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聽說了那個姑娘叫做碧螺,她常用來招待客人的茶據說就是用細線穿起來的。


    “這是做什麽?”我皺皺眉好奇的問道,我想一解好奇之心。


    謝蝶仙拿起針線,三指從旁邊的青瓷茶碗裏拈起一些泡開的茶葉,復而開始穿針引線,我忽然發現她的玉鐲,是缺了個口的,卻也不問,隻是有些入迷的看著她輕柔婉轉的動作,生怕破了這樣的靜謐美妙感覺。


    房間中靜靜的,不知道從哪裏溜進來的夜風晃動著燭火,時不時的還有一聲清脆的燭花爆裂聲。


    謝蝶仙將手中的活計做完,然後投入盛著水的白瓷碗,我向碗裏看去,一時間竟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白瓷碗中,赫然綻放著一朵碧蓮。


    一朵用各色茶葉串成的碧蓮,茶葉便是一瓣瓣的花瓣,因為在水中得以舒展,所以那水下的蓮花看起來格外自在慵懶。白瓷碧蓮,相互映襯,從外到內,花瓣一層層小下去,外麵作花瓣的茶葉我分辨不出,不過自己偏愛的碧螺春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花蕊,便是可愛嬌弱的碧螺春。


    我雖然有些不解,不過還是說道:“沒有想到蝶仙姑娘除了一手高超脫俗的琴藝之外,竟然還有這麽一手,隻不過,素聞茶以純為上品,若是將茶葉這般處理,‘形美’是做到了,可是茶葉的香、味不是都被破壞了麽?”


    蝶仙嬌然一笑:“素聞先生學識廣博、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不知先生可有什麽兩全的法子?”


    我對茶的了解,也隻限於自己後來從手提電腦上的那通惡補,我思索了一下後說道:“辦法倒是有。”我沉吟:“若用二分溫的水去浸茶葉,過一個時辰,茶葉便可舒展開來——隻是用燙水沖第二泡的時候,很多味道便被第一回半冷不熱的水鎖住了,也難得茶的真味。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串好茶葉時,將‘蓮花’浸在那第一回泡出的茶湯裏就是了,隻是……”


    我思索著後世茶道中的一些知識回答道。


    “嗬,我怎麽沒想到?”蝶仙微哂。


    “隻是這不同的茶混合到一處,又怎麽能品出茶的真味?”


    蝶仙卻隻是搖頭:“你當那些上這藏香閣來的人是真心品茶的麽?這朵蓮花,於他們隻是圖個吉利新奇,真正堂出這其中子醜寅卯的又有幾個?不過是看中‘茶’這層風雅下的色!這裏,隻是妓院而已。”


    妓院而已,這幾個字吐出來的時候,她的臉是冷笑的,語氣犀利而無情,生生的剖開了那層不堪一擊卻無人願捅破的紙。


    我登時無語,停頓了一下後說道:“蝶仙姑娘你請我過來不隻是為了說這些的吧?”


    謝蝶仙將那個盛有“蓮花”的白瓷碗推到了一邊,然後拿出了一些碧螺春,撲鼻而來的香氣讓我忽然間想起來了,謝蝶仙身上的味道正是這碧螺春的香味。


    等茶水沏好以後,謝蝶仙將茶杯放在了我的麵前,清清茶香隨著那升騰的熱氣撲到了我的鼻端。


    謝蝶仙緩聲道:“洞庭的茶……也算是蘇州的茶了。”她的笑容然忽又淒涼的道:“你可知這茶是怎麽來的?”


    碧螺春,原是太湖洞庭山上幾株野生茶樹,因其散亂長在果樹花木間,得了花果的精華,香氣本是馥鬱持久,當地土人早有采之製茶的習慣。有一年,茶葉豐收,筐裏裝不少下,有不少少女將採下來的茶葉嫩芽置於懷中,不想茶得熱氣忽發,抑或是沾染了少女的體香——總之茶香漫溢,格外濃烈,被土人稱作“嚇煞人香”,後來進貢康熙帝時,嫌這名字太過不雅,遂易名為“碧螺春”。


    不過這些當然不能和麵前的謝蝶仙說,想當年在蘇州的茶樓中就因為這碧螺春,我還鬧過笑話,可是誰知道茶樓的老闆聽到我對這茶的稱呼以後,竟然感到十分的貼切,當時就將這個本來名為“洞庭香”的茶改為了“碧螺春”。


    “嚇煞人香,最初是靠少女的體溫呢。”她嘆了口氣:“茶條纖細,捲曲如螺,白絨密布,葉底細嫩——從外形看,便已是十分秀氣了。聽說現在蘇州那裏把這個茶叫做‘碧螺春’,加上這樣溫婉的名字,這樣纏綿的香氣,說它是‘茶中之色’絕不為過。碧螺春需彩最嫩的芽葉,可惜了——尚在幼時,便已成殤。”


    她忽然把手探向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紗囊——裏麵碧綠的一團,正是碧螺春。原來如此,她身上總帶著的碧螺春的茶香,悉因這藏在懷裏的紗囊。


    “你看到了麽?碧玉不想讓這佳茶受到親狎的,怕的就是有些客人,他偏要喝這用蝶仙身子暖過的碧螺春!所以知道蝶仙精通此道的,公子你是第一個。”


    如果說在以前,我也許會動為她贖身的念頭,但是自從身邊的人接連出現了問題以後,我已經不再那般的同情心泛濫。


    “蝶仙姑娘你是蘇州人?”我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不是,不過我娘是蘇州人……公子似乎對蝶仙的身世很感興趣?”精神有點恍惚的蝶仙回答道,不過說到一半卻已經警醒的很快轉移了話題。可是就這半句話,已經讓我知道了許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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