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一落下,人群中一位年輕兵士瞬間收到了所有人羨慕的目光。


    “誰不知道阿疆有個好媳婦啊,年年冬日都送棉衣,難道兵營還能虧待了咱們不成?”


    “哈哈哈,咱們就沒這個好福氣了,阿疆,這是要寄信給媳婦啊?”


    “嗯。”年輕的兵士點了點頭,臉上不知是苦還是笑。


    “不多交代點兒什麽啦,給你娘子的信中都寫啥啦?”


    邵疆小心翼翼地接過棉衣:“也沒什麽,就是……勸她改嫁。”


    話音落下,原本熱鬧的氛圍難免安靜了下來。


    “這麽好的娘子,阿疆你舍得嗎?”


    “嗐,有什麽舍不得的,”邵疆苦笑了兩下:“我就怕她找不到好人家。”


    說完後,又將自己在軍營中積攢的全部身家拿出來,交給驛使和信一並送走。


    邵疆又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就當是給她添的嫁妝,麻煩您了,一定要送到。”


    驛使擦了擦眼睛,一筆筆在紙上記著:“誒,放心吧,都會送到的。”


    夜色如墨,那上萬的火把便如同落在人間的赤紅星辰。


    迦南關的廢墟前,軍隊整裝待發,為首的那人也褪去了白衣,換上一身銀亮的盔甲。


    點兵之際,他的身形在軍隊當中快速穿梭著,而後,一個又一個年幼的麵孔被他從隊伍中踢出。


    他的力道並不輕,這群新兵一直摔到了迦南關的廢墟上才停了下來。


    有人不服地向前看去,隻見到那平日裏很好說話的紀師,此刻的臉上卻是一片冰冷,如他身上鎧甲一般。


    “一群毛都沒長齊新兵蛋子,別老想著往前衝,你們太弱了,起碼還得再練上二十年!”


    紀師的眼神,令他們不敢再進入軍隊中。


    大軍出征,浩浩蕩蕩地向南壓去。


    這一去,再無歸期。


    廢墟上,年輕的帝王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火光,雙膝重重地砸在了尖銳的土石之上,這一刻,土石被碾碎,衣衫上也滲出了血。


    他仍遙遙望著,那裏有大乾最熱血的兒郎們,有降妖除魔的正道之士,有守衛國之疆土不被妖類踐踏的希望,還有他最敬重,最依賴的師尊。


    ……


    乾帝一直在等,等他最敬重的師尊回來。


    他回來了,可回來的時間卻是錯誤的,反而傷害了曾經一心守護的大乾子民。


    恢複了記憶的紀君安也想起來了,在那啟天地中,身邊的將士一個接一個死去,最後隻剩下了他一人。


    僅憑他一人,依然將妖族的大軍硬生生逼退數萬裏。


    還記得最後一刻,他從空中墜落,掉入了啟天地的一片水域中,肉身被水域中的六眼黑蚨分食,最後一縷精魂則隨水漂流。


    十萬年來,世事變幻,滄海桑田。


    最後一縷精魂就這樣,無知無覺地四處漂泊。


    他的修為,或許真如宋離所說那般,已經進入了“仙”的範疇。


    也正是因此,這縷精魂能夠輾轉十萬年而不滅。


    可他也無法蘇醒,直到有一日,他輾轉來到了慶永縣外的護城河,忽然聞到了一股他深惡痛絕的妖氣。


    抵禦妖族,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本能中,所以他醒來了。


    精魂寄居在狐妖晏珠的身體中,待一月後逐漸適應,他又憑著生前的本能,在這宿山上設下了上古迷陣、千隱書院。


    彼時的他還不曾徹底清醒,他不知自己為何要教書育人,也不知這裏已經受到了自己身上天地法則的影響。


    宿山變成了曾經的啟天地,變成了人族與妖族的戰場。


    “七萬年和平的約定已經過去,但大乾的防線牢不可破,在乾帝的治理下,這裏再無戰亂。”


    宋離緩緩說著。


    “大乾國富民強,海晏河清。”


    “您和那些前輩們沒有白白犧牲,您們一直期望的大乾盛世,早已到來。”


    紀師目中含淚:“好,好……”


    在宋離將這段曆史娓娓道來的時候,周圍備戰的修士們都默默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紀君安何許人也?


    帝王之師,大乾名將,忠烈之士。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紀師長生碑在京城屹立數萬年,於百姓心中早已凝成了不滅的信仰。


    但凡是有幾分良知的人,都不會將武器對準紀師。


    紀師的目光依次掃過眼前的所有人,而後他含著淚仰天大笑。


    “哈哈哈,好,你們都是我的好弟子,也是大乾的好兒女!”


    他身上清氣浮動,下一刻,林中樹木位置快速變動,所有都回歸到了它們原本的位置,宿山上的行軍迷陣也隨之撤去。


    山頂上,千隱書院和棺林也一同消失不見。


    “想不到已經十萬年過去了,這段時間,讓你們受苦了。”


    “既然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今日,便來為你們上最後一課!”


    話音落下,有人的心情立馬緊張起來了,或許是上了兩個月的課,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但紀師口中的最後一課,和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卞高邑,你先天體質羸弱,想來正是因此才選擇了修道,我便傳你一段專門改善體質的功法,往後記得日日勤練,不出兩年,你的體質定能變得與普通修士無異。”


    一道清氣沒入卞高邑眉心,他眸中一喜。


    “薛卓,你的刀使得不錯,但刀法學的太雜!我傳你疾風刀術,你若能夠結成金丹,這刀術便可練到十二段,保你立一番事業。”


    又一道清氣沒入薛卓眉心,他的驚喜比前者更甚,這可是早已失傳了的疾風刀術!


    “楊朔,雙靈根本是不錯的資質,但你偏偏是水火雙靈根。水火不相容,修行有阻礙,想來這也是宗門不收你的理由。”


    聽到這些,楊朔神色落寞,顯然是被紀師說中了。


    他不知走過了多少門派,但不管是五大仙門,還是其他的宗門教派,他們都不肯收自己,還斷言水火靈根相衝,吸納一分靈氣消減一分靈氣,像他這樣的資質,頂多修煉到築基期,這輩子都結不了丹。


    但他不肯認命,沒日沒夜地修煉,就是為了證明他們看錯了,自己定能結丹。


    可事實也正如那些人說的一般,他進入築基後期已經多年,不僅遲遲沒有結丹的征兆,還隱約有修為倒退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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