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明白了他的話意,也體會到他的深意,武伯英在給自己台階下,也在擇自己參與的責任,免得將來和蔣鼎文因此不合。不合就不合,但是麵子要顧,畢竟宣俠父是共產黨,落下胳膊肘往外拐的話柄不好。“連人帶馬,全部弄到其他地方去搞?”


    “是的,我覺得玄風橋就不錯,我們全部移過去,也省了去抓徐亦覺。他牽頭弄出來這串子事,血流在他的陝西站,最好不過。”


    胡宗南還在考慮,張毅和葛壽芝緊張起來,知道武伯英一定會下殺手,既要報仇又要立威,必定得處死幾個。


    “哪兩個?”


    “誰?”


    武伯英輕聲答道:“丁一,侯文選。他兩個親自參與,現在知道得又太多,必須死。不管源頭在哪裏,這兩個石頭,必須敲掉。”


    見武伯英的要求不是兩位站長,張、葛才放下心來表示同意,兩個小嘍囉死掉最合適。讓徐亦覺死,張毅實在捨不得,讓劉天章死,葛壽芝確實不忍心。況且他們是兩統站長一級頭目,突然消失影響太大,不說在係統內部會造成震動,在整個黨國軍政機構都會有影響。共產黨也一定會根據如此怪事,把宣俠父案件最後的責任怪罪向兩統。而這兩個小角色沒人在乎,捏造理由報個意外,除了安撫家屬再沒有別的麻煩。


    胡宗南擰眉問:“你們要滅口?”


    武伯英回道:“不是滅口,而是推動,為使源頭活水來。讓蔣鼎文覺得是滅口,自然知道我們不是在倒他,承認起來會爽快。離開您的公館,也能讓他覺得,查案沒有夾雜別的東西,也就沒了後顧之憂。”


    張毅幫腔道:“這兩個人不死,後患無窮。其中一個不利,就是有可能翻供。那樣一來,我們這些參與審案的,就都要完蛋。被牽扯上一個逼供之名,攀附黨國大員,破壞抗日形勢。如果死了,就成了死供,任誰都別想翻過來。”


    葛壽芝也道:“目前的局勢,總裁怎麽處理還不一定。如果把這兩個弄死,就成了死無對證,上麵處理起來也方便。想怎麽給共產黨交代就怎麽交代,想公布案情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上麵有了空間,我們就都有了空間。看這兩個人,都不是肯善罷甘休的主兒,鬼點子特別多。一個能搞出個假冒押解,一個能搞出個武漢鳴冤,萬一狗急跳牆,到共產黨那邊去揭底,那我們就都被動了,連總裁也被動了。”


    三人的話都說在了胡宗南心上,他卻因為義氣不能即刻答應,低頭沉思。他是國之重臣,自然想得更多,多少明白武伯英的隱意。活水的源頭,也許要超過蔣鼎文來上溯,就到了領袖那口泉眼。他在替自己解脫,這是肯定的,與小蔣來日方長,切不能讓老蔣的泉水淹了自己。


    武伯英長嘆一聲:“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胡宗南自然明白他的深意,放棄固執道:“你吃的是戴老闆的飯,你吃的是徐老闆的飯,可歸根結底,都吃的是蔣總裁的飯。我吃的是蔣總裁的飯,銘三吃的也是蔣總裁的飯,我再這樣下去,朝野會說我在搶他的飯。我們坐的桌子有主次之分,可給飯菜的人,都是蔣總裁。”


    武伯英見他鬆動,真誠道:“請總指揮放心,隻要我們三個在,一定會秉公辦理。但也要在無所顧忌之外,還要有所考慮,畢竟抗日才是大事。黨國還要靠總指揮這樣的人來支撐,來維繫。希望總指揮能同意我們的請求,在該收的時候已經收緊了,就在該放的時候也能放手。”


    胡宗南看看三人,又思索了片刻,最後定調子:“也好,你們一起過去。我實際不想大包大攬,隻不過擔心,你們的安全。你們先吃午飯,我派公館衛隊和司令部警衛一連,將玄風橋包圍了。把軍統陝西站全員下掉武器,既保護了你們,又捂住了風聲。”


    二十九


    徐亦覺已被一個軍官兩個兵士看管,坐在辦公室內不敢動彈。他沒了上校站長的威風,不光喪失了現在,連將來也失去了,此一失足有千古之恨,少將區長夢更是徹底破碎。武伯英先走進辦公室,負責看管徐亦覺的軍官居然是梁世興,微笑了一下。徐亦覺以為他和自己打招呼,趕緊站起來,還以燦爛微笑。接著張毅和葛壽芝一前一後進來,徐亦覺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直接轉變為哭相。梁世興掏出一個物事遞給武伯英,原是銀色柯爾特手槍,他隨即拔出劉天章送的那支,遞給梁世興說送給他了,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手槍別回腰間,沒想到這種情況下完璧歸趙。


    徐亦覺這樣的人,崩潰起來比誰都快,對前麵三個人交代的事實,供認不諱。他平時對蔣鼎文言聽計從地巴結,此時對蔣鼎文也是不留餘地地出賣,隻談了一小會兒話,就把蔣鼎文密裁宣俠父的手令拿了出來。手令他一直精心保管,似乎早都預料到有敗露這一天,當做救命稻草一樣珍惜。


    派第四科科長徐亦覺將宣俠父秘密製裁具報,蔣鼎文。


    手令最後傳到武伯英手中,看完後和劉天章提供的批款單,折在一起收入西服內袋中。真相大白,武伯英還有一事不明:“宣俠父的屍體,你怎麽處理的?”


    徐亦覺看看他,以前稱兄道弟,現在勾命無常,討好答道:“劉天章逼我挖宣俠父屍體,我也沒辦法,想著該出些力氣。就組織了幾個親信,黃樓這邊搬著家,下馬陵那邊挖著井。把宣俠父的屍體挖了出來,經過二十天,腐爛得很臭,根本認不出是誰了。我讓用漆布包好,裹了石灰粉,趁亂拉到玄風橋,扔進倉庫裏,罩上一堆石灰。包得嚴實,石灰蓋著,人倒是聞不見味道了,但是蒼蠅鼻子靈,招來一大窩,必須盡快處理。原本想借著在城牆上挖防空洞,挖透找機會運出去埋了。你絕頂聰明,到玄風橋來看,就發現了防空洞的那一點點異樣。我不太敢了,加之我們上城牆監視胡公館的人,總感覺外麵有人暗中觀察,我想是你的人,更不敢了。找了個機會,偷偷運到東城牆腳,趁下雨拿繩子吊過城牆,運到樂遊原上埋了。吊的時候朝下流屍水,那味道太大了,現在想起來,還吃不下去飯。我估計你那次來,也聞到了,當時我用上好檀香熏著,緊閉倉庫門窗。你絕頂聰明,一定有所覺察,隻是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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