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中央召開八屆十中全會,開頭通知我參加,因我還是八 屆中委。我到會後,彭德懷的《自述》、《劉誌丹傳》(被認為是替高崗 翻案的小說)、和有關鄧子恢的材料均已印發,自然是供批判用的。 會議開到一半,就不讓我參加了。這雖然使我從不得不發言表態的 困境中解脫,但也表明我們此後的處境將更惡化。中央決定組織專 案組審查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三人。這個專案組以賀龍元帥為 主任。另外一個專案組以康生為主任,審查習仲勛、賈拓夫、劉景範 等人,情況我不大清楚。 這一次專案審查,不再搞過去那樣的鬥爭,因而我的日子比較 好過。隻是依舊閉門家居,讀書看報,不時與政治部派來的一位保 衛幹部下圍棋。我的圍棋是20年代末“打流”時,在旅店裏看人 下棋學會的。這位同誌是新學,但他的工作就是陪我,所以天天能 下,可消長日。聽候審查,一候就是幾年,也不知審成什麽樣子。直 到“文化大革命”中,才聽說:主席對審查情況,批了八個字的兩句 話,說:不作結論,寄予希望。 這次八屆十中全會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會議,“過渡時期的總路 線”、“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等都是在這次會上提出 的。國內形勢又變得緊張了。


    19 在“文化大革命”期間 1965年9月,楊尚昆代表主席來看我,安子文則代表中央組 織部找我談話,說是毛主席決定派我到山西省去當副省長。同時聽 說彭德懷也被派到四川,去當三線建設副總指揮。我長期無所事 事,渴望工作,隻要允許做工作,幹什麽都是高興的。他們要我快 走,盡快離開北京。因國慶節將到,我問:可以過了節走麽?答:不 行,節前就得去山西。這樣急使得我略感奇怪。 去山西前很高興,寫一首七律抒懷。 七律(抒懷) 京華荏苒十三年, 半是辛勞半是閑。 愧無建樹對祖國, 卻有遺恨留史篇。 回思往事皆成夢, 縱觀萬物盡爭妍。 街命西去無別念, 願盡餘生效薄綿。


    於是立即準備動身,收拾東西,交出公物住房等等。以前有人 送我幾幅字畫,還有我保存的一點革命文物,如蘇區的貨幣之類, 這時都分別送給了有關的博物館保存。這些年餘下的一千多斤軍 用糧票,也都交給公家。唐棣華的工作準備過一年再調動,孩子們 仍在京讀書,我一人先遷居山西,但做的是在那裏長期工作、安居 的打算。 到達太原後,省政府分工讓我管農業,我立即提出要到各縣去 看看,熟悉一下情況。於是先去晉南,跑了曲沃、臨汾、洪洞、安澤、 絳縣、浮山、翼城、聞喜等11個縣,進行參觀訪問,了解農業情況和農 民生活。我感到農村已從前幾年的災難中恢復,而且幹部群眾得到 了教訓,知道生產是萬萬放鬆不得的。回到太原時,已到了年底。山 西省召開省人代會,我參加了。會上由省委提名,補選我為副省長。 會後,我又到下麵去跑,這次到晉西南運城地區,走了新絳、稷 山、河津、萬榮、臨猗、永濟、芮城、平陸、夏縣,再回到運城。這一帶 是山西比較富裕的地方,號稱糧倉。來回走了一個多月,回到太原, 就要過春節了。這兩趟一共走了21個縣。我已是60歲出頭的人, 但並不覺疲勞,因為我一心急於投入工作。 記不清是過新年還是過春節時,聽到彭(彭真)、羅(羅瑞卿)、 陸(陸定一)、楊(楊尚昆)犯錯誤的消息,感到很詫異。春節後天旱, 我又到縣裏去做抗旱工作,這一次去的是太行山區。到高平縣時, 想到1939年,彭德懷從延安到晉東南,我到平順去接他,正是在高 平地區接到了彭德懷。那時我們在一起研究部署反(國民黨搞的) 磨擦,他是何等地意氣風發!此時念及,不勝悵惘,作《江城子》一 首: 憶彭德懷(調寄江城子) 久共患難自難忘。 不思量,又思量;


    山水阻隔, 無從話短長。 兩地關懷當一樣, 太行頂,峨嵋岡。 猶得相逢在夢鄉, 宛當年,上戰場; 軍號頻吹, 聲震山河壯。 富國強兵願必償, 且共勉,莫憂傷。 我在高平地區搞抗旱工作,從2月一直住到5月底;走了沁 水、陽城、晉城、平順、長治、壺關等縣。一路去了不少基層社隊,有 時翻山越嶺,汽車不通,就騎毛驢。這期間我去平順看了李順達,還 到河南看了紅旗渠,覺得紅旗渠修得甚好,縣委書記楊貴實在是做 了一件好事。 這時“5.16通知”已經下達。省委傳達了中央關於彭、羅、陸、 楊問題的文件,高平縣王副書記對我講:黃老,我思想不通啊!這些 都算是錯誤,我們天天犯錯誤,不知有多少錯誤呢!對此我難以回 答,唯有默然。 此後我回到太原。那時我已移住省府大院宿舍。隨便出門走 走,街上已經有大字報了。有一天在街上竟碰到了楊尚昆,又覺高 興、又覺意外。我和他拉拉手,談了幾句一般的話,得知他那時住在 太原飯店。他叫我不要去看他,我也知道他的處境定有為難之處, 我去看望恐怕隻會給他添麻煩,就依照他的話辦了。 那時還沒有揪鬥我,也沒有批我的大字報,我自以為和彭的問


    題已經受過長期審查,這次可能不再搞我們了。大約6月上旬,老 伴唐棣華從北京來看我,在太原住了三天。她認為這次還是不會放 過我們,頗為擔憂,說:文化革命首先抓了“海瑞罷官”這篇文章,說 那是為彭德懷翻案,你們還跑得了嗎?她剛從江西參加“四清”回 來,隻有幾天假期,不敢多留,匆匆忙忙地又回北京去了。聽說到了 8月,她就成了被揪鬥對象,戴上了黑幫的帽子,挨整的時間比我 還早。 我後來還到晉西離石、中陽、臨縣、方山幾個縣去看農業工作 的情況,在離石還看了賀昌烈士的老家。這次往返又是個把月,回 來時是7月份,已經滿街都是大字報了。我看這情形,已不便再去 外地,就天天上街去看大字報。有時和同院的劉副省長下下棋,也 不議論什麽,因為實在鬧不清楚,沒法說。當時山西省委的負責同 誌我都不熟,我認識的陶魯笳那時已經離開了。國慶節開會時,省 委特別通知我不要去參加。周圍氣氛顯得越來越令人不安。我雖 經過無數次運動、鬥爭,但對“文化大革命”還是摸不清頭腦,隻覺 得奇怪,對它會發展成什麽樣子,心中完全無底。 就這樣過了1966年。1967年1月剛過新年,一天早飯後,北 京地質學院、清華大學以及北航的學生一共二十幾人,衝進我的宿 舍。當時恰隻我一人在家,我問:你們要幹什麽?他們說:要你黃 克誠跟我們走。我說:為什麽?他們說:你自己難道不明白?我又 說:那得通知我的秘書,報告省委、省政府一下。我抓起電話機要打 電話;他們就動手阻攔,不許我打。我故意發脾氣,重重地摔了電話 機,又大聲喊叫:你們怎麽不講理?這一吵鬧,就引來大院裏許多人 看熱鬧。我想:有這麽多人看見,就不會沒人知道我的去向了。再 和他們爭吵無益。於是回頭和這些學生說:現在,我可以跟你們走 了。 這些學生在太原關了我一天,那地方估計是社會主義學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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