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華如霜。


    聖迭戈海灘。


    沿著上千米的海岸線,四周利用沙袋和木頭搭建起了簡易的防禦工事。


    工事內部,是一個簡陋的營地。除了少數幾頂帳篷,大多數人席地而坐,他們圍繞篝火,忙碌著手裏的活計。


    聖迭戈的氣溫白天還算宜人,大約有十幾二十度,然而夜幕降臨,氣溫驟降,隻有四五度。


    盡管作戰隊伍已經配備了冬裝,但非作戰隊伍中仍有不少人還是穿著單薄的秋裝。


    營地中央帳篷內,傅山看著地圖上一塊空白區域久久不語,深邃的目光中隱含著擔憂。


    朱琳澤帶著突擊隊出去已經第十天了,雖然三天前張靜君派人送來消息,可他們對棕櫚泉的戰況也是一無所知。


    聽到帳篷外有腳步聲傳來,傅山收斂了情緒,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掏出酒壺慢慢品了起來。


    片刻,帳篷簾子掀開,張順慈帶著幾人走了進來。


    見到傅山的模樣,張順慈沒好氣地抱怨道:


    “青主啊,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在這喝酒。”


    “怎麽了,難道又有諜子襲擾?”傅山故作驚訝。


    朱琳澤走後,營地周邊就出現了因皮裏牧場派出的探子。


    一開始他們還隻是遠遠的觀望,可後來居然騎馬在林子裏放槍。


    傅山不是善茬,帶隊就殺了出去,幹掉了五個探子,把其他西班牙人趕出去了七八裏地才返回。


    接下來,他又安排武裝商船在聖迭戈灣內巡遊,發現海灘上有探子出現,就用炮轟。


    幾日下來,營地周圍清靜了許多。


    “那倒沒有。”張順慈在沙地上坐下,焦慮地說道:


    “琳澤都出去十天了,如今還是杳無音訊,難道你就不著急?”


    “著急又有何用?我等能做的就是安排好團長交代的一切,剩下的等著就行。”說著,傅山塞上酒囊,看向其他幾人:


    “諸位,都說說進展吧。”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玄清子隻好率先開口:


    “由於找到了石灰礦,這甘油的煉製比較順利,這些天提煉出了三百來斤。


    對應份量的硝酸和硫酸也製備出來了,但硝酸甘油的製備師叔祖沒教,貧道幾人都不會。”


    傅山點了點頭,接著問道:


    “這些原料若是做成手雷,大概能產多少枚?”


    “若是進攻手雷,上千枚,若是防禦的破片手雷七八百枚的樣子。”玄逸子想了想答道,似乎覺得回答不嚴謹,又補充解釋:


    “師叔祖做的手雷用的是雙基火藥和三基火藥,沒有硝化棉不行,而硝化棉的製作,師叔祖沒教。”


    玄靈子抬頭瞟了傅山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


    “雷管的製造工藝,師叔祖也沒教,所以我等也不會。”


    見三玄說完了,郎茂徳輕咳兩聲,尷尬地說道:


    “雖然挖了一些礦回來,但這熔爐沒那麽容易建好。


    現在使用的還是從船上搬下來的小型爐子,這些天,製作了兩百多個手雷外殼和相關構件。


    不過槍械進展比較快。從船上帶下來的150支燧發槍全部刻印了膛線,定裝米涅彈也做了3000多發。


    至於麥朗步槍的子彈,團長說暫時夠用,所以我們就先擱置了。”


    多日的操勞讓乙雅安看上去有些憔悴,不過她還是露出笑容說道:


    “十日來,八百女兵縫製作戰服冬裝700套,棉鞋400雙,作訓包30個,戰術背心30件。


    再過幾日,確保能讓全團的人都穿上棉衣。”


    等幾人說完,張順慈卻一臉愁容地不願開口。


    “瑞濡,要不你也說說。”傅山提醒道。


    張順慈沒有順著話題說,而是歎了口氣,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琳澤在的時候沒覺得,可他離開的這些日子,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這幹啥都沒底氣,就像丟了魂似的。”


    聞言,所有人心裏都湧起了相同的感覺,傅山雖然也是如此,不過還是捋須笑道:


    “團長是咱獨立團的魂,大家有這種感覺很正常。


    不過也因為如此,我們應該對他有信心才對。


    你看,剛到亡靈穀,他就以零傷亡的代價全殲了敵方的四百精銳,還繳獲了那麽多的物資。”


    知道傅山是在給大家打氣,乙雅安也笑著寬慰:


    “參謀長說得對,團長智勇無雙,那棕櫚泉離此地有百五十公裏,消息傳來慢些也正常,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打下來了,正派人通知咱們呢。”


    “可不是咋滴。”玄逸子扁平的鼻子紅紅的,興奮道:


    “亡靈穀一戰,就有八百土人加入了咱,還有那個叫什麽奇裏卡瓦的部落,三千多號人,全部要加入咱,可惜張排長沒收。”


    “收什麽收!”張順慈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收了八百已經要了我的命,若是再收三千,這後勤部部長誰愛幹誰幹去,我是幹不了了。”


    玄清子皺了皺白眉,疑惑道:


    “張部長,這隊伍壯大了是好事啊,你為何避之不及?”


    “好個屁!”張順慈直接爆了粗口,掰著指頭數落道:


    “八百人就是八百張嘴,這繳獲的糧食一粒沒給送過來,還說半個月後就不夠吃了,讓我等籌備一些,若是再來個三千,你說我怎麽活?”


    說到這個,傅山也點頭附和道:


    “瑞濡是咱的大管家,他操的心比誰都多。


    如今帆船遠離了深海區域,這淺海的魚產沒有那麽豐富,加上帆船要協助岸上巡防,最近的海魚捕撈少了近七成。”


    聽到傅山的話,張順慈的氣才消了不少,但還是抱怨道:


    “船上的黑麵包、麵粉都沒了,魚幹也隻夠吃十天半個月的,可突然多了800口人,你們說說,我這家咋當?”


    “張處長,不用擔心,聽說那棕櫚泉是尼德蘭人的前進基地,裏麵一定有很多糧食,我覺得哥哥必定能拿下來。”坐在帳篷角落,清純秀麗的袁有容確信無比的說道。


    “但願吧。”張順慈一聽到外甥,心又軟了下來,他麵露心疼之色,含淚說道:


    “咱們所有人的辛苦加起來也及不上琳澤,他之所以帶著幾十人連夜奔襲,就是知道了團裏的困境,想給大家找個落腳的地方。


    你們都覺得他很強大,很聰明,很無畏,可你們想過沒有,他才16歲啊!”


    聞言,帳篷裏陷入了沉默,所有人的眼眶都是紅紅的。


    袁有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輕聲吟唱起來:


    “我們的腳步在疾馳,向著風暴的方向。


    伴著戰鼓的雷鳴,我們迎敵而上,永不畏懼,永不退縮。


    衝鋒吧,我的兄弟,並肩同行。


    血戰吧,我的姐妹,同生共死。


    ……


    等日月紅旗布滿星辰,我將回家,等著我,等著我!”


    歌聲從帳篷飄出,如漣漪一般蕩漾開來,起初隻有寥寥數人輕聲附和,但漸漸地,這聲音匯集成了一股上千人合唱的奔騰洪流。


    這氣壯山河的歌聲如同衝天的火光,驅散了眾人初到美洲的忐忑和對未知的恐懼,也照亮了黑暗中的北美大地。


    歌聲結束,沙灘上的獨立團戰士表情各異,有的激情亢奮,有的潸然落淚,有的暗暗鼓勁,有的拭去淚水埋頭苦幹。


    就在這時,林子深處的山穀裏卻是傳出了同樣的歌聲,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帶著疑惑看了過去。


    周邊巡邏的士兵頓時警覺起來,下意識地把槍口對準了叢林的方向。


    突然,前方棕櫚樹上的暗哨驚喜地大叫起來:


    “是苟哥,是獨立團的人回來啦!”


    俄傾,隻見手舉火把的苟飛白騎著高頭大馬從林子裏出來,接著後麵就出現了一眼望不到頭的火焰長龍。


    看到那成群的毛驢和騾子出現,所有人都明白團長取勝了,沙灘上頓時沸騰起來,齊聲高呼:


    “凱旋……凱旋……”


    傅山等人快步出帳迎了上去。苟飛白也下了馬,小跑著到了幾位指戰員麵前,敬禮說道:


    “棕櫚泉之戰大獲全勝,團長讓我來接諸位去科齊拉山穀,屬於獨立團的山穀。”


    聞言,幾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張順慈幾乎要淚奔,但剛要開口詢問,卻被傅山笑著打斷:


    “既然大獲全勝,詳情可以去帳內聊。


    瑞濡,你看這麽多牲口把營地大門都給堵了,是不是讓後勤部安排一下?”


    “對……對,是我思慮不周了。”張順慈連連點頭,知道朱琳澤安然無恙,還帶著隊伍打了勝仗,他又恢複了往日瓷器行掌櫃的謙和。


    片刻後,安頓好一切的幾人才重新進入帳內,在期待的目光中,苟飛白把攻打棕櫚泉的經過說了一遍。


    當聽到郎子聰裏應外合,配合突擊營潛入棕櫚泉的時候。


    一張老臉笑得如同綻放菊花的郎茂徳當場就僵住了,下一刻,他猛地站了起來,帶著顫聲問道:


    “子聰……子聰還活著?”


    “那是自然,本來他是要隨我一起回來的,可穀裏很多事離不開他,所以就讓我給朗大師和麥大師代為問候。”苟飛白笑著寬慰。


    “好啊,沒事就好啊。”郎茂徳激動地渾身顫抖,下一刻,他又疑惑道:


    “就他一人嗎,麥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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