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這麽一提醒,朱琳澤快速從悲傷中掙脫出來,他一抬頭,看見冷秉三兄弟正目瞪口呆地盯著自己,眼中帶著怪異,仿佛是在說“世子也會哭?”


    “風真特麽大。”朱琳澤低頭揉了一下眼睛,隨即安排道:


    “冷幫忙救人,米和祖去找衣物、食物和水,要快。”


    說罷,他輕輕放下手裏的陳雄,走到旁邊蹲下:


    “老先生,多謝兩次相助。”


    從聲音中,朱澤琳辨認出剛才幫他吸引敵人的也是此人。


    瞧見朱琳澤的樣貌,傅山愣了一下,聽見那少年青澀的嗓音,更是讓他有些困惑和感慨,頓了頓,調笑道:


    “真是英雄出少年,不過傅山二十有五,也不算太老。”


    稍喘一口氣,又催促道:


    “戰機稍縱即逝,少俠莫要在此過多虛禮,正事要緊。”


    朱琳澤覺得傅山這個名字很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情急之中也顧不上那麽多,他一抱拳:


    “在下朱琳澤,眼拙勿怪。


    先生稍候片刻,待我殺光賊寇,再來致謝。”


    “慢,”那人咬牙抬起手臂,抓住了朱琳澤的褲腿,隨之說道:


    “去船舷邊找找,我的長衫中有一竹筒,拿過來。”


    朱琳澤相信一個冷靜睿智的人不可能無的放矢,他點了點頭,隨即四處搜索起來。


    幾秒後,就看見離後桅不遠處堆著一摞衣物,那是從受刑漢人身上扒下來的。


    翻找片刻,拿到竹筒回到傅山身邊:


    “先生,是這個嗎?”


    傅山接過,輕輕搖了搖,又有些不舍地塞到朱琳澤手裏:


    “竹筒內有我自製的迷香,你拿去,應該用得著。”


    迷香,這不是古代淫賊必備麽,傅山怎麽會有這個……疑惑在朱琳澤眼中一閃即逝。


    “咳咳……不是你想的那樣,這迷香是麻藥,是傅某給內人治病用的。”傅山觀察到了對方眼中的異常,解釋後叮囑道:


    “使用之時,用濕布裹住口鼻,避免誤傷己身。”


    此時米、祖二人已經抱著從死去西班牙身上扒下來的衣服走了過來,米雨真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找到食物,隻找到幾個酒囊。”


    “好,你倆留下來照顧受傷的兄弟,冷跟我來。”


    米雨真有些不願,正要說什麽,卻是被邊上的祖天翰碰了碰胳膊:


    “一切行動聽指揮,你忘了。”


    “要你提醒。”米雨真翻了個白眼,隨即看向朱琳澤,正色道:


    “殿下放心,有我追魂手在,絕不讓弟兄們再遭罪。”


    俄傾,朱琳澤帶著冷秉貓腰來到了艉樓的三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暈了一個控製了一個。


    朱琳澤用刀抵住那個被卸掉下巴的舵手,用西班牙語低聲道:


    “想活就繼續掌舵,反抗,殺無赦。”


    前世的朱琳澤做雇傭兵期間,全球四處征戰,不少國家的語言都會一些。


    加上原主跟隨娘舅在馬尼拉待了近兩年,也學過西班牙語,二者記憶一融合,也就說出了流利的十七世紀西班牙語。


    見到這個麵如羅刹,眼帶殺意的凶神,那西班牙舵手不斷點頭,不敢發出聲響。


    見冷秉已經捆好了另一個被打暈的西班牙水手,朱琳澤朝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在三層留守,隨即就悄聲下到艉樓的三層。


    朱澤琳原有的計劃是引蛇出洞逐個擊破,可現在有了迷香就簡單許多了。


    從身上撕下一塊布,在炮台邊找到了用來清洗炮膛用的水桶,把布弄濕後圍在了口鼻上。


    上輩子他也使用過bz毒氣彈,那是一種令人讓人反應癡呆思維減慢,精神恍惚的失能性毒氣彈,雖然不致命,可能讓敵人快速喪失戰鬥力。


    可這迷香他還真沒用過,心裏有些不踏實。


    略一思量,他在二層閣樓下的油燈裏點燃了一根,回到了艉樓三層。


    在冷秉疑惑的眼神中,朱琳澤捏住被捆水手的脖子,用點燃的迷香在他鼻子下來回晃蕩。


    那水手無比恐懼,不斷地後仰著脖子,被破布堵住的嘴發出“唔唔……”的聲音。


    可掙紮了不過幾秒,那舵手就眼皮耷拉下來,繼而沒了動靜。


    “好強的藥性!”朱琳澤內心感歎一聲,隨即起身要走。


    “殿下,還是我去吧。”冷秉拉住朱琳澤的袖口,臉上帶著擔憂。


    看著冷秉緊張的表情,朱琳澤愣了一下,不過也沒多想,指著兩股顫顫的舵手輕聲道:


    “看好他,別給帶偏航了。”


    回到下層甲板的閣樓,朱琳澤又點燃了四根香,分別從每個房間下的門縫插了進去。


    等了五分鍾左右,朱琳澤才試探著用西班牙語喊道:


    “大人,大人……”


    喊了半晌,幾間屋內都沒有動靜,朱琳澤這才掏出肋拆撥開了一間房的門栓走了進去。


    屋內點著蠟燭,一個衣衫不整的西班牙軍官躺在床上打著呼嚕,他手上還抓著一件漢人女子的肚兜。


    沒什麽好說的,朱琳澤拔出了背上的倭刀,順著那軍官張開的大嘴刺了進去,直接把那還做著春夢的西班牙軍官釘死在了床鋪上。


    接下來就容易多了,另三個房間的人都被朱琳澤捆綁了手腳堵住了嘴,這三人中一人穿著牧師長袍,一人穿著水手服,還有一個穿著體麵的紳士服,不知道是幹什麽的。


    最後一個房間明顯比其他房間大上很多,其他的都是門對門的單間,可最後一間卻是麵對走廊的大套間。


    讓朱琳澤意外的是,他進去並沒有看到什麽淫穢不堪的畫麵,映入眼簾的是滿屋子的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塞滿了書籍。


    燭光下,一個禿頂的銀發男子趴在書桌上,手中還握著一支羽毛筆,昏迷之前,似乎在寫著什麽。


    這應該就是船長了……朱琳澤本想一刀宰了,轉念想想,還是克製了快意恩仇的欲望,把他捆了起來。


    他清楚的知道,控製船隻是第一步,如何到達美洲,如何在美洲站穩腳跟才是要考慮的事情,而眼前的這個船長,活的絕對比死的有用。


    做完這一切,朱琳澤扯掉床單,把兩把燧發短槍、火藥袋等有用的東西裹起來背在身上,出門前還拎了一陶罐的水。


    等朱琳澤回到後桅下,發現好多受刑的人都醒了,還有個被捆綁結實堵了嘴的水手躺在甲板上掙紮。


    見朱琳澤回來,米雨真帶著笑容迎了上去:


    “殿下,成了?”


    “嗯。”朱琳澤把陶罐遞給米雨真,看著地上的俘虜問道:


    “下麵上來的?”


    “殿下睿智無雙,”米雨真拍了句馬屁,隨即拿起水罐聞了聞,頓時眼冒精光:


    “淡水?”


    “你和祖先喝,剩下的分給傷員。”朱琳澤放下背著的大包袱,接著說道:


    “這是有吃的和武器。


    你們繼續警戒,我下去探查情況。”


    “不用,”米雨真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臉上帶著得意:


    “下官去過了,已探明了情況。”


    “你……”朱澤琳剛想發怒,可一思量,又壓住了不快,詢問道:


    “情況如何?”


    米雨真知道對方惱怒自己不服從指揮,可並不慌張,他把垂下的額發往後一甩,淡笑道:


    “前後艙都看過了,大部分睡得和死豬似的,隻有幾個士兵和些許水手還醒著,不過也是哈切連天,迷迷糊糊的。”


    就在這時,一個漢子雙手撐地,往朱琳澤腳下爬來,邊爬還邊急切地問:


    “小兄弟,我那兩個丫頭怎麽樣了?”


    “他是袁天赦,給衣服不穿,給吃的不要,就像茅坑裏的石頭。”米雨真瞟了一眼漢子,怪聲怪氣地說道。


    朱琳澤沒搭理,快步走到袁天赦身邊蹲下,抓住對方的手安慰:


    “有容、無欲都很好,放心。”


    聽到這話,被劍砍被槍打都不皺一下眉頭的漢子頓時眼眶一紅,淚水無聲地從腮邊滑落:


    “那就好……那就好,小兄弟,我袁天赦欠你三條命。”


    “天伯,先休息一下,等我把下麵的事情處理完,就可以見到她倆了。”


    這是一個跟隨袁崇煥抵禦外敵的民族英雄,是為了保住忠良之後可以不顧個人安危的忠臣,也是在危難關頭可以挺身而出的好漢,喊他一句天伯,朱澤琳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袁某隨你去,我……我還能戰。”漢子努力直起身要坐起來,可嚐試了幾次也沒成功。


    朱琳澤這才發現袁天赦的除了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外,腹部還有個窟窿,正在往外汩汩淌血。


    “先止血。”說著,朱琳澤不由分說就撕了布條幫著簡單包紮,“鉛彈入腹了,等控製船隻後,再幫你取出來。”


    “這點小傷不足掛齒,袁某還能戰。”嘴唇幹裂,臉色蒼白的袁天赦卻是一臉執拗。


    對這種敲上一錘子都會鏗鏘作響的硬漢子朱琳澤是極為欣賞的,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包紮完後,朱琳澤還是盯著袁天赦的眼睛,肅聲說道:


    “能把上層甲板上的敵人都幹掉,自然也有能力除掉下麵的。


    天伯,相信我!”


    看著少年那堅定而銳利的眼神,袁天赦恍惚了一下,他感覺這目光好熟悉。


    “獨臥孤城,以當虜耳,守寧遠我一人足矣!”這是勢單力孤的袁崇煥麵對努爾哈赤六萬鐵騎時說的話。


    督師當年的眼神也是如此堅定,如此的睥睨天下……袁天赦嘴唇顫抖,死死抓住朱琳澤的手,哽咽道:


    “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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