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吳郡城內。


    “陛下駕到~”


    伴隨著激昂的呼喚聲,薑夢璿的禦輦在數千中央軍護送下,緩緩駛入城門。


    坐在車廂內的女帝,經曆這一路行程,臉色不是很好。


    自從進入吳地,一路看到了隻有兩個字:


    絕望。


    隨處可見流離失所的災民,到處可見餓死在官道兩側的饑民。


    甚至在半道上,還擊斃了一群以販賣“米肉”為斂財渠道的捕人隊,專門抓捕那些幼童和年未滿二十的女子,隻因她們身上的肉質比較細膩,能賣個好價錢。


    看著那些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一想到她們差點成為他人口裏的糧食時,心中不免升起一絲悲哀。


    直到女帝進入吳郡,雖然人吃人的場景再也沒有見到,但街頭各處還是能見到賣兒鬻女的不堪場麵。


    薑夢璿心情十分沉重,直到馬車進入吳皇宮,看著四周金碧輝煌的宮殿,才找回一絲絲身為帝王的感覺。


    吳地要處理的事比自己想的還要多的多,都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好在出發前,女帝就已經命戶部準備了五百萬石糧食,正在馬不停蹄朝吳地送來。


    相信等這批糧食運抵吳地後,災情定能得到有效緩解。


    女帝從禦輦落地一刹那,沈浪帶兵已在金鑾殿前恭候了。


    “參見陛下!”


    看到自己的夫君,薑夢璿心中不快瞬間一掃而空。


    隻是幾個月不見,沈浪臉上有著一股肉眼可見的憔悴,可見這段時日,他在吳地過得並不輕鬆。


    事實也的確如此,自打下吳郡後,沈浪也沒有閑著,先是讓呂蒙去對付天道盟,再調麴義所部去討伐北方四周負隅頑抗的吳軍勢力,孟珙坐鎮吳軍。


    而自己,親往南境,將殘餘的流寇盡數殲滅。


    期間還重新核實了吳地境內大致剩餘百姓數目。


    可以說,沈浪比任何人想的都要累。


    累到根本沒有足夠時間來整治吳地眼下的窘境,甚至在得知薑夢璿即將抵達吳郡前一日,才匆匆趕回的吳郡。


    薑夢璿十分心疼沈浪,立馬拉住他的手小聲道:“阿浪,這段時日辛苦你了。”


    沈浪微笑搖搖頭:“這種話我們夫妻間就不用說了,請進殿吧。”


    說著,沈浪閃身至一側,招呼薑夢璿進入其中。


    人群中,吳璃戴著兜帽,有些失神地看著眼前這座熟悉的金鑾殿。


    “終於,我又回到這片傷心之地了。”


    她握緊玉手,緩步跟著人群走入殿內。


    ……


    坐在寬敞的龍椅上,薑夢璿心中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經過沈浪的描述,吳地眼下所麵臨的情況,遠比預料的複雜嚴重。


    隨行的葉墨聞言,不由輕歎一聲:“吳地黎民雖然擺脫了吳國君臣的壓榨擺布,但卻也給我楚國留了一個天大的爛攤子。”


    他看向沈浪,繼續說道:“俗話說一澇旱三年,洪澇過後必有蝗災,蝗災過後瘟疫必然盛行,


    我大楚眼下所需麵臨的問題不單是糧食問題,更要防止病疫擴散。”


    薑夢璿:“朕已經召集楚國境內醫官,盡快趕往吳地控製病情。”


    沈浪回道:“陛下,臣已經召集吳地醫師分批次於吳地各州,


    並推行了臨時管控條例,所有人進出州郡必須出示醫護開具證明,


    確保疫病不會大規模爆發。”


    女帝不由點點頭,自己這個夫君看來也早已料到吳地目前局勢,真的無需自己太過操心。


    葉墨也是鬆了口氣,又問道:“如今吳地當務之急就是趕緊設法休養生息,未來數年內,吳地怕是必須得有源源不斷的糧草輸送才能穩定局勢。”


    薑夢璿輕歎一聲:“既然我大楚決定接管吳地,自當盡力為解救此地百姓,再多的錢糧都必須投入進去,並且自今歲開始,朝廷免征吳地三年錢稅。”


    “不可!”


    不想,沈浪卻是直接否決了薑夢璿的決議。


    “陛下,萬萬不可!”


    薑夢璿和葉墨聞言,齊齊露出詫異之色。


    “鎮國公,這是為何啊?”


    沈浪回道:“吳地免稅三年,那這三年吳地的開支必然會壓在其餘各州府的頭上,


    如此一來,三年過後吳地即便恢複生機,難保其餘各州郡也會因為財政緊縮導致民生不殆,此並非上上之策。”


    此話一出,葉墨和薑夢璿齊齊閉嘴。


    的確,每次國朝某地受災,糧草都必須從他處調撥來解決當地困境,免除的稅收也自然會從他地攤派。


    如此一來,很多原本的富庶州縣在連續幾年替災區輸血後,也會導致自身財政緊縮,進而導致治內民生困苦的局麵。


    但不這麽做,受災的地區豈不是永遠無法複原?


    “那你說該怎麽解決眼下難題?”


    既然沈浪敢提出反對意見,女帝相信他自然也準備好了對應之策,迫切想聽聽他的意見。


    “自我經濟降級。”


    不想,沈浪卻拋出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詞匯。


    自我經濟降級?


    這是什麽意思。


    不怪薑夢璿和葉墨有些懵逼,因為他們對此根本沒有一個明確概念。


    沈浪解釋道:“自我經濟降級,打個比方,如今百姓的貨物交易,主要都在繁華的街市進行,


    這在豐收之年自然是沒有什麽大問題想,但若是在大災之年,


    街市受到惡劣環境影響衝擊,物價失控,受難的隻有那些無辜的平民百姓,


    這個時候,最佳的處理方式便是進行交易調整,眼下吳地局勢,任何常規街市調整都無法在極短時間內渡過災荒難關,


    若是無休止的投入錢糧至其中,隻會讓更多的地區遭受牽連,畢竟大家必須明白一個道理,


    百姓繳稅,是想求安穩,甚至讓日子過的更好的,而不是越過越不如意,


    對於吳地這種大規模受災的區域,唯有就行經濟自我降級的處理方式,是眼下最優的選擇。”


    薑夢璿還想在詢問,沈浪卻繼續說道:“說了這麽多,其實所謂經濟降級方式,就是以莊園經濟為主,


    一起渡過這些年最艱難的環境,允許各地莊園主以物易物的方式進行交易,


    直到災情渡過後,再以官府的名義出台恢複街市貿易的舉措,


    到了那時,市場散發的活力必然遠勝以往,而在此期間,


    朝廷非但不用往內部貼錢,甚至每年還能以錢幣來獲取實物充盈國庫,


    不出五年,吳地經濟必然比以往更加繁榮。”


    女帝沉默了,葉墨開始合計起來。


    大約一盞茶過後 兩人再看向沈浪的眼神,頓時有了不一樣的光。


    確實,以街市現在三十兩白銀一石米的價格,百姓是無論如何都買不起的,從楚國繼續源源不斷運糧來穩定糧價,也不符合實際。


    沒有穩定的環境,即便朝廷手裏握有大量無主耕地,也不會有百姓願意耕種,畢竟誰也不敢保證這些耕種的土地最後是不是屬於自己。


    這個時候,以一個莊園為載體,收留其中百戶成為佃農進行勞作,不但可以給他們生計,還能從中收取利益。


    這……


    “他要是我兒子,那該有多好!”


    葉墨心中惋惜不已,自己為什麽就生不出這麽一個妖孽的兒子?


    薑夢璿也是心下歡喜不已,為自己有這麽一個可靠的夫君感到由衷的欣慰。


    其實,沈浪說的自我經濟降級,在龍國甚至世界曆史上就存在過多次。


    遠的不說,就說明末時期的馬妖,就是靠著自我降級的莊園經濟體,渡過了艱難的小冰河時期。


    有人說野豬皮就是個瘋子,屠了遼東大批“漢人窮鬼”。


    其實,不單“漢人窮鬼”,就連滿族的窮鬼殺起來一樣也沒手軟,主打的就是一視同仁。


    之後更是連富人都屠,女真的,漢族,以及生活在遼東各地的高麗人,同樣都沒放過。


    為什麽會這樣做。


    其實很簡單,如果以唯物學史觀來看,野豬皮的目的就是要摧毀市場經濟體係,轉而降級為莊園農奴經濟體來應對名模那惡劣的環境。


    他兒子糖尿極繼位後,托他爹的福,成立莊園經濟體的阻礙已經沒有,這才完善了赫赫凶名的馬群奴隸集團——八旗兵製。


    其實論戰略目光而言,糖尿極比他爹野豬皮差的不是一丁半點,他能把八旗製度完善,真的得給他爹磕一個才是。


    不得不說,馬妖能奪得明朝江山入主中原,這其中或許有很多這樣那樣的運氣因素。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他主動自我經濟降級這點,的確穩定了當時搖搖欲墜的馬妖根本,抓住機會建立一個龐大的馬群團體。


    除此之外,同時期甚至更早的歐洲多出封地,基本施行的也是莊園經濟模式,不少地方甚至一直持續到工業革命爆發前夕,才徹底融入了市場貿易。


    莊園經濟的優勢就是能抗住惡劣環境影響,但論繁庶程度,是無法和市貿經濟相提並論。


    可眼下的吳地,再也沒有比施行莊園經濟更為優良的選擇。


    莊園經濟實行下,確實會過得比以往艱辛的多,沈浪也不指望那些莊園主會有多少良心。


    但相比讓他們活活餓死,或者把災旱擴散到楚國其餘各地而言,要好上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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