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這第二碗豆花也被店小二端了上來。


    趙宗庭重新挽起了衣袖,細細品嚐起來。


    吃完豆花,幾人又踏上了旅程,楓縣、彩雲鎮、翠玉縣……這一程程走來,時間也過去了三個月。


    清單上麵寫的事情才剛過半,可趙宗庭卻沒多少日子了。


    最近這短短幾天的時間,他便從之前那綠衣青年的模樣衰老成了個佝僂的老者。


    從妖國回來後,陸衍最看不得這些,眼見著趙宗庭的壽數將盡,當事人還沒慌,他就急得一天能催上十來遍了。


    “豆花吃了,美酒喝了,蹴鞠也踢了,你怎麽還不碎丹重結呢?你趕快進入金丹期,我給你擺聚靈陣,再不行咱們就去那條懸崖下麵的靈脈修煉,趕快進入元嬰期續命啊!”


    “說得有道理,”趙宗庭摸著下巴細想:“那碎丹之後,我結個什麽金丹好呢?”


    “隨便結個什麽金丹都好,趕快進入元嬰期才是正事!”陸衍急道。


    “誒,結丹之事可馬虎不得,這可是直接決定往後的道途該如何走的問題。”


    趙宗庭依然閑散地走在街上,除了衰老下來的容貌,全然看不出這是個將死之人。


    看著他這模樣,陸衍急過了頭,反而平靜下來了。


    “那你要結什麽金丹?”


    “我這顆非法斂財丹,本身屬最難防備的規則類型,若是新金丹的話,自然再結規則類型的,於我的身體而言最是合適。”


    “但這世間哪有那麽多規則類型的金丹給你結,我記得翻閱記錄的時候,在規則類那一欄的金丹用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就你的非法斂財丹,還有宋離的天地為爐,還都是後麵添上去的呢。”


    “我反而覺得,這世間處處都是規則,隨處都可結成這樣的金丹。”


    聞言,陸衍眯眼一笑,會心道:“你就吹吧!”


    “就像橋理縣的豆花店,此地便有一條規則,一旦從店門前經過,就必須入店來嚐一碗豆花,又如楓縣,也有一條規則,一旦聞到了酒香,需得馬上去平安酒坊打二兩酒來……”


    聽他說了半天,陸衍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趙宗庭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


    江道塵和蕭雲寒開辦完失物招領處返回來,看到趙宗庭的情況後,直接道:“接下來的行程不能走了,我們必須得返回京師。”


    再不趕快回去的話,趙宗庭怕是要死在半路上了。


    雖然對於他的事情,他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但就這樣看著一個人老死在自己麵前,他們還是於心不忍的。


    趙宗庭也沒有反抗,當夜便跟隨三人坐上了靈鶴,踏上了返回京師的路。


    才剛走了沒多久,陸衍便又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一點重新結丹的感悟都沒有嗎?”


    這次趙宗庭安安靜靜躺在靈鶴身上,看著天空中應接不暇的一顆顆星辰,沒有說話。


    他也早在很久之前便說過了,感悟,都是滯後的。


    當初在牢中記下的一個個願望,如今終於實現,而他感悟到的,隻有過去。


    一個修士最初的五百年時光,不是眨一下眼睛就能晃過去的。


    所以哪怕出來走上這麽一圈,再碎丹重結,他最後也隻會結坐牢丹。


    結了坐牢丹,過真正本分安穩到掀不起一絲波浪的道修一生,注定於仙途無緣,到最後,也不過是換一個時間壽終正寢罷了。


    “牢弟?”


    他不回話,陸衍以為他死了。


    趙宗庭回了回神,然後慢悠悠哼起了歌來。


    聽到人還活著,陸衍這才鬆了口氣。


    三日後,幾人終於趕回了京師。


    蕭雲寒先前聽宋離說過,趙宗庭能夠活到現在,有可能是乾帝給他的延壽之物,現在壽命又快要消耗完了,但能夠回到京師,乾帝說不定還會幫他續命。


    他們下了靈鶴,轉頭看時,卻見趙宗庭仍躺在靈鶴背上一動不動地睡著,呼吸變得格外微弱。


    “牢弟!牢弟!”


    陸衍一急,趕忙將人給接上了浮空城來,見趙宗庭還是沒有反應,便開始使勁地搖晃他。


    “你這是怎麽了,清醒一點啊,別睡!千萬別睡!我們已經回到京師了,你馬上就有救了!”


    江道塵也是一愣,趕忙衝了上來。


    “什麽情況,這不應該啊……”


    先前看的時候,他分明還有至少一個月的壽命啊,怎麽會這麽突然?!


    “牢弟,你快醒醒,快醒過來啊!”


    陸衍一邊晃他一邊喊著,急得眼眶都快紅了,似乎是他的喊聲起了作用,趙宗庭的雙眸慢慢張開了一條縫。


    “咱們……到哪兒了……”


    他的聲音再無往日的清澈,變得愈發有氣無力了。


    “京師,咱們回到京師了,”陸衍立馬說道:“你等著,我馬上就去叫他們開城門,馬上,馬上就能進去了!”


    陸衍起身欲走,下一刻便被趙宗庭抓住了手腕。


    趙宗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隨後說道:“無妨,回來了就好,到哪兒……不重要。”


    “為什麽要這麽說?”陸衍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回到了京師,不管我在什麽地方殞落了,他們也都會將我的身體抬回去,不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呸呸呸!你怎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快呸呸呸!”


    “我這一生,在最後,能有你們幾個不厭其煩地陪著去人間走一遭,便已經……很知足了,隻是可惜啊,我注定與大道無緣了……”


    “別這麽說啊,你現在結個坐牢丹還來得及啊……為什麽要這麽固執,為什麽就是不肯……”


    看著那邊的情景,江道塵的眉頭越皺越緊,正要去開城門的時候,卻見蕭雲寒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也是很少見蕭雲寒這模樣,不由一愣:“你在想什麽?”


    蕭雲寒沉默了下:“可能不合時宜,但我現在並沒有不好的預感。”


    趙宗庭:“陸兄,日後再途經橋理縣的話,莫忘了……去買……一碗豆花……”


    “牢弟,牢弟你怎麽了!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啊!”


    陸衍撕心裂肺地喊著,喊了一半,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裙角。


    “戲癮真大,”宋離垂眸看著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還不起來。”


    “誒,來了!”


    趙宗庭眼一睜,立馬拍拍屁股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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