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菲絲的記憶中,有兩個人類可以說以蔑視神的代表,一個是尼俄柏的父親坦塔羅斯,一個就是尼俄柏自己。


    坦塔羅斯是宙斯的兒子,他統治著呂狄亞的西庇洛斯,以富有而出名。由於出身高貴,諸神對他十分尊敬。他可以跟宙斯同桌用餐,不用回避神們的談話。可是他的虛榮心又使他實在不配享有天上的福祉,於是,他開始對諸神作惡。他泄露他們生活的秘密、從他們的餐桌上偷取蜜酒和仙丹分給他的人類朋友。也正是由於他過分的行為觸怒了神,後來才會被打入地獄,在那裏倍受苦難和折磨。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我們還是來看看他的女兒。


    尼俄柏站在婦女們中間,環顧四周,露出得意而驕傲的目光,大聲說道:“你們敬奉胡亂編造的神,難道瘋了嗎?可是,這天國的神難道真的來到了你們中間?你們給勒托獻上了祭品,為什麽不向我頂禮膜拜?我的父親可是赫赫有名的坦塔羅斯,他是唯一可與神們一起用餐的凡人。我的母親狄俄涅,是普雷雅德的妹妹。他們都像天上閃閃發光的星座一樣。阿特拉斯也是我的祖先,他是一位力大無窮的神,把整個天體都扛在自己的肩上。宙斯是我的祖父,他又是眾神之王,所有的夫利基阿人都聽從我的指揮。卡德摩斯的城池,包括所有的城牆都屬於我和我的丈夫,它們是由於我們彈奏古琴才粘合而成的。我的宮殿裏珍藏著無數的珍寶,我身材漂亮,如同一位女神。我生了一群兒女,世界上誰能與我相比:七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七個體魄強壯的兒子,不久我將有七個女婿,七個媳婦。請問,難道我沒有足夠的理由驕傲嗎?你們不敬我,竟敢敬奉勒托,一位提坦神的不知名的女兒。她在陸地上幾乎找不到一塊生養孩子的地方,隻有漂浮的提洛斯島憐憫她,才給她提供了臨時的住處。她一共生了兩個孩子,真可憐啊,剛好是我的七分之一。我難道不可以比她高興七倍嗎?誰能不承認我應該更幸福,誰能不承認我應該永遠幸福?命運女神如果要毀滅我的一切,那她還得忙碌一陣,否則不是那麽方便的!所以你們應該撤掉祭品!散開回家去!再不要讓我看見你們做這類蠢事!”


    婦女們驚恐地取下頭上的桂冠,撤掉祭品,悄悄地回家去,不過心裏都在默默地祈禱,試圖平息這個被得罪了的女神的怒火。


    伊菲絲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父女倆似乎都是腦子進水的典型,而且女兒進的更多。她根本沒分清半神子女和血統純正的神明之間的天差地別,而且連尼俄柏的十四個子女也都在嬉笑,仿佛根本沒把這一切放在心上,看來基因遺傳果然是恐怖的!她的孩子們的智商全都和她一樣低得可怕!


    打了個哈欠,伊菲絲也隨著人流一起回到了城裏,她相信很快阿波羅和阿爾忒彌斯兄妹就會給這個自大的女人帶來懲罰,所以她樂得在一旁看好戲。


    卡德摩斯的城門外是一片寬闊的平地,那裏有供車馬比賽的演武場,尼俄柏的七個兒子正在那裏戲嬉。大兒子伊斯墨諾斯正騎著快馬繞圈奔馳,突然,他雙手一抬,韁繩啪的一聲滑落,原來一支飛箭射中他的心髒,他頓時從馬上跌落下去。他的兄弟西庇洛斯在一旁聽到空中飛箭的聲音,嚇得連忙伏鞍逃跑,可是仍被一支飛箭射中,當場斃命。另外兩位兄弟,一個以外祖父的名字命名的坦塔羅斯,另一個是弗提摩斯,兩人正抱在一起角力,他們剛聽見弓弦響起就被一支飛箭雙雙穿透射死。第五個兒子阿爾菲諾看到四個哥哥倒地身亡,便驚恐地趕了過來,把哥哥們冰冷的肢體抱在懷裏,不料胸口也遭到致命的一箭。第六個兒子達瑪錫西通是個溫柔的、留著長發的青年,他被射中膝蓋。正當他彎下腰去,準備用手拔出箭鏃的時候,第二箭從他口中穿過,他血流如注,倒地而亡。第七個兒子還是個小男孩,名叫伊裏俄紐斯,他看到這一切,急忙跪在地上,伸開雙手哀求著:“眾神啊,請饒恕我吧!”哀求聲盡管打動了雲端的神,可是射出的利箭再也收不回來了。男孩撲的一聲倒在地上死了,隻是痛苦最輕。


    伊菲絲施展神力飛上了雲端,她看到那裏站著一對出色的兄妹,正剛剛完成他們的狩獵。


    哥哥阿波羅容貌英俊,他前額寬闊,眼睛明亮有神,臉上時刻帶著陽光而自信的笑容,略微飄起的長發垂在肩上,灑脫而不淩亂。他頭戴用月桂樹、愛神木、橄欖樹和睡蓮的枝葉編織的冠冕,身上的長袍精致而奢華,左臂上環著一個金光閃閃的太陽標誌,胸前掛著金色的齊特拉琴。他剛剛收起用來射箭的金色長弓,動作從容而優雅,正回過頭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妹妹。


    妹妹阿爾忒彌斯身材曼妙,腰肢纖細,兩腿修長。她的皮膚白皙光滑,通身閃耀的月亮聖潔的光芒。她的眉心嵌有一枚耀眼的新月,淡金色卷發一直垂到腰際,隨風飄揚,深邃幽靜的深藍色瞳孔有如月光般澄澈又靈動,嘴角帶著一絲繼承哥哥阿波羅的莊重和威嚴。她穿著一件與修長身材成正比的銀灰色長袍,衣服上閃爍著金光粼粼的亮點,頭上戴了一個五彩繽紛的花環,自左肩膀到右臂下披著一件綠色披巾,在右臂上環著一個和哥哥相似的銀色月亮標誌,左手上戴著一個代表狩獵的紅寶石戒指。她右手拿弓,左手剛抽出一支銀箭,眉頭微皺,似乎對剛才的結果並不滿意。


    “你比我多射中了一個,阿波羅,這次是我輸了。”阿爾忒彌斯淡淡地道,漂亮的眼中明明白白地寫著不甘:“下一次我一定會贏你。”


    “嗬嗬。”阿波羅輕笑一聲,不以為意,顯然他對妹妹固執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


    “阿波羅兄長,阿爾忒彌斯姐姐。”伊菲絲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伊菲絲?!”見到自己的朋友,阿爾忒彌斯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放下銀箭走了前,“我聽說你和海仙女一起去了海界,隻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過去,在那裏玩的怎麽樣?”


    “挺好,海界是個很美的地方,隻是我有點想念母親,所以提前回來了。”伊菲絲笑笑,衝阿波羅行禮:“兄長大人的箭術果然是諸神中最棒的。”


    “多謝稱讚。”阿波羅爽快地接下了伊菲絲的讚美,隨後眯起雙眼看向大地:“隻是這次的獵物並不讓我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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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上,尼俄柏驚慌失措地趕來,抱著兒子們的屍體親吻他們,她忽然向空中伸開雙臂,呼天搶地地叫著:“勒托,你這個殘酷的女人,看著我的苦難,你幸災樂禍吧,你也該心滿意足了吧。七個兒子的死,也會把我送進墳墓的!”


    這一番話讓阿爾忒彌斯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纖纖玉手再次握上了銀弓。


    “卑微的人類!”


    “需不需要我來做裁判?”伊菲絲走到兩兄妹中間,麵紗後的嘴角揚了揚,“剛才我在下麵都看到了,那個人類的七個兒子已經死去,但是還有另外七個靶子。看,她們來了!”


    尼俄柏的七個女兒穿著喪服來到兄弟們的身旁,風吹散她們的長發,她們悲傷地站在那裏,圍著七個慘遭殺害的兄弟哭泣。尼俄柏看到女兒們,蒼白的臉上突然閃出一種怨恨的光芒,她忘乎所以地看著天空,嘲笑著說:“不,我即使遭到了不幸,也勝過你的幸福,即使遭到了慘重的災禍,我還是比你更富有,還是一位強者!”


    “嗤――”阿爾忒彌斯輕哼一聲,拈弓搭箭,“認真看著吧,伊菲絲,我絕對會贏的。”說完又挑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阿波羅也無聲地架起了金箭。


    天空中響起一陣弓弦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十分恐懼,隻有尼俄柏無動於衷,不幸和怨憤已經使她麻木了。突然,一個女兒緊緊地捂著胸口,掙紮著拔出箭鏃,無力地癱倒在一個兄弟的屍體旁。另一個女兒急忙奔向不幸的母親那兒,想去安慰她,可是一支無情的箭射來,她也一聲不響地倒了下去。第三個在逃跑中被射倒在地,其餘的幾個也相繼倒在死去的姐妹身邊。隻剩下最小的一個女兒,她驚恐地躲在母親的懷裏,鑽在母親的衣服下麵。


    “給我留下最後一個吧!”尼俄柏悲痛地朝蒼天呼喊著:“她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個!”可是,即使她苦苦哀求,這最小的孩子也終於從她的懷裏癱倒在地。


    尼俄柏孤零零地坐在她的七個兒子和七個女兒的屍體中間,慢慢地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石頭,隻是僵化的眼睛裏還不斷地淌著眼淚。一陣旋風將她吹到空中,又吹過了大海,一直把她送到尼俄柏的故鄉,擱在呂狄亞的一座荒山上。尼俄柏成了一座石像,靜靜地站在山峰上,一直淌著悲傷的眼淚。


    伊菲絲不留痕跡地歎了口氣,望著前方兩位神明挺拔的背影,她忽然感到有些慶幸:如果不是勒托心軟,怎麽會僅僅懲罰了這一家人就罷手?要是換了赫拉,恐怕連整個國家都會被牽扯進去。


    原本幸福的一個家庭,卻因為尼俄柏的狂妄,轉瞬間便煙消雲散。人類,終究不能太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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