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這場巷戰足足持續了五天。


    五天五夜時間,金軍動用了超過六萬人次的兵馬,卻始終無法撼動心存死誌、破釜沉舟的大宋軍民。


    隨著戰事進入白熱化,雙方投入的兵力越來越多,將金軍在巷戰中表現出來的缺點徹底暴露出來。


    首先便是指揮係統失控,戰線一展開,主將的部署無法有效傳遞到分散的軍中,導致一遇小股埋伏就各自為戰,無法形成有效的集群作戰,被宋軍分割圍殲。


    第二,由於受地形局限,強大的騎兵無法發揮在開闊地時的優勢,非但不能給城中軍民帶來威脅,反而胯下的戰馬成了累贅,經常阻礙步兵前進的道路,錯失了不少戰機,甚至數度陷入進退兩難地步。


    第三,步兵戰力和宋軍精銳相比,並不占優勢,金人過度依賴騎兵導致在步兵戰術技戰術方麵不是十分重視,在麵對訓練有素的京中衛戍時,始終都處於下風,甚至一度出現宋軍以一敵二還遊刃有餘的驚人場麵。


    第四,軍紀一言難盡,或許是被繁華的汴京城迷失了本性,和宋軍處於鏖戰時都不忘去民舍內搜刮財富,直接導致落單被成倍的宋軍圍攻。


    還有最後一點,那就是金軍上下都嚴重低估了宋國軍民抵抗到底的決心。


    一直以來,金人都有宋國軟弱可欺的刻板印象,隻要一亮屠刀他們就會嚇得跪地求饒,然後任自己宰割。


    但這一次,就算完顏宗弼都沒曾料到,宋人的抵抗居然會如此激烈,哪怕城池被攻破依然選擇頑抗到底。


    到了第六日清晨,隨著李綱率領緊急訓練的死囚趕到戰場,膠著的戰事瞬間產生微妙的變化。


    當最後一波金軍倉皇撤回北城樓後,城內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渾身浴血的郭璜,站在滿是狼煙的廢墟前,看著狼狽逃竄的金人,他舉起滿是缺口的樸刀。


    “大宋,萬年!”


    身後軍民齊齊舞動手中兵械,一起歡呼起來。


    “萬年~~”


    “萬年~~”


    “萬年~~”


    城樓上,完顏宗弼和完顏婁室相顧無言,同時保持了沉默。


    宋軍這次抵抗,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完顏宗弼心頭響起:如果宋人都是如此的團結,往後我大金怕是再也難以逾越雷池半步了。


    “報~急報~”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緊急來報。


    “宋國的援軍已經在十裏之外衝破了防線,正向汴京襲來。”


    完顏婁室眼神一冷:“有多少人馬?”


    “大概萬餘人。”


    完顏宗弼一聽,深吸一口氣,沙包大的拳頭捏的死緊死緊。


    許久,他睜開眼果斷下令:“傳令全軍,退出汴京城,在汴河大營重新安營!”


    完顏婁室:“好不容易打到這種地步,就這麽放棄了?”


    完顏宗弼搖搖頭:“誰也無法預料這支宋軍是不是如同城內守軍那般頑強,萬一他們裏應外合,我大金的損失可就不止這些了。”


    完顏婁室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


    “可惡,就差一步!”


    他不甘憤恨之下,一掌拍在垛牆上。


    頓時垛牆一角直接碎裂……


    城外汴河大營內,斡魯愧疚無比跪在完顏宗弼麵前。


    完顏宗弼一言不發,隻顧在案前切著一塊半生不熟的羊腿。


    眼看切不動,索性直接徒手硬生生撕下一塊,看了一眼直接塞入嘴裏咀嚼起來。


    斡魯:“四王子殿下,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就差一步便能拿下汴京了,真的就隻差一步!”


    “再給你一次機會?”


    完顏宗弼微微一笑,停下撕肉的動作,起身拿起刀走到他麵前。


    下一刻,刀鋒直接頂在他脖子上。


    斡魯麵不改色,雙眼一片通紅。


    “斡魯,站起來。”


    斡魯順從起身,但始終低著頭不敢與完顏宗弼對視。


    “嗬嗬。”


    完顏宗弼冷笑著收回刀,放在手心裏不斷來回把玩。


    “再給你次機會?我可是足足給了你六天時間,而這六天時間,我大金勇士在你的率領下被宋人打的是落花流水,


    剛我去清點了一下,知道這六天時間我大金傷亡有多大麽?”


    斡魯搖搖頭:“屬下不知,我當時隻顧與宋人廝殺了……”


    “隻顧廝殺?不愧是我大金國的勇士啊,可是斡魯啊,


    那可是三千條人命啊,就因為你一句隻顧廝殺便白白送了性命,你讓我怎麽再給你機會!!!”


    忽然,完顏宗弼情緒失控,反手一刀向斡魯狠狠擲去。


    冰冷的刀鋒擦著斡魯臉頰而過,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伴隨一聲清脆的“篤”在帳內響起,那把切肉的小刀深深紮進了掛在帳口的箭靶上。


    “呼~”


    斡魯還是第一次見完顏宗弼發這麽大的火,隻覺自己呼吸聲都急促起來。


    “抱歉,斡魯,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不是這樣的人,我隻是……”


    發泄後的完顏宗弼,好像茫然無措一樣,走到斡魯身前,張開雙臂拍拍他的肩膀,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抱歉,斡魯,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隻是一想到死了那麽多勇士,我就覺得心裏堵的厲害。”


    “四王子殿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四王子將我軍法處事吧。”


    “不要誤會,我不會殺你的,我,嘶……”


    完顏宗弼深吸口氣,坐回主案前,單手枕著額頭一臉凝重。


    “斡魯,我想靜一靜,你先出去吧。”


    “是。”


    斡魯離開不久,就有下人來報:“四王子殿下,張豫求見。”


    “讓他進來。”


    “是。”


    不多時,一名羽扇綸巾,身著黑色儒袍的中年秀士步入大帳。


    他叫張豫,本是宋國戶部郎中,因為在宋國不得重用,故而在宋金第一次隔河對峙時,便舉家一起,主動投了金人,如今在完顏宗弼身邊當了幕僚。


    張豫見完顏宗弼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輕聲問道:“四王子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完顏宗弼:“先生又何須明知故問,徒勞我心神,唉~”


    張豫聞言,頓時笑著輕搖羽扇:“四王子殿下不必憂慮,在下正是為解眼下困局而來。”


    “嗯?”


    完顏宗弼頓時睜開狼眸,不可置信看著張豫。


    “你有破城之法?”


    張豫聞言,羽扇輕搖:“將軍若用我之計,我大金可不費一兵一卒,輕取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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