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和季桓, 還真沒有猜錯。


    早在齊王突襲南屏關,告破,消息傳回冀州時,衛詡便評價:“齊王智勇雙全,雄才也。”


    齊王雄才,對於安王來說並不是個什麽好消息。他和魏景乃死仇, 對方已雄踞半壁江山, 而他隻占下半個冀州。


    若等魏景取下豫徐兗再北望冀州時, 他才考慮對敵, 那就太晚太晚了。


    安王早有提前動作的心思, 但暫限於距離遠且無良機,他一直緊盯著豫州戰場。


    他終於等到一個良機,望原大戰, 楨泉徐州兩軍大敗, 王吉率萬餘殘兵狼狽逃竄。


    他立即率軍南下, “借”了兗州北。


    有好處但他吃不完, 遂賣了個好給現階段需交好的盟友周洪, 二人結伴南下。


    不費吹灰之力, 得了一大塊地盤,但事情遠沒完。


    “齊王取了徐州後, 必北上兗州。”衛詡斷言。


    地盤是趁機占了,但若守不住且損兵折將,那將毫無意義。他緩緩道:“徐州得之,兵臨黃河, 非難事矣。”


    徐州,乃兵家必爭之地,地處南北之間,不管北方伐南,還是南方伐北,它都是一個重要的軍事跳板。


    如今南方一統,齊王兵臨豫州,其勢已成,若再被其得了徐州,這被大大小小勢力割據的北方危矣。


    衛詡看向安王,緩緩道:“上策,中原及北方諸勢力合軍一處,對戰齊王於其取下徐州之前。”


    冀州,周洪加安王,麾下共三十萬大軍;幽州甘元,麾下十五萬大軍;徐州濟王有二十七八萬;青州王吉近十萬。


    另外還有並州,並州比前兩年的冀州還要混亂,大勢力無,但中小勢力足有十來二十個。這裏遊說一下,未必不能拚湊個十餘萬兵力。


    百萬聯軍,共伐齊王。


    此乃最大可能,也是唯一上善,可擊敗甚至殲殺齊王的戰策。


    望原大戰後,遊說時機已成熟,也是聯軍最好的時間點,否則一旦齊王取下徐州,隻怕晚矣。


    安王“霍”一聲站起:“沒錯!”


    他臉色漲紅,額際青筋跳動,麵容看著有幾分欲噬人的猙獰,“謹之所言甚是。”


    安王毫不猶豫,立即連續親筆十來封書信,點了郭淮薑信張平等臣,分別出使並幽青徐四州。


    提起濟王,昔日飛揚跋扈的赤袍少年立即在眼前閃過,安王忍不住皺了皺眉。


    一個生母高貴,自幼驕橫從不收斂;另一個生母卑微,還得仰人鼻息。濟王打小就看不起安王的,他還嘲諷欺壓過後者。這兩人關係實在不怎麽好。


    “叔禾,你見了濟王後,務必陳明利弊,促成結盟。”


    但所有的舊日不和,如今都皆可暫退一射之地。濟王兵力雄厚,不可或缺。故而,徐州安王點了最才思敏捷的郭淮去,並特地囑咐一遍。


    稍候,他還會傳信儲竺。


    郭淮肅然拱手:“某必不辱命!”


    “好!”


    ……


    郭淮日夜兼程,穿兗州,渡合水,在第四天清晨抵達豫州下邑,求見濟王。


    濟王頗不喜安王,同是宮人上位的母妃所出,安王這唯唯諾諾的模樣令他厭惡。這幾年他倒明白了原因,但印象已深無法改觀,且他極不恥這種認賊為母兄的發展方式,鄙夷有增無減。


    是儲竺勸了他:“殿下,無事不登三寶殿,如今徐州大敵當前,或有禦敵契機未定,見見何妨?”


    “既如此,那就見見。”


    濟王端坐上首,看郭淮被引入見禮,他挑挑眉:“聽聞安王新妻即將臨盆,你家主子不在河間等待新世子降生,遣你來有何事?”


    當日安王拋棄妻子,獨身逃出京城,後又娶妻高氏穩立冀州。是夠當機立斷,但也挺招人詬病,極欣賞者有,但鄙夷的也不少。


    濟王一照麵就提了“新妻”“新世子”,言下不無嘲諷,郭淮頓了頓,拱手笑道:“我家主子在兗州,特地修書一封命在下麵呈濟王殿下。”


    書信呈到濟王麵前,濟王不甚感興趣地瞥了眼,但還是打開了。


    “逆王挾五十萬雄兵北伐,其勢之大,無人能比。若不盡早擬良策驅之殲之,中原乃至黃河以北諸州,危矣!”


    郭淮肅然拱手:“拒敵之策,唯有聯軍!”


    “聯軍?”


    本漫不經心的濟王倏地坐直身體,郭淮猛邁進一步,高聲道:“逆王之脅,已迫在眉睫,我家主子已去信並幽青三州,濟王殿下當三思而行!”


    郭淮跟隨安王多年,早知濟王驕橫傲慢,也不用尋常法子苦勸,而是單刀直入,簡明扼要陳明所有厲害。


    “逆王已穩坐豫州,明日劍鋒所指,必是徐州!”


    在場的所有徐州臣將,俱麵色一沉。


    濟王垂眸思索,看了郭淮一眼,不置可否,隻讓把人帶下去。


    他固然不喜安王,隻是聯軍與否,卻是現階段一個極其重大的軍事決策,他不得不鄭重考慮。


    一屏退郭淮,他立即召諸臣屬部將齊聚議事廳,商議此事。


    “殿下,某以為聯軍乃上上之策!”


    儲竺昨夜就接了訊,他自是不遺餘力推動聯盟結成,“霍”地站起:“齊王馬上就會征伐徐州,其兵力勝我足足一倍啊,擋之極艱。一旦有失,徐州難保。”


    “此時若能借諸侯之力,大善也!”


    儲竺出發點是私心,但不得不說,他所述都是實情。作為齊王的下一個目標,徐州已無法避免戰事,能將北方諸勢力都綁上戰車,是解目前燃眉之急的一個最好法子。


    在座諸臣將,附和者眾。


    濟王看向楊舒。


    楊舒已沉思良久,見濟王看來,緩緩點了點頭。


    ……


    中原北方暗潮湧動,後方的酈陵卻風平浪靜。


    邵箐是二月中旬接到魏景家信的,他在信上提起公務之事,說自己很思念妻女,但姁兒還小,也不知出門好是不好。他苦惱,詢問她的意見,又道,若她欲攜女兒來,切記先谘詢顏明。


    姁兒十個月大了,是個康健活潑的小寶寶。其實吧,邵箐覺得出門不是什麽大事,畢竟不算太遠,氣候變化不大,況且她家這條件,也不可能讓孩子吃什麽苦累。


    一個舒適的地方,挪到另一個舒適的地方而已。


    問顏明,顏明更表示孩童不能過分嬌養,連風都不敢見,房門都不敢出,有害無益。姁兒很健康,無妨的。


    邵箐就放心帶著女兒同行了。


    穿過南屏關,抵達豫州,一路往平陽而去。


    “等會就見到阿爹啦,姁兒高興不高興呀?”


    平陽越來越近,邵箐歡喜,抱著女兒笑道:“等會兒,姁兒記得要喊爹,知道不知道?”


    姁兒爬到飛快,擺弄玩具模仿動作靈活得很,能聽懂一些母親的話了,情緒也日益豐富,但分離兩個月,她已經將自己老子忘到腦後了,全靠邵箐日日教她喊“爹”,才學會下來。


    這小丫頭,一個多月前,就會模糊喊人了。


    “躂!”


    她高聲喊了一個不大標準的“爹”,“咯咯”笑著。


    母女笑語嬉戲,忽一陣急促的馬蹄由遠而近,邵箐早得訊魏景親自出迎了,她一喜忙掀起車窗簾子,果然前方塵土飛揚間,一劍眉長目的英俊男子疾馬而來。


    魏景!


    她雀躍,遠遠的,夫妻目光交織,歡欣喜悅。隻等他再近前一些,邵箐卻不敢繼續掀簾子了。


    她懷裏還有個小的,這疾馬揚起的塵土可不敢叫撲進來。


    邵箐收回手一會,馬蹄聲越近,未停,車一沉,車簾掀起,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現在眼前。


    “夫君!”


    她歡喜迎上,被摟進一個熟悉的胸懷,薄唇印在她的眉心,一雙深邃的黑眸洋溢著喜意。


    “阿箐,……”


    “啊啊!”


    魏景的話未曾說完,卻被姁兒高聲打斷,母親和陌生人親昵讓她危機感大盛,她癟著小嘴瞅了瞅對方,忙伸出小手推了推他。


    推罷,又支起身體,把小胖臉湊到母親唇畔。


    “涼~”


    邵箐親了親她,笑道:“這是爹呢,娘不是告訴你咱們來找阿爹嗎?還不喊爹。”


    爹?


    很熟悉的字眼,姁兒瞪大一雙酷似母親的杏眸,好奇瞅著父親。


    魏景歡喜又難受,他閨女都不認識他了。


    他俯身親了親她:“姁兒,我是阿爹呢。”


    嬰孩對母親的情緒是最敏感的,母親笑語盈盈,姁兒也就不排斥了,邵箐哄了一陣,她就衝魏景喊了一聲,“躂!”


    魏景心花怒放,接過閨女重重親了又親,“嗯,嗯,阿爹的好女兒!”


    姁兒怕癢,“咯咯”笑著,魏景著意逗她,哄閨女又喊了好幾聲。


    男人低沉的笑聲,小女嬰“咯咯”脆笑,大約是天性,父女很快鬧成一團,樂也融融。


    邵箐含笑看著。


    馬車緩緩前行,往平陽城而去,此時她滿心歡喜,以為這回夫妻父女之間,怎麽也得小聚些日子。


    但接近平陽城後,她發現似乎有些不對。


    氣氛很緊張。


    疾馳的哨馬進出不斷,不斷有小股的軍士匆匆而過,戴甲整齊,神色肅穆。


    剛剛才取下豫州四郡,不是正處於間隙調整期嗎?


    怎麽回事?


    “阿箐,我隻怕暫無法多多陪伴你和姁兒了。”


    邵箐看向他。


    “安王遣使並幽青徐,聯合濟王王吉周洪及並州十一勢力,盟軍八十萬,伐我。”


    濟王答應了安王,王吉也是,並州也有大半軍閥應承此事。因魏景虎視眈眈,結盟極迅速,各家已經動了起來。


    由於幽州甘元的裝聾作啞,與安王預期的百萬大軍有距離,但也不少了。


    足足八十萬。


    魏景眸中笑意未褪盡,聲音也輕緩,邵箐聞言卻大驚失色。


    “怎麽會這樣?”


    怎麽就突然聯軍了呢?


    八十萬盟軍,對陣魏景五十萬南方軍,足足多出三十萬大軍。


    她心亂如麻,本來這一州一州打過去很穩妥的,無人兵力能及得上魏景,他謀臣不缺兵多將廣,征戰經驗又極其豐富。


    可,可現在……


    八十萬大軍,差不多整個中原及北方都聯合在一起了吧?


    “這安王!”


    邵箐心亂如麻,連聲痛罵安王,魏景一把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


    “盟軍雖兵多,然各有其主,這不如我,你別怕。”


    他聲音沉穩,神色平靜,黝黑深邃的眸底深處,閃爍著一種熠熠的光芒。


    戰意昂揚。


    在確定了這個消息後,他非但不懼,反而又一種鼓灼在隨血液奔湧,衝刷著他血脈。


    這是一場風雲色變的對戰。


    然卻也是一場決戰。


    此一戰,足可定乾坤!


    魏景不是第一次麵對類似的大戰。第一次他年不滿及冠,痛擊韃靼,教後者二十年內無南侵之力;第二次,他一舉破朝廷六十萬圍剿大軍,教後者心膽俱裂,再無犯他可能。


    他渾然不懼。


    “阿箐。”


    魏景聲音依舊平靜,微微昏暗的車廂中,幽深的眼眸閃過一抹誌在必得的厲光。


    “此戰若勝,大局即定。”


    並冀青徐兗,五州盡歸他手。


    而司州,屆時不過他囊中之物,探可取之。


    將仇人千刀萬剮。


    這大楚江山,也將悉數易主。


    作者有話要說:  定乾坤之戰,難度很大,會比以前都難打啊,魏同學加油!!


    周末又來啦寶寶們!我們明天見了嘿嘿,麽~ (/≧▽≦)/


    還要感謝下麵給文文投雷的寶寶噠,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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