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慕幽的身體已經沒有了知覺,此刻看著這滿眼的血色,他的唇角一點點上揚著,臉上盡是酣暢淋漓的笑容。


    但他忘記了,此刻已是凡人之身,沒有了神識的加持,他根本看不清,在那渾濁的血色後麵,是誰正在盯著他。


    忽然有一道金光慢慢破開血水,光芒映入曲慕幽的眼睛,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僵硬了下來。


    宋離手持著方才擋去了自爆威力的四象金印,緩緩朝著曲慕幽的方向飛來。


    這一刻,曲慕幽的心髒仿佛被冰封凝固了一般,無盡的恐懼籠罩了他。


    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受。


    當你麵臨一個無論如何掙紮也不能殺死的敵人時的感受。


    亦如從前的那些人,麵對他時。


    曲慕幽平放在地上的右腿微屈了一下,仿佛想要逃離,但此刻,身體的殘疾和傷痛都令他無法站起身來,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殺不死的人越來越近。


    這一刻,他好像真的要死了,金印被她收了起來,光芒消失後視線又變得模糊混沌。


    曲慕幽已經看不清了,那道不遠不近的血衣人影與他記憶中的某個人影重合了,一股窒息感襲來,仿佛冰冷的手攀上了他的脖頸。


    “你是誰?”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那張模糊的人臉上。


    “你到底是誰?”


    宋離微微偏頭看向他,掌中自上而下幻化出一段木枝,直指曲慕幽眉心。


    “殺你的人。”


    曲慕幽的瞳孔驟然一縮,眼前的這一幕,毫無任何預兆得和五百多年前的那一幕重合了。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宋離時。


    她用了同樣的動作,說了同樣的話。


    而現在,那張寫了“茴”字的臉緩緩變幻起來,仿佛濃霧散去,終於露出了原本的五官。


    宋離。


    真的是她,當初的預感沒有出錯,她真的來殺自己了……她真的能殺自己!


    宋離看著麵前這倒在地上再無掙紮可能的曲慕幽,唇角輕輕向上揚起。


    海上的風暴停歇下來,一切又重歸寂靜,破曉的天空卻被烏雲遮擋,兩顆赤紅的星辰閃動光芒,而後,原本那顆最大最亮的星迅速黯淡熄滅。


    而在海底,被吸取得渾身幹癟,骨瘦如柴的曲慕幽被青色火焰包裹了全身。


    曾經那不可一世的不死魔尊,最終帶著驚恐又不甘的眼神被吞沒於這旺盛的青火中。


    最終,這片海底便隻剩下了一簇烈烈燃燒著的青火,和立於青火旁的血衣女。


    煉化曲慕幽,很耗時間,不知是過了多久,青火才褪去,最終留在原地的,是一個通體墨黑色,手掌大小的人形雕像。


    細看之下,這雕像的模樣正是曲慕幽。


    因他體內的不死果太過強大,天地為爐無法將其煉製成丹藥,如今他的神魂連同不死果一起被封印進了這雕塑當中。


    與那四惡佛一樣,雖不死不滅,但隻要宋離還在一天,他們身上的封印就一天不能解開,永生永世都無法獲得解脫。


    宋離俯下身,將雕像拿入手中的一瞬間,袖中飛出的紅線便已經將這雕像從頭到尾地纏了起來。


    不死果還在創造著的生機,如今也隻有進入宋離身體這一條渠道了。


    將這雕像收了起來,宋離飛上了海麵。


    先前因為曲慕幽自爆而震散了的白鯉幻影,此刻又因為怨氣的吸引凝聚了起來,朝著宋離咆哮怒吼著。


    遠處的海水結界也跟著重新凝結而成,勢要將宋離的性命留在這裏。


    不過眼前的這些,對於擁有了雕像曲慕幽的宋離來說,已經完全無法構成威脅了。


    換句話來說,現在不死的那個人,已經變成她了。


    當然,剛剛解決了曲慕幽,現在的她也沒多少耐性與這白鯉怨念戰鬥,於是直接掏出了還剩下的一塊兩儀金印。


    金印的力量落下,白鯉的怨念再一次潰散,海水結界被破,宋離迅速飛了出去。


    此時此刻,蕭雲寒的聲音也傳入了識海當中。


    “閻真兒已死,收拾,登岸。”


    宋離微眯了眯眼睛,今晨的海風吹得不疾不徐,從耳側撩過時帶來剛剛好的清爽之意。


    關於她為何要徐妙妍放閻真兒走,也是想看一看這個賭博似的結果。


    當然,另一方麵是因為原本曲慕幽在轉移仙島的時候,有兩個選擇,而她隻知其中之一的白鯉斷尾門,而不知聚寶盆所在。


    留下一個閻真兒,是在賭她會不會回來救曲慕幽。


    若她回來了,淩遠便可以根據她的信息定位到所在,若她沒有回來,而曲慕幽轉移去了聚寶盆,那這一次,可能真的就讓他逃掉了。


    還有一條也是在賭,賭閻真兒在看到身受重傷的曲慕幽時,會不會動了采補他的心思。


    若她動了心思,那麽憑宋離對曲慕幽性格的了解,不管是為了躲避追兵還是躲避閻真兒,他都會帶著仙島獨自轉移。


    哪怕這個人,會在危難的時候折返回來救自己。


    曲慕幽都會認為,她的折返是有目的的。


    最終宋離都賭中了,這證明的是,閻真兒真的對他動心了。


    但她的假意中隻摻雜著一絲絲真情,莫說是曲慕幽,稍微心眼多點的人都不會輕易相信。


    宋離還是有些感慨,怎麽他們五味閣就沒有這樣勤勞又靠譜的員工呢……


    ……


    當宋離卸下了茴香蘸白糖的偽裝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倒並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


    無念佛子也隻是阿彌陀佛了兩聲便接受了這個現實,倒是淩遠小隊的人們大腦宕機了許久,最終聚在一起開始討論當初茴香蘸白糖報過的案,以及宋離剛好於那時候出現在他們麵前的狀況。


    聽得宋離很想讓他們停止複盤,不如來複盤這次剿滅望仙宗的事情,畢竟這才是真正的修真界大事件。


    但淩遠小隊的人表示沒必要複盤,因為他們都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各司其職,任務完成得都很輕鬆。


    此刻江道塵送來了幽怨的眼神。


    宋離又看向了兩手撚著佛珠的無念佛子。


    “貧僧看人還是很準的,其實,貧僧心中已隱約猜測到茴香施主就是宋施主了。”


    無念佛子如此解釋。


    但實際情況卻是,能讓他有此等壓迫感的,除了宋離還能有誰?


    在宋離麵前,他連“阿彌陀佛”都不敢說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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