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五,芴州城落下了今年冬日的第一場雪。


    芴州百姓以雪為吉象,這場初雪又比往年更早,更大,因此,很多人都喜出望外地談論這場雪,說明年一定是個好年。


    但……


    宋悅笙的目光聚焦站在窗邊的那道緋色身影上,心中疑惑驟生。


    如果君鈺真是青靄傘的前主人,他下凡曆劫二十年,而洛川二十年都待在雪原。


    冰域高原常年落雪不化,還沒看夠?


    興許是目光太直接,正在賞雪的洛川側過身,看向宋悅笙,語氣有些不耐:“宋悅笙,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一個竹子精別妄想打本尊的主意。”


    末了,他挑了下眉,又補充一句。


    話裏話外都充滿了嘲諷。


    “那個君什麽玩意兒已經有十多日沒來找你了吧。怎麽,你們妖族引以為傲的媚術不靈了?”


    “你前主人沒告過訴你,媚術是狐族獨傳?”宋悅笙淡淡一笑。


    那日送君鈺回君府後,她雖然把洛川是傘靈的身份告知了君鈺,但也說了其他的話拒絕他。


    她說她聽師父說九重天的仙君個個英俊瀟灑,容貌一絕。因此,她心生向往,想修仙入住九重天。


    任何人都不能阻擋她成仙的道路。


    誰擋路,她殺誰。


    君鈺可能是被唬住了,死了心,從那天後,即使是街道上遠遠瞥見一眼,他也率先離開。


    不止是他,宋知顏也是。


    那天後宋知顏再也沒找過她,找她賠償的萬兩銀子最後也不了了之了。


    她也沒望見過宋知顏從宋府大門離開。


    這十多日太平靜了。


    “嘖嘖嘖。沒想到妖族竟然淪落至此,真是……”洛川輕歎著,突然,話鋒一轉,聲音透出一絲憤怒,“活該!”


    宋悅笙摸了摸下巴。


    由神族兵器修成的靈,對妖的戾氣這麽重麽。


    “喵嗚——喵喵喵!喵!喵!”


    不遠處,臥在炭火盆旁的橘貓蹭的一聲站了一起,腦袋向後轉,努力地想要夠到後背。


    仔細一瞧,幾簇橘色的貓毛被燒成了焦黑色。


    宋悅笙聽到動靜,緩步走過去,把橘貓提溜了起來,然後用靈力覆上貓背:“都說了讓你睡覺的時候離炭火盆遠些,怎麽還能燒著自己?”


    “喵……”


    橘貓委屈。


    這麽冷的天,不靠近火盆,還能去哪裏啊喵。


    “老兄走快點兒,聽說玉壺春的風掌櫃在免費送酒,隻有一百個名額,去晚了就沒有了!”


    “是真的嗎?外麵還下著雪,萬一是假的,不就白去一趟?”


    “老弟我親眼看見宋老爺和宋小姐也在玉壺春,還能有假?要不是為了讓老兄你也嚐嚐玉壺春的佳釀,我用得著跑回來專程喊你嗎?”


    “我的錯,我的錯……”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完全聽不見。


    宋悅笙垂下眸子,原來是在今天。


    在原劇情裏,知府夫人的妹妹王夫人雪天來芴州探望,得知好酒相送,便排起了隊,結果她是第一百零一位。


    宋知顏聽王夫人說是來探親,又憐憫她雪天排了很久的隊,故而自掏腰包送了王夫人兩壇酒。


    事情雖小,王夫人卻成了促成君鈺和宋知顏大婚的一大助力。


    然而,王夫人好心辦了壞事,讓宋知顏誤以為君鈺娶她是為了宋府的萬貫家財。


    於是在大婚當夜,兩人飲下合衾酒後,宋知顏用匕首殺了君鈺,自己也隨之赴死。


    在野生劇情中,宋知顏的心偏到了夏方知身上,並沒有送王夫人酒。


    即使如此,君鈺把她的行為腦補成言出必行,無規矩何成方圓。


    兩人同樣大婚。


    但由於君鈺把夏方知捅了,宋知顏以為夏方知已死,為給愛人報仇,拜堂時一劍殺了君鈺。


    宋悅笙不由得搓著手指。


    無論是原劇情,還是野生劇情,雪天送百酒都是君鈺和宋知顏在人間曆劫的關鍵一環。


    這麽關鍵卻不是節點任務,反而讓她在大婚當日給宋知顏遞刀,想不通麻雀精的上級是怎麽安排的。


    而且,宋悅笙剛剛還想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本世界是麻雀精的上級按照原世界再造的平行世界,所有人物、人設、甚至在任務者到達本世界前,該世界的劇情走向都與被野生光環摧毀前的世界一模一樣。


    麻雀精還說,宿主執行任務,就是要每一步按照原劇情走,這樣才能把野生光環消滅。


    任務失敗不過是浪費了麻雀精上級所造的萬千平行世界的一個。


    綁定新的宿主,又會被傳送到一樣的任務點。


    直到任務成功,平行世界得以發展,回到原世界的軌道上,剩下的平行世界才會自然消失。


    宋悅笙嫌七百年太久,再加上腦中莫名其妙被植入的記憶,所以她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搶女主的機緣,把野生光環的效果降為零。


    但……


    如果現在的宋知顏是重生者,換句話說,原世界的宋知顏也是重生者。


    既然是重生,就因為被野生光環找上,移情別戀得那麽快嗎?


    還有,重生者相當於有了金手指,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麻雀精給的劇情裏沒提到這一點?


    宋悅笙越想越亂,腦中就像有一團毛線,她被線團裹在裏麵,怎麽也找不到首尾。


    “喵嗚。”


    貓爪子拍在了宋悅笙的額頭,她得以回神,卻見橘小胖的另隻毛茸茸的爪子指向床榻,口中發出生氣的喵嗚聲。


    “好了橘小胖,我說過很多次。白日裏你同洛川一樣,想睡榻便睡。我走了。”宋悅笙從洛川的身上收回視線,拍了下貓腦袋,把它放下,然後便離開了。


    “喵——喵——”


    主人別走,他不僅不讓貓睡,還把本喵困到主人你回來啊喵!


    橘貓急得去追,不料一頭撞上了緊閉的房門。


    洛川揮了下手,一團緋色的霧氣瞬間凝聚成形,如絲如縷地纏繞在橘小胖身上,將它托起,飄向了半空。


    “本尊討厭髒東西亂蹦躂!”洛川的聲音冷冽而淡漠,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警告,“還想和宋悅笙告狀?她法術低如螻蟻,能聽懂貓語就怪了。髒貓,你還是老實待著吧。”


    洛川本想故技重施霸占房間,誰知宋悅笙不上套,還邀他共眠。


    他哪裏受得了?


    但洛川又不想回青靄傘,結果就變成了打地鋪,每晚席地而眠。


    如果不是青靄傘意外認主,他堂堂……用得著被一個三百年的小妖精命令來命令去嗎!


    還有這隻又髒又胖的貓!


    橘小胖?


    明明都胖成個球了。


    洛川煩躁地一把掀起枕頭,將藏匿其下的匕首丟出去。


    動作熟練,看上去做了不少次。


    **


    玉壺春的佳釀味道好,卻極為昂貴。


    得知今日免費相送,雖下雪,但仍有不少人跑來想要領取一壇美酒。


    風峙望著外麵大排長龍的隊伍,看向旁邊的姑娘,手中的扇子輕輕一揚,掩住了唇邊的低語:“阿顏,你這個主意,可是讓玉壺春白白損失幾千兩銀子啊。”


    “你損失幾千兩,今天早上我爹給了你一萬兩。風峙,無論怎麽算,你都不虧。”


    宋知顏雖然在回答風峙的問題,目光卻一直望著外麵的隊列。


    風峙笑笑:“所以我很好奇你這麽做的理由。你來派酒,心思卻在外麵,阿顏,你做這些是想給誰看?”


    不等宋知顏回答,風峙便自顧自地繼續推理起來。


    “讓我猜猜……嚴夫人的母親病重,一家人半個多月前離開芴州,至今未歸。那麽隻剩下君鈺。阿顏,君府若要酒,不可能在這裏排隊。你的心思白費嘍。”


    宋知顏抬眸看他,眼波流轉間,媚態盡顯。


    她的唇角輕輕上揚,勾勒出一抹嫵媚的弧度:“你怎麽對自己那麽沒信心?風峙,說不定我是為了你呢。”


    風峙被晃了眼,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如玉般細膩的臉龐。


    兩人站得不偏,甚至宋老爺就在旁邊。


    宋老爺想讓女兒收斂些,但苦於人多,一個字都不能說。


    而玉壺春的店小二和排隊領酒的百姓也不敢大聲耳語,隻能當做眼盲耳聾。


    宋知顏感受到風峙指尖傳來的溫暖,心中一陣酥麻,仿佛有電流劃過。


    她的膽子也隨之大了幾分,紅唇輕啟,聲音中多了幾分嬌嗔:“風峙……”


    突然,她臉色一變,猛地把風峙推開,連傘都沒拿,頭也不回地往外麵跑去。


    “你沒眼花,嚴府少爺也來領酒?”


    “當然沒眼花!不過他剛來又走了,可能是看到這麽多人排隊,覺得輪不到自己了吧。”


    ……


    外麵窸窸窣窣的談話聲盡數傳到風峙的耳朵,他低頭,瞧著自己的指腹,不禁笑了笑。


    難怪人族常說“壞人好事,如同殺人父母”。


    嚴禮墨來的真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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