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峰山道林間,一側可望青鬆幾棵、青冥天空,一側灌木雜草樹木。


    陣陣大風吹拂在山道,草木搖晃,鬆針相互撞擊的波濤聲一層蓋過一層。


    徐冥、白平兩人如普通凡人,自山腰一步步走上去。


    兩人一路不語,白平不問,徐冥也不問。


    白平走到又一個台階,稍稍喘氣道:“師弟可還記得凡人時登山的感覺?”


    徐冥道:“自然記得,上氣不接下氣,為了玩耍生活,還是繼續登山。”


    “累了就休息,山風會撫平疲倦,餓了就看看有沒有認識的野果。”


    “認識就吃,不認識就回去查查。”


    白平笑道:“師弟凡間是書香家庭?”


    徐冥道:“自然,家裏子弟無論男女都要念書,經營有一座果園,小時候經常攀爬果園的山。”


    白平訝然道:“師弟長輩倒是開明,在我的家鄉。”


    “女子不得上桌、不得念書,尊卑長幼,家主最大,其次是長子。”


    “爺爺輩隻有麵子而無實權,我小時候活地很開心。”


    “後麵在外麵走丟了兩個月,剛認識的朋友帶我體驗人間百態。”


    “我們偷過東西,去過怡紅院裝扮小廝,偷拿客人的食物。”


    “偷東西是為了活下去,也有幾家客棧、作坊願意給我們工作。”


    “那些工作每月能遇見一兩次,做幾天就能拿到活到下個月的資本。”


    “有一茬吃一茬,他教會我不虧待自己,隻有吃進肚子才是自己的。”


    “後麵我們去了凡間有名的山嶽,我字寫的不錯,能為登山客寫書,我朋友就去攬客。”


    “運氣好能收獲金子,那段時間我們很開心。”


    “不偷不搶,就這麽快樂的活著,隻是每天要上下山好幾次。”


    “總有客人要我們一路跟隨,這種打賞往往是最多的。”


    白平突然笑道:“抱歉,回憶上來,就不住的去想。”


    “那些歲月真的很美好。”


    “顧客喘氣說自己的豪言,我們喘氣記錄顧客的豪言。”


    “我好幾次想把山給平了,不到半個月消瘦了很多。”


    “後麵啊……在山上遇見了失魂落魄的父親。”


    “我們分開了,繼續回家當我的少爺。”


    “後麵聽說他娶妻生子,而那時我是一名剛下山遊曆的煉氣士。”


    “再次相見,他成了周邊城鎮有名的老爺。”


    “成了小時候經常欺負我們老財主的樣子。”


    徐冥問道:“他忘記了曾經的豪言壯語?”


    白平道:“非也,他把夢想交給了子嗣,隻有成為他們,才能守護家庭的,讓孩子更好的成長。”


    “凡間物是人非,我家的宅院也不知遷至何處。”


    “再次找到家人時,他們住在兩進小院裏。”


    “開門的人還問我是否是上門求親的。”


    “原來我堂弟的孫女到了出嫁年齡,近些日子有不少人上門求親。”


    “喜慶的氛圍我感受不到,我認識的人都不認識我。”


    “他們老了,去世了,我感受到了孤寂。”


    “那時我第一次知道時間的恐怖。”


    “後麵我道心不穩,經脈萎縮,竅穴門府半開半合,差點掉落境界。”


    徐冥安靜地聽著。


    白平所述的故事是一個不同於綠水宗大師兄的故事。


    大師兄是掌門在升仙會上所收。


    修為一路高歌猛進,進入宗門的時間為九年前。


    九年時間,凡間如何滄海桑田?


    何況大師兄從未下山曆練過。


    白平不點破,徐冥也不問。


    他需要一個聽客,那他徐冥就當一個聽客。


    白平從凡間的事說到了雜物院鍛體的兩年,他是較晚一批走出雜物院的弟子。


    修煉天賦中佳,不好不壞。


    卻被一對道侶收做了弟子。


    用了九年走完煉氣境,一路走至同批弟子的前列。


    下山走進凡間,見識歲月的恐怖,道心不穩沉寂十年,修為不得半點進步反而後退不少。


    在師父建議下,他走下山,再次走過一遍曾經的路。


    再回來時帶了一個小孩,小孩是故人的子嗣。


    他也從煉氣境踏入築基境。


    之後的歲月他一直高歌猛進,築基破金丹成為宗門最年輕的金丹修士。


    又用一段歲月踏入了元嬰修士。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自家師父所在的境界。


    成為最年輕的元嬰修士,能以初期修為逆伐後期修士。


    次年戰爭爆發,王朝、宗門、黃澤原野深處的妖獸幾方混戰。


    他的師父死在戰爭中。


    他擔起宗門的興衰大任,守住了宗門最後的火苗。


    讓故人的子嗣站在最高的山上,做了一代的掌門。


    因為害怕歲月消融,他留意了不少增長壽命的功法、法術。


    奇珍異果也收集了不少。


    化神的道統也見到了幾處。


    最終卻不曾踏入化神,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也未記錄那些道統,因為他不想綠水宗成為某人的道統。


    綠水宗應該走出自己的道統。


    為此他努力了很久,卻未曾走出那臨門一腳。


    徐冥知道了元嬰到化神的變化。


    道,元嬰後期至圓滿的必要過程,抓住道的虛影,才會成就元嬰圓滿。


    道統則是化神修士自身道的虛影。


    若是繼承道的虛影,人或勢力就類似於傳道人的後輩。


    元嬰圓滿至化神是一個過程,道的虛影與元嬰融匯為一。


    其次是道路,融匯的終點是兩者相合後延續出的路。


    這個過程可長可短,一輩子或一瞬。


    然,光是領悟道的虛影就很難,融匯的路隻會更難。


    化神難如登天。


    徐冥抬頭看天,明月高懸,山間清風獵獵。


    他伸手抓住一片樹葉,差點脫口而出一個神威難藏淚的故事。


    他放開樹葉,讓它隨風消失在夜色中,他的話語緊隨而至


    “我曾看過一本雜記。”


    “化神亦是化凡,元嬰等同於普通修士的頂點,因為元嬰不曾涉及道。”


    “化神與道接駁,等同於我們要從頭開始。”


    “就像鍛體淬體,煉氣開氣府,築基鑄道台,金丹煉道胎,元嬰則是關於‘我’的成長。”


    “這與我們的出生過程一樣,成長後便是學習,學一種技術也是學一種道。”


    “不去理解最本質的‘人’,不去理解領悟之道最本質的運用,如何去成長?”


    “規矩,就是成長,先懂規矩,才能學會掌握和忽視規矩。”


    “我們連規矩都不懂,怎麽去忽視規矩呢?”


    “人們說諸子百家用規矩束縛了人,這些規矩何曾不是他們對世界的摸索。”


    “也是我們人能去走的道路。”


    “讓火不隻是野火,能用來燒菜,用來取暖、照明、禦敵,這不是眾所周知的嗎?”


    “普普通通的一件事,可不就是道於現實的映射。”


    “化神、化凡是一件事,化凡成功了,化神也就成功了。”


    “不如先拋棄修士的身份,以凡人的身份再走一遍凡間路,去焦去燥,深入了解他們。”


    “就像你小時候,與好友所行的求生之道。”


    徐冥眼睛微眯,這些話語不僅說給白平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他停步不前,仰望天上懸月,月盤明亮清輝灑落,氣海當中升起一道明月。


    清冥光輝灑落氣海,鋪上一層銀霜。


    心境通明,心意直抵高天。


    白平早他幾步停頓,徐冥的話語如驚雷,刺破了他心中的那道桎梏。


    他嘴角上揚,悲愴的笑意徹底止不住,眸中帶著淚花哈哈大笑了起來。


    山間的風變得更加張狂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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