駱駝,馱著炸藥、手榴彈和上帝才知道的其他武器在山間狹窄的小路上穿行。 我小心翼翼地移動位置。上級警告我們,那些阿富汗部族戰士驍勇善戰,決不是容易對付的對手。我很清楚,如果一腳踩空,讓一塊小石頭滾落下去,我們的位置就會暴露。那些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目光就像獵鷹般犀利,如果聽到我們的動靜或看到我們的身影,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發動攻擊。我們十分清楚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任務,但我們必須阻止武裝分子進入阿富汗。 我沿著山脊小心地移動,偶爾停下來用雙筒望遠鏡掃視一下那條山間的小徑。我悄無聲息地行進,心中已經做好一切準備應付各種情況。如果來的是一群趕著駱駝、扛著火箭筒的部落戰士,我必須立即通過無線電請求增援。如果對方人數不多,我們的兵力足夠對付他們,我們就會發起突襲,使用一切手段活捉匪首,殲滅其部下。 我繼續悄無聲息地進行巡邏,隨後隱蔽在幾塊巨石後麵觀察小徑上的動靜。沒有任何情況。於是我從巨石後走了出來,進入一片開闊的地域,這時我突然在下麵發現了三名阿富汗部族分子。我飛速地思考著:我和肖恩相距七十碼。我現在要開火嗎?他們還有多少人? 太晚了。他們先衝著山上開火了,ak-47突擊步槍射出的子彈雨點般落在我周圍的岩石上。我撲到岩石後麵尋找掩護,心想肖恩肯定也已經發現了情況。然後我從岩石後閃身出來向他們射擊,發現他們也隱蔽到岩石後麵了。不過,我現在至少把他們釘在這兒了。 他們又一次向我射擊,我也再次還擊。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發射了兩枚火箭彈,謝天謝地,我看到火箭彈沖我飛了過來,急忙臥倒尋找掩護。火箭彈擊中了我藏身處的一塊巨石,子彈、塵土、彈片和碎石頓時漫天飛舞。 當時的感覺就像是我在孤軍作戰,隻有耶穌知道我是怎樣安然無恙的。突然,爆炸的回聲消失了,隻能聽見那三個瘋子零星的射擊聲。我靜靜地等著,直到確信他們已經走出了隱蔽處才跳出來扣動扳機。我不知道子彈打到了哪裏,有沒有打中他們,但突然間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就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歡迎來到阿富汗,馬庫斯。 這隻是巡邏任務中的一種,也就是占領製高點,隱蔽地觀察小路上的動靜。另一種是監視偵察任務,我們要監視一個村莊,拍攝照片,尋找目標。由於情報工作十分出色,我們手頭上往往有對方清晰的照片,所以我們一般都能夠鎖定目標位置。我們一直都在執行此類任務,尋找那些襲擊海軍陸戰隊的武裝分子。通過高倍雙筒望遠鏡或是照相機的長焦鏡頭確認目標後,我們就會對村莊發起突襲,實施抓捕。如果像我們第一方案所設想的那樣,目標是獨自一人,我們就會抓捕目標,把他帶回基地,逼他開口,供出基地武裝的營地和設在山區的武器藏匿地點。 他們藏匿的炸藥隻有一個用途,就是炸死炸傷部署在阿富汗的美軍部隊。而且正是那些叛亂分子支持並庇護了烏薩馬·本·拉登。上級也明確地告訴我們,沒有"如果",沒有"假如",沒有"但是",拉登就藏在我們執行任務的區域之內,就在那裏某個地方。 一般來說,如果我們的目標身邊隻有四個保鏢護衛的話,我們會直接進入村莊實施抓捕,沒有問題。但如果周圍有大批恐怖主義武裝分子駐守的話,我們會要求空降相當規模的增援力量來對付他們。 我們下一次任務是次大行動,總共大約有五十人空降進入山區,但那裏惡劣的地形前所未見。當然,對山羊或山獅來說情況可能並非如此,但那確實是我見過的最糟糕的地形:到處是懸崖絕壁,幾乎找不到立足點,也沒有什麽灌木或樹木,緊急情況下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我曾經在上文中描述過我們有多麽強壯。我們的確可以爬上任何東西,到達任何地點。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們用了八個小時才前進了一點五英裏。還有好幾個傢夥從那該死的山上摔下來受了重傷。更要命的是,那裏比一口煎鍋還要熱,有個兄弟後來對我說:"隻要能夠離開那兒,我寧可不當海豹突擊隊員。"我知道他並不真是那個意思,但我們當時的感覺疲憊不堪,灰心喪氣。最後各小組的隊員用繩子係在一起,背著鼓鼓的背囊和步槍攀登那座危險的山峰。那是目前為止我最艱難的一次行程,而且我們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這次任務太糟糕了,所以我們寫了首詞,駐地的班卓琴大師還給它配上了約翰尼·卡什演唱的《火環》的曲: 我跌入了百尺峽穀,我們下降,下降,下降,結果摔壞了脾髒,刺痛,刺痛,刺痛,就像那燃燒的火環…… 接下來的一次任務中,我們有兩個目標,需要搜索兩個阿富汗山村。兩個村子一高一低,但我們不知道基地武裝的主力藏在哪個村子裏,所以我們得冒著傷亡的威脅把兩個村子都拿下。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麽做的目的是為了抓捕一個年輕的傢夥,我們已經掌握了來自衛星和fbi的大量情報。但可惜的是我們沒有他的照片。 我不知道他在哪裏受的教育,但這個年輕的恐怖分子卻是個科學家,是個炸藥大師。我們把這種人稱為ied(簡易爆炸裝置)分子,而他則是這片山區的ied之王。他和同夥給美軍帶來了一場浩劫,整個地區頻繁發生爆炸事件,最近他還炸翻了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幾個車隊,造成重大傷亡。 我跟著f排徒步翻越崇山峻嶺,於淩晨在那個地勢較高的村莊上方占領了陣地。日出之後,我們迅速從山上沖入村莊,逐屋展開搜索,抓捕一切可疑分子。我們沒有開槍,但我們看起來肯定是一群凶神惡煞。沒有人反抗,但那個傢夥卻不在村子裏。 與此同時,海豹突擊隊第十大隊的主力突入了地勢較低但規模更大的那個村子。因為他們必須訊問村民(我們都非常擅長訊問),所以他們的行動持續了一段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嚴加盤問每一個人,找出誰在說謊,誰的供詞前後不一,誰的供詞與他人不符。我們要在這群人中找出哪些人是牧民,哪一個不是,而那個不是牧民的年輕人就是我們的目標。 我們抓住了他。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狂熱的基地武裝分子,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傢夥。他年紀不大,才剛剛長出一臉絡腮鬍,但他卻用野蠻、瘋狂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 我立刻意識到,如果他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殺死我。 在阿富汗執行的這次抓捕炸彈專家阿卜杜拉的任務讓我們這群新來的海豹突擊隊員從兩個方麵認識了這場戰爭:首先,那些恐怖分子對我們極端仇恨,其次,在這場戰爭中,我們需要遵守的交戰原則使我們處於極端尷尬的境地。 海豹突擊隊員並不愚蠢。我們也跟其他人一樣閱讀全球各大報紙的頭條新聞,其中報導了我們的一些士兵認為自己是在履行職責、攻擊敵人,結果卻被法庭指控謀殺。 我們在阿富汗交戰原則嚴禁射殺或傷害非武裝平民。有些人確實沒有武裝,但他們卻為我們力圖消滅的非法武裝充當眼線;有些武裝分子則偽裝成平民。這些人怎麽辦?有些人趕著駱駝走在山間小道之上,他們看上去是平民,但駝背上卻馱著大量炸藥,足以摧毀紐約楊基隊的主體育場。這些人又怎麽辦? 我們很清楚,自己從事的工作一千名美國人中有九百九十九個都不會考慮,人們也反覆強調我們是維護國家安全所不可缺少的力量。但當我們被派往阿富汗執行極其危險的任務時,人們卻告訴我們,在駱駝販子將我們炸得粉身碎骨之前不得開槍射擊,因為他可能是個手無寸鐵的平民,不過是隨身帶著炸藥散步而已。他的弟弟怎麽辦呢?那個拿著根棍子,在他身後驅趕著那些該死的駱駝的少年,我們該拿他怎麽辦?如果他迫不及待地爬上高山,找到他的兄弟,投奔那些扛著火箭筒、躲在山洞裏的基地死硬分子,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不會聽任他泄露我們的位置,而製定那些交戰原則的政客們也不會放過我們。反正當手榴彈在我們中間爆炸,炸斷士兵的腿或炸碎他的頭的時候,那些衣冠楚楚的傢夥們絕不會在場。 我們是應該在那個傢夥溜走之前就將其擊斃呢,還是當他是個平民,隻是帶著炸藥在散步,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呢? 就像在伊拉克一樣,這些武裝分子對我們的交戰原則了如指掌。這些並不是他們的原則,而是我們的原則,是西方國家文明世界的交戰原則。每個恐怖分子都清楚如何利用這些原則,否則那些駱駝販子就會提著步槍來跟我們戰鬥了。但是他們不會這樣做,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不敢開槍,因為我們可能因此被控謀殺。我確信他們肯定覺得這真是太可笑了。 而如果我們真的打死了幾個這樣的人,他們就會拿起手機立刻通知阿拉伯的半島電視台: 殘忍的美軍槍殺愛好和平的阿富汗農民美國軍方承諾將海豹突擊隊員繩之以法 情況就是這樣。讀者肯定明白我的意思——美國媒體會把我們釘死在十字架上的。這些日子媒體一直在指責我們。事實上,在這場反恐戰爭中根本無法準確分辨恐怖分子與平民。因此製訂那些根本無法執行的交戰原則毫無意義。在許多情況下,我們無法判斷哪個人才是敵人,而等你弄清楚的時候為時已晚,所以自己的安全根本無法保障。在實戰條件下嚴格遵守交戰原則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們在崇山峻嶺中巡邏,竭盡全力阻止恐怖分子重新集結,搜捕恐怖分子的高級指揮官和炸彈專家。執行這些任務時,我們始終處於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他們裝備精良、窮凶極惡,妄想把我們一網打盡。但我們還是天天執行這種危險的任務。我們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並隨時準備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們這麽做是為了美國。但千萬別告訴我們哪些目標可以攻擊,哪些不行,這應該由我們軍方來決定。在戰爭中總會出現誤傷,如果自由主義的媒體和政客們無法接受這一事實,那我隻能建議他們快點成熟起來,然後再到興都庫什山上駐守一陣。不過我估計他們很難活著回去。 事實上,如果任何政府認為戰爭在某種程度上是公平的,就像棒球比賽一樣有規則可依,那它就根本不應該捲入戰爭。因為戰爭沒有任何公平可言,誤殺不可避免,自古以來一直如此。麵對兇殘的基地分子,我們執行的不是《日內瓦公約》第四條第四款,而是5.56mm條款——這是我們m4步槍的子彈規格。如果你不喜歡這項條款,別人就會用7.62mm條款來對付你,而且會用俄製ak-47步槍密集地射過來,要你的命。 在全球反恐戰爭中,我們必須遵守交戰原則,但對手卻利用這些原則來對付我們。我們有所顧忌,他們卻不擇手段:嚴刑拷打,斬首示眾,砍斷手足。他們還攻擊無辜的平民百姓、婦女兒童,使用汽車炸彈和自殺炸彈襲擊,隻要他們想得到,就能做得出。 我問自己,敵我雙方誰會不顧一切地爭取勝利?答案是:他們。他們為了消滅敵人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們不擇手段,不論何時,不論何地,也不論付出何種代價,更沒有什麽交戰原則。 而我們在同恐怖分子或基地組織進行戰鬥時則多了一份擔心,害怕我們自己海軍的最高法官會判我們有罪,害怕美國媒體會指責我們。那些經驗不足、一知半解的記者們是我們的夢魘,他們隻想寫一篇轟動性的報導,證明自己沒有白拿薪水,沒有浪費老闆的錢。別以為隻有我才這麽想,實際上我們都很討厭這類記者,因為他們愚昧無知,投機鑽營,不辨是非。在美國,一旦媒體開始報導武裝衝突,新聞中就不再有客觀的事實,隻剩下個人偏頗的觀點。而隻要媒體卷了進來,那麽你就很可能輸掉戰爭,因為在其報導之後,我們的行動立刻就會受到更為嚴格的限製,這對敵人而言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記者或攝影師不時會吃上一顆子彈,接著這些拿著高薪的新聞工作者就變成了國家英雄,在報紙和電視上備受讚揚。海豹突擊隊員並不粗魯,但這種事情真讓我們非常厭惡,我們經受了嚴酷的訓練,拿著微薄的薪水,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地搏殺,每天都要麵對陣亡或受傷的危險,但我們卻從不張揚。海豹突擊隊員是幕後的英雄,無名的戰士,隻有與他們同樣默默無聞、傷心欲絕的親朋好友才會記住他們的名字。 一天清晨,我們在那些山間小徑上的六號檢查站執行任務,突然遭遇猛烈襲擊。我們大約二十名隊員剛剛進入陣地,藏在山間的阿富汗暴徒就用火箭筒向我們集火射擊,數以百計的火箭彈從我們頭頂掠過,打在山坡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我們無法分辨他們到底是敵視美國的武裝分子還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我們用了三天時間才把他們壓製下去,而且最後還不得不呼叫大規模空中支援來掩護我們撤退。又過了三天,我們得到的衛星照片告訴我們,恐怖分子在夜間派出了十二名殺手,帶著卡拉什尼科夫衝鋒鎗和彎刀在黑夜中摸向我們當時的位置,打算把我們幹掉。 恐怖分子的夜襲與當年對付蘇聯軍隊的戰術如出一轍:在黑夜中悄悄靠近,割開衛兵和崗哨的喉嚨,直到蘇聯軍隊和年輕士兵的家人再也無法忍受為止。他們就像當年仇視俄國人一樣仇視我們。 海豹突擊隊員能夠對付他們,也能夠對付其他任何敵人。但是如果回到美國後有人會為了這個把我們投入監獄,那我們可就麻煩了。但即便是這樣我們也絕對不願意因此就不敢還擊,在山區執勤的時候等著他們來割開我們的喉嚨。 這就是當前美軍士兵麵臨的問題:媒體對我們虎視眈眈,以指責我們為樂,導致我們總是擔心過度使用武力。我們沒有做錯什麽,不應被如此對待。也許唯一的過錯就是熱愛自己的祖國和它代表的價值觀。 我們在阿富汗執行任務的前幾周中,戰鬥一直在繼續。每天晚上我們都會派出幾個小隊,努力阻止叛亂分子沿山間小路滲透進入阿富汗。每次月圓時我們都會展開大規模行動,因為隻有那時月光才會照亮漆黑的山嶺。 在月圓時我們還會派出直升機,看著那些滿臉絡腮鬍子的瘋子們越過邊界湧入阿富汗,然後對他們進行圍捕。直升機像牧羊犬一樣驅趕著他們,使他們疲於奔命,最後落入我們設置的口袋中。我們隨即把他們抓起來,進行審問。 大家可能會覺得奇怪:來自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的水下作戰專家為什麽會在海拔九千英尺的地方執行任務。在海軍中人們普遍認為,海豹運輸載具這種把我們送往目標區域的微型潛艇是世界上行動最悄無聲息的運輸工具。那麽操作這種交通工具的部隊自然就是世界上行動最隱秘的人。我們就是那支部隊,隨時深入敵後,悄無聲息地觀察敵情,隨後報告上級。我們的主要任務之一是發現目標,然後呼喚執行打擊行動的傢夥。雖然打擊行動聽起來很刺激,那些傢夥也以參加這種行動為榮,但如果沒有我們在興都庫什山脈孤獨的山峰之間執行任務的話,打擊行動就根本不可能進行。 指揮官埃裏克·克裏斯騰森少校非常清楚我們的價值,他也是我的好朋友,雖然他來自維吉尼亞州,但我這個得州人卻讓他開心不已,並總是用與我有關係的事物給各種行動起代號。他覺得我就像是小山羊比利1和大野牛比爾2的結合。在他的印象裏,這兩個人都穿著牛仔褲,拔槍神速,但實際上這兩個人都來自得州以北很遠的地方,好像是堪薩斯州或是別的什麽地方。不過對埃裏克來說,得州及其以西、以北的任何地方都是一片荒原,是無法無天的邊疆區,那裏隻有柯爾特點44口徑左輪手槍、牛仔和印第安人。 所以我們總是一起乘直升機去執行"長角牛"行動或是"孤星"行動3,他非常喜歡給行動起這種代號。我們執行的任務大多數是隱蔽進行的,通常需要密切監視山間的小路和村莊。在拍照和抓捕目標時,我們總是盡量避免交火。 我們有時會遇到一群人坐在篝火旁喝咖啡,他們留著絡腮鬍,麵色陰鬱,身邊的ak47開著保險。我們首先要確認他們的身份。他們是普什圖族人嗎?是溫和的牧羊人嗎?或者還是恐怖主義武裝分子,那些一看到你就會割開你喉嚨的兇殘山民?幾天之後我們意識到,基地戰士根本就不像阿富汗山區農民那般皮膚粗糙、骯髒不堪。許多人都曾在美國受過教育,現在他們來到阿富汗,小心地擦拭著ak47,準備把我們全殺光。 我們很快就發現,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能夠展開非常有效的行動。以前我一直認為他們一旦被發現就會轉身逃命,但實際上他們絕對不會這樣做。如果他們控製著製高點或能夠占領製高點,他們會堅決戰鬥;如果我們居高臨下向他們衝過去,他們往往會徑直往邊境線撤退,逃入巴基斯坦境內,而我們不能越過邊境追擊。如果跟他們的距離足夠近,你就會看到他們眼神中透出的桀驁不馴、對美國的憎恨和靈魂中燃燒著的怒火。 這裏的確讓我們感到不安,因為這裏是恐怖主義的心髒地帶;那些人就在這裏草擬、修改、製定摧毀世貿中心的計劃。說實話,這一切看起來都是虛幻的、不可能發生的,但是我們都知道災難的確已經發生,而這片遙遠、荒涼的地方就是那場災難的根源,是本·拉登手下戰士的祖國,也是他們繼續密謀摧毀美國的大本營。在這裏,對山姆大叔的仇恨如此根深蒂固,這令絕大多數西方人感到費解。邁克、肖恩、艾克斯、我和其他隊友來到了這裏,隨時準備麵對我們的對手。他們沉默寡言,意誌堅定,是高山的主人,隨時準備用步槍和彎刀給予我們致命的一擊。 看到這些人居住的偏遠的普什圖村落之後,我們更加難以理解所發生的一切。那完全是未開化的原始人居住的地方,房屋用曬幹的土磚砌成,室內是泥土地麵,散發著尿液和騾糞的惡臭,房子底層還養著雞和山羊。但就在這種穴居的環境下,他們對一座二十一世紀的大都市策劃並實施了駭人聽聞的暴行。 村子裏的衛生設施極其原始。他們在村邊挖一個深坑,那就是全村的公共廁所。我們都被警告要小心那些廁所,在夜間巡邏時更是如此。有一天晚上,我滑了一跤,結果一隻腳掉進了坑裏。結果在死一般寂靜的夜晚裏爆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大家都差點笑破肚皮。但這對我來說可一點兒也不好笑。 在接下來的一周,我碰到了更糟糕的情況。當時四周漆黑一片,我們在高低不平的地麵上匍匐前進,準備在一小片棚屋上麵設一個觀察點。如果不用夜視儀,我們什麽也看不見。這時我突然滑進了地上一個張開的口子裏。 我不敢大聲叫喊。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往下滑,我立刻明白自己是掉進了什麽地方,簡直感覺不寒而慄。我牢牢地攥著步槍,高舉右臂,以這個姿勢徑直掉進了村子的公共廁所裏,渾身都沒在了糞便裏麵,這時我隱隱約約地聽到隊友噓了一聲說:"小心!馬庫斯剛剛又找到糞坑啦!"全隊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又發出一片笑聲,但這卻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經歷之一。盡管天寒地凍,我還是背著全副戰鬥裝備一頭跳進河中,好洗掉那些噁心的東西,不然的話我可能會讓巴格拉姆基地的全體人員都患上傷寒的。 有時候邊境檢查站會遇到真正的麻煩,這時候我們就會派出大概二十名隊員去增援,我們先乘"悍馬"吉普,然後還得步行幾英裏才能趕到。但問題在於,巴基斯坦東北邊境幾乎無人把守。巴基斯坦命令各單位隻能沿著柏油路巡邏,活動範圍不得超過道路兩側二十米,在這個範圍之外就是一片自由的天地。所以人們隻要繞開大路,沿著古老的小徑就能進入阿富汗境內。如果我們不加阻止,他們就能自由往來。許多人進入阿富汗境內隻是為了偷牲畜,我們對此也睜隻眼閉隻眼,但基地分子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們會扮作牧民四處活動,對這種情況我們是決不會放過的,那些馱著炸藥的駝隊更是我們的重點。 每次與武裝分子遭遇,他們都會搶先開火。隻要有一絲聲音,出現任何暴露我們位置的響動,他們就會沖我們射擊。他們的射擊位置往往在巴基斯坦境內,而我們不能進入那裏,所以我們總是隱蔽地展開行動,小心地拍攝照片,抓捕他們的頭目,並時刻與基地保持聯繫,必要時隨時請求支援。 我們的指揮官認為贏得勝利的關鍵在於情報,必須鎖定炸彈製造者,找到他們的後勤基地,摧毀他們的軍火庫,讓他們無力發動攻擊。但這實施起來十分困難。我們麵對的敵人殘酷野蠻,對我們懷著刻骨仇恨,不怕犧牲自己的生命,準備同我們戰鬥到底,並認為他們早晚會把這些侵略者趕出去。他們一直堅信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但我們要說,不,這不可能。 當高級指揮官在研究某個具體目標的時候,我們就在基地待命。這時我就會利用自己的空閑時間主動到巴格拉姆醫院做義工,我多數時間都呆在急救室,幫助處理傷員,努力提高自己的醫護水平,從而更好地救治隊友。 在醫院裏幫忙真讓我大開眼界,因為我們不但收治軍人,也樂於救治阿富汗人。當他們被送到急救室的時候,大多數人身上都有槍傷,偶爾也有刀傷。這個國家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幾乎每人都有一支槍,似乎每家的客廳裏都擺著一支ak47,結果槍擊事件層出不窮。不時會有身負重傷的阿富汗平民躺在醫院門口,而我們不得不用"悍馬"吉普車把他們接到急救室。無論是誰,隻要來到這裏,我們都給以救治和最悉心的照料,而一切費用都由美國納稅人承擔。 我希望自己當時也幫了醫院一點兒小忙,當然,我的一切工作都是無償的。我很喜歡醫生這個職業,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當上一名醫生,巴格拉姆醫院是我提高急救技能的理想地點,所以這段經歷對於我來說非常寶貴。 在我照料傷患期間,指揮官們一刻不停地加緊工作,篩選情報,核實中央情報局的報告,努力確認基地分子的頭目,好讓我們能夠給武裝分子以迎頭痛擊。清單上的潛在目標總有一長串,其中有一些是需要優先打擊的目標。我們通過衛星和海豹突擊隊員的偵察發現了非常危險的人物,確認了他們的身份,並初步判定了他們的位置。但是在行動之前我們必須反覆分析各種情報,判斷抓獲那些危險人物的機率有多大,這樣才能正確地選擇打擊目標。 駐守在巴格拉姆的各海豹小隊隨時準備出發執行打擊任務,但誰都不喜歡盲目出擊,那樣的話抓獲基地分子高級指揮官的希望非常渺茫。而且對於情報搜集人員來說,情況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基地武裝分子頻繁機動,而且也非常聰明,雖然他們並不完全清楚美國的技術能力,但他們絕對清楚不停機動的重要性。他們從一個村子轉移到另一個村子,從一個山洞轉移到另一個山洞,在一個地方從來不待太久,因此很難抓到他們。 我們小隊的二級軍士長丹·赫利非常善於找出那些有"油水"的任務,也就是那些有更高機率捕獲目標的任務。他花了大量時間分析目標清單,從中鎖定某個恐怖分子,找出他通常呆在哪裏,最後一次出現在什麽地方。 赫利軍士長會梳理整堆照片,對比分析地圖與圖表,找出那些有利的地點。如果我們去這些地方執行任務,那麽成功的機率很高,而且不必進行激烈的巷戰。他自己篩選出了一個名單,上麵列出了主要嫌犯的姓名和可能捕獲他們的地點。到六月份的時候,他已經積累了厚厚一本記錄,上麵記著基地組織重要人物的各種常用戰術和他們獲得炸藥的可能途徑。 經過縝密分析,一個傢夥的名字浮現在他眼前。出於保密的原因,我姑且稱此人為本·沙馬克,他是基地組織一支主力部隊的指揮官。這個人在山區長大,陰險狡詐,曾攻擊過阿富汗的許多城市,而且直接參與製造了數起針對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炸彈襲擊事件。沙馬克大約四十歲,是個神秘的人物,手下大約有一百四十至一百五十名武裝分子。他受過高等教育,熟悉戰術戰法,會說五國語言,而且是烏薩馬·本·拉登的親信之一。 沙馬克讓他的部隊不停地機動,途中在普什圖村莊外圍紮營過夜,或者幹脆住在村子裏,接受普什圖人的盛情款待,然後再開拔前往下一個村莊駐紮,一路上不斷擴充隊伍。追蹤這些人異常艱難,不過他們也得休息、吃飯、喝水,甚至也得洗澡,所以他們沿途必須得到村莊的幫助。 赫利軍士長幾乎每天早晨都會讓我們小隊的指揮官邁克和我看一份名單,上麵列出了大約二十個人和他們可能的藏身之地,我們就在其中篩選,挑出我們認為應該追捕的對象,由此建立了一個流氓資料庫,並根據掌握的情報從中選擇每次任務的目標。本·沙馬克這個名字一直停留在名單上,對其兵力規模的估計也不斷增加。 終於,上級給我們做了一次簡報,提出能否執行一次代號為"紅翼"的行動,抓住或擊斃沙馬克這個極其危險的傢夥。但沙馬克的行蹤總是飄忽不定,時而在這裏出現,時而在那裏露麵,而且我們隻有他的半身照片,照片的質量又很差,隻能讓我們大致知道這個狗雜種的樣子。"紅翼"行動看上去是一次偵察監視任務——進入目標區域,接近目標、拍照,如果可能的話,實施抓捕。 我們已經掌握了很多與他相關的情報,這說明中央情報局,可能還有聯邦調查局,也很希望能夠生擒或擊斃此人。隨著一次次的簡報接踵而來,本·沙馬克變得越來越重要了。情報顯示其手下的兵力在八十人到兩百人之間,這意味著要進行一次大行動。赫利軍士長命令我和a排其他三個兄弟一起參加這次行動。 上級並不是要我們去跟敵人的大部隊正麵作戰,而是希望我們隱蔽好自己,"找到那個雜種,牢牢盯住他,弄清他的確切位置和兵力部署,然後用無線電呼叫空降打擊部隊,由他們將其捉拿歸案。"很簡單的任務,是嗎? 如果我們認為他準備立刻撤離所在的村子,那麽就由我們幹掉他。也就是說由我或者艾克斯對他進行射擊。很有可能我隻有一次機會將沙馬克套進瞄準鏡,然後在幾百碼的距離上輕扣扳機。但有一點我很清楚:可千萬不能打偏了,否則我在巴思課程中的狙擊教官韋伯和戴維斯的幽靈肯定會冒出來,用力踢我的屁股,因為射殺敵人才是他們訓練我的目的所在。 如果我有機會開槍的話,他可別指望得到我的憐憫。我知道上級希望我們幹掉這個雜種,也為上級決定派遣我和我的兄弟執行這一任務而感到無比自豪,所以我們會同往常一樣竭盡全力,決不辜負大家的期望。 我們每天都會去軍情處看有沒有關於沙馬克的最新情報。赫利軍士長一直在研究這個任務,並同大隊的作戰處長指揮官中校一起進行討論。問題還是一樣:目標到底在哪兒?他比薩達姆·海珊更加狡猾,衛星找不到他,就連中央情報局控製的能夠接近他的線人也打探不到他的真實身份和具體位置。如果不能確定他的行蹤,那麽讓我們全副武裝帶著相機進山就毫無意義。而且,基地組織對低空飛行的軍用飛機構成嚴重威脅,直升機隨時都有被擊落的危險,就連執行夜間行動時也是如此。那些基地分子擺弄火箭筒就像擺弄ak47一樣嫻熟。 這種規模的行動還需要大量的支援保障:運輸、通訊、空中支援,更不用說彈藥、食品、淡水、急救用品、手雷和各種武器。而且後麵提到的這些東西我們都得背在身上。 在行動準備初期,上級曾經明確告訴我們"準備執行紅翼行動",一切準備工作也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這時整個行動卻突然被取消。這是因為他又失去了蹤影。那些負責情報的傢夥手裏掌握著密報,研究地圖和地形,圈定目標可能出現的區域,做出估計和猜測,以為自己已經鎖定了他的行蹤,但無法將範圍縮小到某個具體的村莊或者營地,更無法進一步確定其位置,好讓狙擊手潛入進行獵殺。 情報部門在等待準確的情報,與此同時,我和隊友們執行了其他一些監視偵察任務。一次任務完成之後,我們剛剛返回營地,突然聽說抓捕本·沙馬克的行動有了進展。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我們猜想肯定是我們的一個線人得到了新的情報。赫利軍士長已經在研究地圖和地形了,看起來我們馬上就要展開行動。 海軍上尉邁克·墨菲,士官馬修·艾克斯,士官肖恩·巴頓和我這四個人集合聽取簡報,了解相關情報和上級的要求。當時我們以為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行動而已,但在最後一刻,人員配置上卻出現了很大調整。他們決定換下肖恩,讓三十四歲的士官丹尼·迪耶茨頂替他的位置。 我和丹尼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個子不高(當然是相對於我而言的),非常強壯。他來自科羅拉多州,但家卻在維吉尼亞州海岸的海豹突擊隊基地附近,他的妻子瑪麗亞非常漂亮,我們都親切地稱她帕茲。他們沒有孩子,隻養了兩條大狗,一條是英格蘭牛頭犬,一隻是牛頭獒,它們簡直跟丹尼一樣強壯。 丹尼和我曾一起在位於佛羅裏達州巴拿馬市的海豹運輸載具學校接受培訓,"9·11"事件發生時我們正在學校。丹尼非常喜愛瑜珈和武術,跟肖恩的關係也很好,兩個人看起來很有共同語言。我很高興丹尼能夠參加行動。他表麵上似乎沉默寡言,但實際上十分風趣幽默,心腸也很好。但千萬不要惹惱他,因為丹尼·迪耶茨可是頭籠中的猛虎、一名勇猛強悍的海豹突擊隊員。 看來上級又一次對紅翼行動亮起了綠燈。四人行動小組名單已經確定。整個小組由邁克負責指揮,丹尼和我負責通訊,邁克和丹尼任觀察手,艾克斯和我任狙擊手,並視當時的具體情況由我和艾克斯中的一人完成狙殺目標的任務。 根據行動計劃,我們將在沙馬克藏身處周圍的製高點上進行潛伏,如果必要的話需要連續潛伏四天,在此期間身體移動不能超出一英尺範圍,而且絕對不能弄出一點兒聲響。 任何時候,我們都得極為小心地隱蔽好自己,密切注意那些武裝分子,等待機會擊斃他們的領袖。由於他們配備有重武器,而且對當地地形瞭若指掌,這次任務十分危險。 我們披掛整齊,登上了直升機,萬事具備,隻等命令"紅翼行動開始!"就在此時,任務再度被取消。與其說我們又一次跟丟了沙馬克,還不如說這個狡猾的雜種又在別的什麽地方露出了頭,讓我們知道原來的情報有誤。 我們離開直升機,無精打采地回到了住處。我們放下沉重的背包和武器,換下作戰服,擦掉臉上的油彩,回復普通人的角色。獵殺沙馬克的任務停頓了兩星期之久,在此期間,我們又前往那些山間小徑執行了幾次任務,其中至少有兩次任務還幾乎讓我們喪命。 在一次行動中,我發現了重大情況,我親眼看到一名阿富汗東北部最危險的恐怖分子正獨自騎著輛怪異的自行車在路上前行。我竭力克製把他當場擊斃的欲望,不希望因為開火甚至是移動身體而暴露全隊位置,因為我們知道,他的整個駝隊馬上就會馱著炸藥在這條山路上出現,我們希望不但能夠抓住他,而且能夠繳獲這些炸藥。至少我沒有效仿以前一名戰友的做法,據說那位戰友直接打開電台,呼叫來一架正在巡航的美軍戰鬥/轟炸機,然後眼看著一顆五百磅的炸彈將那個恐怖分子、他的駱駝和他周圍五十碼範圍內的一切都炸上天。我們在那次行動中截住了駝隊,成功地抓獲了那個恐怖分子,繳獲了炸藥,而沒有採取那種粗暴的做法。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到2005年6月27日周一早晨,他們又一次追蹤到了沙馬克的位置。這一次的情報看上去千真萬確。到中午的時候,我們已經拿到了詳細的地圖和地形照片。情報部門幹得不錯,地圖比較詳盡,地形照片拍得也還過得去,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沙馬克的清晰照片。不過我們通過分析情報確定了基地組織另外一些頭領目前也在這個地方,雖然這些目標的價值低得多,但已足以確保紅翼行動這次能夠得以啟動! 簡報結束之後,丹·赫利軍士長平靜地對我說:"就這樣了,馬庫斯。我們準備行動。去讓夥計們做好準備。"我幹脆利落地回答道:"是,長官。準備出發",隨後離開了簡報室。當我朝宿舍區走去的時候,不知為什麽,我心中突然感到一陣不安,疑慮重重。從那一刻起,這種不安的感覺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已經看過地圖,地圖很清楚,但我沒有在地圖上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我們沒有關於目標區域內植被狀況的詳細情報,不過在興都庫什山海拔一萬英尺的地帶,土地顯然非常貧瘠。用不著成為地理學家也能知道,植被在這種環境下生長緩慢,十分稀疏。這對登山者來說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而對於我們而言卻意味著一場噩夢。 我在衛星照片上數了一下,我們要偵察的那個村子一共有三十二棟房子,但我們不知道沙馬克到底藏在哪棟房子裏。我們也不知道當我們進入目標區域並獲得更準確的情報後,是不是會發現村子裏還有另外的房子。 孤獨的倖存者 第三部分 第六章 "紅翼"行動(… 有些照片反映了村子的布局,但照片上幾乎看不到村子周圍的環境情況。我們非常精確地測定了村子的gps坐標,還挑選了一些可以作為直升機降落區的地點,雖然我們在進入目標區域時會從直升機上實施索降,直升機不需要降落,但撤退的時候有沒有找到合適的降落區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了。 我知道,我們需要在山間地勢較低的地方炸倒幾棵樹,這樣我們不但在撤退時可以利用倒下的樹木掩護自己,還能開闢直升機降落區,從而幫助負責直接行動的部隊順利完成機降。植被稀疏的山頂不適合直升機秘密起降,如果周圍有扛著火箭筒的武裝分子就更危險了,而沙馬克的武裝訓練有素,事實也證明他本人是個強悍的傢夥,海軍陸戰隊不斷遭襲出現重大傷亡就證明了這一點。 在我走回住處與隊友匯合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次任務中的一個問題:四周沒有藏身之地,也就是說沒有合適的觀察點,而如果不能占領好的觀察點,就意味著無法有效地進行偵察活動。如果村莊周圍的懸崖絕壁與我想像中的一樣崎嶇,缺乏植被,到處是石頭,那我們在村莊周圍的高處就會非常顯眼,如同嵌在山羊屁股上的鑽石一樣引人注目。 另外,沙馬克手下的八十到兩百名武裝分子很有可能時刻警惕地觀察著他們首領周圍的每一寸土地。考慮到這些,我有些擔憂。我不是擔心敵人的人數眾多,而是擔心因無處藏身而無法完成任務。如果周圍可供選擇的藏身地點有限的話,那就很難找到一個理想的地點從適當的角度和距離上來監視那個村子。 回到營房後,我遇見了邁克,把手裏的地圖和照片遞給他,告訴他我們即將深入敵後。我記得他當時回答說:"棒極了。又是三天時間的娛樂和日光浴。"但當他看著照片上那些極其陡峭的懸崖,令人恐怖的地形和難以找到藏身地點的山嶺時,他的表情變了。 這時候,艾克斯和丹尼來了。我們給他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情況,然後滿懷心事地去食堂吃午飯。我吃了一大盤義大利麵,隨後我們回到宿舍換衣服。我穿上了沙漠作戰長褲和叢林作戰夾克,這是因為情報顯示降落區域的植被不少,而且我們會降落到一片樹林裏。我還戴了一頂狙擊手風帽。 邁克和丹尼帶上了加掛榴彈發射器的m4步槍,而我跟艾克斯則拿了mk12狙擊步槍。我們四人都帶了賽格-索爾9毫米手槍,不過決定不帶m60機槍這樣的重武器,因為我們的裝備已經十分沉重,如果再背上機槍就無法攀登懸崖絕壁。 我還帶了幾個克萊莫地雷,這是一種帶有絆線的爆炸裝置,可以防止偷襲者靠近。在阿富汗執行任務的第一天就給了我一個教訓:當時兩個阿富汗人摸到了離我極近的距離,在那個距離上他們可以很輕易地把我幹掉。 我們還帶了一大卷爆破索,準備到時炸掉一片樹林供直升機降落,這樣才能保證我們在任務完成後順利撤退,執行打擊、抓捕行動的部隊順利到達。臨出發時,因為對整個行動有所擔憂,我又抓了三個彈夾,這樣我身上一共帶了十一個彈夾,每個裝彈三十發。八個彈夾是標準的彈藥攜行量,但紅翼行動有些讓人擔心。最後我發現大家都有同感,每個人都多帶了三個彈夾。 我又背上了一個用於引導直升機降落的發光裝置,此外還有望遠鏡和備用電池。丹尼背著電台,邁克和艾克斯則背著照相機和電腦。 我們還帶了單兵自熱口糧——牛肉幹、雞肉麵、能量棒、淡水——還有花生和葡萄幹。所有物品加起來大約重四十五磅,這對我們來說是輕裝上陣。肖恩過來為我們送行:"再見,公子哥們,給他們點兒厲害瞧瞧。"一切準備就緒,我們驅車來到特種作戰直升機的停機坪,在那裏等待消息,看是否會出現變動。如果那樣的話,那將是紅翼行動第三次被終止。但這次傳來的命令卻是"勞力士,一點鍾。"意思是天一黑我們就出發。 我們放下裝備,躺在跑道上靜候夜幕的降臨。我記得當時天很冷,不遠處山頂上有厚厚的積雪。邁克告訴我他帶上了自己的幸運石。那是一塊尖利的花崗岩,我們上一次執行任務時,這塊石頭戳進了他背部,而由於當時我們隱蔽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所有人一動都不能動,所以直到三天後才把它取出來。"我可以用它來戳你的屁股",他說道:"讓你時刻想著回家。"另外還有幾個小組也要在當晚出動,他們同我們一起在跑道上等待。快速反應部隊也在此時準備奔赴阿薩達巴德。我們剛剛對阿薩達巴德進行了一次徹底的照相偵察,現在他們帶的就是我們拍的那些照片。前蘇聯廢棄在當地的基地依然還在,庫納省的首府阿薩達巴德也仍然是片危險的區域。當年就是在阿薩達巴德,阿富汗戰士包圍並幾乎全殲了一支前蘇聯部隊,從而拉開了前蘇聯1989年承認失敗,全部撤出阿富汗的序幕。那場戰鬥發生的地點與我們此次任務的目的地隻隔著幾道山樑。 終於,直升機開始轟鳴。雖然行動計劃中存在許多變數,但目前看來一切正常。命令下達了,"紅翼行動開始!"我們背起裝備,登上支努幹直升機,準備進入目標區域。我們將向東北方向飛行,大概有四十五分鍾的航程。"希望本·沙馬克那個混蛋還待在我們認定的地方。"邁克說道。 前往阿薩達巴德的另外五名隊員也登上我們的直升機。另一架直升機率先起飛,我們的直升機也隨即離開跑道,在基地上空傾斜轉彎,進入目標航線。外麵漆黑一片,我沒有看窗外,而是始終盯著地板。邁克、艾克斯、丹尼還有我,我們四個人都對此次任務有些不祥的預感,但我也說不清這次任務究竟有什麽不同。往常前去執行任務時,我們總是充滿自信——我們準備好了,放馬過來吧! 海豹突擊隊員絕不會承認自己感覺恐懼。即使我們感到害怕,也決不會說出來。我們會打開艙門走出去,勇敢麵對敵人,無論對方是多麽的兇殘。那天晚上我們心中的感覺決不是對敵人的恐懼,而是種對某種未知因素的擔心,因為我們不能確定在那種地形下會遇到什麽情況。 飛臨行動區域後,直升機三次找錯了降落地點,每個地點之間相距幾英裏。每次直升機都飛得很低,在地麵上盤旋,但那些地方都不是我們預定的降落地點。如果阿富汗人看到當時情況的話,他們肯定會一頭霧水——就連我們自己也被弄糊塗了!飛入,飛出,飛回,懸停,最後飛離。我相信就算沙馬克的人在附近,他們也不會知道我們的位置,就算知道了我們的位置,也絕對找不到我們。我們終於飛向真正的降落地點。最後的命令下達了——紅翼行動開始!機降控製員下達口令:"十分鍾準備……三分鍾準備……一分鍾準備……三十秒準備!……出發!"機尾的坡道放下,我們來到機尾,直升機上機槍手的m60機關槍隨時準備射擊,以防我們遇到埋伏。外麵月黑風高,直升機的旋翼在風中發出熟悉的"嘣——嘣——嘣——嘣"的聲音。到目前為止,沒人沖我們開槍。 繩索從機尾放到地麵,位置調整得恰到好處,以免我們進行索降時繩索把槍枝纏住。沒有人說話,我們背好武器裝備,排成一列,丹尼第一個出發,沒入茫茫黑夜之中;我緊隨其後,然後是邁克和艾克斯。我們抓住繩索迅速滑向地麵,每個人都戴著手套,以防手被繩索磨破。索降高度大概為二十英尺。 我們一落地就以二十碼的間距四散展開。此刻寒氣逼人,而直升機旋翼吹起的狂風則揚起漫天沙塵,無情地吹打在我們身上。這可真是雪上加霜。我們不知道暗處是否有武裝分子在監視著我們,在這片由武裝分子控製的土地上,這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們聽到直升機的引擎猛然迸發出一陣咆哮,隨後它迅速向上爬升,離開了這片荒蕪的土地,飛入茫茫黑暗之中。 我們在原地隱蔽了十五分鍾,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山上沒有任何聲音。這裏不僅是安靜,而是超越"安靜"概念的寂靜,就仿佛置身於外太空一般。我們可以看到下麵有兩堆篝火或是兩盞燈籠,距我們大概有一英裏遠。希望那是牧羊人。十五分鍾過去了。我的左側是一座直衝雲霄的高山,右側是一片巨大濃密的樹林,周圍則是一片低矮的樹木和茂密的植物。 最終的行動地點在我們上方很遠的地方。這個地方讓人神經異常緊張,因為任何人在這裏都可以掩藏他的形跡。我們什麽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周圍有沒有敵人。十六年前,那些前蘇聯士兵就是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被人悄無聲息地割開了喉嚨,我猜他們在被殺之前一定也有我們現在的這種感覺。 我們站起身,我走到丹尼那裏,讓他打開通訊設備,告訴機降控製員我們已安全落地,然後來到邁克和艾克斯的位置,他們倆人正拿著一根粗大的繩索。荒謬的是,繩索是被砍斷後從直升機上扔下來的。 這絕對是個錯誤。直升機機組成員應該收回繩索帶走,上帝才知道他們以為這根繩索對我們有什麽用處。我也很慶幸邁克找到了繩索,否則它很容易被四處遊蕩的武裝分子或農民發現,如果他們是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之後特意前來尋找蛛絲馬跡的話,他們就更容易找到這根繩索,而繩索會毫無疑問地證明美國直升機曾在這裏降落過,這無疑就敲響了我們的喪鍾。 我們沒有帶鏟子,邁克和艾克斯不得不用樹枝、雜草和樹葉把繩子藏起來。我知道空中有一架ac-130炮艇機正在監控著我們,所以完成這項工作之後,我就打開電台與之取得聯繫,並向其發送了簡短的信息:"狙擊手二十一號,我是閃光三號,準備出發。""收到。"這是我同他們的最後一次通話。現在我們集合準備出發,目標大約在四英裏以外。我們的行進路線是事先計劃好的,先沿著一道山脊前行,順著山勢向右一個急轉彎之後再繼續行進。沿線主要地點都已經在地圖上標出,旁邊還註明了gps衛星定位數據,它們分別被稱為一、二、三號地點。 但這裏的地形糟糕至極,而且沒有月光,周圍漆黑一片,我們的行進路線又選擇正麵攀登陡峭的山峰,所以我們居然沒從山上掉下去摔斷脖子真是個奇蹟。更糟糕的是,當時還下著大雨,雨水冰冷徹骨,不出十分鍾,我們都渾身濕透了,仿佛又回到了地獄周。 我們的行動異常緩慢,爬上去,又滑下來,在黑暗中摸索尋找任何可以抓得牢、站得住的地方。在出發後的半個小時裏,我們幾個都曾從山上滑下去過,但我的情況最糟,因為其他三個人都是攀登專家,個頭比我小,體重比我輕。由於塊頭大,所以我的行動要慢得多,老是落在後麵。當我在後麵追趕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在前麵休息,而等我趕上他們的時候,邁克就示意繼續前進,不給我任何休息的時間。"去你媽的,墨菲。"我憤怒地罵了他一句。 實際上,當時的環境如此惡劣,坐下來休息並不是個好主意。我們渾身都濕透了,如果停下來休息,五分鍾內就能凍僵,所以我們不敢停下腳步,一直往上爬,盡量保持體溫。這段路程真是讓人痛苦不堪。我們不時伏下身體,盡可能地抓住某個支撐物,以免再次滑下山去。 最後我們終於爬上了山頂,並在山頂上發現了新鮮的足跡。顯然不久前曾有恐怖武裝)的大隊人馬從這裏經過,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意味著沙馬克和他的手下可能就在不遠的地方。 山頂上有一塊巨大的平地,草木繁茂,月亮此時從雲縫中露出身影,在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我們麵前的草地簡直像人間仙境。我們都禁不住停下腳步欣賞這幅美景。 但片刻之後,我們突然意識到草叢中很可能埋伏有敵人,所以都蹲下身子,一聲不響。艾克斯試著找一條小路穿過這片草地,但沒有找到,接著他又想自己開出一條路,結果也失敗了。草叢太過茂密,幾乎把他淹沒在裏麵。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在亞洲溫柔的月光下,在緊鄰世界屋脊的古老傳說中的土地上,他滿懷詩意地告訴我們:"夥計們,這他媽的根本過不去。"我們的右側是一道深穀,作為我們目標的那個村莊就在下麵的某個地方。我們已經抵達了一號地點,現在我們隻能重新選擇一條路線,沿著懸崖的側麵繼續前進。這時候,一團濃霧突然飄來,我們腳下的山峰和峽穀都沒入其中。 我記得自己當時注視著月光下的霧靄,如此潔白,如此純淨,看上去就好像我們能夠從中徑直走過,抵達對麵的山峰。透過微光夜視儀看到的景色簡直無與倫比,堪稱是天堂美景,但在這幅美景之下的土地上,卻有地獄的潛流翻滾湧動,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燒。 當我們被眼前的美景驚呆的時候,邁克推算出我們剛剛離開一號地點不遠,還得繼續向北走。由於無法穿過這片草地,我們呈扇形散開搜索可行的路線,結果丹尼找到了一條繞過大山的小路,能夠通往我們的目的地。但這條路也不好走。月亮又躲進了雲層,天上也再次下起了大雨。 我們又往前走了大約半英裏,沿途的地形簡直跟那晚的天氣一樣糟糕。這時候我們在雨中意外地聞到了房子和山羊糞的氣味——前麵有一座阿富汗人的農舍,我們差點兒一頭闖進它的院子裏。現在我們必須非常小心了。我們伏下身體,從懸崖絕壁旁隱蔽的地方匍匐著穿過濃密的灌木叢。 盡管我們吃盡了苦頭,但對於深入敵後作戰的海豹突擊隊員來說,這種環境真是完美無缺。如果沒有我們配備的先進夜視儀,他們不可能看得到我們。狂風暴雨隻會讓他們待在屋裏,而沒有睡去的人會以為隻有瘋子才會在這種天氣裏待在外麵。他們的想法是對的。我們四個人一路上都在摔跤,大概每走五百碼就要跌一跤。我們渾身濕透,全身都是泥,感覺就像參加巴思第二階段訓練的學員。沒錯,隻有瘋子,或者是海豹突擊隊員才願意在這種鬼天氣裏四處走動。 不過我們當時可沒想那麽多,一心隻想著那所農舍。這時候,月亮突然又從雲層裏露出來了,明亮的月光將我們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我們趕緊躲到暗處。繞過那座農舍後,我們沿著山腰繼續向上攀登,沿途的植被還算茂密。但突然之間,出發前我所有的擔憂都變成了現實,猛地向我們砸了過來。走出樹林後,我們麵前是一片貧瘠、荒蕪的坡地,坡地的北麵則是一座陡峭的高崗。 這裏沒有一棵樹木,沒有一簇灌木。隻有濕淋淋的頁岩、泥巴和大大小小的石頭。月亮就在我們頭頂,把我們長長的影子投在山坡上。 這簡直是我的噩夢,自從在簡報室第一次看到行動計劃時,這個噩夢就揮之不去:我們四個人站在光禿禿的山上,毫無掩蔽,而山下就是基地組織盤踞的村莊。對於基地組織的監視哨來說,這種情況再有利不過了,他不可能看不見我們這樣明顯的目標。對於我的狙擊訓練教官韋伯和戴維斯來說,這是他們最可怕的噩夢,狙擊手毫無掩蔽地暴露在開闊地中,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所遁形。 真他媽的。"邁克說道。 第七章 彈如雨下 子彈沿著各個方向從山上射來。艾克斯在左翼不停地射擊,想切斷敵人向下的攻擊路線。邁克則朝正上方猛烈開火……大聲喊道……:"馬庫斯,沒有選擇啦,兄弟,殺光他們! 我們沿原路緩緩地退回到樹林邊上,在樹木的陰影裏看了一下gps衛星定位數據,發現這裏距離二號地點不遠。邁克這時讓艾克斯打頭,我不由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因為要爬上爬下陡峭的懸崖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而身材修長的馬修·艾克斯是個攀登專家,可以像頭羚羊一樣蹦上蹦下。我把這個比方說給他們聽,結果三個隊友都笑了起來。 我們現在所處的山脊在前方有一個急轉彎,一條峽穀在我們腳下一直延伸到山脊的轉彎處。不知什麽原因,艾克斯領著我們離開山脊,向下麵的峽穀爬去。他似乎想改變原定路線,不再沿著山勢轉彎,而是取直線直接前往三號地點。這個路線很不錯,簡直棒極了,隻不過我們需要先沿著陡峭的山崖向下爬一英裏,然後再筆直地向上爬一英裏。這段路程簡直會要我的命。 不管怎樣,這就是我們新的行進路線。前進了五十碼之後,我已經開始苦苦掙紮。在下山的時候我都無法跟上他們,就更不用說向上攀登時了。他們可以聽見我在後麵不斷地滑倒,嘴裏不停地咒罵,我則聽見艾克斯和邁克從前麵傳來的笑聲。這與身體強壯與否沒有關係,我同他們中的任何人一樣強壯,此刻也絕沒有感到呼吸急促。我就是塊頭太大,跟不上前麵那幾頭山羊。這是自然法則,不是嗎? 當我們努力地在懸崖上攀登,向三號地點前進時,艾克斯一直在尋找掩蔽物,避開月光,所以我們不可避免地選擇了"之"字形路線。破曉前大約一小時,我們爬上了懸崖。gps衛星定位數據顯示,我們已經按計劃準確抵達了預定地點。邁克在花崗岩裏挑了個地方,讓我們都躺一會兒。 他選擇的休息地點就在山頂,距離最高處大約有八十英尺。這裏有些樹木,個別地方樹木比較茂密,但除此之外的大部分地方植被非常稀少。我們終於走完了四英裏的路程,現在可以卸下背上沉重的裝備,倒出靴子裏的粗砂和碎石了。不知怎麽的,這些東西總能跑進靴子裏去。 從醫學角度講,我們的情況都還不錯,沒有受傷。但我們已經在崇山峻嶺中攀上爬下了七個鍾頭,這著實讓人精疲力竭。邁克和我尤其感到疲憊,因為我倆都患有失眠症,尤其是在這種行動,頭天晚上我倆都睡不著。另外,天氣寒冷徹骨,雖然雨已經停了,但我們依然全身濕透,攜帶的所有裝備也都淋濕了。 丹尼打開無線電聯絡總部和空中巡邏的飛機,報告我們已經抵達預定地點,狀態良好,準備開始行動。但這次的報告為時過早,因為在通訊結束之後,月亮又移出了雲層,我們用夜視儀掃視了整個區域,但什麽都看不到。我們看不到沙馬克藏身的那個村莊,因為樹木擋住了我們的視線。但如果我們離開這片樹林的話,我們就會再次暴露在荒蕪的開闊地上,那裏隻有幾根小樹樁,根本找不到理想的掩蔽物。耶穌基督啊,這可怎麽辦。 這裏明顯是個伐木場,也許已經廢棄了,但是這裏的很多樹都被砍倒了。在我們的右側,群峰之上的夜空漸漸發白。黎明即將來臨。我和丹尼坐在一塊石頭上激烈地討論著,試圖弄清楚情況到底有多糟糕。有沒有什麽辦法。在地形不明的情況下展開行動,最終卻發現實際情況糟糕到了極點,簡直比最壞的設想更加糟糕,這是所有蛙人的噩夢。我和丹尼得出了一致結論:現在這種情況太糟了。邁克走過來簡短地說了幾句話,然後我們都抬頭盯著東方漸漸發白的天空。海軍上尉邁克·墨菲作為指揮官下達了命令: , 5分鍾後出發。"於是,我們又扛起沉重的裝備,沿原路往回走。走了大約一百碼後,我們發現了一條小路,可以從山脊的另一側下山,我們沿著這條小路向三號地點的下方走,最後在樹林中找到了一個理想位置。從這個位置上,我們可以俯視沙馬克藏身的那個村莊,它現在與我們大約有一英裏半的距離。 我們停止前進,在樹木和岩石間尋找休息的地方。安頓好之後,我拿出水壺一陣狂飲,說實話,我感覺自己就像古巴比倫空中花園裏的植物一樣幹渴難耐。丹尼則背靠著大樹盤腿而坐,擺了個瑜咖的姿勢,看上去活像個印度的耍蛇藝人。 艾克斯在我的左側,將身體緊緊地貼在山崖上。盡管周圍一片寂靜,但他像往常一樣保持著高度魯惕,步槍上了膛,隨時準備開火。他這時候可能正在腦海中做《紐約時報》上的填字遊戲,但他沒法安生下來。我旁邊碰巧有棵桑樹,而我又睡不著,於是不住地朝艾克斯扔桑堪,藉以打發時間,同時也是報復他在爬山時繞路。 隨後又有一團濃霧湧來,將我們和身下的山穀整個籠罩於其中。我們又看不到山下的村子了,而且在這個地方總是起霧。很顯然我們在這裏無法有效展開行動,必須尋找新的位置。 邁克和艾克斯仔細研究地圖,觀察我們上麵一片山地的地形,那裏的霧會比較小。我和丹尼則用望遠鏡不停觀察村莊的方向,試圖有所發現,但我們什麽也看不到。最後邁克說要一個人去尋個更好的位置,但隨即又改變了主意,讓艾克斯跟他一起去。這很正常,因為在這種地方,無論誰都會感到心驚膽寒,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人在一旁看著你。 我和丹尼留在原地,這時候太陽已經高高地爬到群峰之上,開始慢慢地把我們濕透的製服曬幹。一個小時後他們回來了,邁克說找到了一個觀察村子的絕佳位置,但那裏的隱蔽物不多。我估計由於地形的原因,他認為這次行動的風險更大了。但如果我們不冒這個險的話,我們就算等到聖誕節也完不成任務。 我們又一次背起背包,向新的位置進發。盡管隻有大約一千碼的路程,但我們卻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先是沿著山脊向前走,然後爬上山脊盡頭的一塊由花崗岩構成的台地。我得承認,這個位置確實很完美,從這裏向村子觀察和射擊的角度都很好,視野也非常開闊。如果沙馬克和他的人在那裏出現的話,我們肯定會發現他。就像邁克說的那樣:"那個傢夥隻要去上村裏的公共廁所,就絕對逃不過我們的眼睛。"而丹尼說的話則不太健康,不適合在這裏寫出來,大概是說要把沙馬克身上的一個主要生理部件炸飛什麽的。 我站在那裏凝視著的我們的新位置,它高高地聳立在山間,四周都非常陡峭。這個位置的確完美,但也非常危險。如果有人在夜間向我們發動攻擊,我們別無選擇,隻能突圍,因為如果他們朝我們發射火箭筒的話,我們在這個狹窄的地方無處藏身,會被炸得粉身碎骨。這裏隻有一條出路,也就是我們進來的那條路。一個像沙馬克那樣經驗豐富的指揮官完全可以把我們釘死在這個貧瘩、多石的地方,要想突圍就得殺出一條血路。此外,還有一個令人不安的想法始終揮之不去,沙馬克的朋友本·拉登可能也在這個地區活動,而他身邊可能會有"基地"組織的大部隊。,但從監視偵察的角度來看,這個位置完美無缺,它居高臨下,視野廣闊,這是任何監視小組所夢寐以求的。我們隻要在鬆軟的頁岩上挖個掩體,小心謹慎,保持隱蔽,集中精神,確保別讓人發現就不會出問題。 但我依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其他三個人也一樣。 我們都吃了點東西,又喝了些水,然後麵朝下地趴下,太陽曬在身上,濕透的衣服上慢慢開始冒出蒸汽。這時候的天氣變得酷熱難耐,我趴在一根伐倒的圓木底下,盡量把身體擠進圓木與地麵的縫隙裏,隻有雙腳露在外麵。但倒黴的是,我的身下有一株大尊麻1,差點兒沒讓我瘋掉。當然,現在我隻能紋絲不動。誰知道這時候是不是有一副高倍望遠鏡正盯著我們這兒呢? 我用瞄準鏡和雙筒望遠鏡默默觀察著。墨菲藏在地勢較高的幾塊岩石之間,距離我大概五十碼。艾克斯在我的右邊,躲在一棵老樹樁的空洞裏。丹尼帶著無線電,蹲在我下方左側僅有的幾棵樹中間,所有人中隻有他藏在陰涼下,能夠躲避熾熱的太陽。此時已接近正午,太陽高高地掛在空中,幾乎就在我們頭頂正上方。 從山下是看不到我們的,而在我們的上方也看不到任何人員活動的痕跡,至少在我們呆的這座山上沒有。我們需要做的隻是耐心等待、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集中精神。這四條我們都非常在行。 山上死一般的寂靜,就像是寂靜的黑夜一般。我們相互之間偶爾的簡短對話才會打破這種沉寂。這些對話多半涉及丹尼能夠躲避太陽直射的有利位置,跟我們的任務沒有什麽關係,一點都不優雅,也沒有什麽同情心。 嘿,丹尼,想不想交換一下位置? 去你媽的! 隻有這種對話,別的就什麽也沒有了。群山間沒有其他聲音。但是突然間,我聽到有動靜從我身旁圓栩一側的西南方向傳了過來。那是細微的腳步聲,而。那個人一直走到我的頭頂上。耶穌基督!我大吃一驚, 1}尊麻科類植物,齒形葉,雌雄異體,無花瓣,接觸其植物刺毛會引起皮膚過敏. 這時候,一個手持斧頭的傢夥從邊上跳了下來,正落在我的身邊。我差點兒給嚇暈過去,因為這實在是出人意料。我迅速轉身抓起槍對準他。我想這至少能讓他沒有勇氣砍掉我的腦袋。然而他比我還要吃驚,趕緊把斧頭扔到了地上。 然後我看見艾克斯站起身來,槍口指著那個傢夥。"你肯定已經看到他了,"我沒好氣地說,"幹嗎不告訴我一聲?他差點兒把我嚇出心髒病來。 我隻不過不想弄出任何動靜來,"艾克斯說道,我早就瞄準他了,一直盯著他走到你身邊。他隻要敢輕舉妄動,我就會當場將他打死(, "我讓那個傢夥靠著圓木坐下。接著發生了一件荒謬的事情:上百隻山羊一路小跑著上了山,每隻羊脖子_仁都掛著個小鈴檔,它們把這塊地方擠得滿滿的。現在我們大家周圍都是山羊。隨後又有兩個傢夥冒了出來。我示意他們過來與他們的同伴坐在一起。不過我可沒讓那些山羊坐下。 邁克和丹尼從咩咩叫的羊群中擠出一條道來,過來看看出了什麽情況。我們都注意到一點,這三個人當中有一個還是個孩子,隻有十四歲左右。我試著詢問他們是不是基地分子,他們都不住搖頭,其中年長的一個用英語說:不是基地分子··一不是基地分子。 我把我的巧克力棒給了那孩子一塊,而他卻對我怒目而視,隻是把巧克力放在身邊的石頭上,既不說謝謝,也沒有點頭。另外兩個阿富汗人也怒視著我們,很明顯他們非常不喜歡我們。當然,他們可能心裏在想,我們在他們的田野裏四處閑逛,身上背著那麽多的武器和彈藥,都足夠征服阿富汗的一個省了,我們到底要幹什麽?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麽辦?他們很明顯都是牧羊人,高原地帶的農民,也就是《日內瓦公約》上說的手無寸鐵的平民。如果從純軍事的角度來說,我們應該毫不猶像地立即將他們幹掉,因為我們無法弄清他們的意圖。 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否與基地武裝有來往,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與基地組織立有盟約,承諾一旦在山裏發現可疑跡象就立刻向基地組織的指揮官報告。哦,天啦,我們是不是疑心太重了。 但 無可辯駁的事實是,如果這三個衣衫檻樓的阿富汗人跑下山找到沙馬克和他的隊伍,報告我們的行蹤,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在山脊上無路可退。從軍事意義上講,我們別無選擇:那些傢夥不能(活著離開這裏。我站在那裏看著他們汙穢的鬍鬚、粗糙的皮膚、布滿老繭的雙手和憤怒的臉龐,這些人不喜歡我們,盡管沒有敵意,但是他們不願意向我們伸出友誼之手,也不想接受我們的友誼。 艾克斯是我們中的知識分子。邁克問他我們該怎麽做。"我認為應該把他們殺了,因為我們不能放他們走。"他回答道。這個天才經過簡單的純邏輯推理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你呢,丹尼? 我才不管我們該怎麽做呢,"他說,"你要我殺了他們,我就殺了他們。隻要給我下了命令就行。 馬庫斯? 嗯,直到現在我都認為幹掉他們是我們唯一的選擇。我想聽聽你的看法,邁克。 邁克的回答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聽著,馬庫斯。如果我們把他們殺了,有人很快會發現他們的屍體。首先,這些鬼山羊就會待在這附近。如果這些人不回家吃晚飯,他們的親戚朋友就會出來找他們,尤其是要找這個十四歲的小孩。但主要的問題還是山羊,因為無法把它們藏起來,所以我們很容易被發現。 等他們找到屍體之後,基地組織頭目就會向阿富汗媒體大肆宣傳。而美國的媒體也會緊抓不放,大量報導美國軍隊暴行。之後,我們很快就會被控謀殺,因為我們殺害了無辜的、手無寸鐵的阿富汗農民。"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像他想得那樣深遠,但邁克的話決不是危言"聽。我害怕這幾個農民嗎?不。我害怕他們可能會有恐怖組織麗發嗯?不·我害怕美國國內的自由主義媒體嗎?是的。我的腦海中突然浮嚴歲終樣一幅前景:"己要在美國監獄裏待上很多很多年,終日與殺人犯和強姦犯為伍。 可是,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美國特種部隊戰士,在我的靈魂深處,我知道將這些牧羊人放走簡直是愚蠢透頂。我試著想像如果歷史上的著名軍事家碰到這種情況,他們會怎麽做:.拿破崙?巴頓?奧馬爾·布拉德利?麥克阿瑟?他們會不會做出冷酷無情、但在軍事上正確無誤的決定:既然這些人對士兵的生命構成了明確的現實威脅,就必須將他們全部處死? 如果阿富汗人報告我們的行蹤,我們可能會全部陣亡,死在這片怪石嶙峋、酷熱難耐的山呷上。我們現在離家有幾萬英裏,離援兵有幾千光年,可能前來攻擊我們的力量又是那麽龐大,如果讓這些傢夥回家,在軍事上就等於自殺。 我們知道沙馬克手下大概有八十到兩百名武裝分子。記得我當時取了個中間數,一百四十人,然後問自己怎樣看待一百四十比四,也就是三十五比一的敵我力量對比,顯然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逃生的機率不大。我看著邁克,告訴他:邁克,我們得向上級請示。 我們倆回頭看著丹尼,他已經打開電台,正在努力地試圖接通總部。他變得越來越沮喪,就像所有電台操作員聯絡失敗時的表現一樣。他還在不斷地努力,而我們倆很快得出了結論:這該死的無線電肯定是出問題了。 這東西是不是該換電池了?"我問道。 不是,電池沒事。可就是沒人應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牧羊人靜靜地坐在那裏,艾克斯和墨菲用槍指著他們,而丹尼那副神情看起來恨不得要把電台扔到懸崖下麵去。"總部沒人應答,"他咬牙切齒地說,"我搞不懂為什麽。就好像那頭兒根本沒人一樣。 那邊應該有人值班的。"邁克·墨菲說道。我可以感覺得到他聲音中透出的焦慮。 可實際上沒人。"丹尼說道。 這就是該死的墨菲定律,"1我說道,"我不是說你,邁克,是另外一個叫墨菲的混蛋,他是所有倒黴蛋的上帝。 1譯註:該定律是指如果壞事有可能發生,並引起最大可能的損失.不管這種可能性多麽小,它總會發生。 誰都沒有笑,連我都沒有。我們都無奈地意識到:我們隻能靠自己了,隻能自己做決定。 邁克·墨菲平靜地說道:"我們有三個選擇。我們不能就這樣開槍把他們殺死,那樣動靜太大。所以,選擇一,我們可以悄悄地把他們幹掉,然後把屍體扔下一千英尺高的懸崖。選擇二,就在這裏把他們幹掉,然後盡可能地用石塊和泥土把屍體掩埋起來 無論選擇這兩種方式中的哪一種,離開這裏之後,絕對不能聲張。就算出現阿富汗牧羊人被謀殺的報導,我們也不能透露一個字。否則國內的報紙就會寫出《海軍海豹突擊隊員被懷疑犯有謀殺罪行》這樣該死的頭條啦。 選擇三,我們將他們放了,然後離開這裏,以防基地分子來找我們。"他盯著我們,當時的情景我至今仍然歷歷在目。艾克斯斬釘截鐵地說道:"無論我們做了什麽,我們都不是謀殺犯。我們是上級派往敵後執行任務的現役軍人,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我們有權採取任何行動。從軍事的角度看,很清楚我們應當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決不能把他們放了。 如果要進行投票的話,艾克斯將建議處決這三個阿富汗人。在我靈魂深處,我知道艾克斯說得沒錯,我們決不能把他們放了。但問題是我還有另外一個靈魂,一個基督徒的靈魂。在我心底裏有個聲音不斷小聲告訴我,殘酷地處決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是錯誤的,如果此後加以掩蓋,像罪犯一樣偷偷溜走.並否認自己做過的一切,那麽就是錯上加錯。 他當然說真的,我很想讓他們站起來,把他們打死之後離開這個地方。 我們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的三個傢夥,美國的媒體和政客要以謀殺罪來絞死我們的時候就行了,我們是戰爭的犧牲品,我們隻要為自己辯護我們中間沒有人喜歡這個卑鄙的選擇。我能看出這一點。決策在軍事上正確無誤,這些人不能活著離開這裏,雖然這種,也是任何一個高級指揮官都會做出的決策―。如果放走他們.的後果。但我們四個人都是基督徒維,我們很難做出這種決定。可能出現在軍事上不堪設想,按照遵紀守法的普通美國平民的思 邁克·墨菲問道:"艾克斯? 別無選擇。"我們都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丹尼? 跟以前一樣。我不在意你做什麽決定。隻要告訴怎麽做就行,馬庫斯 我不知道,邁克。 好吧,我再跟你們說一遍。如果我們把這些傢夥殺了,我們就必須如實向上級報告,我們不能掩蓋事實。大家都明白,他們的屍體肯定會被發現,而基地組織會大肆宣傳這件事,他們會讓它見報,而美國自由主義媒體會毫不留情地攻擊我們,我們十有八九會被指控謀殺。我不知道你們會怎麽想……馬庫斯,我聽你的,你說怎麽辦吧。"我站在那裏,又掃視了一眼那些麵色陰沉的阿富汗農民。他們中沒人想跟我們說話。他們也沒有必要說什麽。他們憤怒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我們沒有繩子,所以把他們捆起來,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尋找新的位置看來是行不通的。 我看著邁克的雙眼說道:"我們得放了他們。 那是我這輩子做出的最愚蠢的、最昏頭的、最弱智的決定。我當時一定是瘋了。我投出的一票實際上就簽署了我們的死刑執行令。我已經變成了個該死的自由主義者,一個愚蠢的毫無邏輯思維的傻子,感情用事,毫無理智,做出的判斷就像隻長耳大野兔般地瘋狂。 至少現在回想起那一時刻時我是這麽認為的。當時我可能沒有這麽想,但自那以後,幾乎每個清醒的時刻這個想法都會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每天晚上我都會在半夜驚醒,渾身冷汗地想起在那座山上的那個時刻。我永遠也擺脫不了這種內疚。我也不能擺脫。投出決定性一票的是我,這種內疚會永遠縈繞在我心頭,直到我躺進得州東部我的墳墓裏為止。邁克點點頭。好吧,"他說,"我想這就是二比一,丹尼棄權。我們放他們走。 記得當時沒有人表示異議。我們隻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山羊叫聲:嘩咋……畔……咋,還有小鈴銷在那裏丁當作響。這一切構成的背景音樂正配得上那隻有在該死的童話世界裏才會做出的決定。不管你喜不喜歡,它絕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這時艾克斯又開口了:"我們不是殺人犯。無論我們做了什麽,我們也決不是殺人犯。"邁克理解他的想法,但他隻是說:"我知道,艾克斯,我能理解,兄弟。但我們剛剛表決過了。 我做了一個手勢,讓那三個人站起來,然後擺了一下步槍,示意他們離開。他們沒有對我點頭,也沒有向我微笑以示感謝,而他們心裏很清楚,我們本來是完全有可能殺了他們的。他們轉身向懸崖背後的高地走去。 我現在都能看到他們的背影。他們以阿富汗人特有的方式將雙手背在身後,突然加快腳步朝那個陡峭的斜坡走去,我們周圍的羊群也小跑著跟了過去。不知從哪裏冒出一條棕色的狗,它瘦骨嶙峋,汙穢不堪,跑到了那小孩的身邊。這條令人厭惡的阿富汗狗讓我想起了家鄉牧場裏我的那條拉布拉多獵犬,巧克力色皮毛,粗壯結實,總是透著健康和快樂。 這時候我突然清醒過來,不再擔心那些惹人心煩的美國自由主義者。健太糟了,"我說道,這實在是太糟了。我們究竟在幹什麽?"艾克斯搖了搖頭。丹尼聳了聳肩。而邁克,說句公道話,看上去魂不守舍。跟我一樣,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這比我們以前做過的一切都要讓人心驚膽寒。這些傢夥要去哪裏?我瘋了嗎?各種念頭在我腦海中翻騰。我們現在與總部失去了聯絡,也就無法請求指示。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在村裏發現與月標相似的人。我們的位置已經暴露,也無法尋求空中支援,我們甚至都無法向上級匯報。更糟糕的是,我們不知道這些牧羊人到底會去哪兒。當情況如此糟糕的時候,很可能產生一係列的嚴重後果。 我們看著那三個人把雙手背在身後,跑進山裏,最後消失在山頂的盡頭。看得出來我們大家現在都感覺到,就這麽放他們走了是個極大的錯誤。大家都一言不發,我們就像四具殭屍,不知道是該趴下回到原來的監視位置,還是該趕快離開這裏。 現在該怎麽辦?"丹尼問道。 邁克開始收拾他的裝備。"五分鍾後出發。"他回答道。我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在正午的陽光下看著那些牧羊人漸漸消失在高高的天際線上。我看了看表,從他們離開到現在過了整整十九分鍾,每個人心裏都出現了一種不樣的預感。 我們出發了,沿著山羊的蹄印和牧羊人的足跡往山上爬去。我們盡可能地迅速行動,但出發地到ll!頂這段路程還是花掉了我們四十分鍾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等我們爬上山頂,山羊也好,牧羊人也罷,都已經不見蹤影。他們的速度真快,簡直能趕上從那些山間小徑對我們發射的火箭彈了。 我們四處尋找我們來時所走的那條小路,找到之後就開始返回原來的地點,也就是此前由於對村子的觀察角度不佳和當時的濃霧而放棄的地點。我們還試著用無線電呼叫,但仍舊無法與基地取得聯絡。我們現在前去的地點可能是我們在這個地區所能找到的最佳防禦位置,它位於懸崖邊緣,距離山頂大約四十碼,林木繁茂,利於隱蔽。現在大家都覺得應該保持嚴密的防守,而且我們必須隱蔽一段時間。.希望恐怖分子並沒有得到消息,就算他們已經得到消息,隻要我們很好地隱蔽自己,他們也就無法發現我們。在這方麵,我們可都是一流的行家。我們沿著山側前進。我發現雖然這地方在白天看上去與夜裏不太一樣,但同樣利於隱蔽,就算是從懸崖頂上向下看,也幾乎不可能發現我們。 我們下山回到原先的位置,我們現在依然在努力完成任務,同時保持高度警惕,時刻留心基地武裝分子。在我下方右側大約三十碼的地方,丹尼優雅地靠著原來的那棵樹盤腿坐下,朝著山峰擺出瑜伽的姿勢,看上去還是像個印度的耍蛇藝人。我還是躲在那棵桑樹下,重新塗上偽裝油彩,把自己融人到周圍的環境之中。 在我下方左側大致三十碼的地方,艾克斯拿著那支我們最重的步槍潛伏在那裏。在我的正下方大約十碼的距離,邁克則隱蔽在一塊巨石的背風處。我們上方的山勢極陡,中間隻有幾碼的地方地勢比較平坦,高 處的山勢幾乎筆直向上,勢比較平坦的地方向下看一直延伸到山頂。我和邁克·墨菲都從那塊地,但什麽也沒有看到,說明這裏的地形給我們提供了極佳的隱蔽。 我們暫時安全了。艾克斯用望遠鏡觀察了二十分鍾,然後我接著觀察二十分鍾。村子裏平靜如常。現在距離我們放走牧羊人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了,而這裏的一切依然寧靜、平和,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不過我敢對著耶穌基督發誓,這裏真是酷熱難當。 邁克離我最近,這時候他突然輕聲說:"夥計們,我想到了個主意。""什麽主意,長官?"我問道,語氣突然間正經起來,好像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尊敬我們的指揮官似的。 我到村子裏去一趟,看能不能借一下他們的電話! 太好了,"艾克斯說,"再看看能不能幫我帶個三明治。"役問題,"邁克回答說,要什麽餡兒的?騾糞還是山羊蹄子?" "留著你自己做蛋黃醬吧。"艾克斯低聲吼了一句。 我知道這些笑話並不那麽好笑。但我們當時正像鳥兒一樣棲息在懸崖邊,準備擊退來犯的敵人,所以我覺得這些笑話還是很不錯的。我認為這是一種鎮定的表現,就像在行將就木之時還不忘說上一句俏皮話一樣。這同時也說明我們現在感覺好多了,盡管不是絕對的輕鬆,但至少能夠安心執行任務,不時還可以說個笑話什麽的。這才是我們的本色,不是嗎?我說自己想休息一會兒,然後把迷彩帽拉低一些蓋住雙眼,想打個噸兒。不過這時候我的心髒依然砰砰直跳,我也沒辦法讓它慢下來。 大約十幾分鍾過去了。突然,我的耳邊傳來邁克的熟悉的警告聲:世!哩!我把帽子往上一推,本能地扭頭向九點鍾方向艾克斯的位置看去。他趴在那裏一動不動,槍口瞄準山上,隨時準備開火。 我轉身往後看去,看到邁克睜大眼睛盯著山上,命令丹尼如果電台能夠正常工作就立即向總部呼叫支援。看到我之後,邁克瞪了我一眼,指了指山上,用手語告訴我注意那裏的情況。 我架好mkl2步槍準備射擊,然後仰頭朝山上看去。在懸崖邊上站著八十至一百名荷槍實彈的基地戰士,每個人手裏都拿著ak47突擊步槍,槍口衝著山下,有些人還扛著火箭筒。他們開始分別從左右兩翼向我們包抄下來。我知道他們能看到我背後的地方,但看不見我。他們也不可能看見艾克斯和丹尼。但我不敢確定他們是否已經發現了邁克。我的心一下沉到了底,一個勁兒地詛咒那些該死的牧羊人,埋怨自己沒有把他們幹掉,任何一本軍事教科書都告訴我不能放走他們,我狂暴的本能也這樣告訴我,而且憑直覺我知道自己應該贊同艾克斯的觀點,將他們全部處決。讓那些自由主義者坐著騾車見鬼去吧,讓他們狗屁不通的交戰原則,以及任何能令他們興奮不已的胡言亂語也一起見.鬼去吧。要指控我們謀殺嗎?沒問題,去幹吧。但至少我們能夠活著接受審判。弄成現在的結果真是糟糕透頂。 我緊貼著樹幹,相信他們沒有發現我,但他們的意圖很明顯是要從兩翼包抄我們。我又掃了一眼頭頂的懸崖,上麵依舊擠滿了武裝人員,而且人數似乎又增加了。我們不可能從上麵突圍,左右兩側也不可能。如果他們發現了我們的話,我們就兒乎完全陷人了包圍。但我仍然不敢確定這一點。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開槍。我抬頭看了看山頂上唯一的一棵樹,又看了看我的左側。在距我大概二十碼遠的地方,我發現有動靜。接著我看到了一個頭頂,然後一把ak一47露了出來,槍管衝著我的方向,但並沒有對準我。 我抓緊了手中忠實的步槍,慢慢地把它指向那棵樹的方向。無論是誰在那裏,他都看不見我,因為我的位咒極佳,十分隱蔽。我就像座大理石雕像一般一動不動。我瞄了邁克一眼,他也一動不動。然後我又盯著那棵樹,這一次那人從樹的邊緣露了出來。一名基地武裝分子,鷹鉤鼻,滿臉濃密的黑鬍鬚,一雙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手裏的ak - 47直指著我的腦袋。難道他發現我了?他會不會開槍?處在我這個境地,那些自由主義者會有何感想?沒有時間再想了。我一槍把他的頭轟掉了。 槍聲立刻響成一片。子彈從各個方向射來。艾克斯在左翼不停地射擊,想切斷敵人向下的攻擊路線,邁克則朝正上方猛烈開火。丹尼一麵單手朝敵人掃射,一麵用另一隻手拚命地擺弄電台。 我聽見邁克喊道:"丹尼,丹尼,看在上帝的分上,趕緊把那該死的東西弄好·一馬庫斯,沒有選擇啦,兄弟,殺光他們! 但現在敵人的火力似乎集中在我們的兩翼。塵土和碎石在我們周圍四處飛濺。四處都是ak一47的槍聲,震耳欲聾。但我們的射擊非常準確,我可以看見基地分子不斷地從山脊上滾下來。我仍然待在原來的位置上,而且射向我的子彈似乎比射向他們三個的少得多。但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他們發現我的位置,射向我的子彈越來越多。真是糟糕。太糟糕了。 我能看得出來,艾克斯捕獲目標的速度比我要快,因為他的槍裝上了近戰瞄準鏡。我也該把近戰瞄準鏡裝上的,但我沒這麽做。 現在我們四個人真的是以一當十。我們知道如何進行這種作戰,首先需要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迅速地打倒敵人,給自己創造更多的生存機會。他們很難從正上方打中我們,這意味著兩翼是我們的軟肋。我能看見有兩個武裝分子正一左一右地向下撲過來。 艾克斯幹掉了其中一個,但我們的右翼情況十分危急。他們瘋狂地向我們掃射,但感謝基督,沒有打中我們。我們也像瘋了一般拚命射擊。突然間,我遭到猛烈攻擊,雨點般的子彈鑽進了樹幹裏,打得我周圍的岩石石屑紛飛。這些子彈是從兩翼打過來的。 我衝著邁克喊道:我們要幹掉他們,但我們可能需要找個新的位置。"知道了。"他沖我嚷道。同我一樣,他也發現敵人發動攻擊的速度非常快。在這五六分鍾裏,我們一直在向他們射擊,但每當我們消滅掉頭頂山脊上的敵人,就又有一批敵人湧上來,好像他們在山脊那邊有大量的援軍,時刻準備投人一線。現在無論我們往哪個方向看,都會看到數不清的敵人向我們撲過來。 我們沒有選擇。我們不能衝上山頂,他們會像把我們像狗一樣地撂倒在地。他們已經從左右兩翼對我們實現了包抄。我們現在三麵被圍,而槍聲一刻都沒有停息過。我們甚至看不清他們的人在哪裏,也不知道子彈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射來的射擊,因為他們現在正從四麵八方同時向我們四個人不停地射擊,不停地把他們撂倒,看著他們掉下懸崖,然後再換上一個新的彈夾,努力用子彈擋住他們。但這們必須放棄這片高地,我必須靠近邁克跟他商量一下對策,也許有可能讓我們活著回去。 我開始向他靠攏,而邁克作為一位傑出的軍官,也察覺到了眼前的局勢對我們不利,並已經下達了命令:"撤退!撤退!還不如說讓我們從這個該死的山上跳下去。我們的身後就是一個近乎垂直的陡坡,隻有上帝才知道它有多高。但命令就是命令。我抓起裝備朝側麵跑去,想沿"之"字形衝下斜坡。但在這個時候隻有地心引力說了算,我一頭栽了下去,仰麵朝天地摔倒在地,然後疾速向山下滑去。我用腳後跟不停蹬著地麵,想穩住身體。我以為自己的速度夠快了,但一回頭瞥見邁克·墨菲就緊跟在我的身後。邁克·墨菲自 , 9·11 "之後就一直戴著一個紐約消防員的紅色臂章,雖然我剛才回頭的時候實際上隻看見了一個紅色的臂章,但我知道跟在後麵的就是他。" d一!下見!"我嚷道。但就在這個時候,我撞到了一棵樹_匕而邁克則像顆子彈般"噢"地從我身邊飛了過去。我現在的下降速度慢了下來,但當我努力想站起來的時候,我又一次摔倒在地,朝山下滑去。我漸漸追上了邁克,兩個人在地上撞擊著、翻滾著,活像兩顆在彈子機裏彈來彈去的彈球。 在我們前方地勢略微平緩的山坡上有一片小樹林。我知道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如果不想掉人無底的深淵,我就得抓住點兒什麽東西,什麽都行,邁克也是這麽想的。我看見他在前麵不停地伸手抓住樹枝,但樹枝承受不了這麽大的力量,一根根都折斷了,而邁克仍然繼續像個鉛垂一樣向下滑去。 那一瞬間我知道沒有什麽能夠救我們的命,我們要麽會摔斷腰,要麽會摔斷脖子,然後基地分子就會毫不留情地開槍把我們打死。當我以七十英裏的時速衝進矮樹林的時候,我的大腦還在超負荷運轉,考慮這些事情。 在此期間,除了彈藥和手榴彈之外,我身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丟掉了:背包、急救用品、食品、水壺、通訊器材、電話。甚至上麵繪著得州州旗的頭盔也不見了蹤影。如果哪個可惡的恐怖分子戴上了那頂頭盔,那我可真的該死了。 與此同時,我看見邁克身上電台的天線被折斷了。這下可糟糕了。我的槍帶也斷了,步槍猛地飛了出去。不過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完全不清楚那片小樹林後的地形,因為當時我們從上麵根本看不見,如果當時看見了,我們可能也就根本不會跳下來了:那裏的地麵先是微微上翹,然後又突然向下形成一個陡坡,就像個該死的滑雪跳台。 我背部著地,雙腳向前,以大約每小時八十英裏的速度衝出"跳台",騰空而起。我在空中完成了兩個完整的後空翻,雙腳落地後仰麵跌倒,像一枚榴彈炮炮彈一樣繼續沿著陡坡飛速下滑。那一刻,我相信真的有上帝。 首先,我好像還沒死,這簡直像耶穌在水麵上行走q一樣神奇。但更讓人吃驚的是,我的步槍就在離我右手不過兩英尺遠的地方,就好像上帝他老人家對我動了側隱之心,要給我以希望。"馬庫斯,"我聽到他說,喲屯肯定需要這個· 至少我以為自己聽到了他的聲音。我向上帝發誓,我確實聽到了他的聲音,因為這在我看來的的確確是個奇蹟。不過當時我並沒有時間念祈禱詞來感謝上帝。 我不知道我們已經向下跌落了多遠的距離,但肯定有兩三百碼,而且我們還在繼續高速下落。我看見邁克在我前麵,說實話,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隻能看見一個人形在塵土和石塊間穿行。如果他沒有全身骨折的話,那也是個奇蹟。 我嗎?我渾身上下都是傷,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但我的步槍一直在我身邊翻滾著,在這場挑戰死亡極限的下跌中,那支槍總是在距離我的手不到兩英尺的地方。我知道這一定是上帝之手在指引著它,除此之外別無解釋。 隨著一聲悶響,我們兩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坡底。這一下摔得我幾乎背過氣去。我一麵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麵檢查一下自己,看看傷勢到底嚴重到什麽程度。我感到右肩和後背劇痛難忍,臉上被擦掉了一塊皮,渾身青腫。 但我還能站起來。不過這時做這個動作實在糟糕,因為一枚枚的火箭彈飛過來落在附近爆炸,我趕緊趴下。雖然爆炸的殺傷力不大掀起了漫天的塵土、石屑和樹木的碎片。邁克就在我旁邊,離我大概有十五英尺。爆炸過後,我們倆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的槍依然緊緊背在身上。而我的槍則躺在腳下,我彎腰把槍撿起來,這時候聽到邁克沖我喊道:稱沒事兒吧? 我轉過頭來,看見他滿臉塵土,甚至連牙齒都是黑的。"哥們兒,你看上去像堆垃圾,"我告訴他說,"趕緊打扮一下吧! 盡管發生了這樣糟糕的情況,邁克還是大笑起來。這時候我注意到他在摔下山的時候中彈了,鮮血不斷從他的腹部湧出。就在這時,一枚火箭彈落在我們旁邊,發出了雷鳴般的爆炸聲,它的落點距離我們太近了,實在是太近了。我們倆在漫天的塵土和煙霧中飛快地轉過身去。在我們身後有兩棵倒下的大樹,樹梢交疊在一起,就像是對著大山張開的兩根巨大筷子。我們倆同時撲到這兩棵樹後麵,暫時避開了敵人的火力,隨後拿起武器準備戰鬥。我在右邊,準備擋住從右翼來的敵人;邁克則在左邊中間位置,準備阻擊正麵和左翼的來犯之敵。 我們現在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們沿著我們剛剛滾落的陡坡兩側蜂擁而下。他們的行動非常迅速,不過速度還是沒有我們剛才直接滾下來那麽快。邁克那個位置的射界不錯,我的也可以。我們衝著他們開火,在他們撲上來之前把他們一個個地撂倒。但問題是他們的人數太多了,我們無論幹掉他們多少人,總有更多的人衝上來。出發前情報人員估計他們的兵力在/又十人到兩百人之間,現在看來後者似乎更接近實際數字。而且他們一定是由沙馬克在指揮。因為這些傢夥槍法不怎麽樣,隻是端著槍胡亂掃射,但他們一直嚴格遵守此種進攻的戰術原則,總是向戰場的兩翼展開,試圖迂迴包抄他們的敵人,從而在各個角度對目標展開攻擊。我們的射擊雖然減緩了他們的包抄速度,但不能完全阻止他們。雙方的激烈戰鬥持續了五分鍾。他們從山上向我們藏身的兩棵大樹猛衝,同時一刻不停地猛烈射擊,掃射,他們還瞄準我們發射火箭彈,他們的指揮官不是瘋子就是野人。 即便在山上看不到目標時也一直射擊壓製我們,以此來加強他們的火力。這群傢夥,而是一個對作戰原則理解非常透徹。子彈漫天飛舞,這個王八蛋。現在他們把我倆壓製在大樹後麵,不過我們的還擊更加準確。 邁克不顧自己的傷勢,像個海豹突擊隊軍官應該做的那樣,沉著穩定地向敵人猛烈還擊,從左翼向我們撲過來的敵人被他一個接著一個地撂倒在地上。在我把守的右翼,地勢稍微平坦一些,生長著一些樹木,敵人似乎也沒有那麽多。但隻要他們一露頭,我就將他們消滅。後來他們可能也明白了,隻要那兩棵大樹掩護著我和邁克,他們就沒法將我們趕出來。隨後他們開始向我們發射大量的火箭彈。這些可惡的東西尾巴後麵拖著熟悉的白煙,從山上稍遠一些的地方向我們飛來,落在我們的前方和兩側,掀起一片又一片的塵土和煙霧,碎石像雨點一樣落在我們身上。我們什麽都看不見了。 我們埋下頭,我問邁克艾克斯和丹尼到底在哪兒,邁克也不清楚。我們隻知道他們還在山上,沒有像我倆一樣跳下來。 我猜艾克斯在上麵找到了掩體,還在左翼繼續與敵人戰鬥,"他說,"丹尼肯定還在呼叫總部,在山上要比在這裏更容易跟總部取得聯絡。"我們在瀰漫的煙霧中冒險向山上望了一眼,結果看到一個人從山上栽了下來,就在我倆原來位置的左側。是艾克斯,肯定沒錯。但摔這麽一下他能不能受得了?這時他正在矮樹叢前麵的第一個陡坡上,幾秒鍾後他就從那個滑雪跳台上飛了出來,在空中翻滾著,沿著幾乎垂直的陡坡滾了下來。這道陡坡救了艾克斯,就像跳台滑雪運動員能夠從陡峭的山上滑下一樣,他也能夠沿著陡坡高速下降,不會直接摔到平地上。剛才我和邁克能夠死裏逃生也是這個原因。 艾克斯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摔得暈頭轉向,不辨東南西北。基地分子已經發現他了,開始朝他開火,而艾克斯這時候還躺在地上。"快跑,艾克斯……這裏,夥計,快跑!"邁克·墨菲聲嘶力竭地喊道。艾克斯很快反應過來,不顧身邊呼嘯的子彈,躍過那兩棵倒在地上的大樹衝進我們的掩蔽處,結果四腳朝天地摔倒在地上。當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一個人能夠做到的事情真是難以置信。 他占領了最左邊的位置,換上一個新的彈夾後就開始射擊,簡直是彈無虛發,加強了左翼的防守,從而彌補了我們最易遭受敵人攻擊的軟肋。我們三個人不斷地射擊,撂倒一個又一個敵人,祈禱著他們的人數會越來越少,希望在他們的進攻中打開一個缺口。但現實與希望之間總是存在巨大差異。那些傢夥依然不斷地湧上前來向我們瘋狂掃射,槍聲和火箭彈爆炸聲仍舊震耳欲聾。 現在的問題是,丹尼在哪兒?這頭小山獅是不是還在戰鬥,一麵抵擋的沙馬克部隊,一麵繼續努力用電台呼叫總部,讓總部了解這裏的情況?我們三個人都不清楚,但答案不久就揭曉了。懸崖右側突然出現了一陣異常的動靜:有人摔了下來,那個人隻能是丹尼。 那不斷翻滾的身體衝破了矮樹叢,在滑雪跳台處騰空而起,一路翻滾著掉了下來,最後.砰的一聲在地上摔得頭暈目眩。這跟我們之前的遭遇一模一樣,但丹尼躺在那兒一動不動,要麽是摔昏了,要麽就是死了。這時,那些戰友之間兄弟情誼的傳說出現在我和邁克的腦海中:海豹突擊隊員決不讓戰友棄屍沙場。海豹突擊隊員決不幹這種事情。我丟下槍,一躍跨過倒在地上的大樹,邁克緊跟在我後麵,兩個人弓著身子迅速穿過那片平地奔往坡底,艾克斯則繼續射擊,努力掩護我們。邁克的腹部依然血流不止,我則覺得自己的腰椎好像摔斷了。我倆衝到丹尼跟前,架著他回到那兩棵大樹後麵,然後把他放在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其間他們居高臨下地不斷沖我們射擊,但我們沒人中彈。到現在為止,我們三個人還都算平安,隻有邁克中了一槍。我是小隊的醫護兵,本來應該幫忙包紮傷口,但當我摔下山的時候,所有的急救用品都丟了,而且現在也沒有時間,我們必須一刻不停地向那些拿著ak一47的雜種們射擊,希望他們能夠撤退,至少會用光火箭彈。這東西如果不小心的話會傷著人的。這些王八羔子。 這時我突然有了取勝的信心。在我們身後又是一個陡坡,坡下就是我們的目標村莊。村子在平地上,房子看上去也還算堅固。掩體,這正是我們需要的東西,而且那樣我們就能夠在平地跟敵人作戰。我們會撐過去的。我們會消滅他們的。 丹尼醒了過來,他努力想站起身來,但臉上出現一副痛苦的表情。他肯定是在忍受劇痛,接著我看見血從他的手上湧了出來。我中彈了,馬庫斯,能幫幫我嗎?"他說。 我們都中彈了,"邁克回答道,"還能戰鬥嗎? 我盯著丹尼的右手,他的拇指被打掉了。但我看見他咬著牙點點頭, 滿是煙塵的臉上汗如雨下。 他端起槍,用受傷的右手裝上一個新的彈夾,然後進人我們防線正中的位置,再一次去麵向敵人。死死地盯著山上,向敵人猛烈射擊。他就像是隻牛頭犬,丹尼、邁克和艾克斯防守著左翼,而我則控製著右翼。兩個方向上的戰鬥都變得越來越激烈,但我們發現左翼敵人的傷亡要比右翼大。邁克·墨菲高聲命令道:"我們要占領製高點,這一邊。"我們的四支槍一起噴著火舌,想從左翼突出去,在陡坡上占領一個立足點,如果能夠消滅足夠多的敵人,就一路打回到山頂去。 基地分子發現了我們的意圖,而且他們同樣想要控製製高點,於是加強了他們右翼的兵力,從山上往下猛衝,企圖不惜一切代價頂住我們的進攻。我們至少已經消滅了五十名以上的敵人,但基地分子擺出一副戰鬥到最後一人的架勢,拚命抵擋我們在左翼發起的攻勢。 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多,憑著人數和火力上的優勢,那些基地戰士逼著我們一步步地後退。隨後,他們再一次向我們發射了大量的火箭彈,我們別無選擇,隻能重新退守到那兩棵倒下的大樹後麵,否則腦袋就要被他們炸飛了。 隻有上帝才知道他們到底藏匿了多少武器。而且我們逐漸意識到沙馬克的部隊實際上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勇敢頑強,戰術運用也十分得當,這跟我們剛剛抵達阿富汗時的想法大相逕庭。 回到原來的位置之後,我們繼續射擊,在兩翼把他們一個個撂倒。但是沙馬克的部隊仍然不屈不撓、堅定不移地從陡坡上向我們撲過來。他們的攻擊對我們造成了極大威脅,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有火力優勢,而是因為他們一直試圖從兩翼包抄我們。 那兩棵倒下的大樹能夠在正麵為我們提供很好的防護,兩側的防護也還不錯。但敵人一旦迂迴到我們的側後方發起進攻,我們就完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此前才會冒著摔斷脖子的危險,在對山下地形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 我們的兵力不足,隻能疲於應付敵人正麵的進攻,無法派人保護我們的側翼。我猜那些牧羊人肯定告訴他們我們隻有四個人,而沙馬克也立刻意識到我們的兩翼是最空虛的。 如果當時有十二名海豹突擊隊員的話,就能夠守住當前我們的位置,並且消滅他們,但那樣的話敵我比例隻有大概十比一或十一比一,而現在我們隻有四個人,那敵我比例很可能就是三十五比一。這種情況在軍事上必敗無疑,加上我們現在又無法請求總部派出增援部隊,情勢變得更加惡劣。 這裏正在上演一幕二十一世紀版本的"卡斯特將軍的最後抵抗,1,隻不過這次包圍小巨角羊鎮的是基地組織,而且他們到目前為止還沒能消滅我們而已。要想擺脫卡斯特將軍的厄運,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轉移到平地上戰鬥,而山上是沒有多少平地的,所以我們必須後退,下山,一直下到山底。 邁克·墨菲下達了命令:"如果我們待在這裏,他們會把我們全殺光的!跳下去,夥計們,豁出去了,跳下去! 我們四個人又一次抓起步槍,站起身迎著雨點般的子彈向懸崖衝去。先是邁克,然後是我、艾克斯和丹尼,我們一個接一個地縱身跳下了那座三、四十英尺高的懸崖,落在一個小溪邊的灌木叢裏。 我們當然還沒有到達山底,這隻是山腰間的一片狹小的平地,但至少我們不用再把身體緊緊地貼著崖壁了。往懸崖下跳的時候,我直接落在邁克的身上,然後艾克斯和丹尼又落在了我們倆身上,但我們連咒罵幾句的時間都沒有,立刻展開進人戰鬥位置,準備打退從兩翼撲來的敵人,因為在接下來的戰鬥裏,他們肯定還會從兩翼展開猛攻。現在他們正從我們右翼的岩壁上往下爬,而我則盡量不讓一個敵人爬下來。因為連續射擊的緣故,我的槍熱得燙手,但我還是不斷地裝彈、瞄準、開火,同時心裏頭還在為丟了那頂印著得州州旗的鋼盔而感到懊惱不已。我們想找一個有利的位置,於是在岩石間跳躍著向開闊地運動,但是我們立刻遭到了猛烈攻擊。基地分子發現我們的意圖後開始從我們頭頂的製高點上向我們開火,子彈像雨點一樣傾瀉下來。我們趕緊躲到岩石後麵,這時候丹尼又中了一彈。子彈擊中了他的後背下方,然後從胃部穿出。但他還在射擊。基督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但他確實做到了。丹尼張著嘴,嘴裏鮮血直流。到處都是血。天氣炎熱,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火藥味,槍聲和爆炸聲震耳欲聾。自從他們開火以後,這聲音就一直都沒有減弱過,我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就像一直戴著耳機聽搖滾樂一樣。接著他們又向我們發射了火箭彈。我們看見一道道白色的煙霧從空中劃過,飛下山崖朝我們射了過來,隨後就是巨大的爆炸聲在三麵環繞我們的花崗岩間迴蕩。我感覺周圍的一切似乎都炸開了,大塊的石頭從崖壁上掉落下來,碎石粒漫天飛舞,飛旋的塵土裹著密集的子彈和彈片,鋪頭蓋臉地向我們襲來。我們被嗆得喘不過氣來,眼前一片混沌。邁克·墨菲極力想在目前的形勢下做出正確的決策。而實際上自從我一槍擊中樹後那個武裝分子的眉心以後,我們就根本沒有選擇。現在盡管我們的兩翼還沒有遭到敵人的包抄,但敵人就在我們的正上方,在我們的頭頂上。這實在是太糟糕了。 世界上最古老的軍事策略就是占領製高點。依據我的經驗判斷,基地組織的任何一個指揮官都會命令他的手下必須從製高點上發動進攻。他們現在就是這麽做的。如果我們是在一片玉米地裏,那情況還不至於這麽危險,因為子彈打到地上就會留在土裏,但我們現在待在一個三麵是花崗岩的角落裏,子彈打在石頭上就會彈起來變成跳彈,而且不僅是子彈,彈片和碎石也會從岩石上迸起來。在我們看來,基地分子發射的每一顆子彈似乎都有雙重的功效。我們除了要躲開飛來的子彈,還要時刻小心跳彈。 在這種猛烈的火力卜,我們隨時都有可能被打死。墨非和丹尼一直守在左翼,讓敵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我則向上射擊,努力把那些暴露在岩石間的敵人幹掉。而艾克斯則躲進一個很好的掩蔽位置,向衝到我們近處的敵人不斷射擊。 墨菲和我都希望槍聲能夠平靜下來,如果那樣的話就意味著我們已經消滅了大量的敵人。但那一刻始終沒有來。來的是一批批的援軍。基地分子的援軍!在他們自己的上地上,一群又一群武裝到牙齒的敵人替下了陣亡的武裝分子,衝上來對我們猛烈射擊。盡管如此,他們依然無法殺死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我們試著給他們以迎頭痛擊,集中攻擊他們兵力最強的位置,迫使他們不斷向一線投人部隊。在這片祟山峻嶺之間,我這三位兄弟在戰鬥中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勇氣。盡管我們已經幾乎被敵人完全包圍,但我們的彈藥還很充足,依然堅信最終能夠打退敵人的進攻。 但這時候丹尼再一次中彈了,子彈打穿了他的脖子。他手裏的槍掉在了地上,身體也癱倒了。我蹲下身抓住他,把他拖到岩石後麵,但他掙紮著站了起來,想告訴我他沒事。 丹尼此刻血如泉湧,已經無法開口說話了,但他不願意放棄,倚著一塊岩石向基地分子繼續射擊,並對我示意他可能需要一個新的彈夾。那一刻,我強忍著淚水,無助地站在那裏看著他。我從未見過如此勇敢的舉動。這是一個多麽英勇的戰士,一個多麽難得的朋友。 這時邁克·墨菲沖我喊道:"唯一的出路就是下山,兄弟。"我則高聲答道:"收到,長官。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個村子。沒錯,我們隻有在那裏才有機會活下去。如果我們能夠占領其中一棟房子堅守,他們就很難把我們趕出來。我們有四名海豹突擊隊員,隻要找到堅固的掩體,通常都會取得勝利,那時候我們隻需要把恐怖分子引下去就行了。但除非局勢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發生戲劇性變化,否則我們很可能無法撤到那個村子裏。 第八章 墨菲山嶺之戰 大地在顫抖.殘存的幾裸樹木在搖晃.槍炮聲震耳欲聾……基地分子發動了一波猛烈的攻勢,想把我們幹掉.我們臥倒在地……躲開滿天飛舞的碎片、石塊和彈片. 邁克·墨菲上尉大聲吼叫著,他已經是第二次在戰鬥中這樣下達命令了。一樣的山。一樣的命令: 撤退!艾克斯和馬庫斯先撤!"他的意思還是要跳下去!我們對此都已經習慣了。我和艾克斯向陡崖猛衝過去,墨菲和丹尼則隱蔽在亂石間吸引敵人的火力,掩護我們撤退。我不知道丹尼受了這麽多傷之後還能不能動了。 陡崖邊上橫著一根樹幹,大概是雨水沖刷的緣故,樹幹下的地麵下陷,形成一個空洞。艾克斯在行動時思維非常敏捷,他直衝著那個空洞飛奔過去,因為這樣在他跳下陡崖時樹幹就可以掩護他。 身材瘦削的艾克斯像一根標槍一樣滑進空洞,從樹千下鑽了過去。我則像一頭德克薩斯蠻牛一樣衝進空洞,一下子卡在了樹幹下麵,進退不得。該死。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現在基地分子發現我了。他們隻能看見我一個,隨後我聽見周圍一片子彈的尖嘯聲。一發子彈貼著我身體的右側飛過,打在樹幹上,其餘的打在地_t,璞噢冒煙。我使出渾身的力氣去舉那根樹幹,但它紋絲不動。我無法動彈。 我回頭看,想知道邁克是不是看到了我的窘境,正準備來救我。這時我突然看到一發火箭彈拖著白煙飛了過來。火箭彈直接命中樹幹,就在我身邊爆炸。我隻能拚命轉身,好背對炸點。我說不清接下來發生了們·麽,但火箭彈把那根該死的樹幹炸成了兩截,氣浪把我掀下了陡崖。艾克斯此時正在占領射擊位置,我落地的位置離他不遠,估計在他下麵十五英尺左右。想想我剛剛像一顆人肉炮彈一樣飛下了陡崖,我現在還能站起來真是挺幸運的。而且我的步槍就落在身邊,簡直像是被上帝親手放在那裏的。 我伸手撿起槍,再一次傾聽上帝的聲音。但這時不再有任何聲響,在這場混亂、血腥的戰鬥中,我的心靈出現了瞬間的寧靜。 我不知道上帝是否會同意我們這樣相互殘殺。但以一切神靈起誓,我認為我的上帝決不希望我戰死。如果上帝對我的苦痛無動於衷,他決不會這樣好好照顧我的槍,不是嗎?我現在也想不明白那支槍怎麽會跟我落到同一個地方。 我已經用那支槍在三個不同的地點參加了三次戰鬥,其間它兩次脫手,還被火箭彈炸得飛下山崖,落在山下大概九百英尺的地方,但它仍然落在我的手邊。僥倖?信不信由你動搖了,。但我對上帝的信仰是永遠也不會 不管怎樣,我撿起槍,退人亂石之中。 敵人正在朝艾克斯猛烈射擊。 但他占據了有利位置,正不斷地向左側還擊。他已經在左翼苦戰了很長時間。雖然實際上隻有四十分鍾,但感覺好像過了十年一樣,而我們還得堅持下去。 邁克和丹尼也設法翻下山崖來到了這裏。附近是一條小河,基地分子在那裏的攻勢不那麽猛烈。不過我們的樣子看起來都挺嚇人的,尤其是丹尼,渾身是血。艾克斯情況還可以,但也多處負傷;邁克腹部傷口流出的鮮血把軍服都浸透了,雖然傷勢沒有丹尼那麽嚴重,但也不輕。我被火箭彈炸下山崖的時候本應該當場陣亡,但我唯一的一處新傷隻是鼻樑骨折,那是在我半昏迷中跌到地下時摔斷的。老實說.我的鼻子和背都疼得要命,裝備_l也沾滿了血。不過我沒像兩名隊友那樣負嚴重的槍傷。 艾克斯冷靜地倚著一塊岩石朝山上射擊,讓基地武裝分子無法靠近。他真是一名優秀的戰士,鎮定自若,穩如磐石,幾乎彈無虛發。我在他身邊以同樣的姿勢射擊。我們兩個把他們打幣剔良慘一個傢夥突然從我們頭上不遠的地方躥了出來,結果被我在大約三十碼的距離上幹掉了。但我們再次被圍住了。仍然有八十幾個瘋子朝我們撲下來,敵人太多了。我猜他們傷亡慘重,因為邁克和我都估計開始時至少有一百四十名敵人參加了戰鬥。但是他們還是不停進攻,而我不知道丹尼還能撐多久。 邁克跟我並肩戰鬥,他開玩笑地說,"夥計,這可真糟糕。"我轉身對他說,我們都得死在這兒一一要是我們不當心點的話。"我知道:"他答道。 戰鬥在激烈地繼續二敵人意誌堅強,火力猛烈,我們則訓練有素,射擊更為準確,軍事技能更加過硬。上百發子彈打在我們周圍的亂石上,基地分子隨後再次發射了火箭彈,把我們周圍的一切都炸得七零八落。我們躲在亂石間,不停地開火,但是丹尼快不行了,我擔心他就要昏迷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又中彈了,子彈正打在頸根部。看著丹尼倒下去,我的心一下子亂了。這個英俊的傢夥,佩茜的丈夫,我四年的朋友,在我們撤退時他一直斷後,直到自己倒下的前一刻還在掩護我們。現在他躺在地上,鮮血從身上的五處傷口噴湧而出。我是一名該死的海豹突擊隊衛生員。雖然如果我過去救他,很可能我們兩個人都被幹掉,但我還是丟下步槍,翻過岩石,穿過開闊地向他衝去。算了,算了,這不是什麽英雄壯舉。我當時哭得簡直像個孩子。 丹尼渾身是血,但還有意識,臉朝下趴在地上還想舉槍對敵人開火。我一麵告訴他放鬆一麵幫他翻過身。"來,丹尼,沒事的。 他點點頭,我知道他說不出話來,而且很可能再也不能開口了。我清楚地記得,他不願鬆開槍。我托著他的肩膀讓他半坐起來,然後抓住他腋下的衣服把他朝後麵的掩蔽物拖去。你能相信嗎,在我拖著他走的時候,這個鐵漢差不多是躺在地上,但他還在朝敵人射擊。 我們走了大概八碼,我一直擔心的情況突然發生了。這時候我兩手拖著丹尼倒退著走,幾乎全無還手之力,一名基地戰士突然從我們右上方的亂石中冒了出來,獰笑著把ak一47指向我的腦袋。 我們兩個發現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開火了。我隻是瞪著他,飛快地禱告了一句。就在這時候,艾克斯將兩顆子彈射進了他的眉心,立刻擊斃了他。火箭彈還在不停地飛過來,我沒有時間向艾克斯道謝,隻是一直把丹尼拽到安全地點。與此同時,丹尼就像艾克斯一樣,一直在射擊。我把丹尼拖到一塊岩石後,離邁克隻有幾碼遠。槍聲和稀疏的火箭彈爆炸聲從各個方向傳來,清楚地告訴我們敵人已經基本上完成了今天對我們的第四次包圍。丹尼還活著,仍然想堅持戰鬥,邁克現在同艾克斯並肩戰鬥,他們重創了敵人。 我仍然認為我們有機會突圍,但唯一的方案還是要向山下的那個村莊撤退,回到平地上去。自從戰鬥打響,我們一直試圖向山上衝擊,而用我們指揮官的話來說,實在是太糟糕了。 我大喊道:"艾克斯,走!"他剛剛喊了一聲"收到",一顆子彈就打中了他的胸膛。我看著他的步槍從手中滑落。接著,他從自己一直倚著的那塊岩石向前一個踉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完全驚呆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馬修·艾克斯,家裏的頂樑柱,摩根最好的朋友,我們生命的一部分。我開始失去理智,一遍遍地喊著他的名字。我當時心想艾克斯馬上就要死了,我隻能在艾克斯摔倒的地方看到一攤血跡。有那麽一瞬間,我想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但接著艾克斯伸手抓起步槍站了起來。鮮血從他的胸口直噴出來,但他端起槍,取出一個彈夾裝上,又開始射擊了。他還是背靠著那塊岩石,在同樣的位置上戰鬥。他還是那麽穩若磐石,彈無虛發,一雙明亮的藍眼睛還在機警地掃視著戰場。 艾克斯的舉動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行為。還有丹尼。還有邁克,戰鬥剛剛開始他腹部就中了一彈,但他一直堅持指揮。 現在邁克·墨菲正在計劃一條攀下懸崖的道路。選好道路後,他叫艾克斯跟著他一起下去。基地分子開始追擊,子彈從我們身旁噢噢飛過。邁克和艾克斯在前方大約七十五碼的地方,我拖著丹尼,丹尼則竭盡全力減輕我的負擔,還努力掩護我們。 役事,丹尼,"我反覆說道,"我們隻要跟上他們就行了。會沒事的。,,就在這個時候,一顆子彈正中他的前額。我聽到他中彈的聲音,轉身去幫他,他頭上傷口進出的血濺得我們兩人滿身都是。我大喊他的名字。但太晚了。他不用再與劇痛搏鬥了,再也聽不見我的聲音了。丹尼·迪耶茨在我的懷裏犧牲了,我不知道心碎的速度有多快,但那一刻,我的心碎了。 位於紅翼行動紀念公園中的丹尼青銅紀念雕像 雕像底座的左麵刻著:“丹尼在2005年阿富汗參加的4人偵察行動中與數倍於己的敵人勇敢戰鬥,在激烈的交火中保護自己的小隊,直到他受重傷,被授予海軍十字勳章。” 密集的槍聲仍在繼續。我拖著丹尼在開闊地上前行了大約五英尺,隨後我對他說了再見。我把他的身體放在地上,我必須離開他,要不然就得跟他一起死在那裏。但我確信一點。我依然有我的步槍,我並不孤單。丹尼也不孤單,他是虔誠的羅馬天主教徒,我把他留給了上帝。現在我必須去幫助我的小隊。這是我一生中作出的最艱難的決定。今天回憶起這件事我還會做噩夢,夢中丹尼仍然在對我說話,到處都是血,我必須離開,但又不知是為了什麽。驚醒時,我眼中總是含著淚這個夢一直困擾著我,它永遠不會消逝。 現在我聽見邁克·墨菲在喊我。我抓起我的槍,俯身翻過一塊岩石, 朝他和艾克斯跑去。他們兩人則一刻不停地向四十碼開外岩石中基地組織的一處工事射擊,壓製它的火力。 我衝上山脊,差點撞到一棵樹上,結果從坡上滑了下去。坡不是很陡,但我恰好跌進了河裏。這讓我非常生氣,因為我的靴子濕了,而我真的很討厭靴子濕媲渡的感覺。 我最後追上了他們兩人。艾克斯沒有彈藥了,我遞給他一個新的彈夾。邁克問丹尼在哪兒,我不得不告訴他丹尼死了。他和艾克斯都驚呆了。盡管邁克不說,我知道他希望去找回遺體。但我們兩個都知道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理由這樣做。我們沒有地方安放犧牲隊友的遺體,也不可能帶著一具遺體繼續作戰。 丹尼死了。奇怪的是,我是第一個振作起來的人。我突然說道:我告訴你吧。我們必須衝下這座該死的山,不然我們就都得死。,,就好像要幫我們下決心一樣,基地分子又一次逼近了,試圖全麵包圍我們。而且包圍圈就要形成了。現在從我們下方傳來了槍聲。我們能看到基地分子還在湧過來,我試著數一下他們的人數,過去大約一個小時裏我一直在這麽做。 我估計現在大概隻有五十到六十個了,他們的火力依然很猛。火箭彈不斷在我們附近爆炸,掀起一道道煙柱,碎石四處飛舞。敵人對我們傾瀉的火力一刻也沒有停息過。 我們三個人再次伏身躲在岩石後麵,山下一英裏半處的村莊清晰可見,那仍然是我們的目標。 我再一次提醒邁克:"如果我們能衝到村莊裏找到掩蔽的話,我們就能把他們全幹掉。 我知道我們的情況不太妙。但我們仍然是海豹突擊隊員,這一點永遠改變不了。我們依然充滿自信,而且絕不會投降。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們就是用匕首對長槍也要跟他們拚到底。 去他媽的投降。"邁克說。他不必對艾克斯或我解釋什麽。投降將是我們全體的恥辱,就像是在粉碎機操場敲鍾宣布放棄,然後把自己的頭盔放在指揮官辦公室門外擺成一條直線一樣。如果一個人能夠經歷千辛萬苦,最後來到阿富汗荒無人煙的群山之中,那麽他就絕不會想到放棄。 還記得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的信條:"我永不退出……我的國家希望我在身體和精神上比敵人更為強悍。如果被打倒,我會重新站起來,決不認輸。我會竭盡全力保護我的隊友……絕不退出戰鬥。",多年以來,這些詞句成為許多勇士的精神支柱。它們已經烙在了每一個海豹隊員的靈魂上。我們所有人都時刻牢記著這些詞句。在一片槍炮聲中,邁克突然說道,"記住,弟兄們,我們絕不退出戰鬥。 我點了點頭。"離平地隻有大概一千碼了。如果我們能衝到那兒,我們就有機會。 麻煩在於我們沖不到那裏,至少不能直衝過去。因為我們又一次被火力壓製住了。我們現在進退兩難:唯一的逃生之路在山下,但唯一可行的防守策略卻是攀登上山。我們站起身,一麵躲避四處橫飛的跳彈,一麵從左翼向山上退去。 我們試圖以我們的方式進行戰鬥。"不過雖然我們還能行動,但每個人都已經負了重傷。我帶頭在亂石間朝山上沖,同時猛烈射擊,撂倒所有我看到的基地分子。但是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我們猛烈發射俄製火箭彈,從他們的右翼直射我們的左翼。 大地在顫抖。剩下的寥寥無幾的幾棵樹在氣浪中來回搖晃。爆炸聲震耳欲聾。就連峽穀兩側的山峰似乎也在晃動。溪流中的水濺得岸上到處都是。基地分子瘋狂地想要消滅我們。我們趴在地上,拚命把身體朝岩石的縫隙裏擠,低頭躲避橫~飯的碎片、石塊和彈片。他們的狂轟濫炸這次也沒能傷害到我們。等煙塵散去後,他們又開始射擊了。我抬頭已經可以看到山上的林木線了。距離雖不短,但比山下的村莊要近。恐怖分子清楚我們的目的,當我們試著前突的時候,他們憑藉優勢火力把我們趕了回來。 我們已經竭盡全力,但就是沖不過去。他們又一次把我們打了回來。我們又向山下撤退,沿著來路轉了一個可憐的大圈。不過這次我們又找到了一個有利地點,一個理想的防禦位置,它兩側都有巨石,提供了良好的掩蔽。我們再一次陷人苦戰,猛烈射擊,把他們趕回去,這次我們 總算朝村莊的方向前進了一段距離。 他們從下方衝上來,朝著我們嚎叫、呼喊,戰鬥幾乎變成了肉搏。我們一麵也沖他們大吼,一麵不停地射擊。但他們的人數還是太多了,一會兒工夫他們就占據了更為有利的地形,一顆子彈射穿了邁克的前胸。邁克過來問我能不能再給他一個彈夾。這時我看到艾克斯踉踉蹌蹌地朝我走來,他的頭頂被整個掀開了,鮮血從那個恐怖的傷口順著臉頰淚泊地朝下流淌。 他們打中我了,兄弟,"他說道,"那些混蛋打中我了。你能幫幫我嗎,馬庫斯?"我能說什麽?我又能做什麽?除了拚命打退敵人,我幫不上任何忙。但艾克斯擋住了我的射界。 我幫艾克斯在一塊岩石後隱蔽好。隨後我轉身看著邁克,這次他顯然也受了重傷。稱能動嗎,兄弟?"我問他。 他伸手到口袋裏摸出他的手機,我們一直不敢用這個手機,因為它可能會暴露我們的位置。隨後邁克離開掩蔽朝開闊地走去,一直走到差不多中央位置才停下來,四周都是炮火。他在一塊小石頭上坐下來,開始撥總部的號碼。 我能聽見他說,"我的人正在受到猛攻·一我們要被撕碎了。我的人就要完了……我們需要支援。 這時候一顆子彈正中邁克的背部。血一下從他的胸前噴了出來。他的身體向前一傾,手機和步槍都掉在了地上。但他撐著地,抓住手機和步槍,又一次坐直身體,並把手機再次放在耳邊。 我聽見他說,"收到,長官。謝謝。"隨後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回到我們戰鬥最艱苦的位置,也就是我們左翼的防守位置,再次開始向敵人射擊。 如果基地能夠在我們被壓垮前及時派來增援,那個打給基地的絕望的電話就能夠挽救我們的生命。這也是邁克給基地分子的一種打擊。隻有我知道邁克剛剛做了什麽。他明白我們隻有一個機會,那就是請求增援。他也知道隻有一個地方才能打通手機:在開闊地上,遠離岩壁的遮擋和保護。 他完全明白這樣做的風險,也很清楚這個電話可能要他付出生命的 代價,但麥可·派崔克·墨菲,墨林的兒子,美麗的希瑟的未婚夫,勇敢地走人了烈火風暴之中。 他的目的很明確:進行最後一次英勇的嚐試,以挽救兩名隊友的生命。他打通了電話,報告了我們的大概位置、敵人的實力和局勢的嚴重性。當敵人擊中他的時候,我想他已經負了致命傷,但他依然繼續報告。收到,長官。謝謝你。即使我活到一百歲,這些話語也不會從我的記憶中消逝。我怎麽可能忘記呢?換了是你,你會忘記嗎?作為一名軍官,他戰鬥到最後一刻,而且犧牲前的最後行動還在不惜一切代價挽救倖存下屬的生命,還有比他更偉大的海豹小隊指揮官嗎? 我懷疑是否還有比邁克更優秀的軍人,他在猛烈的火力下保持清醒的頭腦,一刻不停地思考,即便局勢已經幾乎不可挽回仍然無畏地下達命令,最後還做出那樣的英雄行為。那不是故作姿態,而是至勇的舉動。邁克上尉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是一位非常非常偉大的海豹突擊隊軍官。即便為他建一座同帝國大廈一樣高的紀念碑,在我看來依然不夠高。邁克還活著,並繼續堅持固守左翼。我守在右翼。我們兩人都小心而準確地射擊。我仍然試圖占據略微高一點的陣地。但是基地組織殘餘的部隊決心絕不讓我達到目的,每一次哪怕我試圖前進幾碼,爬高幾英尺,都會被他們趕回來。邁克也試圖向上攀登,並爬到了我上麵的一片岩層。那個位置易攻難守。我知道這肯定就是邁克最後的陣地了。就在這時,艾克斯搖搖晃晃地從我身邊走過,艱難地躲在岩石的掩蔽之下。此時我看到了他的傷口,他頭的右半邊幾乎被打飛了。我大喊,艾克斯,艾克斯。快,好兄弟。在那兒臥倒,在那兒臥倒。"我指著亂石中的一個位置,我們也許能夠在那裏找到掩蔽。艾克斯努力想舉起手,示意他聽見了我的話。但他做不到。他還在弓著腰躊珊地朝前走。他已經丟掉了步槍,隻握著手槍,但我知道他已經沒法握槍、瞄準、射擊了。沒有人頭部受了那樣的重創之後還能活下來,但至少他還在尋找掩蔽。我知道艾克斯就要死了。 邁克還在射擊。突然,我聽到他尖聲叫我的名字,那是一種最令人毛骨驚然的叫聲:"救救我,馬庫斯!請救救我!"他是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但他的位置在我上方大約三十碼的地方,我爬不到那裏去。我根本移動不了,如果我離開了我隱蔽的地方2碼遠,他們就會把我打成篩子。 不管怎樣,我還是在岩石縫裏傳來傳去,努力為他提供掩護火力,好打退這些混蛋,讓他能喘口氣,能等著我想辦法活著趕到他身邊。 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在尖聲喊叫,呼喊我的名字,哀求我去救他。但除了跟他一起死,我什麽也做不了。即便那時,盡管我還剩下幾個彈夾了,我仍然相信我能夠壓製這些戴頭巾的混蛋,想辦法就出他和埃克斯。我隻想結束麥克的痛苦,好讓他不再尖叫。 但每隔幾秒鍾,他就會喊我的名字。而每一次聽到他的喊聲,我都心如刀絞。淚水再一次從我的雙眼奪眶而出。我願意為麥克做任何事情,我願意為他犧牲我的生命。但是即便我死在這裏的亂石之間也救不了他。如果我要救他,自己就必須活下去。 就在此時,麥克的尖叫停止了。其後的幾秒鍾一片死寂,好像就連這些基地武裝分子也知道麥克已經死了。我朝前挪動了一點,抬頭向上望去,隻見4個人衝下來,朝著他倒地的身軀連射數彈。 對所有人來說,尖叫聲已經停止了,但對我不是這樣。每個晚上,我仍然能聽到麥克的尖叫。那比其它一切、甚至比丹尼的死還要刻骨銘心。有幾個星期我想我可能是瘋了,因為我完全無法擺脫那尖叫。有一兩次,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能聽到尖叫聲,我用手捂住耳朵,把身體緊緊的頂在牆上。 我一直認為隻有普通人才會有這種心理問題,海軍海豹突擊隊員是不會有的。我現在體會到它們的可怕了。我不知道我在夜晚能否再度安睡。 丹尼死了。現在麥克也死了。埃克斯就要死了。我們還有兩個人,也隻剩下兩個人了。我決心下到埃克斯的藏身處,跟他死在一起。我知道幾乎沒有可能脫身了。還有大約50名敵人,他們現在唯一的獵殺目標就是我。 我一麵朝身後開火壓製敵人,一麵向山下移動,這用了我大約10分鍾。我企盼會有援兵出現,希望麥克的電話能夠讓援兵及時趕到,在最後一刻搭救我們。 墨菲和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墨菲號驅逐艦 當我來到艾克斯身邊的時候,他坐在一塊窪地裏,頭的一側綁了一條繃帶。我盯著他,想知道他那雙冷靜的藍眼睛哪裏去了。我看到了這雙眼睛紅得發黑.毛細血管因為頭部的重創嚴重充血。 我朝他微笑,因為我知道我們將不能繼續前行了,至少無法一起在人世間前行了。艾克斯的時間不多了,即便他現在身在美國最好的醫院裏,他也活不了多久。生命正在從他身上流逝,我能看出這位強壯的超級運動員迅速地虛弱下去。 酶,兄弟,"我說,"你情況糟透了!"我試著想把他的繃帶綁緊。"馬庫斯,他們把我們打慘了,兄弟。"他艱難地說道,好像在竭力集中精神。隨後他說道,"你要活下去,馬庫斯。告訴辛迪我愛她。"這就是他最後的遺言。我隻是坐在那裏,我就想待在那裏,留在艾克斯身邊,在死神降臨的時候不讓他孤單。我再也不在乎自己會怎麽樣了。我靜靜地向上帝禱告,感謝他保護了我和我的槍。至今我仍抱有這種感激之情。我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艾克斯,他已經半昏迷了,但是還在呼吸。 與另外兩名隊友一樣,艾克斯也是我心中永遠的英雄。在這次短暫但血腥的衝突中,他就像一隻受傷的猛虎般戰鬥。像奧迪·墨菲,像約克中士一樣。他們射穿了他的身體,打中了他的頭顱,但傷害不了他的靈魂。他們永遠做不到那一點。 馬修·吉恩·艾克斯,辛迪的丈夫,隻要還能握得住槍就堅持朝敵人射擊。他剛剛過了二十九歲生日。在他臨終前的一刻,我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著他。我覺得他再也聽不見我的話了。但他的眼睛還睜著,我們仍然在一起,我絕不讓他孤單地死去。 就在那時,基地分子發現了我們。一枚威力巨大的俄製火箭彈飛了過來,落在我們身旁,爆炸將我掀出了窪地,飛過崎嶇不平的地麵,最後落在一條該死的峽穀邊上。我在落地之前就昏了過去,當我醒來時,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我的眼睛被炸瞎了,因為我什麽也看不見。但幾秒鍾之後,我清醒過來,意識到我是頭朝下栽到了一個洞裏。我的眼睛和身體的其他幾個零件還好,但我的左腿好像不能動了,右腿情況略好。但也行動困難。天知道我用了多長時間才掙紮到平地上,隨 後爬到一塊石頭後麵隱蔽起來。 我的耳朵嗡嗡作響,我猜這是那顆火箭彈爆炸震的。我抬頭向上望去,發現我從上麵跌落了很長一段距離。但是我已經暈頭轉向,說不清到底有多遠。與我同艾克斯坐在一起的時候相比,主要的差別在於現在槍聲已經平息了。 艾克斯不可能逃過剛才的爆炸,如果他們找到他,可能已經懶得再去開槍了。他們顯然沒有發現我,因為我頭下腳上地栽倒在一個洞裏,要找到我非常困難。不管怎樣,似乎沒人搜山。在大約一個半小時中,我第一次逃脫了獵殺。 除了站不起來以外,我還有其他兩個非常嚴重的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我的褲子幾乎完全被炸飛了。第二個是我左腿的情況,它現在隻是略有知覺,而且流血不止,滿是彈片,慘不忍睹。 我沒有繃帶,也沒有任何其他醫療用品。我沒能為隊友做任何事情,現在除了保持隱蔽之外也不能為自己做任何事情。情況不容樂觀。我清楚地知道我的背部骨折了,肩部也很可能有骨折;我的鼻樑骨折了,臉上傷痕累累。我站不起來,更走不了。至少一條腿完蛋了,另一條很可能也廢了。因為兩條大腿都動彈不得,我唯一的移動方法就是爬。當然,我還感到頭昏腦漲。透過硝煙,我發現了又一個奇蹟。就在我身邊不到兩英尺的地方,半埋在泥土和石塊之中,躲過了敵人視線的,是我的m k - 12步槍,而且我還剩下一個半彈夾。我先祈禱了一句,然後一把抓住它,因為我覺得它可能隻是一個幻影,當我伸手去抓它的時候……它就會消失不見。 但它沒有。當我的手指碰到它時,我能夠在炎熱的空氣中感受到金屬的涼意。我又一次傾聽上帝的聲音,並再次析禱,請求上帝的指引。雖然我沒有聽到回音,但我知道不管怎樣,我必須向右側突圍,在那個方向上至少短時間內我將是安全的。 上帝沒有回答我。但上帝並沒有拋棄我。我對此深信不疑。我還知道一件事情。我第一次徹底孤單了。這裏是基地武裝控製的充滿敵意的山區,一個隊友也沒有,四麵都是敵人。他們注意牧羊人的話了嗎?他們發現我們有四個人,但到目前為止隻找到三具屍體了嗎? 還是他們認為我已經被最後一顆俄製火箭彈炸得粉身碎骨了呢?這些問題我沒有答案。我根本沒有人可以商量,因為邁克、艾克斯、丹尼都不在了。我必須獨自麵對最後的戰鬥,或許孤獨,或許憂傷,或許要麵臨極其困難的環境,但是我絕不會放棄。 現在我隻有一個隊友,那就是上帝。上帝的行動依然神秘莫測。但我是個基督徒,所以上帝今天幫我躲過了上千發ak一7子彈。沒有一個敵人能打中我,這簡直難以置信。 我依然相信上帝並不想讓我死去。而且我也將盡全力維護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員的榮譽,我想這也是所有海豹隊員的希望。決不投降。去他媽的。 我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清醒了。我看了一下表,現在是當地時間13點42分。槍聲沉寂了幾分鍾,我開始覺得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錯了,馬庫斯。基地武裝的ak步槍又響了起來,突然之間子彈四處橫飛,就像之前一樣。 敵人從下方和兩翼向我撲來,同時漫無目的地猛烈射擊。他們的子彈滿天亂飛,尖嘯著鑽進泥土和頁岩之中,感謝耶穌,大部分彈著點都離我很遠。 很明顯他們認為我還活著,但是他們顯然並沒有發現我。他們正在進行火力偵察,想把我趕出來,因此四處射擊,希望某個傢夥最後能夠打中我,結果我的性命。或者出現更加理想的情況,我會高舉雙手走出來,這樣那些該死的殺人犯就能把我的腦袋砍下來。 我想我已經說明了我對投降的看法。我給我那神奇的步槍又換上一個彈夾,在彈雨中爬著翻過這座小丘,進人大山。沒人發現我,也沒人打中我。我躲進一條岩縫,把兩條腿藏進一叢灌木中。 岩縫的兩側都是巨石,它們保護著我。根據我的判斷,這條岩縫大約有巧英尺寬,上方是敞開的,所以不是山洞。基地武裝分子在我頭頂上四處奔跑,滾落的沙石不斷掉在我身上。但是這條岩縫為我提供了絕佳的掩蔽和偽裝。連我自己也意識到我很難被發現。他們得有非常好的運氣才能找到我,即便他們像剛才那樣嚐試用密集的火力四處掃射也很難奏效。 我前方的視野很好。我意識到我不能移動或改變位置,至少在光天化日下不行。而且我必須掩蓋自己留下的血跡。我檢查了一下自己負的傷。左腿仍然血流不止,我用泥巴把傷口糊住了。額頭上有一個大傷口,我也用泥巴把它糊上了。兩條腿麻木,毫無知覺,我至少暫時哪裏也去不了。 我沒有急救包,沒有地圖,沒有指南針,隻有槍枝和子彈。不過我所在的山上視野很好,對麵的山峰和兩山間的峽穀都一目了然。我沒有褲子,沒有兄弟,但也沒人能夠看到我。我緊緊地擠進岩縫,背部盡可能地緊貼岩壁。 我調整了一下位置,讓自己相對舒服一點,檢查了一下步槍,把它貼著身體架好,對外麵瞄準。如果大量的武裝分子發現我,那麽我想我很快就要去跟丹尼、艾克斯和邁克會合了。但我的位置非常利於防守,幾乎所有方向上都有掩蔽,唯一可行的攻擊辦法就是使用優勢數量正麵突破。這樣,在犧牲之前,我可以幹掉他們多得多的人。 我還能夠聽到槍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近。他們肯定朝這個方向來了。我心中默念著不要動、不要呼吸、不要出聲, a隻有那時我才理解我有多麽孤獨。基地組織正在追捕我。現在他們追捕的不再是一個海豹小隊,而是隻有我孤身一人。盡管我負了傷,我的頭腦依然清醒,明白自己必須加強隱蔽。我當時已經開始喪失對時間的概念,但我一直一動不動,事後我才知道自己在八個小時裏沒有挪動一寸地方。 過了一段時間,我看到基地組織的人在峽穀對麵跑上跑下,大概有數百人在搜山,想找到我。我的腿有了些知覺,但失血非常嚴重,渾身疼痛難忍。而且,失血開始讓我感覺頭暈目眩。 我當時怕得要命。在海豹突擊隊服役的六年中,我是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懼。到了下午接近黃昏的時候,他們看起來全都要撤離了峽穀對麵的山坡上空無一人,所有的基地分子都拚命向同一個地方跑去。至少從我的角度看起來是這樣。 現在我知道當時他們要去哪裏了。當我躲在岩縫裏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現在,根據我事後得知的一切,我能夠敘述在那個悲傷的下午所發生的悲劇,在興都庫什山脈中發生的駭人聽聞的 屠殺,海豹突擊隊在四十多年歷史上所蒙受的最慘痛的災難。邁克在犧牲前曾成功地接通了駐阿薩德巴德的快速反應部隊,這支部隊的駐地距我當時藏身的地方隻隔幾條山脈。邁克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最後一次通話是成功的。事後所有的紀錄都顯示,邁克當時的話語―我的人就要完了·,·…我們需要支援―豫一顆照明彈一樣劃過我們的基地。海豹隊員麵臨生命危險!這是最危急的情況。 埃裏克·克裏斯滕森海軍少校是我們的代理指揮官,他拉響了警報。隻有快速反應部隊指揮部才能決定是否行動。埃裏克隻用了十億分之一秒就作出了決定。我知道在他召集弟兄們時心中一定閃過了我們四個的身影―邁克、艾克斯、丹尼和我,我們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和隊友,現在被大批嗜血的基地武裝分子團團圍住,拚命戰鬥,渾身傷痕累累,或者可能已經犧牲了。 這種可怕的情景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抓起電話,大吼著命令160特種作戰航空團那些傳奇般的夜行者們把停在跑道上的mh一47支努幹大型直升機準備好。這也就是前一天我們乘坐的那架飛機。 我之前曾經介紹過的那些兄弟飛奔向各自的位置,把自己的背包盡可能地塞滿彈藥,抓起槍枝朝支努幹直升機衝去,飛機的旋翼已經開始轟鳴。我的海豹運輸載具第一大隊的人第一批趕到。士官詹姆斯·蘇爾和肖恩·帕頓首先登機。接著,策劃紅翼行動的大個子軍士長丹·赫利也飛奔著上了直升機,他離開營地的架勢簡直像是在被子彈追著打一樣。隨後趕到的是海豹第十大隊的弟兄們。來自紐約的小邁克·麥克格裏維海軍上尉、來自紐奧良的雅克·方丹軍士長、來自俄勒岡的傑夫·盧卡斯上士和來自西維吉尼亞的傑夫·泰勒上士。最後,埃裏克·克裏斯滕森海軍少校一麵大喊他的下屬正處在生死關頭,需要所有人都去幫忙,一麵登上了直升機。他可能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機上的八名海豹隊員即將冒生命危險在白天於崇山峻嶺之間進行機降,直接跳人可能-扮到靈.翻r4 才立瀚r發界才夯淨九66不人及眾,佳習以口 埃裏克知道他不必去。實際上,也許他不應該去。 的指揮崗位上。因為如果他去了的話 他應該留在自己 官了,這至少是不合常規的。 當時的快速反應部隊就沒有指揮 但是埃裏克·克裏斯滕森是個完完全全的 海豹隊員。他知道自己剛剛聽到了絕望的求救聲。他的兄弟、他熟識並信任的男子漢發出的求救聲。 埃裏克絕不可能袖手旁觀。沒有任何人能夠說服他不要親自前往。他一定知道我們當時就快要堅持不住了,正在祈禱援兵的到來。畢竟我們隻有四個人。而每個人都清楚,基地組織至少有一百多人。埃裏克完全知道這次出擊的巨大風險,但他連眼都不眨一下,抓起他的步槍和彈藥就沖_}二了飛機,並催促其他人抓緊時間……、決點,兄弟們!再快點!"在壓力之下他總會那麽說。當然,他是指揮官,而且是非常優秀的指揮官,但他還是一名海豹隊員,同胞的情誼已經融人了他的血液之中。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男子漢。他剛剛聽到自己兄弟從心底發出的絕望的求救聲。不管他是不是指揮官,埃裏克·克裏斯滕森隻會選擇一條路,徑直殺上l一lj去。 一47裏,就像之前常常在夜晚執行那些令人頭髮直豎的空中救援任務一樣,160特種作戰航空團的人在出發之前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指揮官是一個了不起的男子漢,來自康乃狄克的史蒂夫·瑞克少校。另外兩名機組人員是來自佛羅裏達州傑克遜維爾市的克裏斯·謝肯巴赫準尉和來自明尼蘇達州克拉克格魯烏市的小科裏·古德內徹準尉。詹姆斯·w·龐德軍士長也來了,與他一起的是來自印第安納州攝爾比威勒市的馬庫斯·姆拉勒斯上士和來自佛吉尼亞州斯塔福德市的邁克·羅素_l士。隨後,來自俄亥俄州丹威樂市的沙姆斯·高爾上士和來自佛羅裏達州龐巴諾比奇市的奇普·雅科比中士也趕到了。從任何標準看,這都是一支強大的戰鬥隊。 起飛,朝著山嶺中飛去。我猜這一過程看起來一定非常漫長,這種營救任務總是這樣的。直升機預定在我們開始執行任務時的索降地點附近降落,那裏距我當時的位置大約五英裏。 救援小隊的索降計劃與以前一樣,當"三十秒準備"的口令響起時,先頭隊員開始向機尾的艙門移動。沒人知道基地分子在附近有一個工事,當mh一47打開尾艙門,放下繩索讓隊員索降的時候,恐怖武裝發射的一枚火箭彈從打開的艙門飛了進來。: 它從先頭隊員人群中穿過,把油箱炸得粉碎。直升機的尾部和中部 立刻變成了地獄。一些隊員被炸飛到三十英尺開外的地方,有的變成了火人。他們重重地摔在山坡上。撞擊力異常巨大,我們的搜救小組後來在殘骸中甚至發現了折成兩段的槍管。 直升機飛行員拚命想控製住飛機,他並不清楚身後發生的災難,隻是意識到在他周圍和_l方都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當然,他對一切都無能為力。隨著一聲雷鳴般的巨響,mh一47墜落在山坡上,巨大的衝擊力使飛機接連翻滾了兩百碼,摔得粉碎。 當我們的人最終到達那裏展開調查的時候,除了散落的殘骸之外別無他物。當然,沒有倖存者。運輸載具第一大隊中我最親密的兄弟詹姆斯、丹軍士長和年輕的肖恩都死了。當我藏在岩縫中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這一切。我不能確定如果當時我知道了這幕慘劇能否承受得住打擊。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幾周以後,當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我禁不住痛哭失聲,主要因為他們當時去營救的就是我。 當時我對此一無所知。我隻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它讓許多基地分子異常興奮。很快我看到美國飛機沿著我麵前的峽穀飛過,是a一10雷電攻擊機和ah一64阿帕奇武裝直升機。有的飛機離我很近,我甚至能夠看到裏麵的飛行員。 我從背囊中取出我的prc一148電台,試圖建立通信聯繫,但我說不出話。我的喉嚨裏滿是泥土,舌頭跟上愕粘在一起,而」1我一滴水也沒有,根本沒法呼叫,但我知道通信聯繫已經建立了,因為我能夠聽到飛行人員的談話,所以在電台上拍發了我的緊急求救信號。 他們收到了。因為我能夠清楚地聽到他們通話。, l梅,你收到那個信號了嗎?" 是的,我們收到了……但是沒有進一步的信息獷隨後他們飛走了,朝我的右方飛去,現在我知道他們是飛向mh一7墜機的地點。當時我並不知道,基地組織會盡可能地搜集我們的電台,而且常常用它們來引誘美軍直升機降落。因此,美國飛行員對於收到的求救信號極其小心,因為他們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拍發信號,如果輕易地降落進行救援就可能被擊落。 即便當時得知這種情況也不會對我有任何幫助。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山坡上,嚴重失血,無法行動。現在天漸漸黑了,而我幾乎別無選擇。 美軍飛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低空掠過我麵前的峽穀,我想唯一的機會就在於引起其中某位飛行員的注意。 我電台上的耳麥在我摔下山的時候被扯掉了,但是連接線還在。我還有兩個化學冷光燈,把它們冊成兩半後就會發光。把它們綁在電台的電線上,就做成了一個簡陋的信號裝置。隨後我一看到有直升機飛到這一區域就把這個發光裝置在頭上揮舞。 我還有一個紅外線頻閃燈和步槍上的雷射瞄準器,我把瞄準器拆下來,對飛過的美軍飛機發射雷射信號。耶穌基督!我就是一個有生命、會呼吸的緊急求救裝置。肯定有人在觀察這些山嶺。有人會看到我的。我隻有在看到直升機的時候才會發出信號。很快我的樂觀情緒就變成了悲觀失望。沒有人注意到我的信號。我躺在那裏,覺得自己已經被拋棄,任由自生自滅了。 太陽漸漸落下山去,我的雙腿也兒乎完全恢復了知覺。這給了我希望,認為雖然疼痛可能非常劇烈.但自己也許可以走了。我渴得要死,因為堵塞在喉嚨裏的塵土沒法弄出來,我隻能勉強呼吸,根本說不出話。我必須找到水.必須跳出這個死亡陷阱。但一切都得等到夜幕降臨之後。我知道自己必須想辦法脫身,先找到水,然後再撤到安全地點,因為現在情況已經非常明顯,沒有人會來解救我。艾克斯的遺言清晰地在我心中迴響:"你要活下去,馬庫斯。告訴辛迪我愛她。"為了艾克斯,為了丹尼,更重要的是為了邁克,我必須活下去。 夕陽的餘暉將山峰巨大的影子投在我麵前的峽穀上。突然,在我正對麵大約!50碼的山崖上,我看見了一支ak一47槍管的寒光。接下來,我又一次看到槍管的反光,這說明那個拿槍的混蛋正在對我這邊的山上作扇麵搜索,而且搜索範圍正包括我藏身的岩縫。 現在我能看到那個武裝分子了。他站在那裏,穿一件藍白方格的馬甲,襯衣的袖子卷了起來,持槍的姿勢像普通阿富汗人一樣,槍口斜向下方,隻要兒分之一秒的時間就能舉槍開火。毫無疑問他正在找我。我不知道附近還有多少他的同伴。但我知道如果他朝峽穀這邊看過來並發現我的話,我就死定了。他不停地朝這邊張望,早晚會看到我的,但他沒有舉起他的槍。到現在為止還沒有。 我決定不能冒被他發現的風險。我的步槍上了膛,裝了消音器,不會發出多少聲音引起別人注意的。我屏住呼吸,小心地舉起mk一12步槍,瞄準對麵山脊上的那個身影,把他套在我瞄準鏡的十字準線上。我壓下扳機,子彈正中他的眉心。我看到鮮血從他的前額迸出來,隨後他一頭栽下山脊,落到了峽穀裏。峽穀至少有兩百英尺深,他垂死前的慘叫聲在穀中迴蕩。但我對此無動於衷,隻是感謝上帝又讓我消滅了一個。 他的兩個同伴幾乎立刻跑向他剛才的位置。他們衣著大致相同,隻有馬甲的顏色不一樣。他們站在那裏向第一個人跌落的深穀裏張望,兩個人都端著ak一47,隨時準備開火。 我以為他們很快就會離開,但他們站在那裏,隔著峽穀竭力向我這邊的山上張望。從我的位置看去,他們好像直盯著我藏身的地方,正在搜尋山崖上任何風吹草動的跡象。我猜他們並不清楚那個人究竟是被打死了,失足掉下山了,還是自殺了。 但我覺得他們會本能地選擇第一個答案。現在他們正在找究竟是誰打死了那個傢夥。我一動不動,但他們的眼睛直盯著我,我意識到如果他們兩人立刻對我藏身的岩縫開火,很有可能會打中我。我得把他們兩個都幹掉。 我又一次舉起槍,瞄準了一名基地武裝分子。我的第一槍把右邊的那個當場擊斃,我看著他的身體掉下了山崖。第二個發現有敵人,一麵舉起槍,一麵掃視我藏身的山坡。 我一槍正中他的胸膛,接著又補了一槍,以防萬一他還沒死,還能大聲喊叫。他立刻倒了下來,摔到峽穀下麵與他的兩名同伴會合去了。現在我又是一個人了,而且到目前為止還沒被發現。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邁克和我作出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讓三名我所認識的最好的海豹突擊隊員丟掉了性命。現在我趴在岩石上,處於基地組織的重重包圍之中,我決不能再犯錯誤了。承蒙上帝的庇護,我神奇地躲過了第一個決定帶來的災難,又爬上了這座應該以我們優秀指揮官邁克·墨菲命名的花崗岩山嶺―墨菲山嶺。 從現在開始,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將關乎自己的生死。我必須殺 出去,為了做到這一點,我並不關心必須殺死多少個基地分子。關鍵在於,我決不能再犯任何錯誤,也決不能再冒險了。 太陽慢慢消失在興都庫什山脈西麵高大的山嶺後麵,峽穀對麵依然一片寂靜。我認為基地組織很可能在這一地區派出了兩支搜索隊,我碰巧消滅掉的隻是其中一支。幾乎可以肯定某個地方還有三名基地武裝分子,他們正在黃昏的死寂中搜尋曾予其重創的四人海豹小隊中倖存的那個美國人。 美軍阿帕奇直升機友好的轟鳴聲現在已經消失了。沒有人在尋找我的蹤跡。而現在我最大的問題是水。我不但流血不止,站不起來,而且渴得要命。我的舌頭被塵土粘住了,說不出話。水壺在第一次同邁克跳下陡崖突圍的時候就丟在山上了,到現在我已經九個小時沒喝一滴水了。當我跌進河裏的時候還弄得渾身濕。因為失血過多.我感到頭暈目眩,但我仍竭力打起精神。我必須站起來。如果那些基地分子繞到我的左側,他們就能靠近我。如果他們帶著照明工具的話,我就會像車燈照射下的兔子一樣無處可逃。 到目前為止,我的藏身處很好地保護了我,但現在我必須離開這裏。一旦那三個傢夥的屍體被發現,基地分子就會蜂擁而至。我勉強站起身,穿著短褲站立在刺骨的山風中。我試了試右腿。不是太糟。接著我又試了試左腿,簡直疼得要命。我試著把當時自己糊在傷口上的泥土和小石子弄掉,但是許多彈片嵌在我的大腿_l,一動就鑽心地疼。如果旁邊有個房頂的話,我疼得肯定會跳上去。 我麵臨的另一個大問題就是我不清楚周圍的地形。當然,我曾被困在身後山嶺的陡崖上,了解那裏的地形,但那兒隻有一條上山的路,就我現在的情況,要爬上去太艱難了。我又試了試我的左腿,至少它的情況沒有惡化。 但我的背鑽心地疼。當然,我那時並不知道我有三節脊椎骨裂了,也不知道三節脊椎骨裂會那麽痛苦。盡管右肩肌鍵撕裂(這我也不知道),但右肩還能動。鼻骨骨折的地方悸痛不止,但比起別處來這就是小兒科了。我的半邊臉在從d一l上摔下來的時候也劃傷了,前額上還有一個大口子,疼得厲害。 但最讓我痛苦的還是幹渴。我知道附近山上就有幾條小溪,但是這並沒有讓我感覺好受多少。我必須盡快找到一條小溪,清洗傷口,飲水解渴。隻有這樣第二天早上我才能在電台上呼叫,聯繫上美軍的直升機或者戰鬥機。 我收拾好自己的裝備、電台、閃光燈和雷射發射器,把它們裝進我的背囊。我檢查了一下槍枝,彈夾裏還有大約二十發子彈,胸前還插著一個滿的彈夾。 隨後,我走出了我的掩蔽處,走人興都庫什山脈的黑暗與死寂中。天上沒有月亮,而且就要開始下雨了,這意味著月亮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出來。 我又試了試我的腿。它頂住了我身體的重量。我在保護了我一整天的巨岩旁邊辨別了一下方向,隨後邁著有生以來最為小心翼翼的步子朝山上走去。 第九章 爆炸,槍擊,追認死亡 我聽到身後傳來追捕者輕微的腳步聲……他們有兩個人,就在山上的岩石間搜尋我的蹤跡.我隻有很短的時間,因為他們兩個正一起端著ak步槍朝我撲過來……我伸出手,去拘手榴彈即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我也能感覺到山峰的影子籠罩著我。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存在,一種黑暗的力量,比其他一切東西都幽暗,比我依靠的岩石更陰冷。我知道距離山頂有很長的一段路程,而且我要爬上去的話還必須走"之"字形,這得花費我一整夜的時間,但是不管怎樣,我必須上去,一直爬到山頂。 這樣做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山頂的地勢平坦,如果再發生戰鬥的話,我的機會要大得多。沒有人會居高臨下向我射擊。所有的海豹隊員都喜歡在平地上作戰。 第二個原因是為了求救。沒有直升機能夠在阿富汗這些陡峭的山崖上安全降落。在山區,mh一47唯一能夠降落的地方就是下麵群山環抱中的平坦盆地,也就是村民種莊稼的地方。他們實際上大多種植的是嬰粟。但我決不能冒險靠近村莊。我隻能向上,爬到可以起降小型直升機的山頂平地上。而且,我的電台在那裏的接收效果也會更好。我隻能希望美國人仍在搜尋這些山嶺,尋找參加紅翼行動的失蹤人員。與此同時,我覺得我可能要渴死了。焦幹的喉嚨驅使我尋找水源和安全的地方。我開始前行,估計到山頂的垂直距離大約有五百英尺。但要上山的話我必須走之字形,這樣路程就大大增加了。 我開始在黑暗中向山上爬去。我把步槍插在腰帶上,騰出雙手來攀登。但我向右側爬了還不到二十英尺就重重地摔了一跤,從幾乎垂直的山崖上向穀底滑去。那真是非常恐怖的經歷。 星期二的午夜,人們已經來到我家的農場,其中有鄰居,也有我們的朋友,他們想陪著我的父母,看有什麽能夠幫忙的。他們開著卡車、小汽車、越野車或摩托車來到我的家,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我們隻想來陪著你。 大門外的院子簡直像個停車場。到了午夜,總共來了75個人,其中包括艾裏克和阿龍·魯尼,他們的家族擁有東德克薩斯的一家大型建築企業;大衛和麥可·桑貝裏,他們在當地經營地產、畜牧和石油生意,他們的父親約拿丹也來了;我童年的玩伴斯利姆、凱文、凱爾和韋德·奧爾布賴特,他們大多是農業大學的學生。 還有喬·羅德、安迪·馬奇、奇賽、大羅恩、我的弟弟奧比和我的兄弟西恩、特雷·貝克、拉裏·弗爾明、理察·泰納、本尼·維利和在魯卜克市的德克薩斯技術學院的體能教練。 當地的另一位建築業巨頭斯科特·懷特黑德也來了。他不認識我們,但還是希望能夠去我家。他後來成為我母親的精神支柱,到現在還每天給她打電話。屢立功勳的美國陸軍軍士長丹尼爾也身穿製服來到我家,他敞門告訴我父親願意盡其所能提供幫助。直到現在他還每天去我們家,好知道我母親的情況良好。 當然還有我的孿生哥哥摩根,他一路飛奔回農場,根本不相信電視播出的我已經陣亡的消息。我另一個弟弟(跟我不是孿生兄弟)斯科提前到家,他不相信廣播中聽到的消息,當人們告訴他這一噩耗時才相信我已經陣亡。他幾乎跟我母親一樣受到了沉重打擊,我的父親上網去查找進一步的消息,看我駐紮的基地―海豹突擊隊駐夏威夷總部有沒有發布正式聲明。他找到的消息證實了一架mh一47直升機墜毀,另外還有四名海豹隊員在行動時失蹤。但夏威夷的一家報紙報導我們四人已經全部陣亡。我想我父親在那時候相信這條消息是真的。 淩晨兩點剛過,來自科羅納多市的海豹隊員到達了農場。約翰·瓊斯海軍上尉和克裏斯·格特羅乘飛機趕到了農場,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馬特·特格·吉爾,他是我認識的最強壯的人之一。大衛·杜菲爾德海軍上尉隨後也從科羅納多趕到了,同他一起來的是約翰·歐文斯和傑立米·弗蘭克林。約什·韋恩海軍上尉和內森·舒梅克從維吉尼亞的海灘上趕來了。槍炮軍士長賈斯汀·皮德曼從佛羅裏達趕來。我要強調一點,整個事件並沒有經過計劃、協調。人們來到我家中,其中有我的朋友,也有未曾謀麵的陌生人,失去一個兄弟的悲傷使他們團結在一起了。陪著我的父母的是大個子比利·謝爾頓。以前從沒人見他哭過。他一直是一副硬漢的樣子。 格特羅告訴我父母他根本不理會媒體的報導。盡管海豹小隊的四名成員中很可能有人陣亡,但目前並沒有任何消息來證實。他知道邁克最後的那個電話:"我的人就要完了"。但沒有任何消息證實任何一名海豹隊員已經陣亡。:他告訴媽媽要有信心,告訴她除非發現了屍體,否則就意味著沒有海豹隊員陣亡。 隨後摩根回來了,他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我還活著。他說自己一直與我保持著聯繫,能感覺到我的存在。他覺得我可能受了傷,但沒有死。 去他的,我知道他沒死,"他說,要是他死了,我肯定會知道的。"這時院子裏已經來了150個人,當地的警察把整個農場都隔離了。任何人要進入農場必須首先經過這些警衛。通往我家的土路上停了好幾輛警察的巡邏車。兩名海軍牧師在清晨從科羅納多趕到了我家,我猜他們來是為了防止萬一。兩位牧師在農場周圍的柵欄裏主持了簡短的儀式,幾名警官參加了祈禱。 大約五點鍾左右,海豹突擊隊上尉安迪·海費爾和他的妻子克裏斯蒂納來到了我家。安迪對我母親說,"不管什麽事情,隻要能幫得上忙,我們都願意效勞。我們剛剛從夏威夷趕來。 夏威夷!"我的媽媽說,"那簡直是繞了半個地球。 馬庫斯曾救過我的命,"安迪說,"我一定得來,我知道還有希望。"我無法解釋所有這一切對媽媽意味著什麽。她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徘徊,她一直說永遠不會忘記安迪,也不會忘記他和克裏斯蒂納不遠萬裏來到我家這件事。 一開始隻是鄰裏朋友來到我家,後來更多的人是來自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的軍人。他們不是隻來待一夜。沒有人回家,他們就留在農場,日夜祈禱上帝保佑我。 在過了這麽長時間以後,每當我回想起當時的場景,我依然無比感激:這麽多友愛、關懷和對我父母的安慰。每當我想起這一幕時,我不知如何表達我的感激之情,隻能說隻要我活著,無論何時,也無論發生什麽情況,我家的大門永遠對他們每一個人敞開著。 與此同時,我正在那座該死的山上傾聽遠處流水聲,絲毫不知家中的情況。我抓住一棵樹,向前探出身體,想找出辦法安全下山。這時一名基地狙擊手向我開了槍。 我感覺到子彈鑽進我左大腿的上側。基督啊,那可真疼。太疼了。ak子彈的衝擊力推得我轉了個身,一頭栽倒在山坡上。因為我是臉朝下重重地栽倒的,所以已經骨折的鼻子再次受傷,前額的傷口也裂開了。隨後我沿著陡峭的山坡飛速地滾了下去,一路上什麽東西也抓不住,沒法穩住身體,不過可能這樣也好,因為這些基地組織的混蛋對我猛烈開火,子彈四處橫飛,尖嘯著打在我周f $ l的地上,石頭上和樹幹上。耶穌基督,這簡直是墨菲山嶺戰鬥的翻版。 但要打中一個移動的目標比你想像的難得多,要打中像我這樣在樹木和岩石間毫無規律地迅速移動的目標就更難了。他們一直沒有打中我。最後我在一塊比較平坦的地方停了下來。當然,追趕我的人下山的速度比我慢得多,所以我領先了一大段距離。我很驚奇地發現自己幾乎沒受什麽傷,我猜這是因為我沒有撞到什麽障礙物,111上的泥土又十分鬆軟。而且我還拿著我的槍,我覺得這簡直比聖母瑪麗亞降臨人世的奇蹟更大。我爬到一棵樹後隱蔽起來,同時努力判斷敵人的位置。我能夠看見離我最近的一個敵人,他正站在那裏指著我對右側的兩個人大聲喊叫。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們兩個就再次對我開火了。我打中他們的把握不大,因為這兩個人還在大約一百碼高的陡崖上,而且樹木擋住了他們。問題在子我站不穩,無法精確瞄準,所以我決定讓兩腿休息一下,用雙手和膝蓋迅速甸甸前進,等待更好的時機幹掉他們。這一地區到處是丘陵和深溝,對我這樣一個逃亡者來說是再好不過了,但我沒法走到溝底,也不能甸甸著爬下陡坡,除非你生來就是一隻雪豹。 所以我每次遇到陡坡就幹脆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滾下去。我滾了好多次,這真是一段漫長、顛簸而痛苦的旅程。而且每一次滾動都使剛才的槍傷鑽心地疼痛。 我這樣摸爬滾打地挪動了四十五分鍾,下坡的時候我能夠拉大與追兵的距離,向上爬的時候追兵又會趕上一段距離,不過到現在為止.,基地組織的人還沒能追上我。我在曲曲折折的路卜始終沒能找到一個理想的位置幹掉追殺我的武裝分子。子彈一直在我耳邊呼嘯,我也一直在逃。但最後我滾到了一片較為平坦的地方,周圍都是巨石。盡管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但我決定就在這裏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我記得當時一直在想,摩根會怎樣擺脫這種不利局麵?他會怎麽做?這給了我力量,比我大七分鍾的哥哥給了我強大的力量。我相信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把他們放到極近的距離_七,做到彈無虛發。所以我爬到一塊大石頭後麵,檢查一下彈夾,打開mk一12步槍的保險,開始耐心等待。 我聽到他們來了,但我要等他們靠近。他們沒有聚在一起,這不太妙,因為我不能一下子把他們都幹掉。我現在能看到那個追蹤者了,他一直在追蹤我,沒有對我開槍,他甚至連槍都沒帶。他的任務就是找到我,然後讓其他人對我開火。這個厚顏無恥的討厭鬼。 但這就是阿富汗人的作戰方式。這個小組是個絕佳的例子。一個人帶水,另一個帶額外的彈藥,而槍手不需要花時間搜索,他們有專家來完成這一任務。 這位專家追蹤我簡直輕而易舉,因為我簡直像一隻受傷的灰熊一樣四處留下蹤跡,不但有明顯的足跡,還有額頭和大腿處不斷流血的傷口留下的血跡。 我跪在地上繞著那塊大石頭小心地挪動身體,端起我的步槍。那個基地的追蹤專家就站在我正前方不到十英尺的地方一州旦他還沒有發現我。 他正在追蹤我的蹤跡的時候,我開槍擊斃了他。子彈的衝擊力把他仰麵打倒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胸前噴了出來。我覺得我射穿了他的心髒。而且我還聽到了他倒地的聲音。與此同時,我聽到從幾乎正後方傳來的細微腳步聲。我轉過身,就在上麵的岩石間出現了兩個人。他們正在搜尋我的蹤影。我必須在電光火石間採取行動,因為兩個人都端著ak步槍朝我沖了過來。該死!我能幹掉一個,但沒法對付兩個。 我伸手掏出一顆手榴彈,拔除保險銷朝他們扔了過去。我感覺他們朝我開了幾槍,但我立刻就躲到了岩石後麵,所以沒有打中我。現在他們離我隻有不到五英尺了。我簡直是在乞求_l帝讓我的手榴彈爆炸,。手榴彈爆炸了,把這兩個阿富汗人炸成了碎片,掀起許多碎石和大量的塵土。我?我隻是把頭埋低,祈禱基督保佑不會再有更多的敵人了。就在這個時候,我開始有一點要昏厥的感覺,這不是手榴彈爆炸引起的,而是那種一般的昏厥。當我躺在那裏等爆炸掀起的碎片落下來時,我渾身顫抖,感到虛弱乏力,頭暈腦漲。我估計自己在岩石後麵待了幾分鍾之後才爬出來,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基地分子跟蹤我。但周圍什麽都沒有。 很顯然,我必須離開這裏,因為手榴彈的爆炸聲肯定會引起基地分子的注意。我又坐了幾分鍾,考慮下一步的行動。考慮的結果是我必須重新學會戰鬥,如果我要活下去,我就不能再像個海豹隊員·,而要像阿富汗山區的武裝分子一樣戰鬥。 過去的一小時讓我學到了幾條至關重要的教訓,最主要的一條就是我必須學會單獨作戰,而這與我之前接受的訓練恰恰相反。正像你知道的,海豹是以小隊為單位作戰的,每個成員的安危都完全依賴於隊友分毫不差的準確行動。不管一個小隊有四個人、十個人還是二十個人,我們戰鬥時都是一條心,作為一個整體執行任務。我們總是相互支援、相互掩護,在運動中填補空當、開闢道路,這也正是我們的偉大之處。但在這裏孤身一人被圍捕完全是另一種情況。我首先要學會像阿富汗山民那樣隱蔽而悄無聲息地移動。當然,我們在加利福尼亞曾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但是那並不足以使我們在這裏同當地更加隱蔽、更加悄無聲息的敵人作戰。 我不能再四處爬來爬去了,這沒有任何意義。我必須集中精力,確保自己在襲擊獵物之前占據有利位置,還必須節省彈藥,沒有把握絕不開火。但最重要的還是要隱蔽自己,不能再像一隻受傷的灰熊一樣四處亂撞,暴露行蹤了。 我下定決心,如果下次再碰上敵人,我一定要掌握主動權,向他們發動突然襲擊。這是弱者膩得戰鬥所必須採取的戰術。過去的"基地"組織都採取了這種戰術,現在輪到我了。 我掙紮著用雙手和膝蓋支撐起身體,轉頭側對風向,像一隻魯覺的獵犬一般傾聽周遭的動靜。什麽也沒有。沒有一點聲音。也許他們已經放棄了,或許他們認為我已經死了。但不管怎樣,我都必須離開。我將步槍插在腰帶_l,開始朝西邊有水的地方移動。我走的路還是下坡,為了避免再次摔下去,我在陡坡上按之字形移動。 我早就失去了距離的概念,隻覺得自己爬了三到四英裏,一路上爬爬停停,不斷地祈禱,鼓起希望,挑戰自身極限,就像是在地獄周一樣。我記得自己曾昏過去兩三次,但最後我終於聽到了瀑布聲。我聽到它在午後的陽光下轟轟作響,從高處的岩石上衝進下麵的深潭,然後再向下流人山間的河流。 我當時恰好來到了瀑布上麵大約二十英尺的地方。那真是美麗極了,陽光在水麵上閃耀,山嶺四處鬱鬱蔥蔥,下麵是一個穀地。穀地的邊緣有一個阿富汗村莊,大約在我當時位置下方一英裏處。 我記得這是第一次沒有人追捕我。周圍萬籟俱寂,一個人影也沒有。如果後麵有人跟蹤我,相信我,我肯定會聽見的。我可能還不能像一個當地部落的男子那樣作戰,但已經有了能與其媲美的聽力。既然已經這麽長時間沒喝水了,所以我想再等半分鍾也沒關係。我取出我的瞄準鏡,從所在的這個絕佳位置向下觀察那個村莊。我努力站起身來,用左手抓住一塊岩石穩住身體,站在水流的上方。那裏的視野非常好,我能夠看到村莊依山而建,房子直嵌進石壁中,顯然是工匠們辛苦勞作的結果。那些房子簡直像兒童圖畫書裏麵建在糖果山上的薑汁餅幹小屋、女巫的住宅。 我收起瞄準鏡,不敢看自己左腿的傷勢,我向前邁了一步,想找個地方滑到水潭邊。這時左腿終於支撐不住了。也許是因為新挨的槍傷,也許是因為後來爆炸留下的傷口,也許就是因為肌健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壓力了,我的左腿突然一彎,向前一頭重重地栽了下去。我頭下腳上地摔了下去,在平坦的砂石地麵迅速下滑,速度越來越快,雖然我拚命想把靴頭蹬進土裏讓自己減速,但無濟於事。我經過下麵的水潭,繼續向下滑去,當時的速度之快簡直無法想像,但我看見自己離山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可是怎麽也停不下來。 在我正前方有一棵小樹,當我頭下腳上地從它旁邊掠過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它,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攘住它纖細而富有彈性的樹幹,想讓自己停下來,但我下滑的速度太快了,結果被它一下子彈得翻了個個兒,變成背部著地,繼續向下滑去。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簡直跟死了一樣。 死活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分別了,我傷痕累累的軀體又徑直下滑了將近一千英尺,隨後隨著山勢轉了個彎,又下滑了大約五百英尺,直到這段陡崖的底下。我感覺渾身好像散了架,上氣不接下氣,血從我前額的傷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心裏感到無比沮喪。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的步槍還在身邊,而幹渴感再次救了我的命。 我沒有血肉模糊地躺在午後炙熱的陽光下,而是想到了山上的水。至少剛才我從山上跌下來的時候它還在那兒。 我明白必須重新爬上山去,否則我必死無疑。我抓起槍,朝水源爬去,那能拯救我的生命。我在鬆軟的陡崖上跌跌撞撞地前行,我想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是一個多麽整腳的登山者了。這段山坡不可思議的陡,幾乎是垂直的。就算是最好的攀岩者估計也得帶上整套裝備才能爬上去。我不清楚自已上山和下山到底哪一項更差,但現在離水源隻有兩百英尺了。我又花了兩個小時,中間還昏過去兩次才到達那裏。我把頭紮進水裏,讓我的舌頭和喉嚨得到解放。隨後我洗了洗火辣辣的臉,清洗了額頭上的傷口,還試著把腿上的血跡洗掉。我不知道狙擊手打中我的那顆子彈是不是還留在腿裏。 我隻知道自己要喝個飽,再設法與自己人取得聯繫,然後去醫院。否則我必死無疑。我又向上爬了幾英尺,來到瀑布下麵的小水潭,接著低下頭開始喝水,這是我所嚐過的最甜美的水。 我剛剛開始這種奢侈的享受就發現右側的山上有三個傢夥,其中兩個端著ak步槍。有那麽一會兒我以為自己是看花眼了。我抬起頭,記得我當時在自言自語,在現實和夢幻中搖擺。 隨後我意識到其中一個傢夥正在對我大叫,喊著什麽我應該明白的話,但是我正處在混沌狀態,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就像一頭受了重傷的野獸,準備戰鬥到底。我什麽也聽不懂,不相信友善的幫助,也不相信人類高貴的行為。我隻對威脅有反應。而一切都是威脅。我被逼到了絕境,恐俱萬狀,突然間感到害怕死亡,隨時準備攻擊任何東西,那就是當時的我。 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我要殺了這些傢夥……隻要給我機會。我一個翻滾離開水潭邊,抓著步槍開始在岩石間甸甸著前進,隨時準備ak的子彈射穿我的身體,結果我的性命。 但我推斷"我沒有機會了。我必須冒被打死的風險才可能有機會還擊。我模模糊糊地記得第一個人還在大聲地呼喊,簡直像是在尖叫了。無論他說什麽,那看起來都無關緊要。海豹第十大隊殺死了許多阿富汗人,而這個人聽起來很像是其中一名陣亡者的父親,現在正憤怒地沖我 叫喊,也許他的兒子就是被我親手打死的。 我緩慢地、痛苦地、)評是盲目地朝山上較大的岩石爬去,心中確實閃過這樣的念頭:如果這些傢夥真想要打死我的話,他們早就幹了。實際上,他們隨時都可以把我幹掉。但我已經被基地組織追殺了這麽長時間了,當時隻想著找到掩蔽和一個能夠還擊的好位置。 我一麵徑直朝四麵都被巨石包圍的一個死角爬去,一麵打開步槍的保險。就是這裏了.這就是馬庫斯的葬身之地。隨後我慢慢地轉動身體,再次麵對我的敵人。但問題是現在我的敵人已經呈扇麵散開。那三個人占據了我上麵的位置,一個在左,一個在右,還有一個在正前方。基督啊,我心裏默念道。我隻剩下一顆手榴彈了。這下有麻煩了。大麻煩,隨後我發現出現了更大的麻煩。又有三個人朝我走來,他們都背著ak,呈扇麵展開,並爬到了更高的地方,占據了我身後的位置。沒有人開火。我舉槍瞄向那個喊話的傢夥,但他迅速躲到一棵大樹後麵,這意味著我沒法瞄準他。 我轉身想瞄準其他人,但是血還在從我前額的傷口順著臉頰向下流淌,模糊了我的視線。從腿上流下的血把腳下的岩石染成了暗紅色。我不知道到底在發生什麽,隻知道自己還在進行一場戰鬥,而很顯然我馬上要輸了。後來的三個人正從我背後的岩石間迅捷地朝我撲來。樹後的那個傢夥現在又來到了空地上,他站在那裏,槍口向下,繼續對我大喊。我猜他是在要我投降。但我不能那麽做。我知道我急需幫助,否則我肯定會失血致死。隨後我做了一件在我整個軍人生涯中從沒想到自己會去做的事。我垂下了槍。失敗了。我的整個世界都失去了控製,隻能竭力避免自己再一次昏過去。 我躺在地上,鮮血直流,但我仍抓著我的槍,我還不服輸,但已無法繼續戰鬥。我渾身無力,處在昏迷的邊緣,但我仍竭力想去聽懂那個阿富汗人正在喊什麽。 美國人!沒事!沒事! 我終於聽懂了。這些人想說他們對我沒有惡意。他們隻是碰到了我,並不是在追捕我,也不想殺死我。這種情況讓我有點安心。但是昨天那些牧羊人依然刻在我的腦海裏。 基地分子?"我問道,"你們是基地分子嗎? 沒有基地分子!"那個人答道。我覺得他是這些人的頭兒,他把手攏在嘴邊,又一次喊道:"沒有基地分子! 在我看來,這就好像是說"處死基地分子"一樣。很明顯,他的意思是說自己不是他們的一員,也不喜歡他們。我試著回想那些牧羊人是否也說過"沒有基地分子,·我幾乎肯定他們沒有。兩者很顯然不一樣。但我依然頭暈腦漲,迷迷糊糊,不能確定他們的意思,所以我一直在問:基地分子?基地分子? 役有!沒有!沒有基地分子! 如果我狀態良好,幾分鍾之前就會明白他的意思,我也就不會拚命衝進這個自己選擇的葬身之地了。但是現在我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我看到那個頭兒朝我走過來,微笑著用鱉腳的英語說他的名字叫薩拉瓦,是村裏的醫生。他大概三十多歲,個子在阿富汗人中算高的,長著一個知識分子的大腦門。我記得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醫生,因為我覺得醫生是不會像當地的追蹤者一樣在山崖邊四處遊蕩的。 但他也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基地組織的成員。我現在已經見過許多基地戰士,而他看以來完全不像他們。他的眼中沒有傲慢,也沒有仇恨。要不是他打扮得好似影片《開伯爾山口謀殺案》中的男主角,我會以為他是前去參加和平集會的美國大學教授。他掀起寬大的白襯衫的下擺,向我示意他身上沒有藏手槍或短刀。接著他又攤開兩臂,我想這是一個國際通用的手勢,表明"我是友好的。,我別無選擇,隻能信任他。"我需要幫助",我說道。隨後我又說了一句最顯而易見、淺顯易懂的話。"醫院―水。 什麽?"薩拉瓦說道。 冰,"我重複道,"我要水。 恩?"薩拉瓦說道。: 水。"我朝後指著水潭喊道。 啊!"他大聲喊道,"水合物! 我忍不住笑了。水合物!這個瘋狂的部落男子到底是誰?他怎麽隻知道複雜的詞呢 他叫過一個帶著瓶子的孩子,然後去小河邊裝了滿滿一瓶清水遞給我。我咕咚咕咚地灌下了兩大瓶。 冰合物。"薩拉瓦說道。 你說得沒錯,夥計。"我表示贊同。 隨後我們開始用一種特殊的語言交談,那種當雙方都不懂對方母語時所使用的語言。 俄中槍了。"我一麵說一麵給他看我的傷口,這個傷口一直在流血。他檢查了傷口,然後嚴肅地點點頭,似乎明白了我急需醫治這一顯而易見的事實。天才知道我左腿的感染會有多嚴重。我弄在傷口上的塵土、泥巴和小石子不足以阻止感燃。 我告訴他我自己也是個醫生,因為我覺得這一點可能會有所幫助。我知道如果一個非基地組織控製的村子掩護了一個美國逃亡者,這個村子很可能會受到野蠻的報復。我祈禱他們不會就這麽把我留在那兒。我很希望自己身上還帶著一點藥品,但當我同邁克、艾克斯和丹尼一起還在山上的時候,那些東西就已經丟掉了。薩拉瓦看起來相信我是醫生,不過他看起來似乎也同樣清楚我來自何方。憑著一係列的手勢和非常少的幾個單詞,他告訴我他知道山上發生的戰鬥。而且他一直指著我,好像是在證明他完全清楚我就是其中一個美國士兵。 這裏部落間傳遞信息的方式一定非常有趣。他們沒有迅捷的通訊手段,沒有電話,沒有汽車,什麽也沒有,隻靠在山間遊蕩的牧羊人傳遞必要的信息。這個薩拉瓦當時離戰鬥發生的地方應該有十幾英裏,而現在他卻告訴我前一天我參加的戰鬥的情形。 他高興地拍拍我的肩,然後回去與他的同村夥伴開始討論,我則跟那個孩子聊天。 那個孩子隻有一個問題,問這個問題讓他大費周章,最後才讓我這個美國人明白:你是那個從山上摔下去的那個瘋子嗎?你摔得很遠。很快。很滑稽。全村的人都看見了。非常好笑的一件事。哈哈哈!耶穌基督!安拉!無論誰在管這片地方。這個孩子的確是從童話世界來的。 薩拉瓦回來了。他們又給了我一些水。薩拉瓦還再次檢查了我的傷口。他們看起來都很嚴肅。但當時有比我傷情更重要的事情要討論。當然,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薩拉瓦和他的朋友們做出的決定需要承擔巨大的責任,而且可能會引起嚴重的後果:他們必須決定是否讓我進人村莊,是否幫助我,掩護我,向我提供食物。最重要的,是否保護我。 這些人是普什圖族人。之前阿富汗軍閥手下的大部分戰士和本·拉登的基地"組織中大多數武裝分子都屬於這個古老的民族。阿富汗境內共有一千三百萬普什圖族人。 別去想什麽"沒有基地分子"。我知道其後的背景。這些人可能表麵上是喜愛和平的村民,但部落的血緣關係是鋼鐵煉成的。當憤怒的基地分子武裝要一個美國士兵的腦袋的時候,這個美國人的命在這些人的眼裏很可能還不如一隻公山羊值錢。 但當時有些事情我並不知道。在普什圖部落的歷史傳統中有一條不可違背的法則―"洛克海"法則,要求必須善待客人。實際上,"洛克海"直譯的意思就是"把鍋給他"。 我以前描述普什圖部落情況的時候曾經簡單地提到過這條法則。但現在才是真正解釋它重要意義的時候。就在這裏,我躺在地上,因為失血而瀕臨死亡的邊緣,同時那些部落成員正在討論我的命運。對一個美國人來說,要幫助一個受傷垂死的人,尤其是一個情況像我這麽糟糕的人,隻要盡其所能就可以了。而對這些人來說,這種幫助意味著艱巨的責任。"洛克海"法則意味著不僅要照料傷者,還要誓死保護傷者的不可違背的承諾。為了保護傷者,不僅是最初做出承諾的部落首領或者家庭需要準備付出生命的代價,整個村子都要準備這樣做。"洛克海"法則意味著那個村子必須戰鬥到最後一人,捍衛他們邀請接受其款待的客人。這可不是說說而已,也沒有商量的餘地,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 當我躺在那裏,以為這些殘忍冷酷的傢夥就要把我丟在那裏等死的時候,他們實際上在討論一項生死枚關的大事。而他們所擔心的那些人的生命與我沒有半點關係。這就是"洛克海"法則,一條絕對嚴肅的法則。這決不是胡說。 我覺得他們正在討論是不是沖我腦袋上開一槍,從而省掉所有人的麻煩。不過當時我已經開始漸漸不省人事,半睡半醒,所以這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薩拉瓦還在說話。當然我有時候也會想這些人可能跟那些牧羊人一樣,是基地組織忠實的間諜。他們可以輕易地取得我的信任,然後派他們最快的信使通知基地組織在當地的指揮官,告訴他已經抓住了我,然後基地分子會把我帶走,並在他們希望的任何時刻處決我。我強烈地希望情況不會如此。盡管我覺得薩拉瓦是個好人,但我並不知道他的真實情況,在那種情況下誰也不能一眼看穿真相。不管怎樣,我對一切都幾乎無能為力,除非我把他們全幹掉,那樣我才有機會逃走,但現在我幾乎動彈不得了。 所以我隻能靜觀其變。我不斷地想,摩根會怎麽辦?有什麽辦法嗎?怎樣做才是正確的軍事決策?我有其他選擇嗎?看來要生存下去,我最好的辦法是跟薩拉瓦交上朋友,並去討好他的朋友們。各種支離破碎的念頭在我心中閃過。山裏那麽多的死者怎麽辦?如果這些傢夥的兒子、兄弟、父親或表兄弟在與海豹小隊的戰鬥中陣亡了會怎麽樣?美軍四處作戰,並在他們部落的土地_七轟炸阿富汗人,而現在他們對我這樣一個穿著軍服、全副武裝的美國軍人會有什麽感覺?顯然,我回答不了這些問題,我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但一定不是什麽好主意,我肯定。 薩拉瓦回來了。他直接命令兩個人把我架起來。這兩個人一人架一條胳膊,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他接著又命令另外一個人抬起我的腿。當他們走近我的時候,我掏出了我的最後一顆手榴彈,拔出了保險銷,這樣手榴彈就隨時可以爆炸了。我把它握在手裏,貼在胸前。那些人看起來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行為。我隻知道一點,如果他們想處決我,或者捆綁我,或者把我交給那些基地組織的殺人犯,我就會把手榴彈拋到地上,跟他們同歸於盡。 他們把我抬起來,我們開始慢慢地朝山下的村莊走去。這是從墨菲山嶺之戰打響後我最長的一次休息,但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些友好的普什圖族人決定對我實行"洛克海"法則。這樣,他們就承諾要保護我免受基地組織的傷害,並為此戰鬥到最後一人。 第十章 逼入絕境 我在洞底找到了一塊尖利的石頭,我痛苦地向左側身躺下,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在我牢房的牆上刻下了基督山伯爵的名言:上帝必會予我公正。 薩拉瓦和他的朋友並沒有拿走我的步槍。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這麽做。我一手抓著槍,他們則架著我,沿著陡峭的小路朝薩伯拉村走去。這個村子離我們大約兩百碼遠,有大概三百戶人家。我的另一隻手緊緊抓著我最後一顆手榴彈,手榴彈的保險銷已經拔掉,隨時準備跟他們同歸於盡。現在剛過下午四點,太陽還很高。 我們碰見了一些當地人,因為看到有人正在幫助一名負了重傷但依舊全副武裝、一手抓著步槍的美國人,他們顯然非常吃驚,停下腳步瞪著我們,我則與他們對視。他們望向我的眼神中滿含仇恨。我十分熟悉這種眼神,它在任何地方都一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對異端的厭惡。當然,他們感到很困惑。這一點都不奇怪。我自己也大惑不解。為什麽薩拉瓦會幫助我?最令人擔憂的是,薩拉瓦似乎正在麵對憤怒的狂潮。 至少我當時的想法就是這樣,但我低估了長者在這個普什圖部落中的崇高地位。薩拉瓦和其他許多人都是好人,他們不想傷害我,也不會允許其他任何人來傷害我,更不會向同村一些村民的嗜血 望屈服。他們隻想幫助我。後來我才漸漸明白這一點。 路上碰到的牧羊人顯露出的充滿敵意和警覺的表情非常典型,但他們並不代表大多數阿富汗人的觀點。我們繼續往下走,來到了薩伯拉村頂上的房子。我之所以叫它"頂上的房子",是因為這裏的房子一座疊著一座地建在幾乎垂直的山崖上,你從道路上就能走到一座房子的房頂上。你必須再往下走一段才能到房子的正門。進了房子之後,你就或多或少地進入了地下,來到了某種土石構造的人造洞窟之中。屋子裏麵就是簡單的泥地,有石梯通往另一層的房間。但你最好不要到那裏去,因為村民很可能把羊養在裏麵。而有羊的地方就有羊糞,所以到處都充滿著難聞的味道。 我們來到這座房子的外麵,我告訴他們我仍然渴得要死。我記得薩拉瓦遞給我一根澆花的水管,水管上有一個很大的裝飾品,有點像水晶酒杯。隨後他在什麽地方擰開了龍頭。我重裝上手榴彈的保險銷(這是美軍條令中禁正的行為),並把它放回我背著的裝具袋裏。 現在我騰出了兩隻手,水非常冷,異常甜美。隨後他們從屋裏取出一張帆布床,四個人在薩拉瓦的監督下小心地把我抬起來放到床上。我能夠看到美軍的戰機轟鳴著從天空飛過。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舉起手指著它們。我隻是渴望地望著它們,想知道它們什麽時候才回來把我接走。 現在薩伯拉村所有的人都圍在我的床邊,薩拉瓦則繼續他的工作。他細心地清洗我腿上的傷口,我的懷疑得到了證明:子彈沒有留在我的左腿裏。他找到了子彈的出口。基督啊!我一直有兩個傷口在流血,難怪我如此衰弱。 隨後他取出一件小小的手術器械,開始把彈片從我的腿裏取出來。他用了很長時間才把能找到的所有火箭彈彈片都取了出來。那簡直疼得要命。但他還不停手。他又把傷口徹底清洗了一次,敷上消炎藥膏,然後包紮起來。 我躺在那裏,勁疲力竭。沒過多久,我想大約在6 點鍾左右,他們回來把我抬到屋裏麵,還給了我幹淨的衣服,這是除了我喝到的第一口水之外最好的東西了。那都是柔軟的阿富汗服裝,有肥大的襯衣和寬鬆的褲子,都非常舒服。我感覺好像又貼近了人間。實際上,他們給了我兩套一模一樣的衣服,一套白的白天穿,一套黑的晚上穿。我的美軍戰鬥服已經破爛不堪,隻剩下上半截,我脫下它,換上當地部落的服裝,但這時我遇到了困難。我的肩膀依然異常疼痛,他們必須幫我把衣服脫下來。這時他們看到了我背上那個誇張的刺青,那是海豹三叉戟圖案的一半(摩根身上文著另一半),他們嚇得幾乎要暈倒了。他們認為那是個某個好戰部落的紋章(我想也確實如此),並覺得我可能是磨鬼的化身,我必須不停地對他們說我是個醫生,好不容易才讓他們相信我並不是美軍特種部隊的戰士,背上的文身也不是什麽磨力強大的符號,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將他們全部毀滅。我到底贏了這場辯論,這讓我很高興,但是我穿上襯衫讓他們更加高興。他們還放下襯衫的袖子,遮住我小臂上露出的部分圖案。 到他們離開的時候,他們麵上都露出了微笑,而我在留在村子裏的這段時間內則變成了馬庫斯醫生。 我最後一個請求是讓他們帶我出去小號,他們答應了,但讓我用阿富汗人傳統的姿勢來完成這一過程。我記得自己當時仰麵朝天地摔倒在地上,這讓他們全都大笑不止。 不管怎樣,他們又把我平安地帶回到我的床上,一麵還哈哈地笑著:我突然恐懼地發現他們把我的步槍拿走了。我要求知道槍到哪兒去了,他們費力地向我解釋說必須把槍拿走,因為如果基地成員來到這間屋子,看到那樣一支狙擊步槍的話絕不會相信我是個受傷的醫生。這時我開始摸不透他們了,但不管怎樣我都已經無能為力,所以幹脆就不想這件事了。他們最後全都離開了,剩下我一個人躺在太陽的餘暉中。 我喝了水,吃了一些他們烤的大餅。他們還給了我滿滿一盤溫熱的羊乃,讓我用餅蘸著吃。但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無疑是我所吃過的最糟糕的東西。我差點吐了出來,隨後我請他們把奶拿走,告訴他們這不符合我的信仰!然後我開始啃那塊又幹又硬的大餅。但我很感激他們,而且我想讓他們清楚地了解我的感激之情。我本來可能已經死在山上了。如果不是他們,我已經死了。 現在我又一次獨自一人了。我環視周圍,第一次認真觀察我周圍的環境。地板上鋪著一塊厚實的阿富汗地毯,牆邊放著五顏六色的靠墊。房間裏掛有雕刻的裝飾品,但是沒有畫。窗子上裝著玻璃,透過它我可以看到下麵其他的房子的茅草屋頂。他們在這裏絕對是建築高手,但我不知道石頭、玻璃和茅草這些原材料是從哪裏來的。 在我的房間裏有一個上了鎖的大木頭箱子。我知道那裏放著全部家庭成員最珍貴的財產。他們並沒有多少財產。相信我。但他們似乎準備與我分享他們所有的一切。 他們給了我幾條毯子,但直到夜晚臨近我才明白為什麽。氣溫從白天的酷熱一下降到零度左右。 我發現房間的角落裏還有一個古老的鐵製爐子,是燒柴的,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每天就用這個爐子烤大餅。這個爐子能夠為兩座像我現在住的這樣的大房子裏的所有人烤大餅,大餅烤好後就分給每一個人。因為沒有煙筒,我躺在那裏,想知道點爐子的時候煙會排到什麽地方去。但我沒有任何發現:答案:沒有任何地方。煙會一直留在我的臥室裏。 我睡意漸濃,傷口依然很痛,但沒有感染。好啊,薩拉瓦!對嗎?新住所的門很厚,但安裝得很糟糕。它能擋住風雨,如果有人想要進來必須用力猛推才能把門打開。我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知道沒有人能夠在不驚醒我的情況下進人房間,所以我睡覺的時候沒有必要保持高度警惕。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嚇了我一跳。在一片寂靜中,門突然被一腳踢開了。我睜開眼睛,看到八名全副武裝的基地人員衝進了房間。第一個徑直走到我的床邊,使出全身力氣扇了我一個耳光。這真把我惹火了,他實在很走運,因為我現在動彈不得,實際上已經是個俘虜。如果在我狀態良好的時候他敢動我一個指頭,我就會把他的腦袋擰下來。這個混蛋。 我從他們的外表上就知道他們是基地成員,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鬍子,幹淨的牙齒、雙手和衣服。 每個人都繫著前蘇聯的老式皮帶,皮帶扣的中間有一顆星。他們都穿著阿富汗當地的服裝,不過身上馬甲的顏色都不一樣。 每人的皮帶上都插著一把匕首和一支俄製手槍。一切都是莫斯科製造。一切都是偷來的。 我手邊沒有任何可以自衛的東西。我沒有槍,沒有手榴彈,隻有勇氣,德克薩斯的孤星刻在我的手臂上,也刻在我的心上。我需要那樣的勇氣,因為這些傢夥開始對我拳打腳踢,他們踢我的左腿,用拳頭打我的臉和身體,把我打得很慘。 但我並不在乎。按照我接受的訓練,我能輕而易舉地把這種整腳貨色打翻。他們裏麵沒有一個人的搏擊真正像樣。他們都是很走運的傢夥,因為要是在正常情況下的話,我能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直接從窗戶扔出去。我主要擔心他們可能會開槍打死我,或者把我捆起來送到什麽地方,甚至押我穿過邊境去巴基斯坦,對我拍段錄像,然後在鏡頭前砍掉我的腦袋。 如果我當時認定他們意圖如此的話,那對我們所有人都是個壞消息。我雖然受了傷,但傷勢還沒有嚴重到不能動彈的地步,我開始想辦法逃走。我頭頂上的椽子中能看到一根四英尺長的鐵棍。如果我站起來能夠到它嗎?能在生死枚關的情況下,我會抓住那根鐵棍,仔細找一個最兇悍的傢夥下手,一棍子把他敲得再也爬不起來。然後我會出其不意地攻擊最前麵的兩個人,同時把所有的人都逼到牆角裏去,讓他們擠在一起。這是海豹的標準戰術,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掏出武器攻擊我或者是衝出屋子。我很可能還得再敲開那個人的腦袋,然後再奪一把他們佩帶的俄製手槍,把剩下的人全幹掉。我能做到嗎?我想可以。要是我失敗了的話,海豹第十大隊裏我的兄弟們肯定會對我大失所望的。 我最後一步是在把他們全部幹掉之後搶過他們的武器和彈藥,然後守在這座房子裏,等美國人來救我。 問題在於,這樣做對我來說有什麽意義?這座房子已經被大量基地分子包圍,他們人人都有ak步槍。我看到他們進進出出,還有些人守在窗子外麵。不管怎樣,薩伯拉村周圍都是基地分子。薩拉瓦已經告訴過我這一點,那麽我怎麽會被一個人留在房間裏……除非他們早就知道……除非他們也接受了基地組織的思想……除非我當時實際上是落在了另一些正在閑逛的基地組織武裝分子手裏。 但是我床邊的那些人可沒有閑逛。他們就是沖我來的,不停地問我為什麽去那裏,美國飛機正在幹什麽,美國是不是正打算攻擊他們,誰正前來營救我(真是個好問題,不是嗎?)。因為我的目的是活下去,而不是在跟一群全副武裝的部落分子的衝突中送命,所以忍辱負重是當前表現勇氣的更好方式。 我反覆告訴他們我隻是個醫生,來這裏是為了醫治我們的傷員。我還對他們撒謊說我有糖尿病。我不是特種部隊的成員,我需要水。但他們沒有理睬我。很奇怪的一點是我的鬍子現在成了大問題,因為他們知道除了特種部隊之外,美國軍隊是不允許留鬍子的。 我想辦法說服他們我必須到屋外去,他們給了我一次走出屋子的機會,這是我最後一次溜走的機會。但是我跑得不夠快,他們又把我拖回了屋內,更兇狠地毒打我。我的腕關節骨折了,劇痛難忍,迄今為止我的手腕已經動過兩次手術。 這時候他們點起了他們的提燈,大概一共點了三盞,屋子被照得通亮。他們審問了大概六個小時,一麵大聲喊叫,一麵對我拳打腳踢。他們告訴我說我的兄弟已經都死了,他們已經把每個人的腦袋砍了下來,下一個就是我。他們說已經擊落了一架美軍直升機,飛機上所有的人都被幹掉了。他們作出一副勇敢的樣子,大聲叫喊著,吹噓他們最後會把在他們國家的所有美國人都殺光……我們要把你們殺光! 他們興高采烈地指出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朝那根鐵棍瞥了一眼,那可能是我最後的希望了。但我什麽也沒說,隻是反覆地告訴他們我隻是個醫生。 一個村裏的孩子在中間走了進來,他大概有十七歲的樣子。我能肯定當我來村子的時候,他就在路邊圍觀的人群裏。當時他就帶著我所說的那種仇恨的表情,那種對我和我的國家的輕蔑和仇恨。 那些基地組織的人讓他進來,看著他們把我踢來踢去。他真得很喜歡看這種場麵,我能看出來,基地組織把他當做"自己人"。他們讓他坐在床_卜,看著他們猛踢我左腿上的傷口。他太喜歡這種場麵了。他一麵用手摸著自己的脖子一麵哈哈大笑:"基地組織,哦……基地組織!"我永遠忘不了他的臉,他的笑容,他那種得意洋洋的目光。我盯著那根鐵欄杆。那個孩子也是個非常非常幸運的傢夥。 這時候我的審訊者們找到了我步槍上的雷射瞄準器和我的照相機,想拍些自己的照片。我教他們用雷射瞄準器來拍照,讓他們直視裏麵射出的雷射束。我猜我給他們最後的禮物就是把他們全弄瞎!因為雷射束可以把他們的視網膜燒壞。 此後,大概已經到了半夜時分,一個新的身影進了屋子,身後跟著兩名隨從。我知道這是村裏的一位長者,他個子不高,留著鬍子,十分威嚴。基地的人立刻站了起來,向兩邊讓開道路,那個老人走到我躺的地方,俯身用一個小銀杯餵我喝了些水,又給了我一點大餅,隨後站起身,開始對那些基地分子說話。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我後來知道他在告訴基地分子不許把我帶走。我猜基地分子早就知道這一點、否則他們可能早就把我帶走了。他的聲音不高,非常平靜而堅定,其中有一種毋庸置疑的威嚴。在他說話時沒有一個人插嘴,也沒有一個人打斷他。 這個身材矮小的大人物申明了部落的法規,而基地的人一個字也沒說。隨後他離開房間,朝山上的夜色走去。隻有那些習慣別人服從於自己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儀態。他有點像裏諾教官。基督啊!要是裏諾教官看到我會怎樣? 村裏的長者一離開,在呆了六個小時之後,那些基地分子大約一點鍾的時候突然決定離開。希望他們的眼睛已經開始疼了。 這些人的頭是一個瘦高個,比其他人差不多高一個頭。他帶著手下人走了出去。我能聽見他們細微的腳步聲消失在從薩伯拉村通往山裏的小徑上。我又一次獨自一人被留在屋裏,流血不止,渾身青腫。懷著對那位長者的感激之情,我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但心裏真的很害怕那些混蛋會再回來。 砰!門突然開了。我幾乎從我寬大的阿富汗襯衫裏蹦了出來。他們又回來了嗎?他們是來處決我嗎?我還能站起來拚命戰鬥嗎?但這次來的是薩拉瓦。我必須問問自己,他到底是什麽人?是他告的密嗎?他是基地分子的人嗎?還是基地分子恰好在沒人的時候闖了進來? 我當時還沒有"洛克海"法則的概念。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法讓我明白,不管怎麽樣,我別無選擇,隻能信任他們。這是我唯一的生存機會。薩拉瓦提著一盞小燈,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幾個朋友。以我現在的狀態,在這麽微弱的光線下麵,我看不清他們,但我能感覺到他們在幹什麽。 三個村民把我從地板上抬起來朝門走去。我能看見他們的影子投在泥牆上朦朧而可怕,說老實話,那簡直像是電影《天方夜譚》裏的場麵。馬庫斯現在被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抬去見惡魔了。我當然不知道他們是接受了村裏那位長者的命令,要把我帶出村子,以防基地組織無視那條古老的法則,決心用武力把我帶走。 一出了村子,他們就熄滅了提燈並展開了戰鬥隊形。兩個人端著ak47走在前麵,一個人拿著ak走在後麵。包括薩拉瓦在內的另外三個人抬著我走出村子,沿著小路向山下走去。那是很長一段路,我們可能走了一兩個小時,但他們就像布希曼人或貝都因人那樣,好似不知疲倦。 最後,我們沿著另一條小路一直走到一條河邊―我猜就是我遇見他們時的那條河―就在瀑布的上遊。我一定重的要命。我不禁再一次驚嘆他們的力量。 到了河邊以後,他們停下來調整了一下姿勢,隨後在這個無月的夜晚,在一片死寂中抬著我過河。這時我隻能聽到水聲,此外另lj無聲響。到了對岸,他們一刻不停,抬著我穿過樹木的間隙,朝一個陡坡上走去。在白天,這裏一片鬱鬱蔥蔥,異常美麗。我曾經見過那美麗的景色,即便在黑夜,我也能感覺到這片長滿灌木和獲類植物的綠色介11境。最後,我們到了一個山洞裏。他們把我放在地_匕我試著跟他們說話,但他們看不到我的手勢,也聽不儲我的話,所以我的努力是徒勞的。但我最後還是讓薩拉瓦明白我有糖尿病,必須隨時喝水。我猜對於幹渴的恐懼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夢魔,而當時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走到那條河邊。他們把我抬到山洞的後半部分,把我放下。我猜當時大概是清晨四點鍾。當天是6月30日星期四。他們沒有給我留食物,但他們給我找來了一個盛水的容器―個很舊的百事可樂瓶子,那是這個星球上氣味最難聞的一個玻璃製品。我覺得那以前肯定用來盛過羊糞。但我隻有這個好像是從下水道裏撿來的瓶子,而且它裏麵裝滿了水。 我不敢用嘴唇捧著個瓶子,害怕得_七傷寒。我就像那些西班牙人餵牛一樣,把瓶子高高地舉起來,然後把裏麵的液體倒進我的嘴裏。我沒有食物,也沒有武器,薩拉瓦和他的人已經回去了。我擔心他們已經決定把我丟在這裏,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薩拉瓦告訴我他五分鍾後就回來,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我在黑暗中獨自一人躺在洞底的岩石上,冷得直發抖,不知道下一步等待我的是什麽。 在那個夜晚,我崩潰了,徹底喪失了信心,開始因為恐懼而無望地抽泣,完全喪失了抵抗力。我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裏諾看到我這個樣子肯定會踢我的屁股的。不過我希望他踢我右半邊,不要踢左半邊的屁股。 我一直在想摩根,拚命想跟他交流,乞求上帝讓他聽到我內心的聲音。天很快亮了。薩拉瓦已經走了兩個多小時了。耶穌基督!他們把我丟在這裏等死了;摩根不知道我在哪裏,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我海豹突擊隊裏的兄弟們也離我而去了。 我本來會一直胡思亂想下去,但這時候一群黑色的阿富汗大螞蟻突然開始咬我,一下子把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雖然我自己已經放棄了,但決不甘心被這些螞蟻活活吃掉。我撐起身體,用我的百事可樂瓶子把它們碾死。 大多數螞蟻很可能是被瓶子的臭氣熏死的,但不管怎樣,我的確打死了很多螞蟻,把它們暫時趕走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任何人來。沒有普什圖族人,沒有薩拉瓦,也沒有基地分子。我開始感到絕望。螞蟻又爬回來了,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對它們發動全麵攻擊了。我開始有選擇地進行攻擊,用我的百事可樂瓶子殺死那些帶頭的螞蟻。我在洞底找到了一塊尖利的石頭,我痛苦地向左邊側著身子躺下,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在我牢房的牆上刻下了基督山伯爵的名言:上帝必會予我公正。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相信這句話。上帝現在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但我仍然活著。也許上帝馬上就會給我幫助。上帝的舉動總是莫測高深。但現在就連我的步槍也不見了,我的希望也開始漸漸破滅了。早上快到八點鍾的時候,我剛剛要睡著,周圍的一切突然活躍起來。我能聽見羊脖子上的小鈴檔在叮噹作響,這些羊好像就在我的頭頂上。砂石開始不停地落在我身上,我一下意識到原來我藏身的山洞是沒有洞頂的。我的頭上就是藍天,我能聽見那些山羊朝山上走去,它們蹬下的沙子不斷落在我身上。 好消息是這些沙子把螞蟻埋住了,我為了避免沙子落到眼裏,準備把臉朝著地麵,並用雙手遮住眼睛,但我的右腕被基地分子用槍托砸傷了,一動就劇痛無比。突然,我恐懼地發現左側岩石邊上露出了一根ak一47步槍的槍管。我沒法躲藏,沒法隱蔽,更沒法還擊。先是槍管,接著整條步槍、握槍人的雙手、麵孔都露了出來―那是薩伯拉村一個兄弟的麵孔,他正興奮地笑著。我當時受驚過度,甚至沒有大罵他一頓。但他給我帶來了大餅和那難聞的羊奶。並把我那個下水道裏撿來的瓶子裏灌滿了水。 半個小時後,薩拉瓦來了,這距他離開已經有五個小時了。他看了看我的槍傷,又給了我一些水,隨後他派了一個人守衛山洞的人口。那個守衛看起來有三十多歲,像其他人一樣精瘦,蓄著鬍鬚。他坐在出口上麵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肩上挎著ak一47步槍。 我躺在地上,睡著了好幾次,每次醒來我都會探頭看看那個守衛是不是還在那裏。他的名字叫諾紮蒙德,每次他都會友好地微笑著,朝我揮揮手。但我們語言不通,無法交流。有一次他來幫我把水瓶灌滿的時候,我提出想喝他的水,但他不同意。 我舉起那個邪惡的百事可樂瓶,把裏麵的水直接倒進嘴裏,隨後把瓶子扔到了山洞後麵。諾紮蒙德再次來灌水的時候,他到山洞後麵找到了那隻瓶子,又把它灌滿了。 到了下午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獨自一人呆在山洞裏,牧羊人幾次三番地從我麵前經過。他們沒有向我揮手或與我交談,但也沒有出賣我的位置。如果他們這樣做了的話,我相信我已經不在這裏了。即使現在我也不確定洛克海法則對一個已經離開村子的人是否仍然有效。諾紮蒙德給我留下了一些新鮮的大餅,對此我十分感激。天黑之後不久他就回去了,此後幾個小時我都沒有見到一個人影。我竭力保持冷靜和清醒的頭腦,因為看起來薩拉瓦和他的人希望救我的命。就連村子裏的長者很顯然也站在我一邊。當然,這與我的個人魅力沒有任何關係。這完全是因為洛克海法則。 我獨自一人坐在那裏,度過了那個漫長的夜晚。6月30日過去,7月l日來臨了。在午夜時分,我看了一下表,希望這漫長的一天趕快過去。我竭力不去想我的家和我的父母,不去自憐自哀,但我知道在德克薩斯州的家裏,現在是大約下午三點鍾,我懷疑是否有人知道我遇到了多麽大的麻煩,知道我多麽需要幫助。 我並不知道當時有兩百多人正聚集在我家的農場裏。沒有人回家,好像他們正在期望一種無望的局勢能夠出現轉機,好像他們為我進行的祈禱能夠得到上帝的回應,好像他們的出現能夠保護我免於死亡,好像他們相信隻要他們留在我家,就不會有人前來宣布我已經陣亡。 媽媽說她見證了一個奇蹟。她和爸爸為留在農場的每一個人提供三餐,而她根本不知道食物是從哪裏來的。但是食品就是源源不斷地送到農場。從幾個食品經銷商那裏開來的大卡車載著足夠兩百個人吃的牛排和雞肉來到農場。當地的餐館送來海鮮、義大利麵條、漢堡包。人們先是每次送五十人份的中餐食品,後來改為每次送六十人份,另外還有雞蛋、香腸、火腿和鹹肉。爸爸說燒烤用的炭火就一直沒有熄滅過。每一個人都是幫忙來的。其中包括赫爾佐格一家,他們是當地的農場主,虔誠的教徒和愛國者,隨時願意幫助遇到困難的朋友。赫爾佐格夫人帶著她的女兒來到我家,一句話也不說,就開始打掃衛生,而且每天都來打掃。 海軍的牧師讓每個人都背誦《聖詠集》的第二十隻篇,而我當時也在做同樣的事在露天的儀式上,每個人都起立,莊嚴地唱海軍讚美詩: 永恆的上帝,萬能的救主,洶湧的波濤已被你製服,你力挽狂瀾, 深邃的大海被迫就範…… 當然,他們在結尾時總會唱那段專門為海軍的海豹突擊隊而作的詩節,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永遠的讚美詩: 永恆的上帝,忠實的朋友 我們派遣肝膽相照的兄弟, 執行危險的秘密任務, 請及時照看他們, 請傾聽我們的呼喚, 保佑上天,入地,下海的海豹隊員。 這些人們隻能自己找地方、找時間休息。我們在農場的人口處有一間很大的木頭客房,人們一般都到那裏休息。海豹隊員則在房間裏隨便找個地方休息,睡在床、沙發、椅子上或者其他什麽地方。每隔三個小時,阿富汗前線就會打來電話,但每次電話的內容都一樣:役有消息。"一直有人陪著我母親,但是她仍然擔心得不得了。 到了7月1日,許多人開始喪失信心,覺得我已經死了。但摩根絕不相信這一點,反覆說他一直與我保持著精神上的聯繫,非常確定我雖然受了傷,但還活著。 海豹隊員們甚至不願考慮我陣亡的可能性。他們相信我隻是在任務期間失蹤了。除非有人確定無疑地告訴他們我陣亡了,否則他們隻會認為我失蹤了。這跟那家愚鑫的電視台不一樣,不是嗎?電視台以為無論對錯,自己想說什麽就可以說什麽,它播出的消息給我的家人帶來了極大的精神痛苦。 諾紮蒙德帶著兩個人回來了,結果又一次把我嚇得夠嗆。當時大概是7月l日星期五的清晨4點,他們沒有帶提燈,壓低聲音耳語著相互交談。他們又一次抬我下山到那條河邊。我想把那個散發著惡臭的瓶子扔掉,但是他們又把它找回來了。看來興都庫什地區嚴重缺乏水瓶。他們把那個瓶子看得像鑽石一樣珍奇。 我們過了那條河,翻上陡崖,回到村莊。這段路程看起來用了很長時間,其中有一次我打開了手錶上的燈,這一舉動差點把他們氣瘋了:"不!不!不!馬庫斯醫生。基地分子!基地分子! 我當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手錶上的燈發出的光十分微弱,但他們一直指著我的表。我很快意識到光亮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有極大的危險,薩伯拉村已經被恐怖武裝包圍了,他們正等機會抓住或是殺死我。,抬我的人也是在普什圖族中長大的,知道最微弱的光亮在此處的山裏也是異乎尋常的,很容易引起一個機警的巡夜者的注意。 我立刻把那個該死的東西關上了。一個端著ak步槍走在前麵的人懂一點英語,他折回來走到我身邊低語道: 基地分子看到亮光,他們會打死你,馬庫斯醫生。 我們終於到了山上,這時我想到了直升機。我想在這個地方可能會有人會來救我。但沒有人來。我躺在地_匕天快亮的時候,薩拉瓦帶著他的醫療包出現了,他是來醫治我的腿的。他把被血浸透的繃帶解開,清洗了傷口,敷上消炎藥膏,然後又用新的繃帶包紮傷口。隨後他拿出一些胰島素來治療我的糖尿病,,這讓我大吃一驚。 看來我撒謊的技巧比我想像的高明。而且很顯然我必須服下這些藥。我這是為了我的國家。難以置信,不是嗎? 他們把我抬到靠近村莊最高處的一座房子裏,一會兒以後,我遇到了我第一位真正的朋友,穆罕默德·古拉布,他是村中長者的兒子,33歲,在當地擔任警長。每個人都叫他古拉布,而他在村子裏有很高的地位。他明確表示隻要有他出麵,基地分子就不會把我帶走。他是一個大好人,我們成了好朋友。或者說我們幾乎成了好朋友,因為我們雙方的語言障礙幾乎無法克服。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在試圖談各自的家庭,我知道他有一個妻子、六個孩子和數不清的叔伯兄弟。要讓他明白我有一個雙胞胎兄弟非常困難,他最後隻知道我有一個兄弟,因為我每次提到摩根的時候,他總是會把摩根當成我。 古拉布身邊還有一個朋友,他也是個非常好的人,很明顯他是在充當換班的警衛。他們兩個總有一個人在,從不讓我單獨一個人呆著。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是為什麽。由於基地分子全副武裝地衝進村莊,不顧村民的意願對我進行拷問,全村都感到十分憤怒。那些基地分子險些導致全村依據洛克海法則對他們實施最終懲罰,這意味著整個村子都要為了我戰鬥至最後一人。 我還沒有完全理解洛克海法則的含義,但我清楚我不會被交給基地分子。現在我的房間裏有一個全職保鏢。不過仍然有村民來看我,我來到新住處後第一個來看我的是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 他坐在我的床邊,想教給我一句祈禱詞。我很快就學會了,開始跟著他一起念。他非常興奮,拍著手大笑,然後飛奔出門找來了一群孩子。第一個孩子幾乎立刻就帶著他所有的小朋友重新回到房間裏,一共大概有二十個孩子,他們都很想跟一個來自德克薩斯州的一起祈禱。我告訴他們我是個醫生,他們很快就懂了,開始大笑著一遍又一遍地喊,稱好,馬庫斯醫生"。我能看出來他們是真心喜歡我,我從一個孩子那裏借了一支筆,用英語把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寫在胳膊上。然後我 讓他們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我的胳膊上。 我們相互教了"耳朵"、"奧子"和.嘴巴"這兒個詞,然後是冰"和走路",學會這兩個詞對我來說非常有用。他們終於離開了,但是其他村民又來跟古拉布聊天,在古拉布的鼓勵下,我開始與那些能夠準確判斷距離的牧羊人交談。在整天的談話中,我們從他們那裏知道了在大約兩英裏外的地方有一個小型的美軍基地。 他們指著窗外的一座山,這座山很像美國的洛基山,高高地聳人雲霄,花崗岩的岩壁就連山羊也爬不上去。"在那裏,馬庫斯醫生,在山的另一邊。"其中一個牧羊人說道。但是我因為還不能行走,更翻不了山,所以暫時打消了前往美軍基地的想法。 他們指的是曼洛及地區的莫納吉村,我知道美軍在那裏設有一個哨所。但現在我不可能去那裏,我在腿痊癒之前去不了任何地方。雖然如此,這些牧羊人對於地形和到各個村子及美軍基地的距離瞭若指掌。他們一輩子都在山裏行走,對當地有豐富的知識。而對每一個海豹隊員,尤其是像我這樣準備逃離軟禁的海豹隊員來說,掌握當地知識是關鍵所在。 通過與牧羊人的談話,我能夠推斷出從6月28日我的隊員戰死的戰場開始計算,我一個人前進了大約七英裏,其中四英裏是走的,三英裏是爬的。一七英裏!哇!我簡直不敢相信。但是這些牧羊人清楚他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而且他們也像大家一樣,都知道墨菲山嶺之戰,因為基地組織在那裏遭到了慘重損失。··一"你會開槍嗎?馬庫斯醫生?你會開槍嗎? 我?開槍?從來都不會。我隻是一個照顧病人的醫生。但在戰鬥結束後,我在那麽糟糕的情況下還能在山區前進七英裏,這讓我非常驕傲。我抓起原子筆,在我的右腿上畫了一幅各個山嶺的地圖,並標出了距離。右腿上畫滿之後,我就在左腿.上畫。(那可真疼。那可真疼啊!)中午時分,孩子們又會來作祈禱,一塊來的還有幾個成年人,他們也很想見見我這個美國人。我想他們是在表示歡迎我加人他們祈禱的行列。當然,我沒有告訴他們,在祈禱的時候,我悄悄地祈禱上帝盡快讓我把步槍拿回來。 下午五點鍾的時候,他們都回來做下午的禱告,在日落的時候再次禱告。那些小孩子是我的第一批朋友,作完這次禱告後就必須回去睡覺,但是他們在離開之前都會來跟我擁抱,因為還沒有學會用英語說"再見"或者"晚安",他們在走之前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們學會的第一句英語:"你好,馬庫斯醫生。 那些十幾歲的大孩子可以留下來跟我再聊一會兒天。古拉布幫他們跟我交流,當我們分開的時候,大家都成了朋友。麻煩在於,現在我開始感覺不舒服,不僅傷口疼,而且還有一點類似感冒,隻是比感冒的症狀更重一些。 當孩子們全都離開以後,村子的長者來看我了。他給我帶來了大餅和幹淨的水,並坐下來跟我談了大概花個小時,討論我怎樣才能到一個美軍基地去。很明顯我現在是這個村子的一個大麻煩。基地組織已經警告村民,必須立刻把我交出來,因為這對基地組織的事業極其重要。那位長者向我透露了這一消息,但是他認為我現在無法行動,如果他的一名普什圖族人能夠徒步前往阿薩德巴德的美軍基地,通知美軍我的位置,那麽事情會簡單的多。當時我不知道他準備親自前往,那可是要一個人在山裏走三十到四十英裏。 他要我寫一封信讓他帶到阿薩德巴德。我寫了如下的內容:這個人給我提供了住處和食物,務必全力幫助他。當時我以為他要讓我一起前往,可能還要帶上一個護衛和幾個幫忙抬我的人。出發的時間定在第二天19 : 30,晚上的祈禱一結束就動身。 但是我理解錯了。這位老人根本沒打算讓我一起去,因為他清楚如果讓我在山裏走這麽長的路會引起很大的麻煩,還不如讓我躺在這裏。而且,如果基地分子發現我們的行蹤,很有可能會設下埋伏。我再也沒有見過這位老人,沒有機會向他道謝。 第二天整個下午和前半夜我都在等他來叫我走。當然,他沒有來。我再一次大失所望。 到了晚上,部落的首領們都來到我的房間裏談天,他們給我帶來了我在第一座房子裏曾經用過的那個小銀杯,還給我倒了幾杯他們喝的茶,估計他們大概在山上種了一點茶葉。喝茶的時候還有糖果。對於每天都 得啃幹巴巴的大餅的我來說,糖果的味道簡直樺極了。 古拉布跟我坐在一起,還像往常一樣興高采烈,但是他既不能也不願回答我有關他父親及其計劃的問題。我想部落的首領們覺得我不知道更好一些。這是普什圖族的一貫作風,有關長者的信息隻有在必要的情況下才會提供。我已經開始逐漸習慣這一點了。 古拉布整個晚上幾乎都在努力向我解釋將普什圖部落和基地組織聯繫在一起的種種複雜關係。四年以來,美國一直在努力把所有的基地分子趕出阿富汗,但成效甚微。 基地分子們在戚得部落的忠誠方麵似乎具有某些得天獨厚的優勢,他們運用黑手黨的整套辦法,有時候送禮物,有時候用金錢,有時候許諾提供保護,有時候則直接進行威脅。但實際上如果沒有普什圖村莊的合作,他們不可能繼續堅持下去。 基地組織的頭目在許多村莊中都有親戚,許多年輕人也認同他們的好戰思想。剛剛小學畢業的孩子一一開玩笑,他們根本沒有小學―就加人了那些宣稱要把美軍徹底趕走的兇手行列。 我想加入基地組織對於某些孩子來說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你在任何一個村子裏都能見到這些潛在的基地組織新成員。我就見過幾十個,他們還太小,眼裏和心中還沒有仇恨和殺戮的欲望。基督啊,一個這樣的小孩子就坐在我的床上,讓八個全副武裝的人拷打我。他肯定還不到十七歲。 但是生活還有另一麵。薩伯拉村很顯然處在古拉布父親的英明管理下。在一片沒有法律可言的土地上,這裏仍然維持著一定的規則和秩序。我們在庫納爾省已經呆了將近三個月,但由於地形的原因,基地組織實際上控製著這個省的大部分地區。 我的意思是,在這樣一個地方,中央政府怎麽可能實施統治呢?沒有道路,沒有電,沒有郵件,幾乎沒有通訊,主要的產業是羊奶和鴉片,山間的溪流就是自來水公司,包括鴉片在內的所有貨物要靠騾車拉。r } ,央政府的統治?你是在幻想。那根本不可能實現。 基地組織就在光天化日下四處活動,基本上可以為所欲為,我們會把他們趕到巴基斯坦。他們在那裏呆上大概十分鍾,然後又會回到這片他們曾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山區。 這些日子裏,禮物少了,恐懼多了。基地組織是一部無情的機器,其本能就是殺死他們的敵人,他們本來應該已經迫使古拉布和他的父親屈從於他們的淫威,但是沒有成功。古拉布父子都是堅強不屈的,都決心要遵從古老的普什圖法規―即便對基地組織來說,這些法規也是絕對不容違反的。 我現在正坐在薩伯拉村的一座房子裏,與村裏的首領們聊天,與此同時,我待在屋子裏等那位老人出現,而實際上他正在數十英裏之外的山裏,已經在前往阿薩德巴德的路上了。當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我就在屋外遊蕩,希望找到他。但他看起來失蹤了。那時候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個矮小的老人正在孤身前往阿薩德巴德。 我說不清是什麽,但我感覺到村子裏的人都非常緊張不安。晚_l大約十點或十一點鍾,我們出發了。他們給了我幹淨的水和大餅。我吃完以後,他們告訴我收拾東西出發。那時候我的腿好了一點,盡管仍然很疼,但是在別人的幫助下我已經能走了。 我們在黑暗中走到另一棟房子,從路上直接走上了房頂。我們有一條毯子,三個人擠在一起取暖。天非常非常冷,但我猜他們感覺如果我繼續待在老地方會有危險。也許他們懷疑村裏的某個人,擔心他已經告訴了基地組織我的準確位置。不管怎樣,這些人不願冒任何風險。即便基地組織武裝分子衝進我原來的房子,他們也找不到我。 當天晚上我就跟古拉布和他的兄弟在房頂上呆了一夜,雖然凍得要死但是安然無恙。我再次驚嘆於山中的寂靜。整個薩伯拉村沒有一絲動靜,對於西方人來說這真的難以想像。 古拉布和他的兄弟一聲不出,我幾乎聽不到他們的呼吸聲。無論我們做任何事情,即便我覺得自己已經安靜得像一座墳墓了,他們還是總會對我說"噓"。這裏是另一個世界,它的寂靜蔑視西方耳朵的邏輯。也許這就是至今仍沒有人征服阿富汗這片高原的原因。 當天夜裏我在屋頂上不時從夢中醒來。一旦我試圖換個姿勢,看到我的新朋友的反應你會以為我剛剛拉響了火等警報。噓,馬庫斯醫生,安靜。"這說明他們有多麽緊張,多麽擔心基地軍隊中那些殺手。 黎明時我們收拾東西回到屋裏。我希望再睡一會兒,但是窗外就是一棵大樹.從樹上可以一直望到山下。而在那棵樹上住著世界上嗓門最大的公雞。那傢夥能把整片墓地裏的死人都喊起來,而且它不隻是在黎明時叫,而是一過半夜就開始不停地叫。有那麽幾次,如果讓我選擇是幹掉本·沙馬克還是幹掉那隻公雞的話,我想我肯定會放過沙馬克。早上大約七點鍾的時候,部落的首領們又回到我的房間裏作晨禱。我當然也加人他們的行列,背誦我學到的那點祈禱文。當成人們離開後,門一下被推開了,成群的孩子沖了進來,大喊著:"你好,馬庫斯醫生。"他們從來不敲門,隻是一擁而人,抓住我,擁抱我。這種情況持續了整整一天。薩拉瓦把他的急救包留在我的房間裏,我用裏麵的藥品治療了他們的割傷和擦傷,他們則又教了我一點他們的語言。那些孩子真是太棒了,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們。 但七月二日,星期六的早晨,我仍然疼痛難忍;我的肩、背和腿劇痛不已。古拉布知道我的痛苦,從村裏派了一個老人來看我。那個老人帶來了一個塑膠袋,裏麵盛著鴉片,看起來像綠色的麵團。他把袋子遞給我,我挑了一點放進嘴裏,等待藥效發作。 我告訴你,那簡直是奇蹟。疼痛慢慢地完全消失了。這是我第一次服用毒品,我愛上它了。鴉片讓我恢復了體力,還我自由。我感覺比我們四個人衝下山去的時候狀態還要好。現在又喜歡上了鴉片,我正在融人阿富汗農民的生活。呼喲,古拉布,對嗎? 那個老人把袋子留給了我,它幫助我度過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在你已經連續幾天忍受巨大痛苦之後,解脫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我第一次了解了毒品的力量。當然,基地組織派遣自殺式爆炸者去毀滅自己和周圍所有的人之前給他們吃的就是這種東西。 自殺式爆炸者根本談不上是什麽英雄。他們大多數是愚蠢而且被洗了腦的孩子,因為吸食毒品而精神不正常了。 在房子外麵,我能看見美軍的直升機在頭頂上飛過,有黑鷹,也有支努幹,它們顯然是在尋找什麽。但願是在找我。我記得一個基地成員說過我們的一架直升機墜毀了,但我不知道誰在飛機上,也不知道包括肖恩·帕頓、詹姆斯·蘇爾和軍士長丹·赫利在內的八名a排的兄弟都 我同樣不知道邁克、丹尼和艾克斯的屍體到那時都還沒有找到。那些直升機在這一區域盤旋就是為了找尋參加紅翼行動的四名海豹隊員的蹤跡。機組人員不知道我們是死是活。在國內,媒體的報導則在失蹤和陣亡之間搖擺,我想這一定是當天的頭條新聞,但它對於東德克薩斯的那些人們沒有任何幫助。 不管怎樣,我一看到那些直升機就衝到外麵,脫下我的襯衣,一麵在頭頂揮舞它一而大喊:"我在這兒,夥計們!我在這兒。是我,馬庫斯!在這兒,夥計們! 但是它們還是飛走了,隻留下我站在屋外孤單的身影。我穿上襯衣,不禁懷疑到底會不會有人來救我。 後來,我漸漸理解了美國軍方所麵臨的窘境。四名海豹隊員在激.找中進行了最後一次聯絡,告知後方他們已經瀕臨絕境。此後,就再沒有這四個人的任何消息了。 從軍事上講,存在幾種可能性。第一是我們現在已經全部陣亡。第二是我們仍然都活著。第三是至少還有一名倖存者,但很有可能已經受了傷,並失散在陡峭的山區,而在那裏任何飛機都無法安全降落。我猜最後一種可能性是我們已經被俘,隨後美軍或者會收到索要巨額現金的勒索函件,或者收到一盤錄像帶,上麵是我們被俘,然後被斬首的畫麵。 由於失蹤的是海軍的海豹突擊隊員,所以最後一種情況可能性不大。我們通常情況下不會被俘,要麽是我們殺死敵人,要麽是敵人殺死我們。海豹隊員不會舉起雙手或者打起白旗投降。決不。阿薩德巴德和巴格拉姆的後方指揮所都清楚這一點。 他們不會等著基地組織發布活捉海豹隊員的聲明。海豹突擊隊有一句古老的格言:除非發現他的屍體,否則永遠不要認為一個蛙人已經死了。人人都知道這句格言。 除了全體陣亡之外,最可能的一種情況就是一名或更多參加紅翼行動的隊員受了傷,無法歸隊,而且無法取得聯繫。問題是不知道他/他們的位置在哪裏。我在哪兒?我怎麽才能讓他們找到我? 基地組織對此次行動保持了緘默,所以他們很可能沒抓住俘虜。l司樣的,失蹤的海豹隊員也一直沒有音訊。他們受傷了嗎?是不是仍在山裏堅持?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這種可能性看起來越來越小了。現在古拉布已經告訴我他的父親獨自一人出發步行前往阿薩德巴德了。我所有的希望救寄托在這位身材矮小但握有強大權力的老人蹣跚的腳步上了。 第十一章“洛克海”法則 他簡直是把我從地上拖了起來,隨後……他開始奔跑,並努力讓我與他並肩前進。他一麵跑一麵打著手勢大喊:基地組織份子進村了,基地組織進村了!快跑,馬庫斯醫生,看在真主的份上快跑! 古拉布現在成了我生活中的主要人物:他負責我的安全,保證我有食物和水,而且在他父親在山中向阿薩德巴德艱難跋涉的時候,他在我心目中就是那位老人的化身。 這位阿富汗警察沒有露出絲毫緊張的神色,但是他的確告訴我自己之前已經收到一封基地部隊指揮官的信,書麵要求薩伯拉的村民立即把那個美國人交出來。 提出這一要求的是基地在東北地區的一名指揮官,他被稱為"阿卜杜拉隊長",是沙馬克的左膀右臂,自視為"東方的切·格瓦拉"。他善於指揮伏擊,而且經常將新加人的基地分子從羊腸小道帶入這一地區。我懷疑就是這個人親自帶領基地武裝在山嶺上與海豹小隊作戰,但總體戰略應該是由血債纍纍的沙馬克製定的。 不過他們並沒有嚇倒古拉布。他和他的父親答覆說,無論基地組織多麽想抓到那個美國人,他們的這個要求都不能得到滿足。古拉布一邊說一邊做了一個輕蔑的手勢。他很花了一些時間向我說明他的看法:他們嚇不倒我。我的村子裝備精良,而且我們有自己的法規和權利。基地組織需要我們遠遠超過我們需要他們。 他是個勇敢而堅定的人,至少表麵看來如此。但我注意到,每當有任何跡象表明基地組織可能要進人村莊,他就會小心謹慎地採取防範措施。我猜這就是我們之前睡在屋頂上的原因。 同時,他對回報沒有任何興趣。我主動提出把我的表送給他,以報答他對我的照顧。我懇求他把表收下,因為這就是我的全部家當了。但是每一次他都拒絕了。至於金錢,那對他來說有什麽用呢?這裏根本沒有花錢的地方。沒有商店,必須步行數十英裏才能趕到最近的村鎮。幾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孩子曾經向我要過錢。但他們正打算離開薩伯拉村,加人基地組織,為"自由"而戰。古拉布告訴我,他不打算離開這裏。我能夠理解這一點。他是村子的一部分。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村中的長者。他的家族將在這裏不斷壯大。這就是他考慮的一切,也是他想要的一切。他屬於興都庫什山脈中這個寧靜的角落。既然如此,金錢對於薩伯拉村的穆罕默德·古拉布有什麽用處呢? 孩子們已經全部離開了我的房間,我正躺在床上沉思,突然有人在門上重重地踢了一腳,幾乎把門的鉸鏈踢壞。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基地組織的人來了,因為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人在黑暗中會那樣踢門。但是在這裏,因為門的大小並不太合適,要把門打開,要麽用肩膀撞,要麽就用腳踢。 但如果有人突然踢門,而門離你的頭又隻有五英尺的話,這肯定是一件折磨神經的事。直到今天我還對這種聲響神經過敏,因為那天基地分子拷打我之前也是踢開門闖進來的。這種聲響有時會在我的夢中出現,讓我渾身冷汗地驚醒,醒來後可怕的巨響依然在我心中迴蕩。現在我不管在哪裏,人睡之前都要檢查一下房門。這經常會造成許多不便。不管怎樣,這次來的不是基地分子,而是我的朋友。我的房門之前肯定是被那些孩子緊緊地關上了。我重新啟動了自己的心髒,房間裏也再次安靜下來,但此時隨著一聲巨響,房門又被猛地踢開了。整座山都被震得搖搖晃晃,就更不用說我的房間了。我也再一次被嚇得差點蹦起來。這次他們開始對我大喊,我聽不懂他們在喊什麽,隻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耶穌基督!這群人裏麵有大人,也有孩子,他們都在朝我喊一句話―"降落傘!降落傘!降落傘!馬庫斯醫生,快來!"我衝出房間,一路上隻感到劇痛難忍。我決心一回到房間裏就再用一點鴉片,但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朝天上望去。天空一片湛藍,萬裏無雲,我們能看到什麽?什麽也沒有。不管投下來的是什麽,那東西已經落地了。我站在那裏,努力想讓他們明白我需要知道降落傘的下麵有沒有人,如果有人的話,當時天上有多少頂降落傘?難道這裏是我的弟兄們選定的空降地域?他們來救我了? 結果我一無所獲。那些人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麽。那些看到降落傘的孩子們也聽不懂我的話。看來我們在一起相互學習語言的時間都白費了。 他們決定臨時開會,大多數成年人都離開了,我也回到了房間。大約十五分鍾之後,他們回來了,還帶來了我的所有裝備。為了不被基地分子發現,他們之前把我的裝備藏起來了。他們把步槍、彈藥、作戰服(隻剩下了上衣)和裝在作戰服口袋裏的prc一148型電台都還給了我。電台的耳麥之前已經被我弄丟了,但電池還有一點電,緊急求救信標也依然工作正常。 如果我直接出門接通電台,美軍某一架巡航的直升機就可能會收到我再次發出的求救信號。但是周圍山上的基地分子也肯定會發現我。真是進退兩難。 薩伯拉的村民還帶來了我的雷射瞄準器和相機。我抓過我的步槍,把它抱在懷裏,就像擁抱歸來的戀人。這是上帝賜予我的武器。上帝也仍然希望我擁有它。我們已經一道經過了漫長的征程,也許這是對我翻山越嶺的獎勵,是興都庫什山脈給予牧羊人馬庫斯的大獎。對不起,我說錯了,應該是對我從山上滾下來的獎勵,是連滾帶爬的馬庫斯參加興都庫什滾坡大賽贏得的大獎。 我在屋外穿上我的作戰服,把步槍子彈上膛,準備應付任何意外情況。既然我拿回了我的作戰服,衣服的口袋裏裝著我的筆記本,村裏又有原子筆,我可以再問問孩子們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把孩子們帶回房間裏,仔細地在紙上畫了兩頂降落傘。第一頂降落傘下麵我畫了一個人,第二頂下麵畫了一個箱子。我把兩幅圖給孩子們看,問他們哪一張是對的?差不多有二十根小指頭一起伸出來,指著掛著箱子的那頂降落傘。 太好了。我現在有情報了。那是一次空投行動。既然當地部落既不開飛機,也不用降落傘,那些東西肯定是美國的。它們肯定是投給我小隊剩下的人的。但其他所有人都死了,隻剩下我一個了。 我問孩子們降落傘到底落在哪裏,他們隻是指著大山。隨後他們都衝出門,朝那裏跑去,我想他們大概是要找到降落傘給我看。我站在門外,還是感到有點困惑不解。我的兄弟發現我了?那位老人到達阿薩德巴德了嗎?不管怎麽樣,美軍把補給品投在離我躲藏處隻有幾百碼的地方,這真是太巧了。周圍都是連綿不絕的山嶺,而我可能躲在任何地方。我回到房間裏休息一下我的腿,並跟古拉布聊了一會兒。他沒有看見降落傘,也不知道他父親已經到了什麽地方。我心裏知道每一個現役士兵都知道的常識,拿破崙的軍隊向莫斯科進發的時候背著背包,拿著火槍,每十五分鍾前進一英裏,也就是說每小時走四英裏。如果這樣計井的話,那段路老人應當用大約十一個小時走完。 但有兩個不利因素:( l)他恐怕都已經有兩百歲了,( 2)而巨從我站的地方看,他要翻過的山比華盛頓的紀念碑還要陡峭。所以如果那位老人能在2008年的齋月之前走完這段路程.我就應該算是幸運了。一個小時以後,門上又傳來一聲巨響。噶!那扇該死的門響得簡直像個炸彈。就連古拉布也跳了起來,不過他跳得沒有我高。孩子們進來了,還有一群大人陪著他們。他們拿著一份雪白的文件,看起來簡直像在煤堆裏混了一個雪球,因為這裏通常根本就不會有這種東西。我拿過文件,發現那是一份手機的說明書。"你們到底是從哪兒拿到這個的?"我問他們。 就在那裏,馬庫斯醫生,就在那裏。"所有人都指著一個山坡,這 次我用不著翻譯了。 降落傘?"我問道。 是的,馬庫斯醫生。是的。降落傘。 我讓他們再去一次,並努力告訴他們我需要他們到山坡二七去找一個說明書仁那樣的東西,或者是其他空投下來的東西。 我的人不會空投手機說明書的,他們可能想投一部手機給我,而說明書是與手機在一起的。不管怎樣,我不能自己去弄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隻能讓那些村民來幫我。古拉布留了下來,但其他人跟孩子們出去了,活像是一群狂熱的高爾夫球迷去找伍茲擊出的球。 古拉布和我坐了下來。我們喝了一杯茶,吃了些美味的糖果,隨後舒舒服服地躺在墊子上。突然,嗒!門險些從門框上被踢了下來,嚇得我把茶灑了一地。所有的人都回來了。 這次他們找到了一塊55一90型電台電池和一份野戰食品。那些人一定以為我快餓死了。這沒錯。但電池跟我的prc一148電台不配套,這真是太糟了,因為如果電池能用的話,我就能向空中發射穩定的求救信號。在當前的情況下,我不知道手裏這部電台微弱的信號能發射多高。我不需要再仔細詢問那些孩子了。如果山上還有別的東西的話,他們肯定早就把它找到了。很顯然那裏什麽也沒有。基地分子已經把美軍投下來的其餘東西全部拿走了。反過來說,一個好消息就是他們顯然已經拿走了電話,而且很可能會用這部電話,而美軍在庫納爾省的整個電子監聽係統都會進行監聽,找出使用者的精確位置。 但是我還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這讓我憤怒不已。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挨了打。他們被打得滿臉青腫,嘴唇破裂,鼻子流血。為了不讓他們拿到投下來的東西,那些混蛋打了我的孩子們。他們為了贏得戰爭真是不擇手段。 我永遠不會忘記基地分子對薩伯拉村的孩子們的暴行。當天剩下的時間裏我都在忙著給他們包紮,這些勇敢的小大人們都強忍著不哭。我幾乎用光了薩拉瓦藥箱裏的全部東西。現在隻要聽到"基地分子"這個詞,我就會想到那天的情景。 看起來美軍之前相信至少還有一名海豹隊員活著。問題是,現在呢?沒有人想冒險再派一架mh一47直升機,因為基地分子似乎已經非常擅長擊落直升機。提醒你一下,他們之前就有豐富的經驗,早在蘇軍入侵阿富汗的時候他們就開始使用那些老式的"毒刺"式飛彈擊落蘇軍直升機。 而且我們都知道當直升機即將著陸,艙門打開,準備讓部隊衝出的時候最危險。基地武裝分子就在那個時候用火箭筒直接瞄準飛機後部發射,來引爆它的油箱。我猜想美軍的空勤人員永遠一也不能確定一個阿富汗村莊裏麵到底有些什麽人,他們有什麽武器,使用武器的熟練程度如何。 我知道他們來救我之前肯定需要用空中火力把這片區域犁一遍。我也很想向他們通報一些情況。我打開電台的緊急求救信標,從窗戶向外發射信號。我不知道電池裏還有多少電,所以我隻是把電台放在窗台上,把天線指向高空,希望從頭頂上飛過的飛機能夠確定我的位置。讓我驚訝的是,美軍的反應比我的估計快得多。當天下午,美國空軍就用一千磅的炸彈轟炸了村外的山坡,也就是基地分子撿到空投物資的地方。 爆炸聲震耳欲聾。我呆在房間裏,覺得整幢房子都要塌了。滿屋都是碎石和塵土。一次又一次地動山搖的爆炸把一麵牆震壞了。每當投下的炸彈爆炸,屋外的村民就發出一陣尖叫。茅草屋頂被掀掉了,塵土慢天飛揚。婦女和孩子們四處尋找掩蔽,男人們則完全不知所措。人人都聽說過美國的空中力量,但他們之前從未像這樣親眼見識它的威力。實際上沒有一顆炸彈投到薩伯拉村裏,我想這是事先規定好的。但是它們真的投得很近。太近了。簡直是圍著村子投的。這裏的每個人一定都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課,也是非常簡單的一課。如果允許基地分子在你的村子裏或者周圍駐紮,那就絕不可能有什麽好結果。 不管怎樣,對村民們來說,收拾斷瓦殘垣,重修牆壁和屋頂,安慰受了驚嚇的孩子們,這些並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而大多數孩子們更是度過了可怕的一天。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我看著身邊發生的浩劫,感到深深的悲哀。古拉布清楚我的感覺。他走過來把手臂搭在我肩_l說,"啊,馬庫斯醫生,基地組織很壞。我們知道。我們跟他們戰鬥。"耶穌啊。這就是我需要的。一場新的戰鬥。我們兩個人回到房間裏坐了一會兒,想找出一個辦法,盡量避免給薩伯拉村的村民帶來麻煩。很明顯我出現在這個村子使基地組織越來越敵視這裏,而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就是給這些掩護了我的人們帶來痛苦和悲傷。但盡管美軍似乎正在加緊搜尋我的蹤跡,但我幾乎沒有選擇。一個主要問題就是古拉布的父親還沒有同美軍聯繫上。我們也無法知道他是否已經趕到了美軍基地。 基地組織也許遭受了慘重傷亡,但很可能沒有被美國空軍嚇倒。古拉布和我都意識到復仇是那些滿心仇恨的恐怖分子們的第一選擇,而我將是最好的目標。 這意味著薩伯拉村的村民將麵臨巨大的麻煩,很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自從收到基地組織的威脅開始,古拉布本人就承受著沉重的壓力。他必須考慮自己的妻子,孩子和許多其他親屬。最後,結論很明顯,為了不讓這個村莊成為戰場,我必須離開。洛克海法則到現在為止都很好地發揮了效力,但我們兩人都懷疑在那些受到打擊後感到丟了麵子的基地組織武裝分子麵前,這條神秘的部落法則還能不能繼續無限期地發揮作用。 美軍的轟炸一度使我又鼓起了希望。畢竟這裏有我的同伴,他們剛剛用現代的高科技武器打擊了那些中世紀的部落分子。這很好,不是嗎?但並非一切都那麽好。對我和我的保護人的報復現在是我心中最大的憂慮。我想這就像石油巨頭約翰·保羅·蓋提所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所發生的任何一件好事,都必然伴隨著某個地方的一件壞事。他說得很對。 問題在於,我應該去哪裏?我的選擇非常有限。我絕不可能長途跋涉前往阿薩德巴德基地,而且如果那位老人已經到了基地或者離目的地很近了,這樣做也沒有意義。附近唯一的一個避難所就是兩英裏外美軍設在莫納吉陡峭山崖上的哨所,我不喜歡這個計劃,那些將要幫助我上路的人們也不會喜歡。但在古拉布和我看來,我們別無選擇,除非我們坐等基地組織發動攻擊。而我決不願讓任何人經歷那種危險。尤其是孩子們。 因此我們決定由他和另外兩個人陪我翻過高山前往莫納吉。盡管這聽起來像是個愛爾蘭的名字,但它是個不折不扣的普什圖村莊,與美軍合作非常緊密。我們計劃等到天黑下來之後,在大約十一點鍾進入山地,那時候基地組織的崗哨很可能已經睡著了,我們就悄悄地從他們的鼻子底下溜過去。 雖然我的體重已經減輕了很多,但我還是不指望自己的左腿能夠支撐這次行程。因此兩個瘦得皮包骨頭、五英尺八英寸高、一百一十磅重的當地人必須抬著我走。但是古拉布似乎並不擔心,於是我們坐下來,準備等到晚上十一點鍾的時候出發。 當太陽隱沒在山峰背後之後,夜幕突然降臨了。我們沒有點燈,以免引起基地組織的注意。我們就坐在黑暗中品著茶,等待出發的時刻。突然之間,一場雷暴雨來臨了。這是那種你很少見的雨,與氣象頻道反覆播放的咫風來臨時大雨傾盆的景象很相似。 暴雨朝薩伯拉村傾瀉下來。所有的門窗都緊緊地關上了,這是一場季風雨,從西南部開始,一直橫掃整個國家。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出門,因為狂風暴雨會把山上的任何一個人捲走。 屋外,雨水沿著村莊裏麵陡峭的小路傾瀉而下,從門前流過。那聲音聽起來好像我們正在一條河中央。因為陡峭的山崖無法蓄水,所以這裏.不會遭受洪水襲擊。但是到處也都被淋得一塌糊塗。 我們所處房屋的房頂是石頭砌成的,但我很擔心住在地勢較低地方的一些人家。不過因為這裏包括做飯在內的一切都是共享的,所以我猜想大概所有人都會擠在沒有受到損壞的房屋裏麵躲雨。 在我們上麵,一道道的閃電劃破天空,將山頂照得通亮。雷聲迴蕩在興都庫什山脈。因為整幢房子不能完全防水,古拉布和我躲到了房間後部厚厚的石牆邊。這裏雨水沒有滲人岩石和灰泥上的縫隙,我們的位置仍然是幹燥的,但電閃雷鳴依然讓我們感到耳鳴目眩。 這樣的風暴本來會讓人非常緊張,但它持續的時間太長了,我們都開始慢慢習慣了。每次我向窗外望去,都能看到閃電在遠處山峰的頂部劃破天際,偶爾地,閃電也會照亮近處的山丘。那是你能夠看到的最令人毛骨辣然的情景,就像一個巫婆正要騎著掃把飛過天空一般。電光將天空映成了詭異的藍色,巨大的黑色山峰挺立在天際,整幅景象看起來不似人間。對於習慣了德克薩斯大平原的我來說這真是可怕的景象。 但最後我逐漸習慣了這一切,躺在地上沉沉睡去。我們的出發時間到了,但雨依然下個不停。午夜到了,新的一天來了,現在是7月3日,星期天,而第二天就是美國國慶了,全美幾乎都要舉行慶祝活動,但那些因為我的同伴們陣亡而正陷人巨大悲傷的人們除外; 當我坐在屋中等待暴風雨過去的時候,我家所在農場的氣氛,據我媽媽說,非常沉重,我失蹤五天了。院子裏已經聚集了將近三百人。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但是人們開始變得非常憂鬱。 農場四周仍然有警察在維持秩序,其中不但有當地的警察、司法人員,還有得州的警察。他們每天都要護送來到我家的海豹隊員進行兩次長跑訓練。 當地的消防隊員、建築商、農場主、書店店主、_仁程師、機械師、教師和兩艘漁船的船長每天都參加祈禱。在場的還有銷售員、抵押經紀人、來自休斯敦的律師和當地的檢察官。所有人都在為我祈禱。媽媽說,整個晚上農場都被汽車車燈照得通亮,有人運來了活動房屋,而且在確認我依然活著之前,人們都不願意離開。他們分作幾組,每小時都有一組人祈禱,其他人則有的唱讚美詩,有的喝啤酒。左鄰右舍的女士們都是看著我和摩根長大的,她們簡直止不住自己的淚水。她們來到我家隻有一個目的,就是一旦最壞的情況發生,要安慰我的父母:我在加州的時候整天都不跨出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的大門一步.所以不知道加州人們在這種情況下的做法,我也不知道其他各州會有什麽反應,但是在我看來,得州人民完全自發地為一名戰士祈禱將近一星期,說明了他們對遭受苦難的鄰居的同情心、慷慨和愛。 爸爸和媽媽並不認識所有的人,但沒有人會忘記他們的善意。因為得知一位同胞可能在遙遠的戰場上陣亡了,他們來盡其所能地提供幫助。當周末來臨時.沒有人升起星條旗。我猜這是因為他們拿不準該不該升半旗。我父親說很顯然當時人們已經開始灰心喪氣―克羅納多的電話每次都說:役有消息。"而媒體則報導說:.失蹤海豹隊員生還的希望日益渺茫……看來最初四名海豹隊員全部陣亡的報導是準確的·一德克薩斯的親人們痛心疾首……海軍仍然拒絕證實海豹隊員已經全部陣亡.……, 這讓我無比憤怒。在軍隊裏,如果我們不知道,我們就回答不知道.在得知確切消息之前絕不會妄發評論。而媒體中的某些拿著高薪的牛皮大王則認為自己可以亂猜一氣,然後告訴幾百萬民眾自己的猜測是鐵一般的事實。 好吧,我希望他們會為自己的工作感到驕傲,因為他們讓我母親心碎不已,如果不是克裏斯軍士長堅定地告訴她不要聽信媒體的報導,我想我母親很可能已經神經錯亂了。 那天早上,我母親一個人躲在屋裏悄悄哭泣,這時克裏斯走了進來。他扶起我的母親,讓她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然後對她說道,"聽著,霍麗,馬庫斯是失蹤,我們叫他失蹤人員。僅此而已。失蹤就是失蹤。它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找不到他,不是說他已經死了。除非我告訴你他死了,否則他就還沒死,明白嗎? 我們沒有找到屍體。我們發現地麵上有些活動。我們現在還不清楚那是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裏麵沒有人,重複一遍,沒有人認為馬庫斯已經死了。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這些堅定的記牡吾達到了目的。摩根到現在仍然堅持說他與我保持著 聯繫,無論發生了什麽,我都沒有死。聽了克裏斯的那番話之後,在摩根的幫助和安慰下,我母親慢慢恢復了過來。 現在我家裏有三十五名海豹隊員,其中包括傑夫·本德海軍中校,馬古裏將軍的公共事務軍官和海豹突擊隊的牧師特裏·沃恩。沃恩來自克羅納多,他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人人都想跟他交談,他也讓每個人都充滿了樂觀的情緒和希望。當人們情緒低落,有太多人落淚的時候,他會敦促他們堅強起來。不要哭了……我們需要你……我們需要你的祈禱·,一馬庫斯也需要你們的祈禱。但是我們最需要的是你的活力。不要放棄,聽到了嗎?"沒有人會忘記特裏·沃恩。 當地的美軍司令部也派來了兩名海軍牧師,他們簡直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另外還有布魯斯·米塞斯,他是休斯敦的海軍徵兵辦公室主任,認識我有很長時間了,雖然不經常聯繫,但我們的友誼一直都在。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整車的海鮮開始從海灣的港口運抵南部,有鮮蝦、鰓魚和其他多種魚類,一位婦女每天都要帶大量的壽司來,那些世世代代住在德克薩斯州的人們則嚴格遵守美國南方古老的傳統,帶著由布蒙好的盤子來到我家,裏麵裝著為葬禮準備的雞肉和布丁。 我父親認為現在準備葬禮有點早。但是有這麽多人要吃飯,於是他就開始管理夥食。他說當時的情形很奇怪,雖然任何人要回家的話都沒有問題,但他們不管怎樣都要留在那裏。 與開始執行任務時相比,我的體重減輕了三十磅以上。在電閃雷鳴中,我卻像個孩子一樣熟睡過去了。淩晨三點的時候,古拉布說暴雨已經下了將近六個小時,而且雨勢絲毫沒有減弱。我隨後進人了沉睡,這是一個星期以來我第一次忘記惡劣天氣,忘記基地組織,香甜地進人夢鄉。 我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此時雨已經停了。我看了看表,隨後對古拉布發火了。我現在本應該到達莫納吉了,他為什麽沒有叫醒我?居然讓我睡過頭,他算是什麽嚮導? 古拉布的脾氣也很暴躁。由於我們現在已經能夠很好地溝通,他就毫不客氣地告訴我,這是我第一次睡這麽久,所以他認為最好是不叫醒 我。而且我們在那種夫氣下也不可能出門,因為太危險了。連夜趕往莫納吉是不可能的。 我當時對他的話非常生氣。在又一次失望的打擊下,我衝出了房間。先是救援直升機一直未到,然後是當我在111洞中時薩拉瓦突然消失,隨後是村裏的長者獨自前往美軍基地,現在去莫納吉的計劃也泡湯了。基督啊。我能相信這些人的話嗎? 睡了這麽久之後,我想去解個手,於是我穿著作戰服,神情沮喪地朝村外走去,暫時把村民們救了自己的命這件事完全拋在腦後:,我沒有帶步槍,一個人沿著雨後濕滑的小徑慢慢地走下陡坡。 下了坡後,我朝另一個坡上走了一小段,坐在幹草上。我不想再對古拉布粗暴地大喊大叫,而且自己也想單獨坐一會兒,整理一下思緒。我仍然認為最好的辦法是想方設法前往最近的美軍基地。而那就是莫納吉。我盯著橫在必經之路上的高山,望著山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雨滴和朝露,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攀上這座山將異常困難。而我的腿剛剛走了一百碼就已經開始疼起來了,身上的槍傷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痊癒。而且,盡管薩拉瓦當時很努力地為我治療,但我知道自己的腿上還到處是彈片,要是爬山的話肯定劇痛無比。 我坐在山坡上整理自己的思緒,想做點什麽,而不是坐在那裏無所事事,等著夜晚降臨,然後讓古拉布和他的人幫我前往莫納吉。同時我還一直在考慮基地組織是否有可能衝進來發動攻擊,報復美軍昨天的轟炸。 事實.上,我簡直是一個活靶子。沙馬克、他的副手"阿卜杜拉隊長"和一支龐大的、訓練有素的軍隊都想把我置於死地。如果他們衝進村子攻擊我所在的房屋,我能夠不被活捉就算幸運。如果被他們捉住,我很可能被送到巴基斯坦當成宣傳工具,然後再被處決。 基督啊。那些傢夥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抓住我,然後對阿拉伯電視台宣布他們在戰鬥中打敗了美國一支最出色的海豹突擊小隊。不光是打敗了,而且是徹底消滅了他們,粉碎了救援部隊,擊落了直升機,處決了所有倖存者,現在他們抓到了最後一個。 我胡思亂想,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處境岌岌可危。薩伯拉村的人們能團結在一起,為了我並肩戰鬥嗎?基地組織那些殘忍的兇手們最後會得逞嗎?當時我還沒有完全意識到洛克海法則的力量。沒有人向我完整地解釋過它。這條古老的部落法則對我仍然是個謎。 我望著村子周圍的山巒,一個人也看不到。可是古拉布和他的人給我的感覺似乎總是山間危險重重,薩伯拉村周圍土匪橫行。 看到古拉布從山上朝我衝過來的時候,我感到更加擔憂了。他一下把我從地上拽起來,然後拉著我沿著小路往村子低處的房子跑去。他拚命想讓我跟七他,一麵反覆地比著手勢喊道:基地分子!基地分子來了。在村子裏!跑,馬庫斯醫生,看在上帝的分上,快跑! 他把我的左臂搭在他的右肩上,扶著我踉踉蹌蹌地向山下跑去。當然,按照我以前的標準,這根本算不上是跑,而是在海灘上散步。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可能必須跟基地分子短兵相接,可我把步槍留在屋子裏了。子彈還在我的作戰服裏,但沒有槍的話那一點用都沒有。現在輪到我大喊了,古拉布!古拉布!停下!停下!我沒拿槍。"他用阿富汗當地語言回答了一句,我想那意思是"你這個該死的傻瓜· 古拉布依然十分害怕,所以他在找到一個避難所之前決不打算停下來。我們低頭在村子裏的小路_l飛奔,最後終於來到了他找的那間房子前。古拉布踢開門,衝進屋裏,隨後又把門緊緊關上,把我放在地板上。我坐在那裏,赤手空拳,基本上毫無還手之力,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古拉布一句話也不說,打開門沖了出去,就像一枚火箭般從窗前掠過,向山上飛奔而去,那速度簡直可以創下興都庫什山百米紀錄。上帝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是他不見了。 三分鍾之後,他又踢開門衝進了屋裏。這次他帶著我的步槍和他自己的ak一47。我還剩下七十五發子彈,我想他的子彈要多一些。他陰沉著臉,一麵把mk一12步槍遞給我一麵說道,"馬庫斯醫生,我們得打一仗t。 自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從未這樣嚴肅過。沒有一絲恐懼,隻有堅定的決心。當他在山上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薩拉瓦和他的同伴就已經決定按照洛克海法則來保護我這樣一個身受重傷的美國人。在那條山澗旁邊,薩拉瓦醫生從一開始就知道最後的情況可能會糟糕到這種地步。但我不知道。 這個決定從一開始就影響到村裏的每一個人。我想大部分村民接受了這個決定,而且村裏的長者也支持這個決定。雖然我在村裏看到過幾張充滿仇恨的麵孔,但他們隻是少數。現在村裏法律與秩序的象徵,古拉布正準備履行他的民眾對我許下的無聲的諾言。 他這樣做不是為了個人利益,而是出於一種古老的榮譽感,一種延續了兩千年的普什圖族傳統:誓死保護你的客人。我看著古拉布把ak步槍換上一個新彈夾。這是一個準備戰鬥到底的人,他的黑眼睛裏閃爍著正義的光輝,當一個人即將作出勇敢無私的壯舉時,你就能看到這種光輝。 我向古拉布道了謝,也給我的步槍換上一個新彈夾。我盯著窗外,估計戰場的情況:,我們在山下的平坦地形上,但是基地組織將會居高臨下發起攻擊,這也是他們一直青睞的攻擊方式。我不知道薩伯拉村子裏嚴多少人準備同基地組織作戰。 夥現在的形勢雖然緊迫但並不危急。我們隱蔽得很好,而且我認為敵爭不知道我們的準確位置,在我看來,墨菲山嶺之戰是一把雙刃劍。"方麵,邁克、艾克斯、丹尼和我在戰鬥中打死了大量的基地武裝分子,他們對我充滿仇恨,可能會用自殺式爆炸或者不計傷亡的猛烈攻擊來對付我。這兩種方法都讓我頭疼。 另一方麵,一支美軍小分隊就消滅了基地一半的武裝,他們在對付我的時候可能會有一點恐懼。. 當然,他們知道我受傷了,但也知道即便我丟了自己的步槍,村民也會向我提供大量的武器。所以,他們要麽不計傷亡地拚命向我攻擊,要麽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地在村裏逐屋搜索、直到抓住我和古拉布。.但是我必須迅速製定準確的計劃來對付他們馬上就要發起的攻擊。我需要盡快發起戰鬥,並讓古拉布明白我們的戰術。古拉布立刻聽從了我的建議,這讓我覺得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是個醫生。他知道我當時就在山嶺上作戰,而且現在隨時準備聽從我的命令。 我們需要封鎖兩個區域:門和窗戶。因為如果在我從窗口向街上的基地分子射擊時,有人從正門衝進來向我背後開槍就大事不妙了。我讓古拉布負責門口,保證我能夠在他們開槍之前及時轉身先把他們撂倒。最理想的情況是他能夠提前警告我敵人來了,這樣我就能夠躲到角落裏,把敵人放進來後一次幹掉五六個,而不是隻打倒領頭的。最好是找到一件沉重的家具堵住前門,這樣我就能再多一點時間。但是屋裏沒有家具,隻有一些大墊子,而它們顯然不夠分量。不管怎樣,古拉布明白了我的計劃,重重地點了點頭,每次他確定一件事的時候就會這樣做。好的,馬庫斯。.l這句話可沒有逃過我的耳朵,他把醫生兩個字去掉了。 當戰鬥打響之後,古拉布要守在窗邊,從那裏他可以清楚地觀察大門兩邊的動靜。我則集中對付基地分子的正麵進攻。我的射擊必須又準又穩,就像在山上邁克下令開火之後艾克斯和丹尼所做的那樣。我想要告訴古拉布保持冷靜,瞄準了再開槍,不要歇斯底裏地亂射一氣。這樣我們才能贏,最少也能打退基地分子。 他看起來有點茫然。我看得出他沒聽懂我的意思。所以我又加了一句我們在戰前常說的話:"好了,夥計們,讓我們開始搖滾吧。"實際上,這句話更糟糕。古拉布以為我要教他跳舞呢。要不是情況那麽緊張的話,這本是件非常滑稽的事。但這時候我們兩個都聽到山上村子傳來了槍聲。 山上槍聲大作。火力密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看來基地組織是想把薩伯拉村的人全部幹掉。但我知道他們不會這樣做,因為這樣一場大屠殺會讓山區所有的部落村莊都不再支持他們。 不,他們不會那樣做的。他們要的是我,決不會為了抓到我而殺死包括婦孺在內的.上百阿富汗人。基地組織雖然殘忍,但沙馬克並不愚蠢。, 而且,槍聲裏沒有戰場的那種節奏。那不是訓練有素的軍人瞄準目標打出的短點射,而是不斷的齊射。我仔仔細細地聽,但幾乎聽不到還擊的槍聲,這時候我明白髮生了什麽。 這些瘋子剛剛從山林裏衝進村子,一而毫無目標地對空開槍,一麵上躥下跳。一群愚蠢的混蛋。 他們的目的是恐嚇村民,而他們似乎也成功了。我能聽到婦女們在尖叫,孩子們在哭喊,但薩伯拉村的男人們沒有還擊。我知道還擊的槍聲是什麽樣子,但我沒有聽到。 我看著古拉布。他跟我一起倚在窗邊,眼睛望著大門方向,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我們兩個人都打開了步槍的保險。 我們還能聽到山上傳來的尖叫聲,但是槍聲漸漸平息了。那些混蛋很可能正在毆打孩子們,我真想衝上山去,單槍匹馬去跟他們打,但是我忍住了,沒有開槍,靜靜地等待。 我們等了大約四十五分鍾,隨後一切都安靜下來了,好像基地組織從來沒有來過一樣。村莊又恢復了平靜,沒有恐慌的感覺,似乎也沒有人受傷。我等著古拉布作出結論。他隻說了一句話: 基地的人走了。""現在發生了什麽?"我問,"巴格拉姆? 古拉布搖了搖頭,說道:"巴格拉姆。"隨後他又說了一句已經說了無數次的話:"直升機就要來了。 我抬眼朝天上掃了一眼。我已經太多次聽他說這句話了,我告訴古拉布:"直升機不會來的。 直升機會來的。"他回答說。 就像往常一樣,我還是不明白古拉布知道些什麽,也不明白他是怎麽知道所發生的一切的。但他相信基地分子已經去過了我之前呆的房子,結果發現我不見了,而村裏也沒有人出賣我。基地分子不敢逐屋搜索,擔心這會進一步得罪村民,尤其是擔心得罪村裏的長者。 基地武裝雖然決心要把美國人趕走,推翻阿富汗政府,但是在這片山區他們無法獨自生存。如果沒有當地人的支持,他們最重要的補給線就會崩潰,也難以再招募到新成員。軍隊需要食物、掩護和合作,所以基地的威逼行為隻能到此為止,以免這些村莊的領袖們決定轉而支持美國人。 這就是他們撤離薩伯拉村的原因。他們仍然會包圍村子,等機會抓住我,但他們不會冒造成村民重大傷亡的風險來抓我。加上山洞裏度過的一夜,我已經在這裏呆了五夜,而基地分子隻進村兩次,一次拷打了我幾個小時,另一次隻呆了大約一小時。 古拉布確信他們已經走了,但同樣也確信我們不能再回那間屋子。現在已經是上午將近十點鍾,古拉布準備再一次帶我進山。 在德克薩斯州,現在已經過了半夜,而我們農場的祈禱活動仍在繼續。媒體依然在宣稱所有的海豹小隊隊員已經陣亡,而科羅納多剛剛給農場打了電話,還是沒有我的消息。農場的人都知道淩晨四點的時候科羅納多還會再打電話來,所以在七月炎熱的夜裏,所有的人仍在等待,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希望正在逐漸破滅。 人們開始懷疑既然美軍基地都不知道我身在何處,我怎麽可能活下來。而且除了媒體編造的內容外,沒有我的任何消息,人們開始喪失信心。 但是摩根和其他海豹隊員沒有,他們沒有一個人認為我已經陣亡。至少他們總是這樣告訴每一個人。失蹤,"他們不斷地重複說,"失蹤。隻要我們沒說他已經死了,他就沒有死。 摩根繼續告訴每一個人他跟我存在思想上的交流。就算別人聯繫不到我,他也能跟我聯繫。而克裏斯軍士長則一直非常小心地照料我的母親,唯恐她傷心過度。 但是我的母親至今還記得那個夜晚,記得人們每一分鍾都變得越來越悲傷。是海豹隊員把人們凝聚在一起,牧師、軍官和軍士們懇求大家不要喪失信心。 馬庫斯需要你!"沃恩牧師告訴大家。"上帝正在保護他,現在請跟著我朗誦第二十三首讚美詩。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穀,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最堅強的幾位美國軍人與海豹突擊隊的牧師站在一起,他們每個人都把我當作一位值得信賴的老朋友,一位隊友。每一個人在那些日子裏都在虔誠地向上帝祈禱。我則在地球的另一麵對上帝祈禱。淩晨四點鍾,科羅納多的電話又來了。還是沒有消息。海豹隊員們又開始重複之前的過程,鼓勵每一個人,用樂觀情緒感染他們,向人們解釋說我接受過特殊訓練,能夠撐過這樣的嚴酷考驗。"如果有人能夠 撐過去的話,那就是馬庫斯,"沃恩牧師說,他將感受到你們祈禱的力量,你們將給他力量,我不允許你們放棄他―上帝將會帶他回家。"在那片炎熱幹燥的高原上,在數以千計的牲畜周圍,美國海軍讚美詩的聲音響徹夜空。無人人眠。方圓數十英裏內的所有人都聚集在我家的院子裏。.媽媽說那天夜裏所有的人都來了,總共有將近三百人。警察、檢察官、警長和所有其他人都同我的父母和來自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的鐵人們一起站在那裏、大聲地朗誦著:請傾聽我們的呼喚,保佑上天、人地、下海的海豹隊員· 在薩伯拉村,我和古拉布抓起步槍離開臨時藏身處,偷偷向下溜去。此後我又痛苦地挪動了兩百碼,來到一片平地上。這塊地剛剛收割過,上麵什麽作物也沒有,但非常平整,好像正準備再種莊稼一樣。剛才我從房子的窗戶裏望見過這片土地,它距我剛才藏身的房間大約三百五十碼,約莫有兩個美式橄欖球場那麽大,四周都是岩石,是理想的直升機著陸場,也是我在周圍看到的唯一合適的場地。在這裏,飛行員可以降落mh一47直升機,既不會撞倒樹木,也不會翻下懸崖,或者落在基地分子的陷阱之中。 有那麽一會兒,我曾想在地上畫一個大大的"sos  ,但是古拉布非常著急,半拉半拽地將我拖離那裏,重新回到樹木繁茂的山坡上,在小徑旁給我找了一個休息的地方,把我藏在灌木叢中。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灌木叢中長滿了黑落,我躺在陰涼下,奢侈地吃著黑葛,黑毒雖然還沒完全熟,但吃起來真是美味無比。 現在周圍非常安靜,我受過狙擊手訓練的耳朵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靈敏,矮樹叢中沒有傳來任何異常聲音。沒有樹枝折斷的聲音,也沒有草叢裏異常的沙沙聲,什麽都沒有。 我們在那裏等了一會兒,隨後古拉布站起身來向前走了一小段,接著轉身對我低語道:"我們現在走。"我抓著槍,將重心放在右側,向山上走去,每向前一步都需要堅強的意誌和莫大的努力。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突然有什麽東西告訴我向上看,於是我抬頭向山坡上望去。基地的大頭目沙馬克,我來捉拿或者擊斃的那個人, 靜靜地坐在那裏,麵無表情地盯著我。 我隻見過一張他的粗糙的照片,拍得不怎麽樣,但對我已經足夠了,我確定那就是他,而_且我感覺他也知道我認識他。他也是個瘦高個,留著長長的黑鬍鬚,穿著一件黑色的阿富汗長袍,套著一件紅馬甲,戴著一頂黑頭巾。 我記得他有一雙綠眼睛,裏麵充滿的仇恨簡直能融化一輛美軍坦克。他瞪著我,一句話也不說。我發現他沒帶武器。我抓緊我的mk一12步槍,慢慢地將槍口對準了他的眉心。 他一點也不害怕,紋絲不動,我很想把這個混蛋當場擊斃。畢竟我的任務就是擊斃他,或者抓住他,但現在要抓住他顯然是不可能的。沙馬克的身邊圍著他的部隊,如果我打死他,我也絕對活不了二十秒。他的人會把我和古拉布都幹掉,給他們的首領報仇,接下來他們很可能會屠殺整個村莊,連孩子們也不放過。我考慮了一下,決定不開槍。我認為沙馬克顯然不準備打死我。古拉布的出現造成了一個僵局,沙馬克不會命令他的人打死薩伯拉村長者的長子。同樣,我也不想去自殺。所以雙方都沒有人開火。 沙馬克坐在那裏,古拉布朝他點了點頭,沙馬克也微微點了下頭,像一個棒球投手接到了接球手的暗號。隨後古拉布慢慢走過去,沙馬克站起身,兩人背對著我朝山坡走去,離開了我的視野。 他們隻可能討論一個話題。薩伯拉村現在會同意把我交出去嗎?我不知道古拉布和他的父親到底會在多大程度上保護我。 我又一次躺在長滿了黑驀的灌木叢下,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因為他們到目前為止都用自己的方式說明他們決不會在原則問題上妥協。一個無情的兇手,一個自視為阿富汗拯救者的人,現在正與一個村莊的警察談判,而這位等察看起來準備不顧一切地保護我。 第十二章 二二八!這是二二八! 這位阿富汗部落的男子冒著生命危險保護我,但卻不願得到任何報酬,我最後一次試圖把我的手錶送給他,但他第五次拒絕了. 與他告別對我來說非常痛苦,因為我沒法用他的語言來表示我的感謝.雖然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但是如果他能找到合適的英語詞彙的話,也許他會對我說些什麽.但是我們什麽也沒有說.我回家了.而他可能永遠都不能回家了.我們的人生道路突然之間交匯到了一起,但現在就要分開了. 他們走了五分鍾之後,又一起回來了。沙馬克站在那裏瞪了我一會兒,隨後就上山回到他的部隊那裏去了。古拉布下山朝我走來,告訴我沙馬克給了他一個紙條,上麵寫著:要麽交出美國人-要麽全家都被幹掉。 古拉布又一次做了一個滿不在乎的手勢,我們兩人轉過身,看著基地分子消失在樹林中間。隨後古拉布把我拉起來,又一次帶著我穿過樹林,走下陡崖,一路上都非常照顧我受傷的左腿,最後我們來到了一條幹涸的河邊。 我們在那裏休息了一下,同時小心提防基地的狙擊手,但是沒有人來。我們周圍的林間都是薩伯拉村的熟悉麵孔,他們握緊了ak步槍,準備保護我們。 我們等了至少四十五分鍾,隨後,在山間的死寂中,又有兩個村民趕到了。他們顯然示意讓我們立刻離開。 他們扶著我穿過樹林,登上陡坡。我必須承認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我們在去哪裏,也不知道接下來我該做什麽,隻知道我們不是回村子,而且我真的很不喜歡古拉布口袋裏那張字條的語氣。 現在我一個人跟這些村民在一起,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而且我的腿疼得要命,簡直不敢沾地,隻能讓兩個人架著走,來到一條峭壁上鑿出的狹窄通道上時,他們就在我的身後用肩膀把我頂上去。 我第一個上了峭壁,結果迎麵碰上了一名全副武裝的阿富汗戰士,這個人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他拿著一支ak一47,隨時準備射擊,一看到我就把槍端了起來。我看著他的帽子上別的徽章,上邊的一行英文差點讓我心髒停跳―支持布希當選總統! 他是阿富汗特種部隊的成員,之所以舉槍對著我是因為我穿著阿富汗部落的服裝,跟那些基地武裝分子的衣服一模一樣。接著,兩名一岌國陸軍的遊騎兵端著槍從他身後的樹叢中跳了出來,為首的是個黑人大個兒。這時古拉布在我身後大喊起來,他喊的是我三叉戟文身上的海豹基礎水下破壞訓練課程班的編號:.二二八!這是二二八! 那名遊騎兵的臉上一下子露出了微笑。他看了看我六英尺五英寸的塊頭,突然問道:美國人?"我剛剛點了點頭,他就震山動地地大喊 起來:他是馬庫斯,弟兄們!我們找到他了―我們找到他了。"接著那個遊騎兵朝我衝過來,一把把我抱住,我能聞見他身上的汗水、作戰裝備和步槍的氣味,家鄉的氣味,我生活的氣味,美國的氣味。我竭力保持鎮定,控製住自己,主要是因為海豹隊員決不會在一個遊騎兵麵前表現出脆弱。 晦,兄弟,"我說,"見到你太好了。 這時候整座山上一片沸騰,陸軍的弟兄們紛紛從樹林裏衝出來,身上的戰鬥服都破破爛爛,渾身都是泥,所有人都幾天沒刮鬍子,看起來髒兮兮的,肯定著實吃了一番苦頭。我想他們從上星期三淩晨就被派出來尋找我的小隊了,事實也正是如此。該死,他們在暴風雨中呆了一整夜,難怪看起來這麽狼狽。 現在是星期天了。耶穌啊,能再一次聽到英語真是太好了,那些簡單的話語,美國各地的口音,那種熟悉的味道。如果你在一種敵對而陌生的環境中待過一段時間,無法對任何人說明白任何事情,這時候被自己人―堅強、自信、專業、訓練有素、武裝到牙齒、準備應對任何事情,充滿友誼的自己人營救了,那真是莫大的喜悅。但是我不建議你經歷這一刻之前的一切。 他們立刻展開行動。一名陸軍上尉命令一個小隊把我帶出森林,到高處去。他們把我抬上山,讓我坐下,隨後醫護兵塔拉維斯立刻開始包紮我的傷口。他解開薩拉瓦包的舊繃帶,重新塗上消炎藥膏,又用新繃帶把傷口包紮起來。 周圍一片喜悅,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任務完成了。所有的美國軍人都理解這種慶祝的感覺,它說明我們經歷了無數艱難險阻,一次次麵臨絕境,又一次次憑藉過硬的軍事技能化險為夷。 這些遊騎兵和綠色貝雷帽們也不例外。他們在數百平方英裏的山區裏營救了我。但我知道他們並不明白我們當前的處境異常危險。我向他們說明了附近基地武裝分子的數量,在墨菲山嶺上有多少人在跟我們作戰,而且沙馬克和他的部隊就在附近,也許正在監視我們……不,算了吧。他們肯定在監視我們。雖然我們是一支強大的作戰部隊,但是一旦發生衝突,我們人數上將居於絕對劣勢,而且不僅是我,我們全體現在都進人了基地組織的包圍圈。 我盡可能詳盡地向他們介紹了情況,首先說明我的同伴邁克、艾克斯和丹尼都已經陣亡。我發現這真的難以啟齒,因為之前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們已經陣亡了。我找不到人匯報這一情況,而且也沒有人會知道那三名隊友對我意味著什麽,他們將在我的生命中永遠留下一個缺口。我看了看畫在腿上的地圖,上麵清楚地標著路線、距離和地形。我指給他們恐怖武裝駐紮的地方,幫助他們標註他們自己的地圖。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兄弟們,他們就在這兒。事實是,那些混蛋到處都是,就在我們周圍等待機會。我感覺沙馬克可能不願再去正麵硬碰美國的優勢火力,畢竟我們四個人在山上就消滅了他一半的部隊。現在我們的人數多得多,所有人都圍在一起,同時特拉維斯則在繼續處理我的傷口。我問遊騎兵的隊長他們有多少人,他回答說:"我們沒問題。有二十個。 在我看來他們的人有點少,因為在基地組織的支持下,沙馬克可以很容易地召集一百五十到兩百人。 我們有直升機。阿帕奇,隨時待命,"隊長說道,"我們有所需要的一切東西。沒問題。"我又一次強調我們肯定被包圍了,而他回答道:"收到,馬庫斯。我們會採取相應的措施。 在我們離開之前,我問他們是怎麽找到我的。原來是我放在山上小石頭房子窗台上的求救信標起了作用。空勤人員在飛行時收到了求救信號,隨後進行了定位,確定信號是從那個村子裏發出的。他們肯定那部prc一148電台原來的主人是海豹小隊的某個成員,但也考慮到現在電台可能落人了基地手裏。 但他們認為操作那部電台的不是阿富汗人,因為如果一個人完全不清楚信標的作用的話,他肯定不會把它打開並將其指向天空。由此,他們推斷有一名海豹隊員在那個村子裏,或者非常靠近那個村子。所以這些人穿過基地組織的封鎖,在我藏身的地點附近展開了拉網式搜索。而我突然出現了,穿得活像拉登的副手,被幾個阿富汗人架著,像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晃晃地上了山,還有一個人在身後大喊:"二二八!二二八! 在古拉布的帶領下,我們朝村子進發,回到我們躲避暴風雨的那棟房子裏。陸軍的弟兄們在薩伯拉村四周布防,之後把我抬進房間裏。我注意到那隻公雞還在樹上,現在它終於安靜了,但想到它之前的所作所為,我仍然想把它的頭擰下來。 他們泡了些茶,隨後我們坐下來詳細地介紹情況。現在是中午,圍坐在四周的都是陸軍的弟兄,大部分是遊騎兵和綠色貝雷帽。在開始之前,我覺得必須告訴他們我原本希望由海豹隊員來營救我―因為現在我肯定必須忍受他們的許多廢話,告訴我"看到了嗎,海豹遇到了麻煩,然後_l 級就像以前一樣,派陸軍去把他們弄出來。 我的話引起了一陣大笑。盡管如此,我會永遠感激他們,感激他們冒險來營救我。他們都是好樣的,非常專業。首先他們用電台向基地報告已經找到了我,我的情況穩定,但遺憾的是另外三名隊員已經陣亡。我聽到他們向基地確認已經安全地找到了我,但是當地人有可能對我們採取敵對行動,而且我們處於基地組織的包圍之中,要求天一黑就盡快撤離。 我向他們詳細說明了我在戰場上和離開戰場後的行動。在此期間,孩子們不斷地跑進來看我,他們抓著我的胳膊,摟著我的脖子,又叫又笑。村裏的大人也來了,薩拉瓦也重新出現了,古拉布則一直陪著我。他們救了我的命。 至今我們仍未發現邁克、丹尼和艾克斯的屍體。我們花了很長時間判讀衛星照片,以便準確指出他們陣亡的地點。陸軍知道一些那場戰鬥的情況,我又對他們做了詳細說明,告訴他們我們怎樣在邁克的指揮下邊打邊撤;艾克斯怎樣憑藉超人的勇氣堅守我們的左翼;丹尼怎樣在多次中彈後仍然堅守右翼,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而基地組織最後又怎樣憑藉人數和火力上的絕對優勢壓垮了我們。 當然,基地組織傷亡慘重,看起來人人都知道這一點。我想房間裏的每一個人,包括古拉布在內,都認為基地組織不會再一次冒險正麵攻擊美國人。我們就這樣一直等到太陽落山,隨後我向孩子們告別,有幾個孩子流下了眼淚。薩拉瓦則悄悄地離開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古拉布帶我們下山,來到村畔的那塊空地上。我們一麵與基地聯絡,一麵等待直升機降落。遊騎兵在周圍展開隊形,保護著陸場,以防基地組織孤注一擲。我知道基地組織就在附近,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與他們相遇的那座山坡。除了大約二十名陸軍的弟兄,我的周圍還有十幾名村民,因為我的緣故,這些村民從一開始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我們在黑暗中倚著石牆坐著,注視著著陸場,默默等待。晚上十點剛過,我們聽到山嶺上空遠處傳來了一架美軍大型直升機的隆隆聲。我看到直升機遠遠地離開"基地,組織大部隊駐紮的山坡,在空中不停地盤旋。突然,古拉布抓住我的胳膊:"馬庫斯!馬庫斯!基地!" 我瞪著那片山坡,在黑暗中能夠看到有許多白色的光點在迅速移動。"基地,馬庫斯!基地!"我感覺出古拉布很緊張。我叫過美軍的隊長,告訴他有危險。 我們都立刻作出了反應。古拉布自己沒帶槍,所以抓過我的步槍,並與他的兩名同伴一起扶我翻過石牆。其他的幾名村民飛快地朝山上自己的家中跑去。但古拉布沒有。他在牆後占領了一個射擊位置,用我的狙擊步槍瞄向山上的敵人。 負責通訊的人員開始呼喚空軍,我們知道空軍的飛機就在附近―戰鬥機、轟炸機和直升機,隻要基地組織試圖攻擊執行營救任務的直升機,它們立刻就會進行轟炸。我認為基地組織顯然是準備要發起最後一搏來把我幹掉。我抓過一部夜視儀,在牆後占領了觀察哨的位置,努力鎖定那些基地分子的位置,好一勞永逸地把他們全部幹掉。 現在救援直升機仍然在遠處盤旋,而空軍的飛機終於發動了攻擊,它們呼嘯著掠過漆黑的山穀,用炸彈、火箭彈等各種武器攻擊山坡上的一切生物。山坡上一片火海,沒有人能夠生存下來。興都庫什山脈中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逐漸消失,美軍的空中打擊結束了。著陸區域已經被清理幹淨,安全了。這時,救援直升機從南麵疾速飛來。 綠色貝雷帽們仍然在執行聯絡任務,告訴飛行員把飛機降在一片剛剛收割過的鴉片田裏。我至今還記得那架直升機旋翼在夜空中發出的淡淡螢光。直升機朝著我們降了下來,它是美國空中力量的象徵,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興都庫什的山峰間迴蕩,打破了周圍的死寂。大地在顫抖,塵土滿天飛揚,旋翼在純淨的山區空氣中發出尖嘯。這是我所聽過的最美妙的聲音。 直升機緩緩降落在離我們幾碼遠的地方。裝卸長跳下飛機打開了主艙門。人們扶我進了機艙,古拉布也跟我一起上了飛機。我們立刻起飛了,沒有人再回望漆黑一片的薩伯拉村。我沒有回頭是因為知道什麽也看不見;古拉布沒有回頭是因為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回到村裏。基地組織對他和他家人的威脅比他所承認的嚴重得多。 他害怕直升機,在飛往阿薩德巴德途中一直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到達目的地後,我們兩人下了飛機,我將前往巴格拉姆,而古拉布則將在阿薩德巴德基地停留一段時間,在他自己的國家為美軍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我與他擁抱道別。這位阿富汗部落的男子冒著生命危險保護我,但卻不願得到任何報酬,我最後一次試圖把我的手錶送給他,但他第五次拒絕了。 與他告別對我來說非常痛苦,因為我沒法用他的語言來表示我的感謝。雖然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但是如果他能找到合適的英語詞彙的話,也許他會對我說些什麽。可能是一些非常溫暖或者令人感動的話,例如"大叫大嚷的東西,走起路來簡直像頭象,不知感激的雜種。"或者是"我的最好的羊奶有什麽問題嗎?混蛋? 但是我們什麽也沒有說。我回家了。而他可能永遠都不能回家了。我們的人生道路突然之間交匯到了一起,但現在就要分開了。我登上了巨大的c 一130 運輸機,飛往巴格拉姆的基地。晚上十一點,我們降落在主跑道上。邁克、艾克斯、丹尼和我六天零四個小時之前就是從這裏出發的。當時我們躺在地上,望著遠方被冰雪覆蓋的山頂,笑著,互相開著玩笑,那麽樂觀,絲毫不知我們在遙遠的群山間將經歷怎樣火的考驗。時間到現在過了還不到一周,但在我看來,那似乎已過了千年。 四名醫生正在等著我,他們向我提供了所需要的全部治療。另外還有幾名護士,其中一名當我在醫院誌願服務的時候就認識了。所有人看到我的慘狀都目瞪口呆,那名認識我的護士看到我的時候更是忍不住失聲痛哭。 我的情況看起來糟糕透頂。我的體重減輕了三十七磅,麵部在從山崖上滾落時嚴重擦傷,鼻樑骨折,需要復位,腿部嚴重受傷,腕部粉碎性骨折,背部三節脊椎骨裂,劇痛難忍,而且隻有上帝才知道我流了多少血。我麵色蒼白得簡直像個幽靈,幾乎不能行走。 那位護士隻喊了一聲"噢,馬庫斯!" ,就轉過身去開始抽泣。我拒絕上擔架,強忍疼痛扶著一位醫生向前走。但是他知道我的情況,說道:來吧,兄弟,讓我們把你放到擔架上吧。 但我還是搖頭。我被注射了一針嗎啡後,試著自己站起身來,轉身直視著那位醫生說道: .我是自己走著來的,我還要自己走著離開,雖然我受了傷,但我還是一名海豹隊員,他們還沒有把我打倒,我要自己走。 那位醫生隻是搖了搖頭。他之前已經遇到過許多我這樣的傢夥,知道與這樣的人爭論沒有意義。我猜他明白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如果他們必須把我抬下飛機的話,我還算什麽海豹隊員?不,長官。我絕不同意。 我就這樣自己慢慢地挪下飛機艙口的坡道,下到地麵,回到了我的基地。這時我注意到另外兩名護士也流下了眼淚,記得當時自己心想:感謝基督,媽媽現在還見不到我。 就在那時候,我摔倒了。醫生和護士們跑上來幫助我,把我用擔架抬到一輛麵包車上,直接送到醫院的病床上。個人英雄主義的時刻結束了。我經歷了這個該死的國家所能帶給我的一切苦難,又度過了一次地獄周,現在我得救了。 實際上,我感覺非常痛苦。那針嗎啡還不如村民給我的鴉片。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疼。此時,海豹突擊隊大隊長肯特,佩羅中校也前來正式迎接我,我的醫生卡爾·迪更斯也來了。 佩羅中校陪我上了麵包車,這位海豹的高級軍官從與我第一次見麵開始就清楚地記得我的名字。現在他坐在我的身邊,抓著我的手,問我感覺怎麽樣。我記得當時回答他說,"是的,長官,我很好。"當時我聽到他叫了一聲"馬庫斯",隨後他搖了搖頭,我發現這位無比堅強的人,我上級的上級,也流下了熱淚,我想那是因為我還活著而流下的欣慰的淚水。自從邁克、艾克斯和丹尼戰死以來,這是第一次我同一個真正擔心我生死的人在一起。 這種情景讓我難以承受,我也不禁痛哭起來,當我再次打起精神的時候,佩羅中校問我是否需要什麽東西,不管我要什麽,他都能幫我找到。 是,長官。"我用床單擦幹了眼淚,回答道,"您覺得我能要一個奶酪漢堡嗎? 我平安到達巴格拉姆之後,他們就公布了我獲救的新聞。雖然美軍在幾小時前就已經找到了我,但是我想海軍不願意在我平安返回之前就告訴人們開始慶祝。 這個消息像飛彈一樣飛遍了全球:從巴格拉姆傳到巴林,再通過衛星傳到科羅納多的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最後通過直撥電話傳到我家的農場。 科羅納多已經按照正常規律在當天下午一點鍾左右給農場打了電話,而農場的人們也以為科羅納多四點鍾才會再來電話,告訴他們役有消息"。但是三點鍾的時候電話響了。這比預計的時間早。據我的父親說,當時格特羅軍士長來到院子裏找到我母親,告訴她科羅納多來電話了,我的母親幾乎暈倒。在她看來,此時來電話隻有一個原因,通知她的小天使(也就是我)已經陣亡。 克裏斯軍士長扶著她走進屋子,來到臥室,電話就裝在臥室裏。這時她看到摩根和我的另一個兄弟斯科提正樓在一起抽泣。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清楚部隊的情況,提前來電話隻有一個原因―他們已經在山上找到了我的屍體。 克裏斯軍士長攙著我母親走到電話旁,告訴她不管怎樣,她都必須勇敢麵對。一個聲音在電話裏問道:"軍士長,全家人都到齊了嗎?" "是的,長官。 魯特埃勒先生和魯特埃勒夫人嗎? 是的。"媽媽低語道。 我們找到他了,媽媽。我們找到馬庫斯了。他的情況穩定。"聽到這個消息,媽媽朝著臥室的地板上栽了下去。幸專斯科提疾步上前抱住了她,媽媽才沒有栽到地上。瓊斯海軍上尉衝到門口,站在門廊上讓大家安靜,隨後他大喊道:他們找到他了,夥計們!馬庫斯得救了。 歡樂的叫喊聲迴蕩在東德克薩斯孤寂的高原上,他們告訴我那聲音在五十五英裏外的休斯敦都能聽到。摩根說那不是平常的叫喊,而是大家一起竭力發出的震耳欲聾的最強音,為媽媽、爸爸和我的家人感到欣慰和喜悅。 上級這時候給我指派了一名看護,那就是一級海軍士官傑夫·德拉彭塔(海豹突擊隊第十大隊),他片刻不離我左右。而當時基地裏幾乎所有的人都想過來探望我,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但是傑夫不吃這一套,他就像一隻德國牧羊犬那樣看守著我的病房,告訴來探望的人我病情嚴重,需要靜養,而他,一級海軍士官傑夫,將保證我能夠安心靜養。醫生和護士,沒問題。海豹突擊隊的高級指揮官,嗯……好吧,但一切到此為止。其他任何人都沒門。傑夫·德拉彭塔甚至連將軍也擋在門外!告訴他們我正在休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打擾。長官,讓您進入這間病房是我莫大的榮幸。但是他的醫生下了嚴格的醫囑··一"我跟我的家人通了電話,但是沒有告訴媽媽我的胃部現在感染了某種阿富汗山區的細菌。我向上帝起誓,這肯定是那個該死的百事可樂瓶子弄的。那東西簡直可以把興都庫什山區裏的所有人都毒死。但這並沒有妨礙我享受我的奶酪漢堡,第一個漢堡真是美味無比。 等我安頓下來以後,真正的情況匯報就開始了。我就是在那時才第一次完全了解了洛克海法則的全部含義。之前我隻是猜測薩伯拉村的人們可能會為我而戰,但是並不肯定這一點。一名情報軍官告訴了我相關細節,現在我知道薩伯拉村的人們當時確實準備為我戰鬥到最後一人。這些情況匯報提供了足夠的數據,讓他們能夠精確確定我的同伴們屍體所在的位置。我發現回憶這些對我是一種煎熬,看著兄弟們陣亡地點的照片,我又一次拷問自己,我當時能不能救他們?我能再多做些什麽嗎?那天夜裏,我第一次聽到了邁克的尖叫。 我住院的第三天,邁克和丹尼的屍體從山上運下來了,但他們沒能找到艾克斯。我得到了這個消息。當天下午,我穿上襯衣和牛仔褲,讓迪更斯醫生開車送我參加機場的送別儀式,這是海豹最神聖的傳統,我們用這種方式向我們犧牲的兄弟道別。 這時我第一次離開醫院,來到大家麵前,每個人看到我都大吃一驚,雖然我衣著整潔,但一點都不像他們記憶中的那個馬庫斯。我還因為接觸了那個該死的百事可樂瓶子而重病纏身。 一130運輸機停在跑道上,機艙的坡道已經放下。參加儀式的大約有兩百名軍人。悍馬吉普車載著兩具覆蓋著美國國旗的棺材抵達了機場,這時雖然沒有口令,但所有人都立正肅立,由海豹突擊隊的禮兵上前抬起他們的兄弟。 他們緩緩地、無比莊重地高高抬起棺材,將邁克和丹尼的遺體送往五十碼外的飛機。 我站在後排,看著他們小心地把我的兄弟送上返鄉的第一站。無數的記憶浮現在我眼前,任何參加過墨菲山嶺之戰的人都不會忘記他們的英勇。 丹尼摔下山崖的時候右手大拇指已經被打掉了,但他仍然在射擊,一次又一次地射擊,就在我拖著他撤退的時候也依然無所畏懼,挺直身軀向敵人射擊,直至戰鬥到最後一息。現在,他躺在這口光滑的木質棺材裏了 另一口棺材裏是邁克·墨菲,我們的指揮官,他走入烈火風暴之中,去打最後一個電話,冒著生命危險爭取一個營救我們的機會。當時基地分子的子彈正中他的後背,他倒在地上,血如泉湧,手機也掉在了地上,但是他又把手機撿了起來。"收到,長官。謝謝你。"還有什麽人比那更勇敢嗎?記得當時我滿懷敬畏地看著他又站起身朝我走來,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投入戰鬥。"馬庫斯,這真是糟透了。 那時他是對的,現在他仍然是對的。這的確糟透了。當他們抬著邁克上飛機的時候,我努力要為我最偉大的兄弟想一段墓誌銘,我想起了澳大利亞詩人邦喬·帕特森寫的一首詩。這首詩是邦喬為他心目中的一 位英雄寫的,而邁克正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他瘦削、結實、堅強―就是那種蔑視死亡的人―他匆匆的腳步中滿含勇氣; 火焰般明亮的眼晴, 驕傲地高高昂起的頭, 是他永不言敗的標誌。 這就是麥可·帕崔克·墨菲上尉。你可以相信我。我跟他一同生活,一同訓練,一同戰鬥,一同歡笑,而且幾乎與他一同戰死。這首詩的每一個字都是為他寫的。 現在他們抬著墨菲走過人群,走過我。突然,我的高級指揮官們走過來告訴我,我應當站到飛機的坡道旁邊。我走上前去,不顧背部的劇痛,盡可能地立正站好。 牧師走上了坡道,當棺材被緩緩抬上飛機的時候,他開始講道。我知道現在不是葬禮,不是遺體送回國內後由其家人參加的那種正式葬禮。但這是我們的葬禮,我們這些駐外軍人,作為他們的另一個大家庭,將對兩位偉大的戰士作最後的告別。牧師悅耳的聲音在飛機上迴蕩,他讚譽他們的一生,請求上帝給予他們最後的恩典―"讓永恆的光芒照耀著他們,,。 大約七十名海豹隊員、遊騎兵和綠色貝雷帽列隊緩步走上飛機,在棺撐前立正,莊嚴地敬禮,隨後再走下飛機。我一直站在那裏,當最後一人走下飛機之後,我也慢慢地走上坡道,來到棺掉前。 飛機裏除了站在棺撐前的海豹突擊隊豐l兵之外,還有一位堅強的老戰士,本·桑德斯軍士,他是丹尼最好的朋友,來自西維吉尼亞的山區,是追蹤和攀登專家,對於荒野了如指掌。他扶著棺材,悲痛欲絕,泣不成聲。 我跪在棺材旁,向丹尼告別。隨後我轉身抱住邁克的棺材,記得自己當時好像說"對不起,真對不起。"現在我雖然記不起當時我具體說了些什麽,但我記得自己當時的感受,覺得不知如何是好,隻想著邁克的遺體就要被運走了,很快許多人就會忘記他,另外一些人隻會偶爾想起他,而隻有兒個人永遠不會忘記他。 但是邁克的死對我的影響最大。沒有任何人會像我一樣懷念他,感受他的痛苦,聽到他的尖叫。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在淩晨的噩夢中見到他,永遠熱愛他,懷疑自己是否已經為他竭盡全力。 我一個人走下飛機,迪更斯醫生開車將我送回醫院。我站在病房裏聽到c一130開始起飛,聽著它轟鳴著離開跑道,載著邁克和丹尼向夕陽落下的方向飛去,飛向離天堂更近的地方。 葬禮上常說的一段話突然湧上我的心頭:.歲月磨不去他們,每當太陽升起,夕陽落下,我們就會想起他們。"在阿富汗巴格拉姆的病床上,我自己為兩位犧牲的兄弟舉行了告別儀式。 我現在非常擔心艾克斯。他在哪兒?他到底犧牲了嗎?但是人們找不到他,這實在太糟糕了。我已經精確指出了我們兩人呆的那塊窪地的位置,基地分子最後就是在那裏把我們兩個炸飛的。 我活下來了,但是我之前並沒有像艾克斯那樣身中五槍。我清楚地記得他最後的位置。我又與搜索隊談了一次,而且海豹突擊隊高層也不會將他留在那裏。他們要再去一次,這次需要盡可能詳盡的情報,更多的搜索人員和更多的當地嚮導。 我建議他們找薩伯拉村的長者,因為他肯定能夠帶他們找到陣亡的海豹隊員。那時候我才從情報人員那裏得知那位長者原來是搜索範圍內所有三個村莊的總首領,在興都庫什山區廣受尊敬,因為那裏的文化不崇拜年輕、輕浮的電視名星,部落中的人們最重視的是知識、經驗和智慧。 我們迅速與他取得了聯繫,幾天後,這位老人,古拉布的父親,我的保護人,帶領一支美國的海豹小隊向山區出發了。這支海豹小隊由a排的人員組成,其中有我的許多兄弟,馬裏奧、克裏、加瑞特、史蒂夫、西恩、吉姆和詹姆斯(這些都是現役特種作戰人員,所以這裏沒有列出他們的姓氏)。 另外還有來自e排的一個搜索小隊。他們整日都在崎嶇的山路上奔波,而且攜帶了更多的水和食物,準備進行長期搜索,決心不找到艾克斯絕不回來。不,長官。我們決不丟下任何一個人。 那位長者幾乎不與他們說話。但是他直接把搜索隊帶到了馬修·吉恩,埃裏克森遺體所在的準確位置。他的麵部已經被近距離發射的子彈打爛了,基地分子發現重傷的美國士兵總會這樣做。當我寫到這裏時,如果有人敢向我提《日內瓦公約》,我很可能會控製不住自己。不管怎樣,他們找到了艾克斯。在艾克斯重傷垂死的時候,基地分子把整梭子彈傾瀉在了他的臉上。基地分子也是這樣對付邁克的。但是艾克斯並不在我所認為的地點。我知道我們兩個人都被一顆火箭彈從窪地裏炸得飛了出去,我飛下了懸崖,但艾克斯最後的位置比我還要遠幾百碼。沒人知道他是怎麽到達那裏的。 當火箭彈打中我們的時候,艾克斯還剩下幾個手槍彈夾。但當他們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隻剩下最後一個彈夾了。這隻能說明一件事:艾克斯肯定繼續進行了戰鬥。當他從昏迷中醒來後,再次與那些混蛋作戰,朝他們打了三十多槍(頭被打爛了還在還擊)。這一定激怒了他們,我猜正是因為如此,當艾克斯最後傷重不支的時候,基地分子才會如此野蠻地殘害他的遺體。當他們把艾克斯的遺體帶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7月8日夜,我乘坐一架波音c一l引運輸機飛往德國。傑夫·德拉彭塔陪著我,寸步不離左右。在德國,我住進了美國駐蘭德斯圖爾空軍基地的地區醫療中心。這個基地靠近法德邊境,在法蘭克福西南方大約五十五英裏。我在那裏呆了九天,對傷口和背、肩、腕部的骨折進行治療。但是那個百事可樂瓶子上的病菌不願放過我的胃,一直折磨了我很長時間,使我很難恢復原來的體重。 當我看著我的隊友的遺體被逐一送回國的時候,我感到無盡的悲傷,覺得自己的一部分也消失了。我這樣做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為了找回失去的自我。大部分隊友的葬禮在我回國之前就已經舉行了,我也沒能參加海軍為他們舉行的紀念儀式。 邁克·墨菲海軍上尉隆重的葬劄在紐約長島舉行。他們封閉了好幾條繁忙的道路,長島高速公路上掛滿了橫幅,紀念一位在打擊基地組織戰鬥中獻身的海豹隊員。 警察為送葬行列開道,數以千計的普通人前來向一位為國捐軀的人致敬。但他們並不了解他所有的英雄事跡。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我看到了一張照片,那是在墓地的下葬儀式上拍的。當時邁克的棺撐正在被放入墓穴之中,天上下著瓢潑大雨,每個人都被淋得渾身濕透,表情堅毅的海豹隊員們身著禮服莊嚴肅立,在暴雨中紋絲不動。每個人的遺體送回國時都由一名海豹突擊隊的禮兵護送,禮兵身著軍服,為覆蓋著星條旗的棺撐站崗執勤。正如我所說過的,我們決不丟下任何一個人。 在探望親屬的漫長旅程中,作為美國海軍的代表,迎接我們的都是熱情、友誼和感激。我認為探訪遍布全國的那些家庭說明不僅他們的家人會永遠珍藏對烈士的記憶,他們曾經服役過的海軍也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美國海軍非常重視這項工作。 臨近年底時,我的傷勢有所好轉但仍未痊癒。我被調回科羅納多,從運輸載具第一大隊轉人海豹第五大隊,並被任命為a排的士官長1。像海豹突擊隊中所有的排一樣,這個排有一套精確的管理機製,軍官負總責,軍士長主管,士官長具體管理。他們甚至給我安排了一張辦公桌。第五大隊的指揮官裏卡·朗維中校像慈父一般關愛我,一級軍士長皮特·納奇科這位老戰士也一樣。 我自從七年前結束海豹基礎水下破壞訓練課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科羅納多,這次重回舊地讓我想起許多往事。我再一次走到當年接受訓練的那片海灘,我就是在那裏第一次懂得了作為一名海豹隊員,應當期望些什麽,忍受些什麽,學會了耐受刺骨的嚴寒和劇痛,學會了決不遲疑、毫無怨恨地立即執行命令,而這是一切的基礎。 我在那裏奔跑、跳躍、托舉、投擲、遊泳、掙紮、拚命努力。當別人倒下時我繼續前行。在這片潮水沖刷的沙灘上,無數人的希望和夢想化為泡影。但我的希望和夢想則在這裏實現。我有一種滑稽的感覺,那個年輕、努力的馬庫斯·魯特埃勒的靈魂會一直在這片海灘上遊蕩,拚命跟上參訓的海豹候選人員。 我走回第一處營房,旁邊就是銑消室",當第一次聽到裏麵的設1譯註:英文為leading petty officer,是海軍中的一個職務而非軍銜,通常由上士擔任,在軍士長的指揮下進行管理工作. 備啟動時,我差點被嚇得蹦起來。隨後我來到粉碎機操場旁,當時海豹指揮官就在那裏最終給我戴上了三叉戟徽章,並向我祝福。也是在那裏,我第一次與喬·馬奇奧將軍握手。 我望著海豹基礎水下破壞訓練班辦公室外的那口鍾,望著退訓者留下他們頭盔的地方。很快新的海豹基礎水下破壞訓練班就要開始了,又會有更多的頭盔放在那裏。上次來的時候我穿著禮服,與一群新海豹隊員在一起,他們中的許多人後來與我在一起服役。 我認為,我在興都庫什山脈執行最後一次戰鬥任務時所做的全部事情,他們中的任何人,在任何一天,都會不折不扣地加以完成。我沒有什麽特別的。我隻是一個德克薩斯的普通鄉下孩子,接受了世界上最嚴格的訓練,跟一群最偉大的同伴一起戰鬥。海豹隊員是戰士,是美國軍隊的一線力量。直到現在,一想到我們的使命,我仍然激動萬分。我站在粉碎機操場上,思緒萬千,而我的背部和腕部又開始隱隱作痛,需要再次動手術。我知道我不能再迅捷地奔跑和攀登了,我的身體永遠不可能完全復原,我也永遠不可能恢復之前的作戰水平。可這沒什麽,反正我的身體素質本來就達不到參加奧運會的標準。 但我的確實現了我的夢想。我猜以後可能我會反覆地問自己,為了這個夢想付出這樣的代價是否值得。而我的回答將永遠跟第一天的回答一樣: 是,長官。 後記2006年秋,馬庫斯·魯特埃勒與海豹第五大隊一起被再次派往伊拉克。10月6日星期五上午九點,三十六名海豹隊員乘坐一架c一17運輸機從科羅納多的北方機場起飛,前往阿爾·拉馬迪基地,該基地位於巴格達以西六十英裏。當然,巴格達是一個臭名昭著的麻煩的地方,這也就是海豹隊員前往那裏的原因。 海軍派遣一位曾在阿富汗山區受傷的英雄前往伊拉克讓許多人感到非常吃驚,大多數人都以為他會離開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去過相對平靜的平民生活。因為即便時間又過了一年,他的背部依然疼痛不已,曾經粉碎性骨折的腕部也沒有完全恢復,而且還要繼續忍受那個百事可樂瓶子引起的胃病的折磨。 但是馬庫斯·魯特埃勒的出征是一項個人決定。作出這一決定的是他本人,而不是海軍。他與海豹的合同遠未到期,更不會主動退出。我們已經提過,他的字典裏沒有退出這個詞。馬庫斯想留下來,履行他作為a排軍士長的義務,承擔這一職務帶來的重大責任。 他對我說:"我希望跟我的人一起走。因為如果我不在,而他們又出了什麽事的話,我絕不會原諒自己。 馬庫斯·魯特埃勒就這樣回到了戰場。c一17運輸機運載著海豹第五小隊的各種裝備,從機槍到手榴彈,還有摩根·魯特埃勒軍士(b排)。 不過他們的母親未必喜歡這樣一個新組合。 馬庫斯的胸前掛上了一塊新標誌, 上的那塊標誌一模一樣。他告訴我:我的祖國,為了孤星之州。 跟放在橢圓形辦公室總統辦公桌"這就是我為之而戰的目的,為了 這位徹頭徹尾的海豹隊員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要和我的人出去幾個月,上帝保佑德克薩斯。 ―帕崔克·羅賓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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