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句話問得容兒啞口無言,片刻她才緩緩道:“既然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知道就好。”我又緊著逼問一句,道:“那溫侯之死,也怨不得人。”


    容兒緊咬嘴唇,反問道:“為人子女者,不該為父親報仇嗎?”


    “不是說不該。”我聽得壓言語緩和,便柔聲道:“隻是為了你一己私仇,就挑起這等大戰,死人盈野,不太傷天理了嗎?何況又激起蠻族動亂,那不就是……”衝口就想說出“漢奸”二字,又怕這個時候沒有這個名詞,隻好忍了下來。


    容兒不比呂,高二人,聽我這樣一說,也麵帶慚愧之色,最後道:“我原本也不想這樣,可是二叔自從上次偷襲荊州失敗,已經不得吳侯信任,此番出兵全是他自己的意思。吳侯不願意正麵與劉備為敵,所以二叔才出此下策,挑動五溪蠻反叛。”她說到此處,見我聽得仔細,忽然又語氣一變,道:“你休想在我這知道內情。”


    我本來是想聽她繼續說下去,被她這麽一句話,又頂得死死的,卻聽她又道:“既然我現在已經被你擒住,將軍要想知道,盡可用刑。”


    我苦苦一笑,道:“你要是想離開,隨時可以……”說到這,我心中忽然一動,關興既然能把她私下帶來見我,也大可在戰場上麵睜眼閉眼將她放去,為何一定要帶來讓我處置?難道是…….,我又看她一眼,臉上仍然是冷若冰霜,看不透她的心意,當下歎口氣,道:“呂子明要得荊州,大可再等些日子,我便不能阻止他了。”


    容兒不明白我的意思,詫異的看著我,問道:“你不再助紂為虐了?”


    我正色道:“漢中王乃是漢室宗親,以仁義聞天下,怎麽會是‘紂’?隻是我福薄,不能再為他效力。”我輕撫胸口,又道:“前次‘藏風穀’戰敗,我中了五溪蠻的毒箭,雖然現在用藥物壓住毒性,怕也支持不了多久。等我死之後,你再讓呂蒙來取荊州,我有生之日,職責所在,必要保土安民,不讓東吳兵馬越雷池一步。”


    容兒聽到這,臉上的冰川早已經融化,代之的全是關切神情,又靠上前兩步,急切問道:“你的是傷勢如何?沙摩柯身上有解藥,隻是你中毒已經有這麽多日,不知道還能不能救?”


    容兒焦慮關切之意全然顯露在臉上,我又故意將身體虛晃兩下,輕聲道:“就這麽站一小會兒,就搖搖欲倒,比前兩天,情況又差了很多。”


    容兒聽我這般一說,急忙靠上前,扶著我坐在草地之上,又道:“你先坐一下,等我去見沙摩柯,讓他拿出解藥。”說著就要離開。


    我見她如此絕非作偽,知道她對我仍有情誼,心中大為感動,拉著她的小手,喊道:“等等,你這次故意讓安國抓來見我,是因為擔心我,想見見我是嗎?”


    這話要是在平時,答案就算是肯定的,容兒也不會承認,不過她在沙摩柯軍中已久,素知其毒藥的厲害,無論什麽毒物猛獸,中了沒有他的解藥都不能救活。當下認定我命不長久,便點頭道:“高大哥回營之後,臉上帶傷,說是被你暗算,讓你逃脫了。我怎麽都不會相信,你怎麽可能傷得了他?明明是他故意自己弄傷自己,好為他自己開脫,讓我不怪他。”


    聽到這,我不由暗笑,這你可是冤枉高平了。不過自然不會開口為高平伸冤,又聽容兒道:“後來聽說荊州兵馬傳言,安國中毒不治,你音訊全無。關興武藝何其了得,他都不能得免,你如何能安然無恙?所以我見到安國,就讓他帶我來見你,他還騙我說你沒有事,明明中了毒。那毒藥好厲害,我親眼看見沙摩柯用它,毒死了一頭大象。”說到這,容兒早已經是言語梗塞,淚流滿麵。


    她剛扶我坐下,相距甚近,雖然一身戎裝,臉上也未施粉黛,但容貌仍然清秀美麗,楚楚可人。我哪裏還能忍心再騙她去向沙摩柯道清事情的真相原委?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附到耳邊,低聲道:“安國沒有騙你,是我剛才哄你的。”


    好心向來沒有好報,我將實話說了出來,馬上就感覺一股大力推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後腦恰好碰在一塊堅土之上,頓時頭暈目眩,疼痛欲裂。我一邊揉著腦袋,一邊坐起來,看著容兒又是一臉怒氣地戰在麵前。


    我也顧不得疼痛,笑道:“我不這樣騙你,怎麽知道你的心意?怎麽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我伸手拉著她,又道:“這是善意的謊言,不算錯的。”


    容兒用力甩開我的手,道:“我關心你怎麽樣?我對你好又怎麽樣?可是在你的心中仍然是你的功名富貴最重要.”


    這一句話,頓時又讓我啞口無言,劉備和我非親非故的,對我也未必就有十分的恩義,我幹嘛要幫他這麽多忙?難道真是因為他不停地給我升官,我現在是前將軍,這是關羽在世時候的軍職,在劉備手下算是高幹了.還真有些舍不得放下,我隻好苦笑道:“權勢動人心魄,孔子當年周遊列國也何嚐不是想求得一官半職?我這又算什麽?”


    “既然你那麽喜歡權勢,那為何要替人作嫁?”容兒輕蔑不屑道:“大丈夫若能自立門戶,不比在劉賊手下強?”


    此話險些驚出我一聲冷汗,急忙四周看去,關興和他的親兵不敢聽我和容兒的談話,遠遠地散在四周保護.我見沒有旁人聽見,這才鬆了口氣,笑道:“呂子明還真是不把我至於死地,誓不罷休.這話他叫你說的吧.”


    容兒哼了一聲,道:“這話但凡有大誌的好男兒都能想到,何必要二叔教我?”


    “可惜你不是男兒大丈夫.”我哈哈一笑,又猛然省悟,問道:“是高平一心想要爭霸天下吧?”我見容兒微微一愣,便知道所猜測的不假,複笑道:“高大哥還真是胸有大誌.”


    容兒聽我語氣中大有譏諷之意,乃道:“難道這樣不必你強?”


    “強,強,強.”我一連說了三個“強”字,這才道:“天下三分之勢,早已成型.高平何德何能,還想強插一腳?”


    “有何不可?”容兒又道:“若你能與高大哥聯手,先取了荊州.再西進蜀中,上庸郭淮,漢中魏延不都是你的人嗎?啟時二叔再出兵相助,你取劉備而代之,又有何難?到時候北抗曹魏,東聯孫吳,進可以爭霸天下,成就不世之基業;退可以割據兩川,荊襄,稱王稱侯,這樣不更能滿足你的權利之心?”


    這一席話說得真是讓人熱血沸騰,心跳加速,我狠搖了兩下腦袋,問道:“這些話全是你自己能想出來的?”


    “當然.”


    “將門虎女,溫侯有女如此,也該欣慰安息了.”這些要是高平叫她說的,也還就罷了,若真是她自己心中所想,我倒又是看走眼了,原來還是這麽厲害的一個角色.


    容兒見我一直瞪著她,不願對視,將目光移開,問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搏一博?”


    “我不知道.”


    “你說什麽?”容兒奇道:“什麽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喃喃道:“我不知道剛才是我把你騙了,還是你把我騙了.”


    容兒神色不變,問道:“我剛才騙你什麽了?”


    “沙摩柯的毒藥能毒死一頭大象,我中了毒,又怎麽能堅持這麽多天?”我冷冷地看著她,問道:“你根本就知道我沒有中毒,找沙摩柯拿藥雲雲,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是嗎?”


    “你,”容兒顯得頗為激動,怒道:“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我對你怎麽樣,你還要懷疑?上庸城外,若不上我,你早被劉封喂狗了.”


    “這話倒不錯.”我略微一想,又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對.若我死了,諸葛亮獨掌大權,你們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就是想讓我和他內鬥,才有漁翁之利.你們根本就不相信,我帶上庸一萬兵馬,就救回了荊州.你們低估了……”


    我最後一個“我”字還沒有說出口,臉上已經著著實實地挨了容兒一巴掌,頓時起了五根紅紅的手指印,耳朵“嗡嗡”作響,聽得容兒嘶啞著聲音道:“是,是我低估了你.沒有想到你的心有這麽黑,這麽無情無義.”


    等我回過神來,容兒已經雙手掩麵跑遠,我一時之間還拿不定主意,該追還是不追?就聽見關興在喊:“容兒姑娘,你去哪?咦,你怎麽哭了?”


    又聽容兒大聲喝道:“你給我滾開,不要攔著.”


    難道我真的是無情無義,錯怪她了?這幾年跟人勾心鬥角,生活在別人的算計之中,疑心病自然而然的也就重了。我追出兩步,卻轉念又想,就算她沒有騙我,對我是真心實意,難道我就真的會按她的意思取劉備而代之不成?罷了,我向著關興高聲喊道:“安國,放她去吧。”言罷,重重地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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