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投哭的正歡,情緒也濃,鼻涕都快流出來了。


    聽得這罵,愕然抬頭。


    竟有人敢罵他惡心?好膽!


    罵他就等於罵天子!誰這麽不怕死?


    “你在說什麽?有膽再說一遍!”宋仁投下意識怒喝。


    滿座之人目光,此刻亦皆落於蘇瑾身上,不可置信。


    坐於中心區域的一眾皇子們,神色也是各異。


    二皇子眼中帶著訝異,又迅速內斂,化作看好戲的神情。


    四皇子雙眸有微光閃爍,藏於袖內雙掌,不自覺捏握成拳。


    太子虞海澣的神情卻是最為複雜,他一直在想著,今日辦好差事後,該怎麽與那蘇瑾搭上線,然後進一步培養感情。


    可萬萬沒想到,那少年竟在此時此刻,說出這等話來!


    “他……不怕死麽?!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虞海澣心中思忖著,皺起雙眉。


    蘇瑾身上那股子氣勢,此刻已然淩厲至極。


    帶著淡然,浩然,凜然,以及雖萬千人吾往矣的決然。


    似有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鋒芒畢露;亦有以身殉道,從容赴死的閑庭信步。


    少年此刻身上若有光,依舊端坐,卻如山一般巍峨。


    太子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紫軒樓九層,話癆青年若有所感,看向三皇叔,二人目光對視,內裏含光!


    而此刻,蘇瑾在這滿堂寂靜,萬眾矚目之下,繼續開口:


    “我說你惡心。”


    “家賊,國賊,民族之賊,說的都是你。”


    蘇瑾一字一句,看著匍匐在地的宋仁投,此刻,他仿佛跪拜的是自己。


    一時間,從震驚之中回過味來的滿堂學子,哄然,竊竊私語,氣氛漸亂。


    “四弟,那人坐在你的位置上,莫不是你的學生?”二皇子虞江湛習慣性摸了摸自己氣派的八字胡,意味深長問道。


    他隻以為,那不怕死的說話之人,是自家四弟今天安排的死士。


    連命也不要,就為了惡心太子一把。


    “玩的真大呀!四弟,你就不怕事後被父皇責罰麽?這可是紫軒樓宴請,是光天化日下的行為!”虞江湛心中咂舌。


    卻樂的如此。


    最好太子和他四弟雙雙落馬,他也就能乘勢而起了。


    而四皇子也承認,他有賭的成分。


    反正蘇瑾若無文氣,那便連【舍利丹】都無法浸潤,他的九妹就死定了。


    【老】、【死】二劍也將易主,落入二皇子虞江湛的第三子手中,到那時,四皇子便也隻能孤注一擲了。


    便索性,在今天來把大的!


    他九妹既然看好蘇瑾,那他就再信自己九妹一次,畢竟今日蘇瑾就算出了事,一時半會也影響不到他。


    “正是,這人姓黃名朝,乃我座下客卿。”四皇子點頭,又看向太子,歉意說道:


    “皇兄,這位黃先生生性耿直,亦有文心。


    今日發言或有不當,可學子之間相互討論,辯證學識,也是宴請應有之意。


    不若,便讓他與這宋仁投交流一番,可好?”


    太子看向虞澤清,目中氤氳起難以掩藏的怒意,再看看那依舊端坐的蘇瑾,咬了咬牙。


    出於綜合考慮,他打算將此事壓下去,就這麽算了。


    更不會給蘇瑾上台說話的機會。


    想了想,說道:“宋仁投乃是靠文采出眾,才得以上台說話;更應本宮知他忠孝,才給此機會,令他於一眾學子麵前發言。


    你這屬下占了哪點?是有驚為天人作品。還是忠孝之名遠播,可做典範?”


    四皇子便也看向蘇瑾,鄭重問道:“黃先生,太子說了,隻要你有足夠驚為天人的作品,太子殿下便允許你與宋學子論道!”


    這等於是直接攤牌的明示了。


    虞澤清表明了態度,他挺蘇瑾。


    太子:……


    虞海澣心中當真咬牙切齒,當著一眾學子之麵,又隻能努力保持體麵,瞥了虞澤清一眼後,終於,第一次,與蘇瑾對視。


    這次,便笑的和煦:“不錯,你若能拿的出一首驚為天人作品,力壓在座所有學子,本宮就給你一個與宋學子對峙的機會。


    記住,是要驚為天人的作品!


    你也要知,宋仁投今日能上台,可不僅僅是因其作品出眾,更因他忠於君父,才能得此機會!


    黃巢,你可想好了?”


    蘇瑾看看自己桌上那詩。


    寫花和月,此刻樓外亦可見江,水色瀲灩。


    春末,夏將至。


    一切都對得上。


    他也感受到,這樓內的【氣運石】,那若有若無,卻始終不曾放棄的邀請,越發強烈。


    讀得聖賢之書,容了滿腹才學,這些東西,不是讓你用來做狗,做賊,做大奸的。


    且證道吧,以你之光,照耀至暗。


    以讀書人的方式,來與奸佞對峙!


    “要拿出一首驚為天人之作,方可獲得與那賊子的對峙之權麽?”蘇瑾起身,挺拔身姿如槍,如劍。


    他再次回應了【氣運石】的邀請。


    “那好,我便以此詩來做叩門磚。”


    “花與月,此詩一出,不止驚世駭俗,且叫今後百年,無人再可做出與之並肩之作!”


    蘇瑾一字一句。


    這,是何等狂傲,何等囂張!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評定詩詞之好,本就有極強主觀意識。


    這少年到底是真狂到沒邊了,還是單純的傻?


    竟敢說出他今日所寫之詩,百年無人可與之並肩這等瘋話!


    “你狂妄!無知!大逆不道!聖上隨便一首詩,便能將你鎮壓!你是哪來的狗膽,敢這般囂張!”宋仁投爬來,怒罵。


    幾位皇子,亦是交換目光,皆露出看好戲的神情。


    今天,要麽四皇子出事,要麽太子出事,當然,最大的概率,是這二人一起出事。


    而那喚作黃巢的傻子,也是決計沒好下場的,這是死士!


    至於今後百年,無人再可做出與之並肩之作,聽聽就好,笑笑就罷。


    不是不信,而是不該信。


    太子不及答話,他也開始覺得蘇瑾似乎不太正常了。


    二皇子卻搶了先:“來人,將這黃巢寫的詩呈上來!當眾朗誦!”


    便有手下,先自看向太子,得了應允,這才踱步至蘇瑾桌前,取了那詩。


    回到中央位置,又再次向太子躬身請示。


    “念!”虞海澣情緒已斂,他打算事後好好找自己四弟和二弟聊聊心。


    至於那黃巢,留不得了。


    他想要,承光帝也不會許那人活下來!或許隻能趁熱了?


    ……


    而此刻,得了令的唱詩官,清亮醇厚聲音也起。


    “《春江花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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