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覺得那個狐妖挺莫名其妙的。


    他原先還猜測,狐妖三個月前失蹤,兩個月前就開始頻繁有年輕男子失蹤,是這狐妖為了練功將他們抓去吸幹了精氣。


    現在的情況卻是,狐妖將這些年輕男子們抓來,教他們讀書。


    真的有這麽莫名其妙的妖族嗎?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確是最大的危險。”宋離喃喃道。


    “哪種程度?”


    宋離默了默,語速稍快了些:“跟你解釋你等會兒又說聽不懂。”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那好吧,”陸衍再次確認道:“你留在這裏真的沒問題?”


    宋離點了下頭。


    她必須得留下來,中午時跟他們說了離開宿山需要時機,但時機又不會平白無故從天上掉下來。


    待三人離開之後,宋離又向著書院內部走去。


    她清晨時沒有說謊,晏珠的確是身體不適。


    她時而露出狐妖的姿態,一臉懵懂地問宋離這是什麽地方,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時而又變得不苟言笑,為宋離詳細解釋上古典籍中晦澀難懂的地方。


    天將亮的時候,她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態,便囑咐宋離去代課。


    而有了今日這一天的平複,晏珠的情況也再次穩定下來。


    宋離進屋時,她正盤坐於桌前,桌上擺著棋盤,茶煙嫋嫋間,她低頭看得正入神。


    隻一眼,宋離便確定,這不是狐妖,而是那位先生。


    ……


    回到棺林之後,今日少了許多背書聲。


    倒不是因為宋離講解得比狐妖先生多好,而是因為她故意選擇了最短的一篇,在書院中時,所有人便都背過了。


    沒了背書的壓力,眾人的思路也活泛起來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商議著離開宿山的辦法。


    “我還是覺得,應該從千隱書院中找出路,這兩個月來,咱們已經下山看過多少回了,每次將要離開的時候,就在山上繞起了圈子,最後還是會回到千隱書院。”


    “說不定,隻有讓千隱書院消失,這裏的迷障才有解!”


    “今日不是確定了宋姑娘的身份了嗎,她在飯堂說了,會想辦法把大家帶出去的,咱們聽她的不就好了?”


    “不是我說,你還真信一個煉氣六層的人能夠帶咱們出去啊?我看她就是說出來安慰大家的,其實她也走不出這破地方。”


    “煉氣六層的怎麽了,”陸衍正好好睡著,聽到這話後立馬睜開了眼睛:“煉氣六層的比你聰明,煉氣六層的比你有前途!”


    “這誰在這裏叫喚啊,我說你是不是想打架啊!”


    “來啊,你當我會怕你不成!”陸衍說著便要掀開棺材。


    “好了夠了!”楊朔的喝罵聲響起,“你們覺得現在是打架鬥毆的時候嗎!”


    楊朔的威嚴是夠的,兩人都不再開口,眾人又繼續說起了離開宿山的方法。


    但他們討論了一整夜,無非也是圍繞著怎麽殺掉狐妖先生,或者是學完書院中的所有課程。


    而在千隱書院當中,宋離則是陪著晏珠下了一夜的棋。


    天蒙蒙亮時,日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


    晏珠的姿勢閑散了許多,一手執棋,一手端著茶碗,看到宋離下一步落下的棋後,不由笑了。


    “難得下得這樣痛快了,你這棋路,頗有乾帝之風啊。”


    “宋離不過一介散修,怎敢與乾帝相比。”


    “散修又如何,”晏珠笑道:“我說你像,你便是像乾帝。”


    “說起乾帝來,我倒是讀過不少關於他的史冊,十萬年前,這位年少的君王便橫掃了中央大陸,一統天下,此後掃奸除惡,豐功偉績不斷。”


    “少年帝王,揮斥方遒,然而他卻在最意氣風發的時候,一夜白頭。”


    說到這裏的時候,晏珠執棋的手輕顫。


    “在舉國歡慶,四海升平的時候,他卻鮮少露麵,整日消沉。”


    “京師中的百姓們都說,他在等一個人回來,一直都在等。”


    “他在京師中立了一塊碑,名為‘紀師長生碑’,讓京師所有的百姓都去祭拜,以求蒼天保佑,保佑那個人能活著回來。”


    晏珠喉嚨滾了滾,茶碗就靠在唇邊,卻長久未動。


    宋離也不再言語,室內一片沉靜。


    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了天光大亮,外麵學子們陸續到來,嘈雜的聲音驚醒了室內的寂靜。


    晏珠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今日,還由你去授課吧。”


    宋離起身,往外走去。


    今日依然過得平靜,及時將那條禁令糾正過來之後,也沒有人再死亡。


    散學時,宋離選擇跟陸衍等人一同回了棺林。


    她若再不回來,恐怕就要有人猜測她是跟狐妖先生一夥的了。


    入夜時,宋離坐在棺材上,向北望去。


    一旁的棺材裏傳來了陸衍的聲音。


    “宋離,你還不睡,看什麽呢?”


    “你看那邊,有什麽?”因其他人都睡了,所以宋離回答的這句,用的是神念術傳音。


    陸衍同樣也改為了神念術。


    “那邊有什麽,月亮啊,又大又圓,像我娘做的酥餅。”


    “是啊,有月亮,還有你娘。”


    陸衍躺在棺材裏,越想越不對味:“你怎麽還罵人呢?”


    宋離:“……”


    宋離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言:“你想,南征的將士們,他們向北望去的時候,會想到什麽?”


    “國土,家鄉,親人……哦,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你身上可有多餘的布料?”


    “咦,要這個幹什麽,你很冷嗎?”


    “有用。”


    不多時,便見陸衍躺著的棺材中拋出了一件外袍。


    宋離接過,三兩下便將其削成了軍旗模樣。


    翌日清晨,一麵大乾的軍旗自書院中冉冉升起,屋中的晏珠在看到它時,不自覺站起了身,虔誠地望著。


    哪怕是在授課之時,晏珠的目光也時不時被那麵軍旗吸引,經常看得出神,忘記了講課。


    今日她的這番表現,也叫失蹤者的心思浮動起來。


    散學時分,眾人罕見得沒有分成幾個小團體走,所有人都在書院外等著,一直到最後的宋離三人也出了書院。


    楊朔的目光看來,眼中有些無奈。


    “他們太急著離開這裏了,想要明早行動。”楊朔傳音給宋離。


    宋離也立馬明白,再看這群人的模樣。


    不好攔,恐怕也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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