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的聲音落下來之後,周邊的人這才發現望仙宗的隊伍來了。


    宋離也收了手裏的樹枝,轉身朝著那方向看去。


    一片夜色中,最先看到的便是兩雙冒著幽綠光芒的眼睛,緩緩從陰影當中走出來,那是兩頭幽墟紫狼,它們一左一右地走在個成年男子的身旁,身上駁雜的氣息當中,有天然的獸性和馴服後的乖順相交織,違和感極強。


    而宋離之所以能夠認出這兩頭幽墟紫狼來,全憑她曾被師尊紀君安的最後一縷神魂帶去過十萬年前的奇襲戰場。


    人族與妖族對戰,人族這邊是大乾王朝的天子師尊,而妖國那邊,正是十萬年前的幽墟狼王。


    雖然後麵沒落了,但幽墟紫狼一族好歹也是妖王後裔,其身體之中本就流淌著高貴和不可馴服的血脈,在那奇襲戰場之上,宋離也不止一次看到幽墟紫狼一族寧死不屈的模樣,他們剛猛且固執,也正是憑著如此的族群特性稱霸妖國,這樣的凶獸,豈是人族能夠馴服的?


    按捺住心中強烈的懷疑,宋離的目光向那暗中走出來的人看去。


    而同一時間,曲慕幽也在看著她。


    方才他的神識籠罩著整片場地,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識海中具現,但因他神識所籠罩的內容太多,那些人交談的話語聲並不算太清晰。


    唯獨這個女修所說的那一句話,仿若貼著他耳邊說的一樣。


    她說:“殺你的人。”


    作為一個活了六萬年的人,他又吞服了先天之物不死果,早就練就了一具不死之身,這世上怎麽可能會出現能夠殺得了他的人?


    哪怕是眼前這柳青時,與自己對上她也根本耗不起。


    但曲慕幽一向很信得過自己的直覺,更何況,他本就是個隨性濫殺的人。


    而今再次與那女修目光對上,他胸中的殺意也又一次洶湧起來了。


    宋離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麽,隻是在觀察著他,果真與原書當中的描述一樣。


    黑衣加身,紫狼相伴。


    宋離倒沒有想到這會是十萬年前的妖王後裔幽墟紫狼。


    銀色精致小巧的麵具,在左側顴骨位置遮住了四分之一張臉,並沒有完全擋住那冷峻逼人的容貌。


    而原書中說,在那張精巧麵具下遮蓋著的,其實是一個秘密。


    六萬年前的一個秘密。


    那是一個永生永世都不能磨滅的印記,黑色的線條,晦澀的圖形。


    在女主徐妙妍觸碰到他臉上這印記時,他或許會短暫地變成一個溫柔的人。


    而在戴上麵具之後,他則又變回了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尊。


    但很快,宋離被那毫不掩飾流淌出來的殺意猛地攫住了心髒。


    一股清氣自柳姨身上流淌,慢慢擴大了範圍,將宋離包裹在內的時候,瞬間抹消了她那心悸又暈脹的感覺。


    柳姨卻突然笑了:“曲宗主還是第一次這麽針對一個小輩,偏偏這小輩是我的人,曲慕幽,你這是在下我的麵子了。”


    “柳大美人說笑了,本尊怎敢駁你的麵子,”曲慕幽笑得冷淡,眼中閃爍著狠光,“望仙宗新收了一個小弟子,去了一趟京師,道心碎了,本尊惜才,就查了查,柳大美人猜猜,本尊查出誰來了?”


    柳姨冷笑:“你根本誰都沒查出來,在這裏套我的話,惡不惡心!”


    曲慕幽臉上依然掛著淡笑:“彼時在京師當中的人物,除了那些宗門長老,便是一夥剛剛加入散盟的小修士了,而我這小弟子道心碎裂又是因為一個女人,這叫本尊如何不多想呢?”


    “你多想些什麽我都不會阻止,但你別造謠,”柳姨說道:“別太囂張得意了,乾帝他老人家還在呢,這中央大陸不是你說了算的!”


    曲慕幽眯起了眼睛來。


    如今他這般實力,在中央大陸單打獨鬥碰到誰都不怕,但倘若乾帝和柳青時聯手,他不死也要脫層皮,這才是他最為忌憚的。


    本身他也不願與柳青時這個瘋美人打交道,但他心中隱有預感,今日絕對,絕對不能放過躲在柳青時背後那個女修。


    “不如我們做一筆交易?”曲慕幽的眸光向身後的黑暗掃去:“出來。”


    聲音落下,黑暗當中緩緩走出了一名少年,正是江道塵。


    但與在京師相比,如今的他顯然憔悴了許多,雙目當中也沒什麽神光。


    同一時間,一股無形的結界將曲慕幽、江道塵、柳姨和宋離四人單獨和外界隔絕開來,周圍的人不再能夠聽到他們的聲音。


    柳姨立即察覺到了這是曲慕幽動的手腳,不知道他這是要說什麽見不得人的話了,眉頭一擰。


    “這小弟子,是我在東海邊上撿來的,那時候他被所謂的‘朋友’騙到了海裏,想要淹死他,不過在瀕死之時,他突然覺醒了驚人的空間法術天賦,一個人爬上了海岸。”


    “我看他是十分罕見的暗靈根,是個可塑之才,便問他想不想要變強,想不想要報仇,於是我便將他帶回了望仙宗,助他建立起了道心。”


    “現在他的道心碎了,去京師殺人祭旗的任務也失敗了,手上從未沾過人血,這往後,讓他當一個散盟弟子如何?”


    柳姨冷聲回道:“你會這麽好心?恐怕條件不簡單吧。”


    “既然說了是交易,那就要有交換,”曲慕幽笑道:“我要你身後這個女修。”


    他笑得那般雲淡風輕,這一幕看在江道塵的眼中,越發刺得人心冷。


    仔細想來,他的前半生到處都寫滿了“背叛”二字。


    隻有孟歲歲,是短暫出現過的光亮。


    他始終忘不掉她兩次義無反顧地擋在自己麵前時的模樣,哪怕他根本不是所謂的宋離的朋友,哪怕他真正的身份是站在對立麵的魔修。


    江道塵的眼眶紅了些,這是夜色與陰影遮不住的。


    與此同時,柳姨手中燃著青火的菜刀突然間延伸變長,漸漸展現出了長刀的全貌。


    青火裹挾的刀身上,複雜的古文接連浮現,依次排布堆疊成長刀上麵的紋路,瀟瀟冷風環繞著長刀盤旋。


    “我是個廚修,不是販賣人口的畜生,你竟這般看不起我,曲宗主,你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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