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尚有許多未知的、幽暗的地下世界裏。


    索羅尼絲在自己的小窩裏已經沉睡了數百年的歲月漆黑的地苔在悠久的時光中不斷生長已經完全覆蓋去了她身子的每一寸表麵――從進入休眠的那一刻起她的內心中就充滿了對於某個人類的憎恨漫長的仇恨之後所有的情緒便化為針對於所有人類的怨念。


    脊背上三處入肉七分的可怕痕跡是由地麵上一直傳遞下來的無形鎖鏈。


    幾百年來那“芒刺在背”的封禁力量將索羅尼絲死死地固定在她狹小的“床鋪”之上因為沉睡著的關係她始終沒有“習慣”這樣的囚禁是以在意識恢複的開始焦躁不安的怒氣已經在她鼻息間吞吐――空氣中頓時充斥了地苔燒焦的溫熱味道。


    無光的黑暗中那一對碩大的紅色眼睛緩緩張開。


    出乎索羅尼絲意料的是這次的蘇醒似乎並不像她想像的那般自然――就像一個熟睡的人類突然從溫暖的被窩裏被拖出來一般――全身上下充滿了讓她睡眼朦朧的沉沉倦意。


    於是那眼睛在昏暗的視線中眯成一線索羅尼絲喉間滲透了自身威壓的威脅嘶吼使得方圓數十米內弱小的生物避之唯恐不及。就在她滿意地低垂下碩大的頭顱、準備再次睡去的時候狹小空間上方滲透下來的青黑之氣卻如同令她最為厭惡的蘭草氣味使骨節裏不由自主地出一陣寒顫脆響。


    “魔數……遠古的……魔力……”猛然抬頭索羅尼絲口中暴怒的咆哮將頭頂無數岩石震碎。聲波的震蕩下傾盆而落的石屑出的沙沙的聲響將那不屬於人類任何種族的語言宣泄般的擴散傳遞:“卑微的魔物乘偉大的索尼還沒有怒離開這個世界!”


    “需要這麽囂張麽?”遙遠的上方似乎是完全無法企及的另一個世界裏傳來一聲冷冽尖銳的輕笑刺耳得不辯男女“你以為你是什麽!?龍族麽?”那聲音遊離不定似乎在躲閃著什麽卻絲毫無損於話語中的譏諷之意:“偉大的龍族可不是用來形容你這樣渺小的存在的……說到底你不過是一隻座騎般的‘翼恐獸’罷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唯一的聽眾、索羅尼絲知道他是對的――所謂的“翼恐獸”四蹄兩翼長尾額頭生有龍晶之石便如同現代公認的西方龍的形態……隻是從人類開始存在的那個遙遠的時代起它們一族就擔任著真正龍族戰士的座騎一職。化身為人的東方上位龍族駕馭著屬下的“翼恐獸”手持龐大而威力無匹的軒轅龍槍在這顆星球上奠定了“龍騎士”數千年不滅的傳說與聲名……


    隻是此時此刻被那人如此稱呼卻是任何一隻“翼恐獸”都無法接受和認同的。


    “卑微的爬蟲!有膽量現身你的存在!”數百年沒有使用人類的語言是以震懾著整個地下洞穴的怒吼顯得有些難以理解――以“索羅尼絲”為名的這隻怒不可遏的遠古巨獸在聽到那樣的話語後強健的後腿猛然支撐站起背後兩對蝙蝠般的巨大肉翼隨即被封禁之釘劃出觸目驚心的血痕――毫不理會卻依舊肆虐的劇烈痛楚更使得她直欲癲狂前爪疾揮動狠狠砸碎了身前丈餘厚度的岩石的屏障地下水轟鳴灌入……


    “沒有那個必要可憐的小蟲子。”這對話的二者似乎都堅持對方更符合“爬蟲”這個稱呼遙遠的聲音隨即開口話語裏有令人毛骨聳然的可怕感受“反正現在的你也不過和這些垃圾般的人類一樣是我手上還說得過去的一個祭品而已……”


    “祭品?”暴怒之中的“翼恐獸”對於這個敏感的詞匯還是突地一怔。


    下一刻先前滲透進這洞穴之中的青黑之氣突然繚繞收縮像有形有質的鎖鏈將“翼恐獸”二十米長龐大的身軀裹起一股巨力狠狠向上拉扯著――隻聽得四處回響的雜音中轟然一聲索羅尼絲被鱗甲覆蓋的頭骨直接撞擊在了頭頂尖銳的石筍柱上。


    隨後比封禁她活動的“釘龍井”、“鎮龍木”更致命的、帶著黑暗顏色的劍光從無邊無際的天空上直刺下來穿越了數裏厚度的大地……


    巨獸可怕的咆哮聲在陰暗的地下洞穴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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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裏之外龍穴正上方的地麵上與“翼恐獸”索羅尼絲相同的感受浮現在每一個在場的生者心間――悄然而立的、葉天然的肉體上無垠無際的青黑色光暈成水紋樣向外擴散著與水中漣漪完全相反的是這青黑色的波光卻有著黑洞一般強大的吸引力。


    力量的蔓延甚至已經波及到了方圓四裏內原本完好的高樓大廈、懸浮道路。


    以那傲然的男子為中心連空間也似乎正向著內核塌陷了下去。


    短短數次呼吸的時間裏地麵廢墟中無法計數的岩石碎片、矗立在血色中的金芒和“十字架”以及天空中糾纏一體的黑、白、青三色的光芒通通在無法抵禦的力量下向著一切事物的中心靠攏著隨後被葉天然那一身沒有絲毫反光的黑色衣衫吞噬……


    凱雷斯的靈魂作用下他分明就成為了一個活生生的、存在於地球這顆“狹小”星球上的黑洞……不去分辨任何的對與錯也不去苛求一切的善與惡――他所做的隻是將所有的事物通通吞噬下去通通歸於世界誕生之初單純的一元空間。


    這便是邪皇無上魔訣――“九闕真魔慟”七闕第四慟――“魔噬此生”!


    強大無匹的萬有引力之下即使是“魔師”鬼夜這般違逆常理存在的絕世強者也不得不暫避其鋒。他一襲黑袍背後六對墮天使羽翼疾拍打旋舞在葉天然軀體攪動的波光中跌跌撞撞勉強維持著同“黑洞”之間的距離。那由黑色羽翼上流傳出來的光明與黑暗在“黑洞”的陰影下渺若遊絲扭曲光的空間裏看不見一絲實際存在於人間的顏色。


    反倒是邪皇力量守護下的陸子建、雷越與離萼二人一魅如同處身與台風風眼的平靜之中沒有向著葉天然的軀體墜落……隻是那被四麵八方均衡拉扯的撕裂般的痛楚也並不是那麽好受的――陸子建已咬破了唇角一絲血跡在颶風中迅飛散不見。


    “切……比想象的還要強大很多……”自顧自的低語下“魔師”鬼夜陰影下單薄的唇微顫懸停在原處的身形向著中央猛地沉下了半尺隨後穩定下來――這半尺之間消耗的魔力迅凝結為鬼夜指尖閃動的印記、口中低吟的咒語。


    望著下方比水麵更混亂搖動的視覺信息他口中那非人類的語言冷漠如初:“oedheforsgemeteketotduhaepowdute……”


    數百米外毀滅坑的一角高聳於坑底之上“天空塔”頂端比先前奪目千百倍的純青色光芒四射開來又飛轉匯聚成兩丈餘粗細的巨大光柱向著凱雷斯的方向無聲落下……由遠古文明遺留與世的禁忌武器――“凱斯基拉姆特”――在人世間相隔萬年的無聲咆哮頃刻間落滿了慘白與血色交織的這片大地……


    兩種極致的力量在撞擊的同一時間就歸於泯滅……隻是那湮滅的反應竟將觸及的一切事物都規劃在內仿佛有不屬於這顆星球的強大颶風在一刹那間將地麵劃為粉塵青黑波光搖曳的時候成階梯狀的碎片開始向著地心陷入……


    沒有人看到“魔師”鬼夜那罩帽下的麵容隱隱地失色……


    這所有毀滅世界似的景象一直持續到某一時刻時間在忽略許久後回歸的某一點。


    那一刻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極為縹緲模糊的因為在他們的記憶裏“魔噬此生”開始運行威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一世那般的漫長。以至於在那一刻之前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從死亡的邊緣處某個身影義無反顧地投身進那毀滅之中……


    直到那一刻來自另外一個空間似的光幕背後被扭曲的葉天然軀體的景象在常人難以察覺的一顫之後歸於平靜。銀的男子靜靜邁過荒蕪的大地穿越光幕出現後的時刻“天空塔”上神級武器放射出的毀滅之光也突然消失。


    “……kadiyed。”終結的命令在葉天然口中霎時消逝染了那一頭奇異色少年抬頭仰望著天際難以窺視的一抹魚肚白齒間低低的歎息也被未盡的旋風模糊不清“……或許我也沒有資格對你說可憐二字……隻是對於那些曾經和過去的記憶……我早已經不再抱有被稱為‘幻想’或者什麽‘希冀’的情感了……”


    在他橫抱著的懷抱裏有身材玲瓏的女子垂手安眠著身上黑色的長鬥篷覆蓋那殘破的身子――冰藍色的梢遮掩女子纖長俏麗的睫毛邊未散的淚水閃爍著人世間不應有的醇美光澤隻是那液體應有的溫度卻是漸漸冰冷了下去……


    “葉天然你!?”陸子建凝視著麵前的少年在咬牙忍痛的時候還來不及思考看到的一切。隨後他立即將頭偏向一邊雷越與離萼相依偎的方向。


    因為雷越口中無法掩飾的驚訝已經道明了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龍華隊長!?”


    “她就是魔術師?”陸子建有些疑惑地望向葉天然用了詢問的眼神。


    少年低下了仰視的頭顱側身看他突然輕輕一笑:


    “許久不見了阿建……”葉天然的話語裏有一種陸子建近來一直感覺不到的東西“從那天你刺了我之後很有報複你的欲望呀……”


    “你……真的恢複過來了嗎?”陸子建終於聳聳肩膀詭秘笑道“該不會想告訴我你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個月前……我失去意識跟你過招的時候吧?”


    葉天然卻是低下頭去望著自己懷裏的女子:“確實如此……又有什麽不好的呢?”


    陸子建不由地皺了下眉:“我說主你這個樣子也可以叫恢複過來了?”即使稱呼的是昵稱他的語氣還是相當的不客氣臉上略有凝固的笑容裏帶著偏邪的銳氣。


    “你還是這樣咄咄逼人嗬……”輕笑之中葉天然習慣性地稍稍側頭。此時在他的身上黑色無光的長衫襲舞全身上下竟有一種蔚然古風的飄渺氣質他的每一言一行都似乎帶了來自久遠的過去的、經曆了無數時光沉澱的、某種洗不去的印記。


    目光微闔葉天然已繼續道:“想來再沒有比火焰的力量更適合你的了……非要這樣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熾熱將自己一寸寸灼燒進他人的內心裏傷或被傷都無怨無悔……麵對記憶裏這樣的一個你的時候我總是會覺得自己活著有太多的顧忌……”


    “不過也因為有你這樣的一個朋友……”偏頭微笑――同樣是微笑此時葉天然臉上的笑容卻有著明媚的光彩“才能讓我經曆作為一個人生命中最絢爛奪目的部分……”


    “你腦子被雷劈了!?秀逗了!?”陸子建將手中奇槍往肩頭一橫目光示意著一旁紋絲不動的鬼夜絲毫不受葉天然身上氣質影響地打斷道“這種挑戰最終boss的情況下跟我玩裝深沉是吧下麵是不是要犧牲自己成全兄弟我啊……”


    “靠真想馬上狠狠揍你一頓我很少這麽真誠的說……”輕輕將懷裏失去了生機的美人放在地上抬起頭來的葉天然收斂了眸光中一絲悲傷終於忍不住笑罵道“要我犧牲自己成全你這種混蛋……再等一千年吧。”


    “切……”陸子建心情好的一點也不給他麵子“要靠你這種遊戲白癡我幹脆自殺算了……不過……”抬頭挑釁似的望向鬼夜他的語氣有狡猾的味道“你就不能遲個兩、三分鍾再清醒嗎?我看這家夥剛才也撐不了多久快掛了……”


    在陸子建的口中似乎這漫長的夜晚生的一切都如同一場遊戲一樣……不確切的說似乎在他的心裏整個的一場人生也不過是他肆意放縱的遊戲……


    “我也很想快點掛了這個麻煩的家夥……”葉天然環抱雙臂望向身後邈遠的天空――天幕虛無地一晃之後漸漸從百米外有兩道影子飛接近――葉天然的目光隨後微微黯了下那語氣再次蕭瑟起來:“隻是有個人不想那樣罷了……”


    那個時候連最熟悉他的陸子建也沒有覺葉天然的目光所向並非是掠來的二人而是遠方視線被層層高樓大廈遮擋的某處……


    在那裏靜康大廈殘破的峰巔有一大一小兩道白影同樣靜靜地凝視著這裏的方向。


    “姐姐你真的不過去嗎?”孩童清脆的嗓音在淩晨的冷霧中響起。


    “嗬嗬……不用了……”隨後的回答是淡淡的年輕女子的聲音僅僅那聲音便恍若天地間一枝悠然綻放的蘭說不出的清雅動人――


    “姐姐的想法即使不開口去說……他也完全的明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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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幻雪也曾經設想過自己會在怎樣的情況下和葉天然再次相遇。


    甚至於在和強浩攜手來此之前她還曾記起葉天然那一天最後對她的笑容。


    隻是她從來沒有想象過再見到葉天然時他是那樣的一襲黑衣矗立與大地一片張揚而殘忍血腥的紅色中臉上卻依舊是在風幻雪看來完全屬於“無所謂人命”的“微笑”――幾乎在一刹那她就產生了一種“他已經完全變成了邪皇”的判斷。


    同時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拔劍戰鬥――手指觸及腰間那冰冷的劍柄的時候風幻雪才恍恍惚惚記起風家早已經回歸邪皇屬下“四邪將”的地位……有那麽一瞬她完全是手足無措了隨後在自己胸腔之中早已經冰封的、本屬於燦爛年華的女子心扉裏某種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喜悅的情感流過……


    “還以為可以忘記的呢……”朦朧亮起的天光之下葉天然低聲自語的聲音不知怎麽被風吹起掠過女子耳畔無聲蕩漾開“偏偏留在心裏……就像萬年不化的冰……”


    隨後那一聲飄緲的歎息竟有心碎的脆弱感覺讓風幻雪心中輕輕一疼:


    “可是也一樣的再也無法保有那份希冀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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