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塊獎金是誰掏的?”


    “我自己。”


    “你分了一千,還自己分自己的錢?”


    “糊弄侯文選。”


    “為什麽花這麽多錢買通侯文選?”


    “我討厭宣俠父。”


    “那你自己怎麽不幹,還不用花錢?”


    “我是股長,他是組長,該我指揮他。”


    武伯英苦笑一下,似乎也無計可施,盯著丁一看了一會兒,等他抬頭他卻不願抬起。武伯英活動了一下肩膀,渾身酸疼,把筆拍在紙上站起來,用更大的動作活動了一下胳膊。“困得很,我去喝點咖啡。”


    張毅看看他,點頭默許。武伯英就走出了審訊室,和衛隊長打了招呼。走出整棟房子,抬頭看了看天空,雨點細小稀疏,落在臉上。黑夜中,看不清雨滴從何處落下,不過白天,也是看不清的。這就像自己給丁一的兩個相反的方向,叫他隻知道去處,看不到來處。他喝咖啡是假,真正意圖要給二人留出空間。丁一由張毅栽培,對他的信任絕對超過任何人。張毅是丁一的領路人,對他的愛惜程度也超過任何人。當著自己的麵,當著驚天的事,他們絕對不會有私下交流。解鈴還須繫鈴人,張毅也許早都找到了丁一的繩結,隻待沒人時拉開。自己一離開,他肯定明白用意,也許三兩句話,就可攻克丁一。但一開始不能給這樣的機會,以免後麵得寸進尺,畢竟現在著落在軍統下層,他是上層必要設法保護。就是要讓他知道保護反倒有害,才會狠下心來,揮淚斬馬謖。別看張毅一副公正的樣子,定會在刀口上抹麻藥塗蜂蜜。


    武伯英穿過董子祠和靜思廬隔牆上的月門,來到書房。胡宗南正品著咖啡看聖經,一副閑適的樣子。胡宗南問了下,又把眼睛放回書上,似乎漠不關心。武伯英知道他是裝的,不然何苦等候。於是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慢慢品著沉默不語,不願打擾他清讀。一杯咖啡尚未喝完,衛隊長急急跑了過來,報告說張主任叫武專員過去。


    武伯英放下咖啡杯站起來:“開始招了。”


    胡宗南沒把眼睛從書上挪開:“不容易。”


    “總指揮你休息吧,明早聽我匯報。”


    “把這一點看完,看起來了,就放不下了。”


    武伯英進審訊室前看了一下腕錶,已經零點過半,時間不知不覺就進入了九月六日。不知張毅具體給丁一如何開說,一進來就感覺到配合的氣氛。他沒有說話,不願破壞張毅剛建立起來的和諧,坐下來鋪紙執筆。丁一看看武伯英,又看看桌頭的哈德門香菸,張毅把煙盒和洋火全扔了過去。武伯英也是嗜煙之人,知道他已經完全被說動,從必死到了想活,甚至還記起來抽菸。丁一點著煙,嗆得連連咳嗽,好不容易止住,打開了話匣子。所述綁架宣俠父的經過,與侯文選沒有太大出入,卻也有很大不同。武伯英怕打斷他,隻傾聽和記錄,暫不發問。而張毅臉色數變,畢竟沒有想到,畢竟自己栽培。


    丁一看著武伯英道:“我一直對宣俠父不滿意,他是西安共產黨裏最難纏的,膽子大,點子多,非常難對付。張主任在西安時,成立後宰門派出所,我是所長,安排手下對八辦人員盯梢跟蹤,由我直接負責宣俠父。為此我挨了很多罵,上級批評,共產黨刁難,很多大員也對我非常不滿意。我就不說是誰了,他們和宣俠父的交往,打著抗日大旗,也遮掩不住背後的齷齪勾當。我一跟蹤探聽,就像捉姦一樣,把他們的曖昧變成了私通,都特別恨我。我很艱難,宣俠父太狡猾,好不容易探聽的東西,生成一個報告,報上去反倒還要挨批評,嫌我沒有限製住。我兩頭受氣,恨不得世上就不存在這個人,他極大地影響了我的前途。幸虧老區長公道,理解我的苦處,一直不苛責。他調去局裏之前,把四科交給徐亦覺,力主推薦我到科裏擔任行動股長。”


    丁一看著張毅道:“所以上麵命令,密裁宣俠父,我非常高興,決心一定幹好。這跟錢沒有關係,就算一分錢沒有,隻要有命令我就搞。原本對宣俠父的盯梢已經放鬆,換了一種策略,就是在他統戰對象裏打聽。六月份接到密裁命令,我負責具體實施,又布置人加緊跟蹤。但是宣俠父太狡猾,跟蹤了近二十天,也沒辦法下手。關鍵是我和手下,與他打過交道,不認識也有印象,一閃麵就會提高警惕。要麽深居簡出,要麽步步為營,要麽小心翼翼,動手難度很大。因此我就想到了侯文選,他是秘密行動組長,是你在西安時發展的。之前除你沒人知道,你離開西安去武漢時,給我交代秘密行動力量,我才知道了你苦心經營,暗中把組織做到了多大。你告誡我不是非常時刻,不要動用這些秘密力量,但是我覺得該是用的時候了。我知道他愛錢,所以想把全部獎金兩千塊,都給他。但是轉念一想,全給了反倒慣了他,就說一人一半。他很高興,滿口答應,一定把此事做成。但是第二天他又提出,要增加獎金,我就想隻要能做成,我這一千塊也給他算了,就答應了事後獎金一千元。”


    丁一又看著武伯英:“侯文選這個人太愛錢了,我原想他身為組長,在偵緝大隊一定發展了秘密組員。誰料想他一毛不拔,錢進了口袋再別想掏出來,居然不攤本錢,利用職權叫街痞爛腿老五來做此事。爛腿洪老五,算個什麽東西,我都難以抓住宣俠父破綻,他們更沒處下爪。又耽擱了兩個多禮拜,侯文選反倒向我提出,必須設法讓宣俠父失去防範,他才能下手。要是能把野兔拴住,還叫你來扛啥土槍,幹脆一棍子就打死了。我把這個困難,給上麵報了,希望能再寬限幾天。第三天就有了反饋,說是可靠情報,宣俠父當晚將在城內活動到很晚,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無論如何必須執行。我就立刻聯繫侯文選,在宣俠父回家必經的尚樸路埋伏,我帶著幾個人,坐車在尚樸路外等候。果然接近十二點,宣俠父騎著車子回來了,而且正是向著尚樸路。正心說情報準確,立刻就發現不對,他身後還跟著一輛自行車。有人認了出來,跟蹤的居然是中統的林組長,沒辦法,看來行動又要泡湯。我隻好讓司機開快車,繞到他們前頭,早一步到埋伏點,通知侯文選取消行動。侯文選不願意,怕我讓他退錢,一定要搞。我也沒辦法,就讓洪老五先把姓林的擋住,我們朝前走到平民坊繼續埋伏,再想辦法搞宣俠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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