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片人煙稀少的山脈,險惡的山巒和肆意橫行的毒蟲野獸讓這附近成為遠近聞名的天然禁地。


    凶猛的巨鷹在天上盤旋了一陣之後,很快向著一處高聳的山巒撲去,在它落下後,很快就傳來令人反胃的啄食聲和痛苦的□□聲。


    伊菲絲沒有動,站在山脈下方盯著那個方向看了許久。再次想起這個地方讓她一陣精神恍惚,直到阿瑞翁不耐煩地用頭顱摩挲著她的掌心,她才默默地牽著阿瑞翁離開。


    普羅米修斯啊,這麽多年代替人類在這裏受苦,到頭來人類卻幾乎將你忘卻,你,可有後悔?


    送阿瑞翁回去之後,伊菲絲一直躲在高加索山的附近,等待夜幕降臨。白天有神鷹來啄食普羅米修斯的肝髒,還有宙斯的兩個仆人:強力神克勒托斯和暴力神比亞不時地在附近巡視,這讓伊菲絲無法靠近普羅米修斯,所以隻有等到夜晚神鷹離開、宙斯的仆人們也去休息時才能偷偷攀上陡峭的山崖。


    再一次看到普羅米修斯時,伊菲絲心裏頓時有種酸酸的感覺。這位曾庇佑過人類的古老神明此刻卻是前所未有的狼狽:頭發蓬亂、胡須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右腹處有一道正在緩緩愈合的駭人傷口,一件破爛得看不出顏色的長袍遮在他身上,長時間得不到放鬆的雙臂和雙腿繃得像鋼鐵一般堅硬。


    “大神……”伊菲絲輕輕地開口呼喚,生怕過大的聲音驚擾了這位古老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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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鎖鏈輕輕晃動了一下,普羅米修斯慢慢抬起頭,雖然黑夜和淩亂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但伊菲絲仍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堅忍。


    “我是美神伊菲絲,您還記得我嗎?”


    普羅米修斯點點頭,這個動作帶動著他的胸膛一陣起伏,金剛石釘與山崖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嚇得伊菲絲趕緊用雙手按住他的肩膀。


    “您可千萬別動了!”她低聲道:“隻要您記得我就好。很抱歉這麽多年沒來看您……”


    “沒有關係,伊菲絲。”普羅米修斯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困住周身的鎖鏈也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看到伊菲絲膽戰心驚的表情後,他終於放棄了移動。


    “為什麽要來這裏?”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您了,所以想來這裏和您說說話。”伊菲絲微微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這些年她基本把普羅米修斯給忘光了,這實在太不夠朋友!看著普羅米修斯露出的側臉顯出不讚同的神情,伊菲絲趕緊補充道:“您不用擔心,沒有誰知道我來過這裏。說起來很慚愧,我今天也隻是湊巧路過,所以才……”


    “你不需要道歉,伊菲絲。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關係再給你帶來麻煩。”普羅米修斯打斷她的話,低聲道:“你有什麽要問我嗎?我想你不會白來一趟。”


    果然是智慧神啊,這智商真不是蓋的!


    話到如此,伊菲絲索性也不再掩飾,直截了當地道:“是的,我有些事想詢問您。嗯,其實……就像以前跟您說過的,我也有一些預知的能力,我看到春之女神和宙斯的兒子匝格瑞俄斯被提坦巨人追殺並吃掉,他的心智轉生成了半神狄俄尼索斯。所以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我用了些手段保住了匝格瑞俄斯,現在他已經繼承了力量之神的神職並由暗夜女神勒托撫養。大神,您說匝格瑞俄斯今後的命運會怎樣呢?”


    “匝格瑞俄斯?”普羅米修斯的聲音帶著幾分訝異,他想了一會,道:“伊菲絲,你可能沒有聽說,近來宙斯和忒拜公主塞墨涅所生的一個兒子狄俄尼索斯出現在了奧林匹斯山,他有著一手令所有神都羨慕的釀酒技巧,我聽宙斯的仆人說,宙斯很寵愛這個兒子,想破例封他為酒神。”


    伊菲絲頓時僵在了原地,大腦裏一片混亂。這怎麽可能!!按照希臘神話,狄俄尼索斯明明是由死去的匝格瑞俄斯的心智轉生而成,現在匝格瑞俄斯未死,狄俄尼索斯怎麽會出現!!!


    猛然間,她又想起了普羅米修斯曾經和她說過的話,頓時全身一冷,試探著道:“大神,也就是說,狄俄尼索斯的誕生是必然的嗎?”


    普羅米修斯讚許地點點頭,道:“沒錯,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麽,但是這個世界上不能沒有狄俄尼索斯,宙斯和忒拜公主的結合沒有避免,那自然會有一個兒子誕生,除了狄俄尼索斯之外沒有誰適合這個身份。”


    “那麽,要是我在忒拜公主未長大時就把她除去了呢?”伊菲絲固執地詢問。


    “這樣的話那位忒拜公主就很可能有姐妹誕生,代替她生下狄俄尼索斯。若是她的父母也被你除去,那麽生下那位公主的就很可能換成她父母的兄弟姐妹。總之,在你將一切相關人類都除掉之前,狄俄尼索斯總能找到誕生的機會。”


    這是……另類的小強啊!!!


    伊菲絲頭一次感到自己的大腦不夠用了,她頭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總結式地說道:“也就是說,除非我做出很嚴重的打亂命運的行為,否則冥冥之中就會一直有一隻無形的手將被我破壞的命運挪回原來的位置,是不是?”


    “差不多就是這樣。要知道命運是一環扣著一環的,你不經意地一個小動作就很有可能牽扯到無數人和神的命運。所以為了整體命運的穩定和完整,命運之軸會自動修複被破壞的部分。但是,如果你的動作造成了比較嚴重的後果,那麽結果隻可能有兩個――命運之軸完全崩潰、被打亂的命運造成人和神大量死亡,或者你自己被消滅在這個空間!”


    伊菲絲現在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她頭一次感到壓在身上的擔子是這樣沉重,擁有預言的能力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想到這裏,她不由地抬頭認真地盯著麵前的大神:“您又是為什麽要在宙斯麵前保持沉默呢?如果您將自己看到的東西告訴宙斯,他或許就不會這樣待您。雖然我不認為提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普羅米修斯溫和地笑了:“果然,你也能看到那個預言,宙斯受到了上一代神王克洛諾斯的詛咒,他一直擔心會有強大的孩子將自己推翻,所以才會著急地向我詢問那個預言。不過,別說出來,伊菲絲,這件事不應該牽扯到你身上。”


    伊菲絲閉口不語,她記得普羅米修斯在脫困後應大地女神蓋亞和正義女神忒彌斯的要求,向宙斯說出了最後一個預言,預言中說海仙女忒提斯將會生出比他父親更強大的孩子。在聽了這個預言後,原本在追求忒提斯的宙斯想都沒想就立刻就把她嫁給了人類英雄珀琉斯,後來忒提斯果然生出了比父親更強大的兒子阿喀琉斯。


    那麽,宙斯想要從普羅米修斯那裏得到的答案就是這個嗎?神話中的宙斯雖然沒有被兒子推翻,但並不代表在神話故事結束後的漫長時間裏不會出現神王的替代者,最保險的方法自然是從此不生兒子,雖然這不可能……


    “我知道了,大神。”伊菲絲悶悶地道,隨後又抬起頭來,眼中帶著期盼:“大神,您的刑期已經快結束了吧?在這之前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親眼見過之後,她實在不忍心普羅米修斯繼續在這種糟糕的環境下生活。


    “不用了,伊菲絲。我不想把你也牽扯進來。”普羅米修斯歎了口氣,淡淡回絕了伊菲絲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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