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小皇帝和張鯨兩個人將事情的始末講述了一遍後,我故作思索了一番後才開口問道:


    “皇上去曲流館一事如何被太後得知的?”


    朱翊鈞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說道:


    “當日是大伴帶著母後去曲流館的……大伴!”


    忽然間萬曆小皇帝終於也想明白了似的,臉上的表情從迷惘,到痛心,最後才轉變成猙獰的仇恨,萬曆帝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原來是大伴在母後麵前告發朕的!”


    第三百零四章 建文遺詩


    發泄完了以後,朱翊鈞有些痛苦地看著我,哽咽著問道:


    “大伴為何要背叛朕?還望先生能夠告訴朕。”


    我微微一笑,斟酌了一下語言,才開口說道:


    “不知道皇上可還記得臣和佛朗機人的事情?”


    對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忽然間說起佛朗機人的事情,朱翊鈞感到有些不滿,不過他還是開口說道:


    “聽說那些佛朗機人打算要殺先生的年豬,結果讓先生給趕出了鏡湖島。”


    我接著說道:


    “以前因為朝廷的有海禁,所以沿海的那些商人在和佛朗機人偷偷交易的時候,難免會被佛朗機人藉機刁難,殺年豬的事情屢屢發生,結果那些佛朗機人就吃到了甜頭,到臣這裏了,他也把臣當成一般的商人看,也想要殺臣的年豬,不過被臣趕出了鏡湖島後,他竟然還聯合所有的夷人商販壓低臣的物價。”


    對朱翊鈞問起馮保的事情,我沒有直接的回答,而是隱約的將自己和葡萄牙人之間的事情說給萬曆皇帝聽。


    萬曆皇帝有些疑惑地問道;


    “先生說這些的意思是……?”


    我微微一笑,說道:


    “那些佛朗機人不僅僅希望沿海的那些商人服服帖帖的,還希望將臣也玩弄於股掌之中,沒有得逞。所以才在背後給臣下絆子。”


    話說到了這裏,萬曆小皇帝當然明白我的意思是什麽了,他眼睛一亮,緊跟著麵容冷峻地說道:


    “先生的意思是說……”


    我攔住了小皇帝的話頭,搖頭說道:


    “佛曰:不可說!”


    萬曆皇帝忽然間從桌子上麵拿起來了一打紙,說道:


    “近幾日,朕讀到幾首詩。感觸良多,先生不妨也看看。”


    我連忙接過,一看是卻是朱翊鈞的手跡:


    牢落西南四十秋,


    歸來花發已盈頭。


    幹坤有夢家何在?


    江漢無情水自流。


    長樂宮前雲氣暗,


    朝元閣上雨聲愁。


    新蒲細柳年年綠,


    野老吞聲哭未休。


    我仔細的默讀了一遍,然後又輕聲的吟誦了一遍,雖然看不出這是出自誰的手筆。不過詞句間的感傷卻溢於紙外,裏麵講述的似乎是建文帝的故事。


    我抬頭看著小皇帝,難怪他會感觸良多呢,觸景生情,一個是廢帝,一個差點被廢黜了。引起共鳴也是難免的。


    我隨口問道:


    “不知道這首詩是出自何人之手?”


    朱翊鈞回答說道:


    “這首詩出自《徐襄陽西園雜記》,不過有人說是出自建文帝之手,不知道先生怎麽看?”


    我苦笑了一下,回答說道:


    “詩詞一事,臣並不擅長。不過看這首詩雖然寫得過於淒涼,但依我看來,應該是建文帝原作。”


    萬曆皇帝扭頭看著張鯨問道:


    “你說呢?”


    “關於這首詩的佐證,在《碧裏雜存》一書中有記載。”張鯨接著介紹說。“這書是正德年間一個叫董轂的人寫的。此人是正德年間的進士,當過安義、漢陽兩個縣的知縣。後因事罷官,歸隱林下,遂寫了這本書。”


    朱翊鈞又問:“關於建文帝,書上有何記述?”


    張鯨小心翼翼的回答說道:


    “對建文帝舊事,書中記載頗詳。說建文帝尚在髫年之時,太祖皇帝夜裏做夢,看到內廷左右楹柱,有黑白二龍纏繞相鬥。左邊楹柱上的黑龍戰勝。天亮後,太祖發現燕邸——也就是後來的永樂皇帝爺,與皇太孫——也就是後來的建文帝,各抱一根楹柱嬉戲,而燕邸恰恰在左邊那根楹柱,太祖心下便起了疑心。


    後太祖帶著燕邸與皇太孫閱禦馬,出了一個上聯讓兩人對,太祖出的上聯是‘風吹馬尾千條線’,太孫對曰‘雨濕羊毛一片氈’,燕邸對‘日照龍鱗萬點金’。太祖一聽,不免心下喟嘆天命不可違。


    太祖傳位太孫後,曾封鎖一篋,密召已成為建文帝的太孫說,‘你若他日遇到大難,垂死之際,方許開視。遇到小災,則萬不可打開,切記切記。’到了壬午那一年,燕邸從北京發兵,靖難之師圍了南京紫禁城。建文帝危急之中,便打開太祖給他篋笥。


    隻見裏麵惟有僧衣帽一副,度牒一紙,剃刀一具而己。建文帝遂連夜削髮,縱火焚宮,從暗溝中逃出。有司便以自焚而奏達於永樂皇帝爺。建文帝這是順天知命,見機保身。至正統年間,距靖難之變不覺已有四十年,有一天,雲南布政司衙門忽然來了一個老僧,杖錫從甬道入正堂,南麵而立,曰,‘吾即建文帝也,今吾年八十,彼已傳四朝,事即定矣,吾有首丘之懷,故欲歸耳,汝等可為奏聞。’說著就從袖裏掏出詩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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