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研究] 《戰時中東(第二次世界大戰史大全第六卷)》主編:[英]阿諾德·托因比【完結】


    導  言


    阿諾德?托因比


    中東在當前這個時代,早已不復是舊世界最文明、人口最多的地區了,然而它卻在另一方麵重新贏得了它占時的中心地位。1869 年蘇伊士運河通航,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環球航空線路開闢,從那時以來,在基督紀元的第二十世紀裏,中東就成了世界上兩個主要的人口和權力巢中地區之間交往捷徑的必由之路。這兩個地區,一是印度、東南亞和遠東;一是北大西洋兩岸的北美和歐洲。它們是人類生活和行動在地理上的兩極。主宰中東,就是握有使兩極之間直接交往的孔道保持暢通無阻、予以封閉或迫使重行開放的權力;在一場除了原來的歐洲交戰國之外,俄國、日本和美國終不免捲入的世界大戰中,這樣的權力乃是一筆頭等重要的資產。


    1946年夏,法國陷落,義大利參戰,中東戰場的重要性陡增,並且從此以後始終是一個全局安危所係的戰場,直至軸心國部隊全部被驅出北非,而使戰爭從突尼西亞經由西西裏推回到歐洲大陸本土。英國部隊從敦刻爾克海灘撤退以後,義大利在利比亞的屬地就成了軸心國唯一可以在陸上進攻英國的陸軍、基地、盟國、委任統治地和屬地的唯一出擊場地(從義大利經海路前往為它所占有的海外領土,縱使要同地中海的英國海上力量正麵交鋒,但比起進犯全民同仇敵汽、誓死保家衛國的不列顛島來,畢竟還不是那麽困難)。1940年的希特勒和墨索裏尼,自然可以和1798年的拿破崙有同樣的夢想,要把埃及當作一塊跳板,藉以從大陸歐洲由陸路進犯印度;1941年12月,日本參戰,反共產國際公約的歐亞兩洲簽字國大有希望會師印度洋,以便征服象一大串花彩似地佳在印度洋沿岸的大英國協領土。


    這些希望落空了,這在不小的程度上是由於一個人的精神力量,此人就是溫斯頓?邱吉爾。1940年9月5日,他宣布決定從英國給中東的英國陸軍派遣強大的增援力量,這可以說是一項英勇的決策,堪與公元前2211年羅馬元老院在漢尼拔的大軍兵臨羅馬城下之際,派遣羅馬援軍去西班牙的決策倫比;堪與公元622年羅馬皇帝赫拉克利當波斯軍隊已在博斯普魯斯海峽亞洲岸邊紮營之後,親率遠征軍從君士坦丁堡解纜啟航,直搗波斯心髒的決策媲美。這決不是他偶一有之的英姿風發;盡管他的大膽決策立奏奇效,英軍屢戰屢捷,但是在這以後,事實表明,從利比亞擴展到希臘,後來還伸展到烏克蘭的一場大搏鬥中,險象叢生,危境迭現,而邱吉爾的大膽、熱情和關懷,自始至終支持和激勵了中東戰場上的英軍將上。


    軸心國軍隊在利比亞境內的阿拉曼和在伏爾加河畔的史達林格勒幾乎同時轉入不利,處於逆境。在此以前,來自中歐的入侵者,大有從埃及和高加索分頭出擊,會師伊拉克和印度之勢,這光景同公元前207年第二次羅馬—布匿戰爭的危急關頭相仿佛,當年的漢尼拔和哈士德路巴兩兄弟就是一心要從阿普利亞和阿爾卑斯山兩路出師,合擊羅馬。軸心國從此一蹶不振,使中東得以從反共產國際強權國家和它們的對手之間兵戎相見的陰影下脫身。乃不旋踵間,聯合國中的英語國家和俄國之間新的“冷戰”陰影卻又籠罩了中東。第二次世界大戰幹戈未息之時,反軸心聯盟的西方盟國和東方盟國既能利用中東,藉以在德國的東翼攜手合圍,那末,在一代人的有生之年內,第二次把德國征服世界的威脅禳除之後,它們在環球戰線中的這個地段的關係必然立趨緊張。戰時的同盟國家早就發現,把波斯灣西北端同外高加索和裏海連接起來的橫貫伊朗的鐵路線是一條輸送美英兩國物資去俄國的方便的陸路捷徑,繼而又發現波斯首都德黑蘭乃是適處中途的驛棧,便於兩個英語強國和蘇聯的政治領袖會晤;而轉眼間,出於同樣的地理上的原因,它們又不期而然地在這裏狹路相逢,短兵相接,進行“冷戰”了。


    在中東,兩個陣營中的每一方都被對方掐著脖子,這樣說並不是過甚其詞。


    從俄國方麵來說,隻要它的南鄰土耳其和伊朗處於它現在視為冤家對頭的卵翼之下,它就處境危殆:因為,從俄國的觀點來看,伊斯坦堡、卡爾斯,還有大不裏士,這些地方都如同出鞘利刃,鋒尖全部觸及俄國的“軟下腹”。烏克蘭的麥田、頓涅茨盆地的礦砂和工業,還有高加索的油田,目前都是俄國生命力的源泉——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它都有過慘痛的教訓,這些地區都曾遭受來自西麵的德軍進犯、占領和蹂躪。來自南麵的英美海空打擊,同樣可以是致命的,依靠烏拉爾和西伯利亞西部不那麽顯露而危險較少的生產中心的供應,即使可行,至少也是費時多而耗費大。同時,蘇聯的關鍵地區勢必繼續分布在南部邊境地帶,換一句話說,就是繼續處於危殆境地。


    然而,英國在伊拉克東北部和伊朗西南部的石油來源,同樣無法防止俄國打擊的危險;美國也已把自己的命運繫於阿拉伯東北部一處處偌大的企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尚未結束時,美國的石油工業就已委身於此了。英美的飛機固然能夠從伊拉克的基地或者更遠的地方轟炸巴庫,但是俄國的坦克也未嚐不可長驅直入,沿著喜克索斯人戰車的舊轍,或循西徐亞和蒙古騎兵的故道,從卡臘巴赫高地而下。直逼埃及的長河,截斷西方海洋強國從大西洋區域通往印度、東南亞和澳大利亞的捷徑。確實,有那麽些關係重大的戰略利益和經濟利益擁集在申東,為數之多,令人不安,而這一地區用航空時代的新的“全球”標準衡量起來,其幅員又是比較小的。最令人棘手的,也許是位於中東的富饒的石油蘊藏;這些石油蘊藏,形成一長條或多或少連接的地帶,從格羅茲尼和巴庫,經由基爾庫克、胡齊斯坦和科威特,延伸到哈薩,它儼然以至尊自居,全不把人世間的公侯封疆和強權國家(直到昨天為止,這些強國都還是有眼不識石油,隻有彼得大帝是個出眾的例外)的政治界線看在眼裏。這些界線,本來就是幾個遙遠的外交部在中東地圖的紙麵上漫不經心地一揮而就的,那幅地圖對於中東的那些“動力源泉”的所在竟未透露點滴信息,而把人引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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