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陸書院本是由三個陸姓的讀書人一起開辦的,至今已有五十幾個年頭,在涇陽眾多學院中算不上頂好,但因為收費便宜,倒有不少平民家庭將自己的孩子送去念書。


    而十年前,三陸書院的創始人因年紀大了,而恰好,薑盧兩家發生了些許事情,急需樹立自己高尚的世家形象,便出資將三陸學院頂了下來。


    不僅如此,兩家還想出了一係列的措施,比如對於學院中家庭貧困的學生進行免費措施。


    這種舉措無疑是極為不錯的,受到了老百姓的交口稱讚,就連涇陽有名的大儒,黃老都出言讚嘆。也因為這個原因,黃老收了薑佩渝為徒……


    三陸書院的創辦初衷本是為了平民子弟也可讀書識字,收費極為便宜,再加上薑盧兩家這些政策,每年別說盈利,能不虧本就不錯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薑盧兩家曾多次想取消三陸書院的優惠政策,提高收費,但因為礙於黃老,一直沒將此想法付諸行動。


    百般思量之下,一切為了錢看的他們便對夫子們的薪金入手。


    結果可想而知,稍有名望的夫子都紛紛離職,剩下的不是學術不行便是品德不好。


    直到這劉姓夫子前來……


    薑佩雯對這一段描寫記得還頗為清楚,因為她當時看這一段時極為認真,還曾在評論區力挺作者讓女主好好懲罰那劉夫子那衣冠禽獸和薑家,讓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劉夫子名叫劉塵,平時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又較有才學,在三陸書院和學子家中的風評都極好。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人的和善、文雅都是裝的,他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禽獸、畜生!在三陸書院執教三年來總共猥褻侵犯了十來個男童。


    當然此事要爆發要在約莫兩個月後,也就是過年前夕。


    當時張氏已經來到涇陽,並對盧琳玉的父親芳心暗許。盧琳玉因此大為緊張,生怕事情會如前世發生的一樣,於是四處搜集薑家的醜事想讓薑家聲名狼藉,結果讓她意外的和知道了劉塵惡行,想要為自己冤死的孩子伸冤的曹嬸相遇,因此知曉了此事的始末。


    又因為劉夫子和薑佩渝的關係不錯,當初劉夫子進三陸學院就是由薑佩渝介紹的,因此盧琳玉拿此事大做文章。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在這個講究文明禮教的年代,這種事在涇陽掀起了軒然大波,盧琳玉甚至查出薑佩渝早就知道劉夫子有男童癖,也對他的行為有所諒解,但他不僅不加以勸阻,反而知而不報,任由劉夫子繼續做惡!造成了數十名孩子遭難,而曹嬸的兒子張俠更因此死於非命。


    於是,此事一被揭發,薑家的名聲一臭到底,簡直到了出門就被人扔雞蛋菜葉的地步。


    劉夫子這禽獸自然也不會好過,被憤怒的群眾揍的隻剩下幾口氣後,判了個斬立決。


    相比薑家的慘澹,盧家卻是截然相反,女主盧琳玉更是如聖潔的女神般,受萬人膜拜,為她以後在京城往上爬爭得了雄厚的資本。


    當時不少讀者為此憤慨不已,紛紛在書評區留言,為女主盧琳玉吶喊助威,薑佩雯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可是現在想起來,她卻極為惱怒!


    因為——為了在打擊薑家之餘,為自己獲得極好的名聲,盧琳玉處理此事極為高調,不僅布局,在劉夫子侵犯男童時將他逮了個正著,還將那些受害者的名字都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雖然結局大快人心,但那些受害者卻被人忽略了,盧琳玉當眾指出那些孩子的名字,就等同於將他們的遭遇赤裸裸的呈現在大家麵前,如同在他們還在流血的傷口又被人用尖刀再一次剖開,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這種事就算是成年人都有可能無法承受,何況是他們都是孩子!受了這樣的傷害,讓他們如何在以後的人生路上走下去?如何在周圍人異樣的眼神中生活?


    盧琳玉雖然懲罰了壞人沒錯,但這一切卻是建立在那些孩子鮮血淋漓的傷口之上!


    當時她是讀者,這本書對於她來說就是打發無聊時間的休閑娛樂品,而這些孩子在她的心裏就隻是一些名字,一些代號。


    但現在……他們是人!是命!是和她一樣有血有肉,有思想有心緒的生命!


    而這一次,她絕不會像盧琳玉那樣,她要保護他們!


    ——


    轉眼便到了第二日晚上,楓若一臉擔憂的看著薑佩雯道:“小姐,你真要那麽做嗎?”


    “嗯。”薑佩雯點了點頭。


    “可是……”楓若頓了頓道,“不如我們將此事反映到三陸書院……”


    薑佩雯搖了搖頭道:“這事事關三陸書院名聲,若是告訴他們,薑盧兩家最後一定會低調處理,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那劉夫子最多也不過是被解僱而已。”


    “解僱!”薑佩雯冷冷一哼,“這未免太便宜那個禽獸了?我若要做,便會做到底,堂堂正正的為那些受傷害的孩子討回公道,讓那禽獸受到應有的懲罰!”


    “但是小姐,這擊鼓鳴冤,是要挨板子的,這可不是撓著玩的,依奴婢之間,您還是先把寫好的狀子交上去,等著通判大人傳喚,安排時間再審……”楓若還想再勸。


    薑佩雯抬起了手,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三陸書院是薑盧兩家的,這兩家在涇陽也算有頭有臉,衙門中難保不會有人和他們通氣,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為那禽獸開脫,我不能冒這個險!”


    “小姐,你若執意如此,那讓奴婢去告吧……”


    楓若還未說完,薑佩雯便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是,不行!你不善辯,並且對事情始末並不清楚,若是出了什麽差池,那板子白白挨了不要緊,讓那禽獸逃脫豈不是壞了大事。”


    說到這她抬起眼輕輕的笑了笑,雙眼盡是決然和堅定道:“你放心,不過五個板子而已,又不是五十個,我雖然不算皮糙肉厚,但這點還是承受的起!擊鼓鳴冤,上官聽見了必須上堂,上了堂必須立刻審案,我若要告,就要打的他們措手不及!”


    她今天打聽的很清楚,若百姓有冤屈或者糾紛需要衙門裁決的,需要先遞交訴狀上報,接著排期,然後再開審。


    若是有莫大的冤屈,可以擊打衙門外的“鳴冤鼓”,也就是所謂的擊鼓鳴冤。以前在電視上,薑佩雯可見過不少。


    不過在這,規定更為嚴格。


    這擊鼓鳴冤不過是古代的一種告狀方式,無論最後是否成功,告狀之人都必須先杖責五板。也是因為這原因,幾年都見不到幾例去衙門外擊鼓的。


    楓若垂下眼眸,薑佩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狠厲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她的心不由的跳了跳,知道再她心意已決,自己再怎麽勸也不用,便沒有再說,隻是默默的給她準備了一條較為厚實的褲子。


    第二日早晨,薑佩雯早早的起了身,穿了件昨日早從曹嬸那裏拿的一件男裝,是件灰撲撲的襖子,還有幾個補丁。


    今天的她出門時並不像平時一樣素顏,而是在眼底揉了些眉粉,臉上和頸脖上在撲了層粉,讓整張臉白裏發青,赫然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最後把眉毛加粗,讓本來陰柔的五官看上去粗獷許多。


    準備妥當,薑佩雯和楓若交代了幾句,便出了門拐了個彎,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揉亂了頭上的髮髻,再扯了幾縷頭髮垂在前麵,遮住大半邊臉。


    楓若沒有跟來,而是被安排了其他事情,這被告中有薑家,她可不願早早的被人認出來而節外生枝。


    畢竟這是個以孝為天的世界,若是被其他人認出她是薑家的人,難免不會鬧出什麽事端。


    薑佩雯住的地方離衙門處較遠,她走到距衙門還有兩條街時已是巳中(也就是現在的十點左右),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


    薑佩雯見狀解下背上的包袱,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牌子舉在胸前,大步向衙門走去。


    這個牌子是她昨日去找沈遠做的,很粗糙,就是四四方方一個木牌。上麵的字是薑佩雯寫的,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但還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我要申冤”四個字。


    這年頭人們本就沒什麽娛樂,這猛然間看見路上出現個灰頭土臉的小子,舉著這樣的牌子大搖大擺的往衙門走去,頓時呼啦啦的跟了上去。


    就這麽一路走著,快到衙門時,身後已經跟了差不多百來號人。


    中途倒有些好奇的、好心泛濫的跑來問究竟有什麽冤屈,不過薑佩雯沒有出聲,就這麽低著頭,舉著牌子默默的往前走著。


    就這樣,她領著呼啦啦的一大票人來了衙門前。


    涇陽城是知府所在地,所以沒有設定縣衙,審判案情的便由通判負責。


    涇陽的通判姓蒲,為人倒是不錯,判案也算公平,再加上這幾年曆治清明,平日遞狀子告狀的人都較少,更別說這擊鼓鳴冤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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