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偶的眼睛對上緩緩走來的兩人,暗淡無神的雙眼便湧出了血淚來,怨恨之氣更為濃鬱,絲毫不懷疑要是它能動,肯定會殺了眼前的人。這場景若是換了旁人來看到怕是會嚇得失聲尖叫,但鶴步洲心理素質強大,而銜雪本就是非人類,兩人都內心毫無波瀾。“辛苦你了,把它給我吧。”銜雪伸出了手,浮離欲言又止。活人練偶,靈體又心懷怨恨,這是一個失敗品,並不能當做靈器來用,但卻是那些邪修最愛的殺戮工具。他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問了:“你明知道把她煉製成人偶肯定會成邪器,為什麽還堅持要我練?你又想怎麽利用她來救肖意安?”一個毫無靈氣的凶器,可不適合拿來當陣眼,很容易就會被反噬。銜雪麵無表情,他沒有做任何解釋,而是手一勾,人偶便自動飛到他手中。他垂眸看了眼血煞之氣衝天的人偶,嘴角終於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浮離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便有些激動的質問:“你到底想要幹什麽?”銜雪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再過幾日你就會知道了,不要問那麽多,就算知道了真相,你一個剛成年的鮫人也做不了什麽。”浮離啞口無言,確實,對上他們這種上千年的妖,甚至還有一個不在深淺的上古大妖,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鮫人能應付得來的。“你不會做什麽危害世界的事情吧?”他咬了咬下唇,仍舊不甘心。銜雪道:“當然不會,我隻是想要無涯死。我隻是一隻小貓妖,禍亂天下這種事情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浮離終於還是被說服了,但仍舊覺得不安,總有預感會發生什麽大事。鶴步洲作為普通人弄不懂他們玄學界的事,但也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不像浮離那樣質問銜雪,而是冷靜得可怕的問:“你能把安安平平安安的送回我身邊嗎?”銜雪抬眸,“能。”他說能,鶴步洲便信了,除了相信眼前的妖,他也沒有其他選擇了。他並不想知道銜雪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他隻需要知道肖意安會平安歸來就足夠了。銜雪很滿意他們的識時務,他道:“我需要閉關幾天,閉關期間,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闖進來。”他拿出一枚玉牌,出乎意料的沒有給浮離,反而給了身為凡人的鶴步洲。他也沒說明這玉符的作用,轉身便帶著人偶往地下室去。剛走出幾步,他像是想起什麽來,又側身回頭道:“忘了跟你們說,無涯你們對付不了,既然那國安七區被你說得那麽厲害,不妨讓他們來守著。最好也把龍宮帶上。”什麽大妖需要傾盡國安七區和龍宮的力量?這可激起了浮離的好奇心,他忍不住問:“那無涯到底是誰?”銜雪抿了抿唇,神色不明。“一個……不死不滅的異類。”第59章 無盡的黑暗之中, 時間的流逝與否已經顯得不再重要。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隻知道一醒來就已經在這個空寂無邊的空間裏,渾渾噩噩的, 記不得過去也想不到將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虛無,但內心總覺得空蕩蕩的,好像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我隻想要我的愛人平安……”難掩焦急擔憂的話語在耳邊炸響, 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卻仿佛有石子投進平靜湖麵,激起層層漣漪。他心神震動,想要擺脫現在的困境, 去尋找聲音的主人,可後來卻發現都是徒勞。他根本離不開這裏……挫敗感瞬間將他淹沒, 原本並不覺得在這裏待著有什麽, 可內心一但有了執念,便覺得多待一秒都是滅頂的絕望。誰來……救救我?放我出去啊!“想要自由嗎?”不知誰在說話, 清清冷冷的聲線, 分辨不出性別也也找不到來源,但卻讓即將崩潰的肖意安找到了主心骨。“你是誰?你能帶我出去嗎?”“當然可以。”肖意安以為這是神仙, 但下一秒神仙卻說:“不過帶你出去需要你付出代價。”他想也沒想道:“什麽代價?”主隻要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什麽要求都行。“我要你的身體。”肖意安:“?”要什麽?身體?哪種要?肖意安嚇得抱緊了自己。這可不太好吧?他可還是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男呢, 怎麽能提這種晉江都要和諧的要求呢?他想做一下心理建設矜持一下,結果對方卻不講武德。隻聽那清冷嗓音說:“我權當你默認了。”肖意安大驚。不是!他還沒做好決定呢!下一秒, 極致的拉扯撕裂感席遍全身, 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疼痛。他忍不住吐槽怎麽每次都是這樣?就不能讓他痛快點暈過去嗎?不對,為什麽會想到每次?難道他已經經曆過很多次了嗎?他沒能得到答案, 因為他沒抗住痛暈了過去, 意識也徹底陷入黑暗之中。再次醒來, 卻是被一股子特別香的食物味道饞醒的。香味似有若無,勾引得他饞蟲泛濫。像是十輩子沒吃過飯一樣,肖意安刷一下睜開眼睛,朝著香氣來源撲去,結果卻撲通一下摔進一潭深水裏。深水很平緩,微微溫熱的暖流洗滌全身,像是胎兒泡在羊水裏一樣,他一下就忘記了饑餓感,舒適的發出一聲喟歎。許是實在太過舒服,他忍不住想要伸展一下四肢。伸了伸,毫無動靜。他茫然的想,我好想是想伸手腳來著,我的雙手和雙腳呢?“!”肖意安垂死病中驚坐起,他站起身低頭看去,入目隻有一個半圓弧狀的物體,其餘空空蕩蕩。別說四肢了,他連身體都沒了!怎會如此?!肖意安瞳孔地震,感覺人生一片暗淡。水霧繚繞的湯池裏,飄浮在水麵的黑色光團在撲騰了幾下以後,突然詭異的停住,然後飄起來翻了了跟頭。在空中僵住了很久以後,一下子攤成一塊黑餅,軟軟的滑進了池底。銜雪嘴角微微抽搐,倒沒想到他還能這麽活潑好動。他歎口氣,踩著水麵走到光團入水的方位,彎腰擼起衣袖,長臂一伸,將光團餅子撈了起來,然後晾在池壁上晾幹。餅子自己翻了個麵,幾乎和身體融為一體的黑豆豆眼咕嚕轉一圈,最後盯著銜雪漂亮清冷的臉蛋上。“你誰?”感覺有點熟悉,但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腦子裏一點過去的記憶都沒有,便想著眼前這人是不是認識他。餅子膨脹成球體,咕嚕嚕滾到銜雪腳下,然後整體上揚四十五度角,他眨巴眼睛發出靈魂三連問:“我們以前認識嗎?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為什麽沒有身體了?”他明明記得自己跟眼前這人一樣,都是手長腿長的物種,怎麽就突然變成球了?銜雪蹲下身再次將黑球撈起來,將其捧在掌心裏,清冷的眉眼難得多了幾分溫柔。他語氣淡淡的說:“你是肖意安,剛出生沒多久的先天靈物。你的靈力太低微了,還不能修出人身來。等你以後修為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就能變成人了。”黑球晃了晃身體,隱約覺得他說的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現在的他猶如新生的嬰孩,對周遭一切事物都是懵懵懂懂的。眼前的人給他一種親切感,他下意識認為對方不會是在騙自己。他乖巧提問:“那我要怎麽修煉啊?”銜雪道:“多吸收日月精華就行了。”許是呆呆萌萌的黑球過於可愛,說著話時他忍不住伸手指戳了黑球豆豆眼下方該被稱為臉頰的地方。手指穿進了黑球身體裏,銜雪頓住了。黑球似有所覺動了動身體,然後震驚得球體炸出了細細的光刺:“你手指怎麽跑我身體裏麵了!”銜雪淡定的收回手,“你靈力太低,還不能維持你身體實體化,偶爾變成光團也是正常,過段時間穩定了就好了。”黑球呼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自己剛出生就又要沒了呢。”銜雪悶笑一聲,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三分嚇唬七分真摯的說:“先你這種先天靈物,對那些邪魔來說可是大補之物,外頭不知道有多少魔物等著把你抓走吃了。”黑球又炸出了光刺,貼著他的掌心瑟瑟發抖。像是在迎合他說的話的真假,突然一聲震天巨響,整個湯池水麵牆壁都震動了起來,水麵水花四濺,吊頂簌簌的往下掉著石灰。銜雪神色一凜,對黑球說:“等會兒我會帶你出去,你就躲在我衣袖裏千萬不能出來,不然被抓走了,我可不一定能救你。”黑球忙不迭的點頭晃動,然後咻一下鑽進他衣袖裏,攤成長條狀貼著他手臂假裝自己是一條沒有生命的臂環。銜雪攏緊了衣袖,不動聲色的給黑球套了一個小型的隔絕陣法。他瞬移到了湯池的另一邊,在重重紗幔的後麵,躺著一位眉眼精致的青年。青年禁閉雙目神情安詳,像是單純睡著了一樣,但膚色和嘴唇都灰白得無血色,胸膛不見起伏呼吸,可見早已沒有了生命跡象。這具屍體,正是肖意安的。銜雪垂眸看著青年的臉,緩緩伸出手觸碰,低聲呢喃著:“抱歉了。”話音落下,他的身體逐漸變透明,從碰觸到屍體的手指開始一點點散成光點,然後匯聚到屍體的眉心處。直到光點與身體完全融合,青灰的膚色逐漸紅潤,緊閉的雙眼也輕輕顫動著。大約過了幾分鍾,青年睜開了雙眼,瞳孔不斷收縮成一條細線,當收到極致又恢複成了原樣。青年站起身鬆了鬆骨頭,低喃道:“果然不是自己的身體,可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