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殼子,膠輪子,置你花了大銀子;


    黑皮子,軟椅子,裏頭坐個蠻女子。


    你姓王,你姓趙,看著就像沒人要;


    他姓張,他姓李,把你撂下沒人理。


    長得稀,沒人要,主家把你胡撂;


    再問下,沒人管,我就開走換糕點。


    換糕點,沒這膽,主人有頭又有臉;


    皮鞭子,涼水蘸,打我尻子渾身顫。


    路過的三教九流,聽著他的唱詞可樂,放慢了步子,停下來圍觀,一半為了得樂,一半為了開眼,都瞅著高檔的小車觀瞧。老花邊唱眼睛邊四處搜尋,似乎看到了茶棚裏的武伯英,返回日常盤桓的地方。在旅社房屋投射的陰影裏站定後,他把道情調換成板子腔,用骨板敲著板眼,唱起了名為《散花》的開場秧詞,繼續招攬聽眾看客。


    白玉蘭,賽銀子,鄉裏婆娘串門子。


    走進俺的二門子,拾了一錠白銀子。


    男人就要請神子,女人就要扯裙子。


    打捶罵仗定不下,狠氣借給對門子。


    嗨,瞎折騰,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兒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正月開,水仙花,鄉裏婆娘拴娃娃。


    頭頂香盤手端蠟,走進廟門就趴下。


    磕一個頭紮一根蠟,拾起來就把泥鰍掐。


    吃到嘴裏泥啦啦,咽到肚子冰哇哇。


    隻覺得奶脹肚子大,咯兒嚀兒地走回家。


    隻說這次添娃呀,當家的快接娃。


    洗娃水的都燒下,老娘婆的都叫下。


    十張麻紙都揭下,定心米湯都熬下。


    嗤爆——放了個屁,把那老漢氣趴下。


    嗨,空心歡,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兒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前兩個花唱完,把圍觀車子的人都拉了過來,那些在街邊等活計的苦力和車夫,叼著煙鍋也聚攏了過來,場子圍圓了。


    桃花粉,開扶風,扶風東邊是武功。


    武功有個上改寺,上改寺裏掛鐵鍾。


    來了個徒兒愛敲鍾,敲鐵鍾惹馬蜂。


    鍾噌噌蜂嗡嗡,把頰蜇得脹嘭嘭。


    嗨,自作踐,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兒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馬蓮花開一撮撮,人活在世上有背鍋。


    背鍋子人心眼多,捨不得吃捨不得喝。


    攢下銀錢辦老婆,辦下老婆是背鍋。


    白天做活鍋對鍋,晚上睡覺鍋摞鍋。


    嗨,甭撥渣,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兒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最後這句唱詞裏的葷味兒隱語,再次惹得人群哄然大笑,非常開懷。


    石榴花開一朵朵,人到世上有豁豁。


    豁豁生下不積留,鼻子底下一道溝。


    未曾說話把氣走,把鼻淌到嘴裏頭。


    木匠拿膠粘不嚴,兩個門牙涼颼颼。


    嗨,怪天生,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兒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大麥開花賽小麥,兩口子商量烙鍋盔。


    烙下的鍋盔娃要掰,氣得他爹把娃摔。


    娃說大呀大呀你甭摔,長大了與你撓脊背。


    嗨,會巴結,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兒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這兩段唱到後麵的輔調,眾人熟了腔口,跟著一起唱和,甚是熱鬧。


    世上最香是桂花,鄉裏婆娘看戲呀。


    梳油頭呀把粉搽,鬢角別個銀簪花。


    一下走到台底下,開場一打看啥呀。


    寒窯探女唱得好,崽娃惹得沒聽下。


    一霎時哪白雨下,帶子纏裹腳拉。


    精腳崴在泥地下,摸摸揣揣溜回家。


    炕邊找火點燈呀,男人一見生了氣。


    揪住帽根打幾下,婆娘家性子大。


    舀碗涼水淹死呀,吃口蜂糖毒死呀。


    鉸截線線吊死呀,棉花包上碰死呀。


    拿根雞毛抹死呀,男人一見害了怕。


    把你一死可咋呀,誰再給我添娃娃。


    嗨,胡有理,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兒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老花一來,武伯英就看到了,人群每次發出笑聲,他都要側目瞥下,旋即又回到書頁上,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猶如陽春白雪鄙夷下裏巴人。實際武伯英心中,對老花無比佩服,想起前天在包間中一本正經的老交通,突然就能在太陽底下裝瘋賣傻,變化之快非凡人所能自如。起碼自己就不行,隻會一本正經,不會裝秧子。


    索草開花一包灰,敬德李逵戰張飛。


    包公幫忙來得快呀,天下黑娃湊堆堆。


    你爹黑你媽黑,你爺黑你婆黑。


    叫你外婆比顏色,你外婆倒比鍋底黑。


    叫你妗子比顏色,你妗子是個茄子色。


    叫你舅也比顏色,你舅吆了個黑牛。


    拉著鐵犁在灰土地裏,嘚兒唩唩種蕎麥。


    嗨,甭嫌誰,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兒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就連茶棚的店家,一邊幹活也一邊隨著搭腔哼哼,和著叫花子的拖音。武伯英就放下書看了一看,心中大吃一驚,老花打板的手法變化很多,如果隻為敲板沒必要這樣花哨,僅僅賣弄也解釋不了。也許老花正是用此巧妙的辦法,在向自己人傳遞信息,各種手法完全可以作為電碼使用,發出重要消息,既隱蔽又快捷。隻消圍觀的人群中有自己人,或者遠處樓上有人用望遠鏡觀看,後一種可能性最大,可以邊看邊記錄。而老花隻需要前一天晚上記熟要傳遞的內容,或者熟能生巧,或者個中老手,所發即所想,這就太厲害了,也是對手想破腦袋也不能發現的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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