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與力的修行,異常重要。


    有些人,體質天生適合修行,悟性也極佳,前期修行速度無人可及。


    到得後期卻越走越慢,最後徹底駐足,難以寸進。


    這便是“性”之修行不夠所致。


    “性”,更像是人的三觀。


    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


    你如何看待自己;你如何看待世界;你覺得自己這一生該如何活著,才能有價值?


    由此衍生的意誌、思維,組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你。


    三觀的是非對錯且不深究,隻要選對了功法,這些並不影響修行。


    可你能否去踐行自己三觀之下選擇的道,並百折不撓的走下去,不動搖,不猶豫,一往無前。


    這,才是“性”之修行最重要的一點。


    林望月的性之修行是不到位的,他不是一個足夠堅定之人。


    至少,他的心性不足以勝任當前狀況下,邪刀宗宗主之位。


    可他的能力,的確沒得說。


    如果他接手的邪刀宗不是當年那處境,如果此刻不是亂世,他該是能做的很好。


    亂世之君與盛世之君,本就是兩個不同的工種。


    林望月這次帶領宗門投靠修羅宗,或者說是投靠蘇瑾的決定,源自他對厲嘯天。


    這是鐵一般的關係,是沒有條件的信任。


    何況,他已經沒得選了。


    決定已做,便無猶豫。


    在林望月操作下,在厲嘯天與冉辛的配合下,一場針對血刃宗的“叛亂”開始了。


    林望月做事很穩。


    在這穩重之下,一宗之主該有的狠厲、獠牙、手段,他亦不缺。


    不聲不響中,所有布局滴水不漏的完成,林望月是個能力很強的宗主。


    哪些人,有著哪些身份,林望月其實也一清二楚,如數家珍。


    其中細節頗多,規劃繁瑣,林望月將每個環節、乃至每個人都考慮進去了,做了完善的規劃。


    耿心裂在出征之前都不知邪刀宗發生了什麽,便可證明林望月布局之細,下手之狠。


    他其實是有資格做耿心裂的對手的。


    一個月後,林望月以耿宗主有最新命令為由,召開全宗高管會議。


    然後,橫刀宗護宗大陣開啟。


    這種會,顧雁翎開過,蘇瑾也開過,每次會議結束,都死了很多人。


    很多殺戮,也都是以宴和會展開的。


    當日,橫刀宗屍山血海!


    血刃宗駐派邪刀宗法軀長老一名,及其麾下三百精銳。


    邪刀宗除正副宗主之外最後一名法軀武者一名,以其麾下全部投靠了血刃宗的三千名戰部精銳。


    另有與血刃宗曖昧不清的各個銘魂長老、執事及其麾下部族兩萬餘名。


    皆在此次會議結束後,死的幹幹淨淨。


    沒有投降不殺這說法,林望月也沒工夫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通通殺掉,一個不留!


    寧殺錯,無放過!


    師弟既然說蘇瑾行,那他就盲目信任一次!


    這次是投奔,是稱臣,是要去依附蘇瑾,成為修羅宗一部。


    既然做了,就別留後路,帶去的嫡係越幹淨越好,給蘇瑾帶來的麻煩越少越好。


    隻有這樣,他和師弟才會有更好的未來。


    林望月這次做的很好,他的確是個非常優秀的,足夠獨當一麵的人才。


    大戰之後,邪刀宗六萬人規模,最後僅剩兩千餘人。


    可這曆經大戰活下來的兩千餘人,卻是精銳中的精銳。


    戰力、心性、忠誠度,都沒得說。


    接下來,便是整理物資,收集資源,連構建護宗大陣的大陣零件都全部挖出來了。


    能打包帶走的,統統帶走,半點都不留給血刃宗!


    待得到了修羅宗,兩個護宗大陣同時開啟,耿心裂進階靈藏了都不用怕!


    林望月和厲嘯天的二人組合,作戰就是這般勇猛,善後亦是這般妥帖。


    ……


    厲嘯天仿佛又與師兄一起回到了少年時光。


    他們並肩殺敵,他們事後豪飲,他們暢談未來。


    “師兄!蘇長老一定可以解除你的心魔!


    心魔解除,你再好好打磨打磨修為,未來晉升靈藏也不是不可能!


    師兄!以後我倆就跟著蘇長老好好幹!我們要表現得比應嫣旖更好!我們邪刀宗,未來要做九聖宗第一部!”


    林望月笑著點頭。


    他也很期望師弟所說的未來。


    他的心魔越發輕了,一番殺戮下來,他的修為似乎也精進了不少。


    此刻,他才品出蘇瑾所釀之酒滋味!


    醇美,甘香,餘味綿長,後勁十足。


    “好!我相信師弟!便也信那蘇瑾!我林望月願意跟著他混!”


    林望月大笑。


    他好久沒這般笑過了。


    他舉杯:“師弟,來!幹杯!”


    “今後我們便替蘇長老征戰沙場,未來去踏平那血刃宗!


    今後參與爭霸,你我二人持刀率軍,縱橫沙場!


    拜將相,封王侯!


    天子做起來太累,師兄不是那塊料!替蘇長老將天下打下來,我們便為國鎮守邊疆!


    殺胡虜,誅賊寇,豈不快哉!”


    ……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


    林望月好久沒笑得這般暢快,他的眼中,也好久不曾散發出如此充滿希望的光彩!


    百餘年了!自成為宗主之日起,他就變得壓抑又陰鬱。


    唯一不變的,隻有對自家師弟的感情!


    如今,大事已成,即將前往北境,他與厲嘯天重歸宗門南樓,看眼前綠洲,眺極遠沙漠!


    當初,他們年少,便是在此暢談未來!


    百餘年,重登南樓。


    夢想,又回來了!豈不快哉!


    “師弟,這般活著真好!即便戰死了,也值!”


    林望月如是思忖著。


    中秋,也快至了,正是飲桂花美酒最好時候。


    好酒,好兄弟,以及好兄弟口中那美好的未來。


    故人今在否?


    師弟一直沒變過,自己也重拾夢想。


    故人,還在!


    再回首,少年依舊!


    ……


    一切,都在朝著完美的方向發展。


    厲嘯天與師兄一杯、又一杯。


    他們很有分寸,喝的多,卻以氣感壓製酒意,不曾醉。


    畢竟,明日就要離開了,不能喝酒壞事。


    酒不醉人,人自醉。


    兩個年歲加起來三百多歲的“少年”,杯盞不停。


    風吹過,亂了樓上二人衣袍。


    輕衣慨然當酒歌,起舞四顧以笑和。


    待得一切就緒,二人正欲下樓。


    肩並著肩。


    林望月輕鬆的步伐,卻莫名一頓。


    風依舊吹著,不算和煦,是西境特色。


    餘散的酒香,依舊氤氳,是未來那美好的味道。


    “師兄?”厲嘯天笑問:“醉了?這才哪到哪?去了修羅宗,還得和蘇宗主暢飲!”


    “葉宗主也好酒!”


    “對了,葉銘那臭小子也極會來事,到時必然勸酒勸得厲害,那時自不能用氣感散酒,你我兄弟二人可得齊心協力,灌醉他們!”


    厲嘯天咂吧著嘴,滿是期待。


    可迎來的,卻是自家師兄血紅的眸子。


    與抽搐的麵容。


    那近乎扭曲的臉上,滿是痛苦,瘋狂,充斥著毀滅欲望。


    與那一抹,還未來得及消散的笑。


    對於美好未來的笑。


    接下來,便是毫無征兆的一拳,重重落在厲嘯天胸口,帶著恐怖的力道!


    厲嘯天飛於半空,不由自主朝後飛去,速度極快。


    可這一刻的時間,對他而言卻似乎卡住了。


    卡頓成一幀,一幀。


    劇痛,他來不及感覺。


    唯獨看到師兄那瘋狂扭曲的臉,以及嘴角溢出的涎水。


    厲嘯天太熟悉這表情了,他經曆過,可那時蘇瑾在他身邊。


    厲嘯天飛在半空迅速倒退,眼角的淚,卻再也抑製不住流出。


    因為,蘇瑾此刻不在這裏。


    心魔……爆發!


    為什麽……為什麽要在此時……為什麽!


    “師兄!!!”厲嘯天咆哮著。


    迎來的,卻是靈魂似乎已然死去的林望月,正緊隨而至揮來的致命一刀。


    “死…………!”


    “都得死!死!死!死!”


    “我…………恨!”


    刀落,斬於厲嘯天胸口。


    血,似乎比荒漠綠洲穹頂那夕陽,更紅。


    痛的,卻不是厲嘯天的身體,而是那顆剛看到希望,又立刻被絕望籠罩的心。


    心魔爆發,不死,也廢。


    他當初有蘇瑾在,都那般危險。


    他師兄的心魔,比自己強上數倍不止。


    厲嘯天落地,重傷不起。


    林望月持刀,居高臨下看著師弟。


    他手中的刀,顫抖著。


    刀身之上,師弟的血,和他不受控製溢出的涎水,一齊墜落。


    繼而有淚。


    一滴,一滴,落在厲嘯天臉上。


    “師……兄……”


    方才那一刀,於刹那之間留了力。


    否則,厲嘯天絕無活路。


    他看到自己的師兄,此刻似一條瘋狗,似一尊狂魔。


    刀將揚未揚,淚卻不停,慢慢化為血珠。


    “師……弟……”


    “我……我隨你去不得……了……”


    “對……不起……”


    林望月再也控製不住,一刀斬下。


    斷掉的,卻不是他師弟的頭顱,而是他自己的左臂。


    刀,再落。


    這次,是他的雙足。


    他哭著,眼中的瘋狂與不甘扭曲出無盡的絕望。


    他將刀柄狠狠插入地麵,右臂抵住刀刃,猛力一帶。


    最後一條胳臂,也斷了。


    “師弟……”林望月此刻,連說話都變得含糊。


    自心魔爆發之刻起,也無蘇瑾在旁,他的靈魂便不可逆的開始死亡。


    如病發的恐水症患者,亦比這要恐怖萬倍。


    使他強撐著保留最後意識的力量,是對師弟的愛。


    “帶著……我,去蓋……頂儀式大廳,我要將宗主之位傳你!


    這樣,你到修羅宗……我宗……傳送大陣傳承才能迅速激活……


    這……樣……你才會更得……更得蘇長老賞識……”


    四肢全斷得林望月,每說出一個字,似乎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


    他周身開始出現異化,即將展露法軀之相,又硬生生憋回去。


    他不想再給師弟造成任何麻煩。


    ……


    葬刀澗,殘陽如血。


    你如果看過日出,也看過日落,便知道。


    黃昏與黎明,何其相似?


    可二者間,卻相隔了整整一個晝夜。


    師弟,我的夢,到此結束了。


    但我希望,這夢,可以由你實現。


    師兄說過,卻沒做到的,便由你去輔佐那位蘇長老,做給師兄看……


    可好?


    落日餘暉。


    西風蕭瑟。


    交織桂花的酒香,上一刻還在氤氳。


    重返少年的雄心,上一刻還在熾熱。


    原本,欲買桂花同載酒。


    奈何。


    終不似。


    少年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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