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封閉的棄嬰塔內,反複回蕩著尖利刺耳的嬰孩笑聲。


    不知多久過後,笑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絕望嘶啞的嬰孩哭聲。


    塔內,一具女屍橫陳於骨山屍水上。


    已經冰涼的身體忽然顫動了下,心跳停止的胸腔慢慢有了起伏。


    女屍的嘴角動了,勾勒起詭異的笑容。


    遊蕩在棄嬰塔內的無數嬰靈仍在哭著,啼哭聲中的絕望無助令人心悸。


    當它們發現那女屍又活過來時,啼哭聲扭曲為獰笑。


    “媽媽……”


    宋離喃喃著,猛地睜開眼睛,她那臉上還掛著詭異的微笑。


    入目是一片昏暗,嬰靈散發出的幽幽光芒讓她勉強可以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


    令人作嘔的腐屍氣味不住地往鼻子裏鑽,瘋狂刺激著宋離的大腦。


    數不清的嬰靈在看到此人死而複生之後,再一次衝了上來,死亡的氣息籠罩了宋離。


    “不要笑,不要笑,我來做你們的娘親!”


    宋離晃晃悠悠站起身子,看著腳下那堆積成山的小兒骸骨們,麵部肌肉僵硬地動著。


    “不要再笑了,我也沒有娘親了,我可以做你們的娘親。”


    衝上來的嬰靈們遲疑了。


    被丟進來的人何其多,若是嬰孩,不消它們動手便會死亡,若是大人,它們憑借惡靈的本能便會將其分食。


    這女子剛被扔進來的時候還瘋狂掙紮,不斷攻擊著嬰靈們,死後詐屍竟如同變了個人一般。


    臉上是叫人害怕的詭異笑容,眼中卻是肝腸寸斷般的悲痛。


    說出來的那些話,更如同什麽天地法則一般,叫這些嬰靈們難以動彈。


    因為,從沒有人跟它們說過這些話。


    宋離不敢相信,上一秒自己還在高空中墜落,下一秒便穿越到了這個書中世界。


    這裏是修仙世界,而她所在的棄嬰塔,是書中女配宋清清的殞落之地。


    這本書的女主徐妙妍,是清河郡宋家的養女,自她進入宋家起,便日日被宋清清打壓欺淩。


    徐妙妍忍氣吞聲過了五年,終於等到了宋清清的哥哥,宋明修從書院回家。


    宋明修一眼便愛上了與眾不同的徐妙妍,從一個原本無底線寵溺妹妹的哥哥,變成了一個親手將妹妹丟進棄嬰塔內,任由惡靈們將她生生殺死的哥哥。


    他說:“宋清清,莫怪我心狠,原本爹娘算準了你是男胎,這才肯生下你的,誰知最後事與願違,所幸我宋家家大業大,養你一個女孩也養得起,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如此欺辱妙妍!”


    “今日我便代爹娘行事,將你送去早就該去的地方。”


    “妙妍,今後有我在,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了。”


    宋離在看書的時候,便對這棄嬰塔印象深刻。


    說來也怪,她從高樓上跳下來後,腦中閃過了自己一生的片段,最終竟完全定格在了自己所看過的這本修仙小說中。


    小說中的文字由虛化實,細節湧現,她的感官愈發靈敏。


    最後掉落在地,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四分五裂,血肉飛濺。


    卻沒想到,她不是在水泥地上,而是在棄嬰塔中。


    耳邊是數十萬嬰孩的哭聲,她們都是被爹娘遺棄了的孩子。


    宋離的第一想法便是收養她們,成為她們的母親。


    因為她也剛剛失去自己的母親。


    嬰靈們停下了攻擊,一個個凝滯在空中,警惕地盯著宋離。


    “我會成為一個好娘親的。”


    宋離笑著說道,臉上的笑容雖然僵硬,眼底的真誠卻令人心驚。


    她已經想過了,若這些孩子們不同意,她就一頭撞死在這棄嬰塔中。


    嬰靈的笑聲停下,哭聲也不見了。


    淡淡的光芒遲疑地在半空中,如無根浮萍一般飄動著,最後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去。


    數十萬星星光點匯聚於一身,最後凝結出一個三歲女娃的模樣。


    女娃髒兮兮的,一雙葡萄般的大眼睛警惕地看著宋離。


    而下一刻,宋離快步上前,將髒兮兮的女娃娃抱入了懷中。


    她臉上不知是哭是笑,哽咽道:“好孩子,娘親在這裏……”


    宋離上輩子患有狂笑症,無法控製自己表達情緒的方式,經常時不時地大笑。


    別人怕她,孤立她,但在媽媽的鼓勵和保護下,宋離依然活得很開朗。


    可是媽媽去世了。


    在她的葬禮上,宋離控製不住地大笑,所有人都皺著眉盯著她。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可是她控製不住。


    爸爸在她麵前哭得撕心裂肺。


    “宋離,你媽媽沒了!你能不能別笑了,爸求你,別笑了,你再也沒有媽媽了!”


    “求求你了,我真的求你,別笑了!你這孩子還有沒有良心!”


    “真是造孽啊,我怎麽生下你這樣一個孩子,不要再笑了!”


    宋離笑得眼睛都紅了,她衝了出去,沒有人追上來,就這樣一路到了天台上,她仍笑著。


    然後一躍而下。


    宋離緊緊抱著眼前的嬰靈。


    她想,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好母親的。


    像媽媽一樣的好母親。


    她抬手,摸到了自己臉上濕漉漉的淚水。


    現在的她,擁有一具健康的身體。


    ……


    棄嬰塔高有三丈,沿著牆壁向上看,每隔一段距離,都能發現窗戶被封死的痕跡,可見這座塔被加蓋了多少次。


    塔內屍水滿地,蚊蟲鼠蟻,到處都是被焚燒過的痕跡。


    數不清的女嬰屍體中,竟是找不到一個男嬰。


    宋離扯下自己的衣裳,將女娃裹住背起來,仰頭看向最高處那狹小的“窗”。


    原文中的宋清清是個初入道的修士,連她被丟進來後都難以逃脫,更不要說那些孩子們了。


    她們什麽都不知道,隻能盯著高處那從外麵透進來的唯一一束光,等待自己的死亡。


    嬰靈聚集,怨念深重,死後仍然不得超脫。


    宋離活動關節後,尋找到合適的位置,背著嬰靈凝聚成的女娃,開始往上爬。


    宋離的母親將她養得很好,每周都會帶她去攀岩。


    女娃趴在宋離的背上,仰著小腦袋,呆呆看著越來越近的那個窗口,越來越近的那束光。


    她渾身都在顫抖。


    可從宋離身上傳來的力量,溫柔又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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