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範曄是劉宋時人,所以他論述漢事,能暢所欲言,而不必像班彪那樣有所諱避。範曄指責朝廷決策者既不講求和撫,而頻繁徵發羌人當兵服役。將帥對羌人也多欺淩訛詐,羌人飽受官吏豪強的役使和折磨,至於精疲力竭。當時討伐羌人的將帥,不僅驅使漢人打羌人,而且也往往誘使羌人當兵打其他少數民族或羌人。將帥本身則“斷盜牢稟,私自潤入,皆以珍寶貨賂左右(指皇帝親信之人,如宦官、外戚等),上下放縱,不恤軍事,士卒不得其死,白骨相望於野”。邊郡長官則“多殺降羌……倚恃權貴,不遵法度”。有的縣吏略羌人婦,以致引起羌人反抗。如同《後漢書》卷65《皇甫規傳》言:“酋豪泣血,驚懼生變,是以安不能久,敗則經年”。其實,羌人並非不知是非好歹,而一味“入寇”、“殺掠”。比如皇甫規和張奐都是以鎮壓羌人而出名的將帥,但“先零諸種羌,慕規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史言:“羌性貪而貴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財貨,為所患苦,及奐正身絜己,威化大行”。從羌人愛戴清官而仇恨貪吏這一品性而言,他們實不愧為一個純樸而富有朝氣的民族。史書上屢有某羌寇某地的記述,而不書其所以“為寇”之由。應該說作祟者主要為漢“吏人豪右”和朝廷權貴。當然,羌人酋豪在反漢鬥爭中也有過分殺掠無辜漢民的行動。特別是諸羌之間的相互火併,也給各種羌民造成巨大災難。總而言之,釀成民族糾紛和仇恨的是漢羌上層統治層,而受殃害的是各族人民。


    作為羌人根據地的黃河上遊、洮水及湟水地帶,古時森林繁茂,禽獸眾多,氣候雖幹寒少雨,但土質肥沃,農牧兼宜。從考古發掘所提供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分布狀況來看,河湟的遠古文化亦僅次於黃河中下遊,而不下於其他地區。所以古羌人在內地占不住腳後,便轉移到三河地區居住和繁衍子孫。


    羌人與匈奴、鮮卑不同的是,羌人多與漢人雜處,因之羌人務農的成分遠遠多於烏桓等族。而羌人與漢人互相學習、貿遷有無、和睦相處時期也比較多。《後漢書》卷87《西羌傳》有如下的敘述:


    其俗氏族無定,或以父名母姓為種號,十二世後,相與婚姻,父沒則妻後母,兄亡則納厘嫂,故國無鰥寡,種類繁熾。不立君長,無相統一,強則分種為酋豪,弱則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為雄。殺人償死,無它禁令。其兵長在山穀,短於平地,不能持久,而果於觸突,以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獸,雖婦人產子,亦不避風雪,性堅強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氣焉。王教修則賓服,德教失則寇亂。


    由上可知,羌人的優點是能吃大苦、耐大勞,而且勇敢善戰,敢於反抗強暴,缺點是種類分散,不能凝聚為強固的政治集體。


    所以進入漢末三國混戰局麵時,羌人便成為割據者挾之以攻戰的工具。從董卓入洛至獻帝東歸的七年中,挾持漢帝及大臣的都是涼州軍閥,他們軍中都有羌胡。如鄭泰當麵給董卓說:


    天下之拳勇,今見在者,不過並、涼、匈奴屠各、湟中義從、八種西羌,皆百姓素所畏服,而明公以為爪牙。


    又如當漢朝徵調董卓為少府,卓不肯離軍而上書言:


    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言:“牢直不畢,廩賜斷絕,妻子飢凍”,牽輓臣車,使不得行。羌胡憋腸狗態,臣不能禁。輒將順安慰。增異復上”。


    《三國誌》卷6《董卓傳》稱:


    董卓,字仲潁,隴西臨洮人也。少好俠,嚐遊羌中,盡與諸豪帥相結。後歸耕於野,而豪帥有來從之者,卓與俱還,殺耕牛與相宴樂。諸豪帥感其意,歸相斂,得雜畜千餘頭以贈卓。漢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為羽林郎……為軍司馬……


    董卓父曾為潁川綸氏縣尉,而卓屢與羌中豪帥相交結,說明卓亦為隴西豪家。《三國誌》卷6《董卓傳》注引《英雄記》言:“卓數討羌胡,前後百餘戰。”卓既以羌胡兵而立功,同時又靠鎮壓羌胡而升官。後來他因手握強兵而逐漸驕縱,不肯離兵回朝。卓死,其部屬李傕、郭汜等仍然挾持著漢獻帝及公卿大臣。涼州軍人所以如此飛揚跋扈,其軍中多羌胡人是原因之一。後來以今陝甘交界地帶為主要據點的韓遂及馬騰、馬超父子軍中亦多羌胡人。《董卓傳》言:“韓遂等起涼州……卓西拒遂,於望垣峽北,為羌胡數萬人所圍”。表明韓遂等軍中的羌胡人數當不下數萬。《三國誌》卷15《張既傳》注引《魏略》言:建安十六年(211年),韓遂在華陰為曹操大軍擊敗後,逃回湟中。同傳注引《典略》言韓遂在湟中,因窮困,欲奔蜀,部屬成公英勸曰:“且息肩於羌中……招呼故人,綏會羌胡,猶可以有為”。遂從其計。《典略》又言:遂“宿有恩於羌,羌衛護之。……(遂)乃合羌胡數萬……會遂死,英降太祖。”總之,韓遂一生始終都受到羌人的支持。


    馬騰,原籍扶風茂陵。其父桓帝時為天水蘭幹縣尉,失官後,留隴西,與羌人錯居。家貧,娶羌女為妻,生騰。騰少貧,常砍材木負至市中售賣。騰身長八尺餘,而性賢厚。靈帝末,王國等及氐羌反漢,騰應募從軍,積功至征西將軍。與韓遂結為異姓兄弟,後以部曲相侵,又成仇敵。建安十三年(208年),騰被曹操徵召入朝,部曲由長子超帶領。建安十六年(211年),韓遂、馬超在渭南與曹操馬上會晤,當時“秦、胡觀者,前後重遝”,說明遂、超軍中羌胡甚多。操用離間計,使遂、超“更相猜疑,軍以大敗,超走保諸戎。”楊阜言:“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超率諸戎一度占有隴上郡縣,殺涼州刺史韋康。建安十九年(214年),超受到韋康故吏楊阜、薑敘等的反擊,失敗後,取道羌人眾多的武都逃入氐中,輾轉入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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