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把自己的同胞給吃掉了嗎?”


    一直到離開馬卡德之後,卡羅琳都還在追問西裏爾這個問題。


    “他們確實吃了他們的同胞。”克裏斯汀終於給她解釋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他們在吃自己同胞的時候,已經不再是純粹的他們了。”


    “伊拉裏力亞軍團在馬卡德靠岸後,察覺到了馬卡德的異常,在無法交涉之後,羅威爾·奧博安選擇直麵這座城市汙穢的核心。”


    “他將汙穢都吞納入了自己的體內,將汙穢平攤給伊拉裏力亞軍團的士兵們,隨後率隊返回戰艦上,彼此內耗,以此來消耗汙穢的力量。”


    “隻可惜,他們終究沒法在汙穢的侵蝕之前堅持到底。當我們上船之時,他們的精神已經完全被汙穢所吞沒,一切都隻是為了騙我們進城,以達到同那些城內的汙穢巨人合夥將我們‘吃掉’的目的。”


    “他終歸是做了英雄的選擇,可惜沒能得到屬於英雄的結果。”


    西裏爾的目光落向遠方。


    在這片有著這個文明最悠久曆史的國家的土地上,又有多少人會像羅威爾·奧博安一樣,在終末降臨之際,做出那些英雄的選擇呢?


    “走吧,繼續去聖赫爾科恩特。”


    自馬卡德往聖赫爾科恩特領,隻需要一路沿著奧聖艾瑪人工開鑿的運河“新聖赫爾德萊運河”,便能夠抵達。


    如果是正常旅行,水路當然是更好的選擇。但此時的運河上再無航船,他們也隻能選擇陸路前進。


    他們沿著河邊前進,河水中頻頻有浮屍飄過,一飄便是上百具,死狀猙獰,令人不忍直視。


    這一路,西裏爾等人就沒有見過一個正常的村莊,大多都是一副破敗的模樣。雖然沒有像那些汙穢的源初巨人,但村裏剩餘的活人們也大多是瘋瘋癲癲的。


    或是睡在臭水溝裏,或是隻會嘻嘻嘻地傻笑,在風車下穿著奇怪的衣服祭祀,又或是摟著屍體跳舞……


    一幕幕皆是匪夷所思。


    而幸存的大城市皆是城門緊閉,魔法陣護罩的光芒隔著數十公裏都能看到。西裏爾還以為他們靠著法陣成功庇護住了自己,但靠近了才發現,那城頭上巡邏的士兵,早已皆是幹枯的模樣,如行屍一般行走在城牆上,一個重心不穩就翻下城牆,摔得四肢和頭顱都飛出去。


    “汙穢的浸染……比我們想的恐怕還要嚴重。”


    想來也是,就連他們所能觸及的最南方的馬卡德都已經徹底淪陷,馬卡德往北的區域,又怎麽可能好過呢?


    “但是這裏沒有汙穢的核心分布。”


    汙穢的擴散需要一個類似“核心”的玩意兒,比如菲賽博爾,就是作為黑森林的核心,將大片大片的森林轉化為了黑森林。


    但一直北上兩個行省,西裏爾都沒有感受到,有類似菲賽博爾那樣的感染源存在。那些破敗的村莊、淪陷的城市,都已經是被汙染完的結果,他們被汙染的時間要遠遠早於此時。


    “黑霧。”克裏斯汀給出了答案,“黑霧是丹亞的汙穢傳播的方式,我可以確定這一點。”


    “帕蘭尼亞的邊境起初非常正常,直到黑霧蔓延到了帕蘭尼亞的領土,異變才開始發生。城市受到汙染,人們逐漸失去理智,互相殘殺,隨後出現像那些巨人一樣的怪物。”


    “不過這也能夠說明,丹亞的汙穢此時能夠控製持續汙染的區域依然是有限的。”


    克裏斯汀苦笑著:“至少在我們抵達聖赫爾科恩特領之前,不會受到汙穢侵染的幹擾……這也許算是個好消息?”


    但事實並沒有她想的那麽如意。


    1443年,2月13日。


    西裏爾三人走過了第二個行省,抵達了北上之路的第三個行省,塞洛希爾行省。


    塞洛希爾行省擁有著奧聖艾瑪最輝煌的藝術之都,塞洛希爾——這座城市和這個行省,都以奧聖艾瑪曆史上最偉大的藝術家塞洛希爾之名命名,無論是音樂、美術、建築,還是其他任何的藝術形式,你都能夠在這裏找到濃墨重彩的一筆。


    龐大的“阿提斯特”博物館外形如一頭臥倒的巨龍,收納著這個世界上各種各樣的藝術的痕跡。


    西裏爾本以為,如此重要的城市,至少能夠在汙染之下苟延殘喘。


    畢竟塞洛希爾一座城便擁有足足四座法師塔,每一座法師塔都有頂級的巫師坐鎮。一般的城池的防禦強度或許不足以阻擋黑霧的蔓延,但塞洛希爾的巫師與法師們,應該能有相應的手段阻擋黑霧。


    然而當西裏爾走到這座城門前,看到這座城時,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完全錯了。


    這座藝術之都塞洛希爾,依然如前麵所經過的城市一樣淪陷在了汙穢之下。漫天的黑霧如鍋蓋一樣扣在了這座城的上空,遠遠地便看到身高超過五十米的巨人行走在城中——因為其頭顱能夠高出塞洛希爾那堅厚而高聳的城牆,可以輕易地判斷出其高度。


    魔法陣的光芒倒是依然閃耀著,而且法陣此時也處於發動的狀態。隻是現如今的法陣並非是為了庇護這座城市,而是幹脆地成了黑霧的擴散裝置,將一股股自城中誕生的黑霧推向更遠的地方。


    那四座法師塔也並未倒塌,當西裏爾的意識觸及這四座法師塔時,能夠敏銳地感受到,它們以一種特殊的形式彼此連接,而汙穢的黑霧的發生之所,便在這四座塔之間。


    這四座法師塔儼然是成了汙穢製造的工具,源源不斷地在生產著汙穢的黑霧!


    這些黑霧在塞洛希爾的上方匯聚,隨後像是行軍一般,逐漸地向著北邊的天空移動。


    自塞洛希爾以北,天再無晴空,皆為黑霧籠罩的陰霾。


    “丹亞在上……”克裏斯汀知道這一真相後,下意識地念道,結果被“卡羅琳”嗤笑一聲:“丹亞?祂現在自顧不暇,與其說丹亞在上,還不如多依靠我。”


    如果隻是單純血腥恐怖的場麵,對卡羅琳而言還真的隻是小兒科。但這一路走來、雖然沒有汙穢的直接侵染,但是其潛移默化的精神汙染,讓卡羅琳早早不願承受,此時已經換成了死亡之神特裏斯接管她的身體。


    “特裏斯閣下。”克裏斯汀向她發問道,“這就是被神的負麵情緒汙染的世界,最終的宿命麽?”


    “丹亞掌管著源初,祂的力量是創造的力量。”特裏斯淡淡地回答道,“而祂的汙穢對應的也並非是毀滅。汙穢的力量與神本尊出自同源,祂們的力量的本質都是源初,也是創造,隻是在暴戾與負麵的影響下,汙穢的創造會更加極端。”


    “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我隻能說我不知道。因為在過往可記載、我有意識存在的九個文明紀元中,丹亞從來都未作為‘終末’的主攻出動,最多也隻是輔助一些黑霧而已。”


    “甚至連諾拉的汙穢……也就是已經被他消滅的菲賽博爾,出動的次數也寥寥無幾。”


    “說實話,在諾拉的汙穢被殲滅之時,我還存了一份僥幸心理,期待丹亞的負麵情緒不會蘇醒……”


    “事情的發展總是與我們的理想背道而馳的。”西裏爾平靜地接口道,“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要隨時做好最壞的準備。特裏斯。”


    “什麽事?”


    “這座城內,有一個汙穢的生產源……也就是汙穢的核心,對吧?”


    “你說的沒錯。”特裏斯舉高雙臂仰起頭,那對已經完全變紅的眸子中亮起了魔力的光芒,低語道:“死之目。”


    話音中,西裏爾隻感覺聽到“嗡”的一聲,遠方城市上空的黑霧突然開始翻湧,緊接著一隻巨大的血紅的眼睛自那黑霧中探出,龐大的眸子迅速地掃過塞洛希爾的全景。


    緊接著,特裏斯用力向前一甩頭,雙手垂落,那猩紅的眼中立刻投出一片光影,呈現在西裏爾與克裏斯汀團長的麵前。


    這副畫麵,正是那龐大的眼睛剛剛所掃過的畫麵。自畫麵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四座高塔之間,有一顆如心髒一樣跳動的漆黑之物,不斷地蠕動著,每一次蠕動都會擠出一團黑霧,而後在法師塔的作用下擴散而出。


    “那是汙穢的核心?”西裏爾問道。


    特裏斯搖了搖頭,她眨了眨眼,畫麵迅速放大,集中在了那顆黑色如心髒一樣的事物上。


    西裏爾這才看清,那顆心髒是如薄膜一樣的東西構成,其中依附著淡淡的黑色霧氣。而其最中心之處,則盤腿而坐著一道人影,身著源初祭祀的外袍,似乎在不斷地吟誦。


    “門羅。”特裏斯幽幽說道,“源初教堂傳承,繼承門羅之位的祭祀,在此時也繼承了門羅的汙穢。”


    “坐鎮這座城的汙穢源,是丹亞最虔誠的四位神眷之一,門羅的汙穢。”


    伊諾之門,門羅之壁,希芬平原,白塔利安德爾。


    丹亞以自己最忠誠的四位屬神之名命名自己所創造的體係,將他們與自己創造的世界永久地融合在一起。


    “門羅……他的力量是什麽?”


    “就如同丹亞以他名字命名的牆壁一樣,他的力量是‘隔絕’。”


    “他的武器是一座鐵壁,想要傷到他以及他護衛的人,要麽能夠徹底摧毀他,要麽便翻過他。”


    “所以……他的汙穢也擁有著隔絕的力量?”克裏斯汀問道。


    “如果丹亞的汙穢授予他的任務,是隔絕一切幹擾,專心致誌地製造黑霧的話,那他應該會專心於隔絕一切外來的力量。”


    特裏斯正說著,忽然發現身邊的少年已經一招手,那柄【聖白聯盟伊格沃克】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


    “在擊殺最終boss之前,總是要先斬除他身邊的小boss的。”西裏爾抬起手,看著手中這柄漂亮如藝術品一般的長劍,淡淡地說道,“克裏斯汀團長,城牆能夠交給你麽?”


    “包在我身上。”克裏斯汀沒有任何猶豫,她微昂起下巴,高傲地說著,也已握住了腰間長劍的劍柄。


    “喂,你們……”特裏斯有點傻眼,“那好歹也是門羅的汙穢,你們不會想要……”


    然而沒等她說完,克裏斯汀已經率先抬起了劍。


    女騎士團長緩緩踱步至城門的正前方,每走出一步,身上的氣息便凝聚一分。她身上的氣息節節暴漲著,就連這座安心作為工廠生產著黑霧的城市都為之警覺,那一顆顆巨人的頭顱逐漸地開始向著城門的方向靠攏。


    但女騎士團長並不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她已然走出最後一步,手中的長劍謔地舉起於胸前。


    這一刻,她那之前聚集的氣息,突然完全消散了。


    沒有人能夠看清她到底做了什麽,隻看到她在短暫地豎起長劍片刻後,便又將長劍緩緩垂落。


    接著輕輕噓了一口氣,將劍歸入鞘中,摘下了手上的白色手套。


    而此時,轟隆的震響之聲,才開始傳來。


    那座堅厚高聳的城牆正中央多了一道平整的缺口,像是被憑空抹去了其存在一般。而這道缺口並不隻局限於城牆,其後的街道、建築、甚至出現在這一線上的巨人,都被憑空抹去了這一道豎型缺口的部分。


    一直到其所能接觸的盡頭,那四座法師塔的正中央,仿佛有一塊堅盾落在那裏一樣,此刻正因克裏斯汀不知何時送出的這一劍而嗡嗡震顫。


    這一條路徑,赫然是被克裏斯汀一劍完全肅清!


    特裏斯看向克裏斯汀的目光頓時變了味兒,她知道這個女騎士團長絕非庸手,卻沒想到對方的實力居然能誇張到這個地步……


    如果真讓她麵對菲賽博爾,或許她也能在菲賽博爾身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傷痕?


    特裏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但此時此刻的焦點已經不再是克裏斯汀了。


    而是那名雙手高舉長劍的少年。


    明亮如熾陽的光自劍上匯聚成無邊的光刃,隨著他向著前方用力一揮,斬落在這座城中。


    而後,黑霧被光芒撕碎。


    塞洛希爾的上方,刹那間萬裏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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