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特洛伊人派出使者伊特俄斯前往希臘人的陣營,傳達了特洛伊人希望停戰一天收斂死者屍體的願望,希臘人也答應了這個要求。


    隨後雙方都行動起來,有的收屍,有的人拾木柴,在燦爛的陽光下,敵對雙方的人平靜地來來往往,從對方的陣地中尋覓陣亡的士兵。特洛伊人含著熱淚替他們的陣亡將士清洗肢體上的血汙,默默地把屍體抬上車,送上高高的柴堆。希臘人也含著悲痛操辦著同樣的事,直到火焰熄滅時,他們才回到自己的戰船。


    在黃昏後特洛伊士兵們紛紛回到各自的軍營,在忙碌一天後他們被告知,需要在晚飯過後領一件新式武器,並絕對不準把這件武器的使用方法泄露給希臘人。


    整個夜晚雷聲隆隆,眾神之王在天界用雷電表達他心中的不滿。如果是以往,特洛伊人絕對會對此感到心驚膽戰,但今晚許多人雖然麵有懼意,卻不能掩飾他們內心的興奮之情,他們從來沒有這樣期待過第二天的戰爭。


    清晨,宙斯乘著他的雷霆金車,從雲端降落在愛達山上,那裏有他的聖林和祭壇。他坐在高高的山頂上,威嚴地俯視下方的特洛伊城和希臘人的營地。今天他決定讓特洛伊人獲得勝利。


    不久,城門大開,雙方的軍隊呐喊著衝了出來,彼此之間殺得難解難分,互有傷亡,但還是不分勝負。到了中午,太陽當空時,宙斯將兩個死亡的籌碼放在黃金的天秤的兩端,在空中稱量,希臘人的這一邊朝下傾斜,而特洛伊人的一邊卻高高地向天空舉起。宙斯立即用一道閃電落在希臘人的軍隊中間,宣告他們命運的改變,這個凶兆威懾著希臘人,英雄們都感到沮喪。


    赫克托耳帶領著特洛伊將士英勇地衝在隊伍的最前方,希臘的英雄們紛紛後退,隻有一個人仍然堅持與赫克托耳作戰。直到宙斯一連三次從愛達山上扔下炸雷,才打消了他繼續戰鬥的意誌。


    站在特洛伊城頭上觀戰的伊菲絲將這一切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那人是誰?”她向身邊的人詢問:“是不是堤丟斯的兒子狄俄墨得斯?”


    “是的,林奈閣下。”她身旁的特洛伊老國王普裏阿摩斯無奈地說道:“狄俄墨得斯是一位偉大的英雄,他殺死了很多特洛伊的勇士。”


    “嗬,您不用擔心,這一次我就是為他而來。”伊菲絲輕笑一聲,目光灼灼地盯著遠處的那個人影,道:“他真的是一個不畏懼神明的人類,戰爭女神雅典娜是他的信仰,如果失去這個英雄,雅典娜隻怕會感到很遺憾吧。”


    “恐怕是這樣,但是我想不出有什麽辦法可以殺死他。”普裏阿摩斯顯得有些沮喪。“戰爭女神始終在庇佑他,她賦予他神力,即使是最令我感到驕傲的兒子赫克托耳也無法戰勝他。”


    “尊敬的國王,您不應該質疑林奈閣下。”隨同而來的阿波羅祭祀克律塞斯不讚同地反駁道:“林奈閣下是被偉大的太陽神所庇佑的人,狄俄墨得斯是閣下的目標,他一定會被殺死的。”


    “您不用擔心,國王陛下。”伊菲絲揮了揮手止住克律塞斯的話,笑道:“我知道光用言語是無法使您真正安心的,很快我就會用事實證明自己的能力。”她看了一眼落後幾步的波呂杜克斯和一直注視著城頭麵色不安的海倫,揚聲道:“海倫,還有尊敬的王後陛下,請你們也一起上來這裏吧。神王不會一直讓特洛伊一路順風,他的妻子和女兒都站在希臘人的那一邊,他不能讓她們顏麵掃地,即使他本來就打算在今天把勝利送給特洛伊。”


    用人類的眼光來看,神就是這樣欠揍,總是像貓抓老鼠一樣逗弄著手心裏的玩具。


    “你下去吧,波呂杜克斯,帶著那批預留下來的特洛伊將士奔赴戰場。你現在也擁有看破神明真身的能力,如果見到赫拉鼓勵希臘人的統帥重新集合驚慌的希臘人,就給他們送去我們的‘禮物’。”


    得到命令的波呂杜克斯迅速離開了城頭,海倫慢慢挪到伊菲絲身邊,看她的眼神既仇恨又複雜。


    “哥哥以前從來不是這樣。”她對伊菲絲一字一句地說道:“哥哥總是那樣霸氣、充滿自信,為什麽他現在會對你言聽計從?!”


    “海倫,你應該知道當初有關我的事。”伊菲絲不為所動,依舊注視著下麵的戰場。“如你所說,波呂杜克斯的確是那樣一個人,他直到現在也並未改變。至於為什麽會聽從我的命令,自然是因為我能拿出令他感到欽佩的實力,這永遠是他的優點。”


    “而且,波呂杜克斯是神的兒子,是英雄,他和被神明利用的你不一樣。”你不過是母神為了爭奪金蘋果而許諾出的一件禮物罷了。


    說話間,戰場上的形式已經發生了變化。波呂杜克斯率領的一小支軍隊已經開始和大部隊會合,赫拉隱去了身形站在希臘人一邊鼓舞他們的勇氣,宙斯憐憫阿伽門農,他從天上給希臘人顯示了吉兆,他讓一頭雄鷹翱翔在天空中,爪下抓著一隻幼鹿,將它扔在宙斯的神壇前。希臘人看到這吉兆,又鼓起勇氣,他們認為神在保佑他們,所以重新聚集起來,頑強抵抗蜂擁而來的敵人。狄俄墨得斯從戰壕裏跳出來,衝在隊伍的最前麵。


    出乎意料地,麵對希臘人的頑強反抗,特洛伊人並沒有像過去一樣迎接他們的進攻,無數盾牌手聚攏在一起,將一麵麵高大的青銅盾牌並排舉起,連成一條整齊的防線。其他的特洛伊人也不再繼續進攻,而是紛紛向盾牌後湧去。


    “啊,懦弱的特洛伊人!”阿伽門農披著閃閃發光的紫金戰袍,站在甲板上揮舞著他的寶劍大聲嘲笑:“你們以為僅僅靠幾塊盾牌就能阻擋我們希臘人前進的步伐嗎?你們躲在盾牌的背後,甚至不敢迎接我們的進攻!我已經可以看見未來我的子孫們威風凜凜地站在這裏,大聲說:‘瞧,這就是那個被我們先祖所征服的弱小民族,他們甚至連決戰的勇氣都沒有!’”


    “哦,上天!這真是一個非常好的笑話!”赫克托耳得意又興奮的聲音從盾牌後傳來,隨著他的話,原本排列成一條直線的青銅巨盾在同一時間轟然倒下,發出震天的巨響。後麵的特洛伊人全部暴露出來,站在最前麵的人每個人手上都端著一個模樣怪異的鐵盒子,臉上盡是興奮和嗜血的表情。


    驕陽之下,那怪模怪樣的鐵盒子中竟閃爍著點點寒芒,隱約可以看見其中藏著的數十隻箭矢,在這一刻,即便是最強大的英雄也紛紛有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放!”


    隨著赫克托耳一聲令下,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被“嗡”的一聲悶響所掩蓋,數百名特洛伊士兵一起扣動了那個奇怪的鐵匣子,刹那間,萬餘支鐵矢同時破空而去!


    從天上俯瞰,那一片戰場仿佛暗了下去,黑色的箭矢覆蓋了大半個戰場,帶著無情的冷光向著希臘人的軍隊撲了過去。天地間一暗又明,鋪天蓋地的箭矢在瞬間就已飛到了希臘聯軍的麵前。


    饒是天上冷漠的諸神,在見到這震撼天地、萬矢破空的那一刻,也紛紛露出駭然之色,尤其是身為戰爭女神的雅典娜更是在瞬間花容失色,她比一般的神更加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這種力道,簡直如天地之威,除非有神明親自出手阻擋,否則今天希臘人輸定了!電光石火間,她已經想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雙美眸緊緊地盯住了特洛伊城頭那個白衣似雪的女子,卻沒有任何動作。


    時光與預言女神伊菲絲,她果然出手了!


    麵對數萬迎麵飛來的箭矢,衝在軍隊最前麵的希臘士兵根本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他們來不及躲閃,有些人甚至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就被迎麵飛來的力道極強的鐵矢穿了個透心涼。


    戰場上,鐵矢透體而出的“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那殘酷的聲音好似要撕裂耳膜,一道道血霧像噴泉一般激射而出,鐵矢帶血從第一名士兵身上穿過,甚至能殺死第二名兵士,他們身上穿的那一層薄薄的鎧甲根本發揮不了任何作用,鐵矢過後,周圍隨處可見像糖葫蘆一樣被穿在一起的士兵。


    戰場上的形式頃刻扭轉,宙斯神壇上的幼鹿還在掙紮,赫拉依舊立在希臘人的統帥身邊,然而無論他們再怎麽呼喊、鼓勵,僥幸存活的普通希臘士兵早就被這一場駭人的屠殺嚇破了膽,根本連頭也不回,亡命一般地向著己方軍營的方向逃去。就連仗著自身勇武而幸存的英雄們也個個麵色發白,不少人身上帶傷,看向特洛伊人的目光再也不是自信和狂妄,取而代之的則是驚恐和膽怯。


    就算是有了一定心理準備的特洛伊人也同樣被鎮住了,大軍在安靜了幾秒之後,回過神來的士兵和英雄們終於在赫克托耳的指揮下開始向希臘人發起猛攻,他們握著自己的武器嗷嗷直叫,以此來發泄心中的振奮和狂喜,在此時刻,特洛伊人的士氣竟達到了開戰以來前所未有的最高峰!


    此時戰場上的雙方已經無暇顧忌從空中傳來的神的旨意,數千名希臘士兵在瞬間被同時射殺這種前所未有的情況徹底擾亂了他們的心智。沒有英雄帶領、沒有神明的幫助,特洛伊人僅僅靠著一件新奇的武器就做到了這樣一件任何人都無法完成的事。人們開始從內心深處感到驚慌,因為他們突然意識到英雄的力量在那一刻竟然是如此渺小,在麵對那樣的情況時,他們無能為力!


    特洛伊衛城上同樣是一片安靜,所有人都長大了嘴巴,呆呆地維持這一個僵硬的表情,隻有立於國王身邊的伊菲絲依舊嘴角含笑,此刻那溫柔的笑容卻莫名地顯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殘酷意味,就算千萬人死於眼前也無法使她有半分動容。


    沒有感慨,沒有不屑,而是徹徹底底的漠視和不在乎……


    站在城頭的白衣女子,神態自若,仿佛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她優雅從容地扶著城牆,目光掠過遙遠的天際,似是挑釁,似是宣告。克律塞斯隻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那種表情他實在太熟悉了,那是神明的眼神……


    在箭矢射出的那一瞬,伊菲絲便已明了,她變了。


    血脈中似乎有什麽在翻騰、在叫囂,一種灼熱的感覺充斥在胸腔中,但卻在那片望盡一切的天空的注視下,被她用理智一點一點壓了下去。在那一刻犧牲的希臘人是無辜的,但是,那又如何?


    父神,您知道我無法在這場紛爭中置身事外,這就是您希望看到的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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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混沌神卡俄斯的孩子,身上不該有著作為人類的過分憐憫和退讓,所以您賜予我一切、將我抬到了大多數神明無法觸及的高度,讓我在享受無盡榮耀的同時,也成功磨掉了身上那屬於人類的那一份羈絆。


    我已經可以做到,麵不改色地將無辜的人類作為手中的棋子、去與諸神博弈,就像當初的普羅米修斯一樣,用人類的未來作為籌碼,來換取長久的自由。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奧林匹斯神明,同樣的強大、高傲、任性、能維護神的尊嚴、擔負起神的責任,同時,亦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讓雙手沾滿無辜者的鮮血……


    我不會再依靠任何神明,我會用自己的雙手,去守護所在意的一切!


    “國王陛下,這樣的結果您滿意嗎?”伊菲絲笑盈盈地轉過身,目光掃過周圍的所有人,最終定格在老國王普裏阿摩斯身上。


    “是……是的……”特洛伊國王喃喃地回答,看向伊菲絲的目光中帶著明顯的驚懼。“可是……天神明明給希臘人降下了吉兆……”他神色畏縮地望著宙斯神壇的方向,然後期待地注視著伊菲絲,希望能得到一個解釋。


    “神明也不是萬能的,尤其是在他們不能親自出手的時候。”伊菲絲隔空瞟了一眼愛達山的方向,雖然看不見他的身影,但伊菲絲仍能想象出宙斯此時那精彩萬分的表情。


    “放心吧,國王陛下,在狄俄墨得斯被殺死之前,不會有任何神明成為特洛伊的阻礙的!”


    不會有誰能妨礙我!賭上我時光與預言女神伊菲絲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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