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讓顧傾歌亂飛的思緒瞬間回籠。


    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顧傾歌看向如水,“杖責完了,直接讓小祿子安排,把明琴發賣出去,剩下的人該休息休息,今夜大家都累了,院子明日一早再清理就成。”


    “是。”


    “回頭讓金嬤嬤、周嬤嬤給你上點藥,若是不舒坦,就讓郎中瞧瞧,左右祠堂那邊會請郎中,也不費事。這幾日你就歇著吧,不用近前伺候,等養好了再說。”


    如水今日這一下,是替她受的,顧傾歌都明白,她也心疼。


    “奴婢明白。”


    “對了,記得讓小祿子跑一趟藥房,幫我準備樣東西。”


    一邊說著,顧傾歌一邊讓如水附耳過來,她在如水的耳畔,輕輕呢喃了幾個字。


    如水聞言神色一僵,她有些意外。


    半晌,她才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顧傾歌轉身去了銅鏡前,看著銅鏡中自己依舊緋紅的臉頰,感受著身體內的熱浪漸漸平息,卻還時不時的有些難受,但已經不嚴重了,她終是鬆了一口氣。


    整理了下衣裳,確認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顧傾歌才去後窗邊,將窗子打開。


    夜錦梟就依偎在窗邊上。


    “挺厲害啊?”


    夜錦梟開口,語氣裏帶著淺淺的笑意,在夜風中很輕很輕。


    顧傾歌聽著夜錦梟的話,嘴角不禁抽了抽,“睿王爺吹著冷風,依舊堅持看熱鬧,這忍性和耐力顯然更厲害。”


    “如此盛讚,受之無愧。”


    聽著夜錦梟的話,顧傾歌不免失笑,這一瞬的夜錦梟,才像真實的他。


    而不是大家夥兒口中傳的那個暴虐成性,喜怒無常的人。


    “睿王爺,多謝。”


    “謝?”


    呢喃著這個字,夜錦梟挑眉,饒有興味地看了看顧傾歌。


    “是謝我來得及時,帶你離開,救你於水火?還是謝我送你回來,讓你應付了剛剛這一場麻煩?亦或者是,謝我……沒有趁人之危,沒有在你藥效發作的時候碰你?”


    最後幾個字,夜錦梟說得意味深長,攜卷著夜風,似乎都蕩起了一絲曖昧的漣漪。


    顧傾歌聽得懂,也沒回避。


    “都謝。”


    今夜,她幾乎是在一個又一個環環相扣的漩渦中來回掙紮,但凡夜錦梟弱一點,她這邊的狀況,都會是水深火熱,萬劫不複。


    可偏偏夜錦梟將她拉了上來,讓她站在了不敗之地。


    她怎麽能不感激?


    這些事顧傾歌都明白,隻是,那些感激她沒有直白的宣之於口。


    因為,近些日子她越來越相信,太多時候,口頭上的承諾和誓言,都是有口無心,說得天花亂墜,讓人心花怒放,終究不如實實在在地辦事來的強。


    她的感激,也不流於唇舌之上。


    沒那麽敷衍。


    來日方長,以後,她大約還有很多時間去感激夜錦梟,不急在這一時。


    顧傾歌正在心裏琢磨著,就聽到夜錦梟開口,“還都謝?誰家好人感謝恩人,是將人拒之門外,連屋都不讓人進,連盞茶都不讓人喝的?”


    麵對著夜錦梟的嫌棄,顧傾歌聳聳肩,一臉坦然。


    “我家好人就這樣。”


    “是嗎?”


    “睿王爺,夜深了少喝茶,茶喝多了睡不著,睡不著影響身子,影響了身子就容易被蒼神醫懷疑,惡性循環周而複始,有損王爺威名。”


    “還能調侃本王,看來,之前藥效發作的時候,你的腦子也不糊塗啊。”


    一邊說著,夜錦梟一邊盯著沈雲輕眨了眨眼睛。


    眼神曖昧。


    “那你占本王的便宜,還都記著嗎?有打算還嗎?”


    說著,夜錦梟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上麵依稀還殘存著一些紅暈,一點點的,都見證了顧傾歌失態時候的放肆。


    顧傾歌瞧著,臉頰不自覺地泛紅。


    太荒唐了。


    “王爺貴人事忙,我就不耽擱王爺時間了,他日有機會,我一定好好感謝王爺大恩。”


    顧傾歌急聲說道,話音落下,她就伸手要將後窗關上。


    夜錦梟也知道,這守傾苑他不適合多待,顧傾歌這屋他也沒打算進,否則他根本不用請,茶他早就喝上了。


    他本也不是什麽要臉麵的人,不請自來這種事,他做得出來。


    隻是,他到底不想讓自己,成顧傾歌的麻煩。


    以後相處的時間還多。


    他不著急的。


    手撐著窗子,攔住顧傾歌關窗的動作,夜錦梟與她四目相對。顧傾歌臉上的紅暈散了些,人清醒了,也少了之前摟著他一個勁兒亂蹭的媚態,但依舊勾人。


    夜錦梟邪氣的勾唇。


    “你的謝禮,我會自己來討,等我。”


    “好。”


    “莫景鴻的事,要學會放下,錯的不是你,別自己陷在過往裏,懲罰自己。”


    夜錦梟的話,讓顧傾歌心微微顫了顫,這一瞬,她真的覺得,夜錦梟是懂她的苦的。陷在過往裏,懲罰自己,這也許就是莫景鴻口中的畫地為牢。可是,過往十幾載,回憶太多了,想掙脫這片牢籠不易。


    夜錦梟告訴她,別懲罰自己。


    很對。


    頻頻回頭的人走不了遠路,一直陷在過往裏的人注定受傷。


    莫景鴻早就有了新的開始,不管這忘了,他是願還是不願,他都已經走遠了,不會為她停留,這是事實,她的確不該懲罰自己。


    畢竟,她沒做錯什麽。


    心上多了一抹寬慰和釋然,顧傾歌看著夜錦梟,重重的點頭。


    “王爺的話我記住了,多謝王爺。”


    “你最好都記住了。”


    隻意味深長地說了這麽一句,夜錦梟歎息著鬆開了手,他轉身離開,幾個飛身就出了守傾苑,離開了承恩伯府。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顧傾歌腦海裏,都是在嶽氏鬧事的關頭,夜錦梟帶她回來的畫麵。


    他像神隻天降,也像救命稻草。


    不管在別人的口中,夜錦梟是什麽樣的人,可在她心裏,她心存感激。


    他,很好!


    ……


    這一夜,顧傾歌睡得並不安穩。


    也不知道是逍遙仙的餘韻未散,還是心裏頭藏著事,顧傾歌身上燥熱總是散不去,睡得迷迷糊糊的。


    半夢半醒之間,她夢到了許多事。


    有她和莫景鴻的過往,有莫景鴻娶她那日的模樣,也有鮮衣怒馬少年郎的深情許諾,在他與別人的纏歡中支離破碎,片甲不留,更有他傾身壓過來,執拗的低吼,“傾歌,我們圓房,我們也會有孩子。”


    顧傾歌一次次的驚醒。


    每一次醒來,她都被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包裹著,之後再陷入另一場睡夢裏,感受更大的失落和痛苦。


    如此輾轉。


    幾次下來,顧傾歌睡不著了,索性就不睡了。


    她隻穿了件單薄的裙子,去了博古架邊上,拿了香料,又取了鎏金的梅花紋香爐,將香料調好放進去點燃。


    這香是顧傾歌自己新調配的,名叫雪裏驚春。


    用朱砂梅梅蕊,配著丁香、藿香、甘鬆、檀香、牡丹皮,以牡丹蜜調和,十分簡單。淡淡的梅香,伴著牡丹蜜的香氣,哪怕窗外飛雪,屋裏依舊能聞到一股春天的味道。


    這個冬天很冷。


    就像四年前,她父兄戰死南遙關,屍骨被送回來的那個冬日一樣難熬。


    她想早點熬過去,早點見春日。


    她也曾在心裏一遍遍地問,為何南下那麽多人,偏莫景鴻出了事,偏莫景鴻什麽都忘了,讓事情變成今日這樣?


    可哪有什麽答案可尋?


    大約這就是命吧,她和莫景鴻注定有緣無分,注定分道揚鑣。


    她想放下,也該放下的。


    隻是,真的好難。


    顧傾歌靜坐了許久,就那麽靜靜地看著香點燃,香氣一點點隨著薄煙飄出來,四處擴散,直到天將將亮起來,門外傳來小祿子的聲音。


    “小姐,奴才有事回稟。”


    “進來。”


    得了顧傾歌回應,小祿子掀了厚重的簾子,推門進來。


    他一身寒氣,像是怕過到了顧傾歌身上,讓她受涼,遠遠的小祿子就停下了腳步。


    “小姐,姑爺被帶回府了,他的狀況不算大好,主院那位又心疼又著急,還跟外頭的人罵起來了,大門外現在正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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