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希臘人的軍營裏,士兵們還沒有從剛才敗逃的恐懼中恢複過來。統帥阿伽門農又悄悄地召集諸位王子舉行會議,他們坐在一起,神情沮喪。


    阿伽門農作為盟軍的最高統帥,歎了一口氣說:“朋友們和戰士們,宙斯對我很苛刻。他仁慈地給過我一個吉兆,示意我將征服特洛伊人並勝利返鄉,而現在他卻騙了我,要我失敗而歸,把這麽多勇敢的軍士丟棄在戰場上。我們雖然已經攻陷了許多城池,而且還要占領更多的城市,可是我們命中注定不能征服特洛伊。因此,讓我們一起乘上戰船返回我們的祖國吧!”


    聽完他這些灰心的話,英雄們沉默良久。最後,狄俄墨得斯打破寂靜,說:“國王啊,剛才你還當著希臘人的麵嘲笑我沒有勇氣和膽量!現在我卻感到,宙斯給了你權力,卻沒有給你膽量。你難道真的認為希臘的英雄們像你說的那樣不敢戰鬥嗎?好吧,如果你心裏思念家鄉,那麽你就回家去吧!路是敞開的,你的船也已備好。但我們其他人卻願意留下來,直到摧毀普裏阿摩斯的王宮為止。即使你們全都走掉了,我和我的朋友斯忒涅羅斯也要留下來,我們深信是神指引我們來的!”


    英雄們聽到他的話大聲喝彩,涅斯托耳說:“雖然你像我的小兒子,但你說的話卻像出自一位理智的成年人之口。來,阿伽門農,你應該邀請我們歡宴。你的帳篷裏有的是美酒,讓守衛的哨兵在土牆邊注意動向,我們則在這裏碰杯,你則可以聽到我們提出的最好的建議。”


    於是,王子們在阿伽門農處飲宴,他們的信心在漸漸地增強。飲畢,涅斯托耳又說:“阿伽門農,你在那一天違反了我們的心願,從受辱的阿喀琉斯的營帳裏搶去了克律塞斯美麗的女兒。那一天的事情你當然不會忘掉,現在是重新思考的時候了,我們必須說服這位受了委屈的人和你和解。”


    “你說的有理。”阿伽門農回答說:“我承認這是我的過錯,我願意改正,願意給受了侮辱的人加倍賠償。”


    “不,涅斯托耳,我承認你說的話很有道理,但是在我們爭取阿喀琉斯的原諒之前,有一件事我們需要提前思考一下。”聰明的奧德修斯突然插話,他緊皺著眉頭,顯得十分憂慮。


    “還有什麽能比獲得阿喀琉斯的諒解更加重要嗎?”阿伽門農不滿地發問。


    “當然有,我的統帥。”奧德修斯抬起頭,鄭重地道:“難道你們已經忘了今天那一幕嗎?無數的鐵矢像蜜蜂一般遮住了天邊,特洛伊人用一種奇怪的武器殺死了我們希臘聯軍的大量士兵,我親眼看見宙斯給我們降下了吉兆,但是屠戮卻在吉兆麵前發生,這簡直是無法理解的事!”


    聽他這麽一說,英雄們也紛紛皺起眉頭,一個個沉默不語。


    “也許我們應該詢問一下祭司卡爾卡斯,他或許能給我們一個令人滿意的回答。”場中突然有人提議,這個想法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讚同。


    “你說得對,不過我們應該先把阿喀琉斯請回來。”阿伽門農阻止了眾人的發言,隨後,涅斯托耳挑選了幾位英雄,帶著貴重的禮物前去拜訪阿喀琉斯。


    但是很遺憾,認為自己受了侮辱的阿喀琉斯依舊拒絕回到軍隊中,王子們隻能失望地返回。他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王子都從睡夢中被叫醒了,大家又坐在一起開會。會議決定,由奧德修斯和狄俄墨得斯前去特洛伊人的營地偵查軍情。兩人換上普通的衣服,又化了妝,偷偷地向特洛伊軍營前進。


    另一邊,伊菲絲也趁夜色來到了特洛伊人的駐地,將自己下一步的計劃告訴了特洛伊的統帥赫克托耳。這位英明的統帥得知了這個計劃後非常興奮,他立刻派出一部分士兵連夜去進行準備工作,同時也召開會議,商量著去刺探希臘人的軍情。他答應送給有膽量偵察敵情的人一輛戰車和兩匹最名貴的駿馬作為獎勵,那是從希臘人那兒繳獲的戰利品。特洛伊人中有一位名叫多隆的人,他聽說可以得到阿喀琉斯的戰車和駿馬,不禁怦然心動,表示願意去敵人軍營偵察和探聽丹內阿人的會議情況。


    巧合的是,雙方的探子居然都選擇了同一條路,奧德修斯聽到腳步聲後,就將他的猜想告訴了同伴,兩人潛伏在路旁的屍體中間,等待多隆走過後便悄悄跟在他身後,然後毫無意外地捉住了他。多隆害怕兩位英雄的威脅,於是將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全部說了出來,但仍舊被不齒他這種叛逆行為的狄俄墨得斯殺死。


    做完這一切,兩位英雄正打算按照多隆所說出的情報去偷色雷斯人的馬,但此時他們突然眼前一花,一道純白的身影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這真是個不可靠的家夥。”伊菲絲對著多隆的屍體撇了撇嘴,隨後笑吟吟地將目光轉向突然戒備起來的兩人:“你們的膽子真的很大,居然敢這樣直接前往特洛伊的軍營。”


    “你是誰?!”狄俄墨得斯既戒備又詫異地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女子,顯然對這個漂亮的女子會出現在他們麵前感到不解,他抽出腰間的青銅短劍,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對方。


    伊菲絲沒有理他,而是把目光轉向了另外一人:“好久不見了,奧德修斯,上次見到你還是一個神采奕奕的小夥子,可是你現在看上去老了很多。”十年過去了,原本英俊的伊塔刻王子已經變成了那個國家的國王,他身材魁梧,下巴上長著濃密而卷曲的絡腮胡子,乍一看上去很難將兩個人聯係在一起。


    奧德修斯從看到伊菲絲的第一眼起就開始思考,在聽到她的話後恍然大悟,失聲道:“原來是你!斯巴達的林奈!”


    “請不要在我的名字前加上斯巴達三個字,我不是那個國家的人。”伊菲絲輕盈地從樹丫上跳下來,走到他們麵前幾步遠的位置,用無比輕鬆的語氣道:“好了,你們也該回去了,既然已經被我發現,你們也就失去了靠近特洛伊人的機會。”


    “你在幫助特洛伊?”奧德修斯看上去十分吃驚:“真是不可思議,林奈,你為什麽會這麽做?我不認為是因為海倫的關係,她背叛了她的丈夫,給斯巴達、給希臘都帶來了不可磨滅的恥辱!”


    “我似乎早就提醒過你了,奧德修斯,你那個朋友要是娶了海倫會很倒黴的,可惜你們不聽。”伊菲絲狀似遺憾地聳聳肩,道:“而且,我倒不覺得海倫給整個希臘帶來了恥辱,不就是想趁機擴大領土麽,阿伽門農那點小心思誰看不出來,那個天真的斯巴達王正好給他送去了一個非常合理的借口。隻可惜啊,就算他生前占有了再多的土地、建立了再多的所謂‘功勳’,神明也不會因此而賜予他一個光榮的結局。我的話不是沒有根據的,奧德修斯。”


    “是的,林奈的話總是那麽奇怪,卻意外地準確呢。”奧德修斯自嘲地笑了一下,隨後用一種銳利的眼神緊緊盯著伊菲絲,道:“現在我算是明白希臘人為什麽在天神的吉兆麵前還會潰敗了,林奈,那件武器是你做的,對不對?!我早就應該想到的,能用這種方法獲得勝利的,隻有當初斯巴達軍隊的第一智者――林奈!”


    “答對了呦,可惜沒有獎勵。”伊菲絲悠閑地看著兩人:“那麽你們想怎麽辦呢?奧德修斯,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也沒什麽,隻是想請林奈去我們希臘人的軍營做客而已。”奧德修斯隱晦地向狄俄墨得斯打著手勢,這位年輕的王子看懂了他的意思,慢慢挪動著自己的腳步,站在了伊菲絲的後方。


    “隻是做客的話,我答應。”出乎意料地,伊菲絲爽快地答應了他的邀請。


    伊菲絲跟著奧德修斯和狄俄墨得斯來到希臘人的陣地後,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她站在海邊,望著正在彈著一架精致豎琴的阿喀琉斯,年輕人英俊的麵龐和矯健的身影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是珀琉斯的兒子?”她向身邊的奧德修斯詢問,狄俄墨得斯在剛才已經回去了,特洛伊人可能很快就會進攻,這位英雄需要去做好準備。隻不過奧德修斯不放心伊菲絲,所以一直跟在她旁邊。


    “是的,他是我們希臘人最出色的英雄。”奧德修斯看了一眼正在向這邊走過來的阿喀琉斯,回答。


    阿喀琉斯走上前,身邊還跟著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羅斯,他驚奇而欣喜地握住奧德修斯的手,說:“噢,親愛的朋友,沒想到你會第二次來到我的營地。昨天我說了讓你們失望的話,我還以為你們很長時間都不會來了。”


    “不,阿喀琉斯,我不會因為你的選擇而放棄我們之間的友誼的。今天我特地陪一個朋友過來,她非常希望見見你。”奧德修斯見到他同樣很高興,他指了指身邊的伊菲絲,道:“這是林奈,我過去在斯巴達認識的朋友。”


    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伊菲絲這具人類的身體完全長開,她身材高挑,身姿纖細柔美,精致的臉上一雙猶如黑寶石一樣的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一身白衣就算從軍營中穿過仍然一塵不染,長長的黑發隨著海風輕盈地飛舞,仿佛降臨人間的仙女。


    “很高興見到你,阿喀琉斯閣下。”她向他表示了敬意。


    阿喀琉斯目不轉睛地看著伊菲絲,湛藍色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豔、一絲迷戀:“哦!美麗的姑娘,我很高興能得到你的青睞。你就像那大海中的仙女一樣迷人。”他看向伊菲絲的眼神是那麽熱情,這讓奧德修斯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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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奈可不是那些曾經被他搶來的女人,她擁有不輸給仙女的美貌,以及這個時代所有女人都沒有的智慧和獨特魅力,更重要的是,她的功夫也不遜於尋常英雄。這樣特別的女人對各國的王子們來說有著極大的誘惑力,兩位出色的斯巴達王子都先後為了她而爭執不休,否則,海倫的丈夫墨涅拉奧斯又怎麽有機會登上斯巴達的王位?


    “別這樣,阿喀琉斯。”他無奈地打斷朋友那熱切的注視,試圖用別的話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生怕阿喀琉斯的無禮舉動惹惱伊菲絲。


    “告訴你一個糟糕的消息,我們已經得不到神的指引了,無論是多麽虔誠的祭司都無法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神明,宙斯沒有現身,我很擔心天神會不會已經放棄了希臘人。”


    “說到這個,奧德修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單純的阿喀琉斯果然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用嚴肅的目光看著奧德修斯,說:“我雖然不清楚前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我的母親告訴我,在希臘人中有人曾經傷害過神明,如果不把那個罪人獻祭給女神,那麽我們將永遠無法得到神明的幫助,特洛伊人也會一直獲勝下去。”


    奧德修斯心中一跳,悄悄瞟了伊菲絲一眼,卻發現伊菲絲仍像之前一樣保持著優美的笑容,並沒有因為阿喀琉斯的話有所動搖。


    “偉大的海仙女啊,我真誠地感謝您告訴希臘人這一切。”奧德修斯向海邊做出禱告的姿勢。“我必須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他顧不上伊菲絲,匆匆向著希臘人開會的營寨走去。


    伊菲絲目送奧德修斯走遠,然後貌似遺憾地歎了口氣:“他終於知道了,隻可惜已經晚了。”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希臘人會為他們的狂妄付出代價。”伊菲絲看向阿喀琉斯,輕輕感歎道:“阿喀琉斯,你是個出色的英雄,卻也是個殘忍的孩子。你的母親是那麽的愛你,可是你卻為了爭取自己的榮耀而讓她難過傷心,甚至還要讓她為了你所受的侮辱去懇求那個曾經追求過她、後來又無情地將她拋棄的天神宙斯。阿喀琉斯,你可聽到你的母親深夜裏在海底嗚咽?為了她深愛的兒子,為了她那丟失的尊嚴,也為了她那永遠失去的幸福。”


    “哦!親愛的伊菲絲,別再讓阿喀琉斯為難了。”海浪突然分開,高貴優雅的海仙女踏著浪花靠近岸邊,在兒子驚訝的目光中擁抱了一下白衣的少女。她的麵容雖然還是那樣年輕,可是眼中曾經的光彩已被一片滄桑代替,眼角甚至有了細細的魚尾紋。


    “忒提斯姐姐!你受苦了……”


    “這就是我的命運,你不需要為我感到擔憂。”忒提斯淒涼地一笑,“阿喀琉斯是個好孩子,我雖然不愛他的父親,但是他卻是令我驕傲的兒子。伊菲絲,答應我,等他再次轉世的時候,讓他做一個普通的人,有一個美滿而幸福的家庭。”


    “……我會的,忒提斯姐姐。”事到如今伊菲絲也無法說出更多安慰的話。


    “母親,這位姑娘是……”現在最震驚的當屬阿喀琉斯本人,他用驚異的目光看著和母親向老朋友一樣的伊菲絲。


    “這是冥後,時光與預言女神伊菲絲。”忒提斯簡單地說了一句,隨後道:“伊菲絲,你究竟打算做什麽?你封閉了天界到大地的通道,也收回了人類祭司獲得神諭的能力,這讓天界的諸神非常生氣!”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忒提斯姐姐。”伊菲絲仰起頭,看向不遠處那突然躁動起來的聯軍軍營,語氣淡漠:“我隻是在為母神和自己討回應有的公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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