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衝至轅門, 仰頭一看,果然有個孤零零的瘦弱小少年正懸於道口。


    距離頗遠,又冷雨黑夜,但魏景視力極佳,隱隱能看見少年的輪廓。


    數年沒見,變化不小, 但五官仍在, 正是傅沛。


    上方傳來安王恨毒高喊:“看清楚了吧?”


    肯定是看清楚了, 這傅沛說不得能充任護身符, 他隨即命人收起。


    隨風飄蕩的瘦弱少年不見蹤影, 黑黝黝的山巒上分不清何處是怪岩?何處是樹影?夜色中隻回蕩著安王肆意的大笑聲。


    “平城距酈陵千裏之遙,聽聞邵氏身懷有孕,也不知是否能經得起路途顛簸?”


    魏景目眥盡裂:“魏平!你該死!!”


    ……


    魏景確實恨不得立即將安王碎屍萬段。


    他也不是猜不到安王此舉何意。


    但涉及妻子安危, 他心急如焚, 容不下半點耽誤, 當即翻身上馬。


    “諸將聽令, 明日按計劃合圍, 不得有誤!”


    “殲滅安王殘軍, 立即攻占靈城及曲陽北,將曲陽郡盡數拿下!伯言, 後續諸事交由你總領,若有變,可便宜行事!”


    至翻身上馬,一連串命令已下, 魏景一提馬韁連連揮鞭,往回狂奔。


    安王已潰敗如斯,戰局大定,大勝取曲陽郡已是毫無疑慮之事。他暫離,其實也無妨。


    但其實即便沒有大勝,魏景也毫不懷疑自己的行動。


    他此生,最重要最不可錯漏之人事,獨一而已。她若有失,他存於此世,還有何意義?


    複完仇,當隨她而去。


    還記得昔日取漢中郡時,因邵箐被勸說答應以身誘敵,魏景就曾對心腹們暴怒言,他寧願舍棄戰機,亦不教妻子置半分險境!


    “她與複仇,同等重要。複仇可再尋良機,而她若有損傷,將不可再追。”


    這話言猶在耳,也確確實實是魏景的心聲。如今並不需要舍棄戰機,但他未想過自己的妻子還真要遭遇險境。


    孟氏!傅芸!


    這兩個人名從唇齒間咀嚼過,化作騰騰怒焰焚化心肺,他欲將此二人千刀萬剮!


    隻是再多的怒恨,也掩蓋不了心中的恐懼。


    是的,他恐懼,他怕孟氏二人用身份遮掩施以詭計,他更怕王經等人一時疏忽,沒能護住主子。


    他妻子還懷著身孕!


    心髒緊縮成一團。


    什麽孟氏傅芸,什麽安王衛詡,他統統都顧不上,一心隻祈求,他妻子安然無恙。


    希望韓熙趕回時,那二毒婦尚未來得及作甚!


    從來沒有一刻深切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鞭長莫及,唯一可做的竟隻能是祈禱!


    寒風卷著冰冷的雨點,橫著拍打在他的臉上,順著下頜滴在前襟,卸下重甲的魏景渾身濕透,隻他絲毫感覺不到寒冷,隻連連催動戰馬,以最快的速度狂奔。


    阿箐,等我!


    ......


    前線疾風暴雨,後方卻一片平靜。


    邵箐近日要關注的,還添了傅皇後母子和傅竣水陸道場一事。


    十一月初,本是傅皇後生忌,她也是近日才知道,傅皇後生忌的次日,就是傅竣生忌。


    這姐弟二人,生辰就一前一後緊挨著。


    孟氏要給傅竣做水陸道場。


    原來時下,水陸道場是逝者標配,隻要有些家底的人家,親人去世都會給做的,超度亡魂。


    尤其是橫死的,更會做足三年。


    邵箐有些汗顏,傅皇後和皇太子一家都沒給做過。


    魏景不信佛,她也不信,這幾番巨變的,祭奠雖然每年有,但兩人誰都沒想起這事。


    孫氏篤信佛法,聞言也是訝異:“這怎能不做?”


    不過閨女和女婿這些年顛沛流離多有不易,又是年輕孩子自己張羅著過日子,沒想起來也不能責怪。


    她忙道:“快快補上就是,想來娘娘和殿下並不會責怪。”


    得,那就趕緊補起來吧。


    這些事情也不需要邵箐操心,她喚了寇玄來,讓他把原來的祭奠改為水陸道場便可。


    現在早不複從前那種偷偷祭奠的時光了。自魏景公布身份,不管傅皇後的生忌,還是傅皇後母子的水陸道場,對於益州諸官吏世家來說,都是一件大事。


    除非必須堅守崗位的,所有人都會到場,更有很多為表哀悼和虔誠者,提前幾日就開始齋戒了。


    邵箐聽聞眨眨眼睛,呃,她就不齋戒了,沐浴倒可以有。


    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如今正是要營養均衡的時候,想來傅皇後和太子若在天有靈,必不會見怪的。


    “你多吃多睡,娘娘和殿下就歡喜了。”


    女婿征戰在外,孫氏每晚都陪伴女兒都睡下才回去。邵箐躺在床上,她扯被子給蓋上,又命平嬤嬤把熏籠的炭火挑旺,再抬近一些。


    “明兒去金泉寺,你正該早些睡。”


    沒有停靈,法事當然在寺院做。這次道場就選在平城西郊的金泉寺。金泉寺是這一帶最大的寺院,也是孫氏和孟氏常去的。


    孫氏怕女兒明天累著,天一黑就催促她睡下。


    邵箐很無奈,這一路去的是坐車,到了地方敬香後她又坐蒲團,除了不好動彈以外,實在沒什麽累的。


    說實話她感覺比處理公務輕鬆多了。


    唉,但孫氏的話不好不聽,睡就睡吧。


    邵箐孕後沒啥不良反應,倒反睡眠質量越發的好,嘟囔幾句闔目,很快就睡過去了。


    孫氏小心給掖了掖被,又放下床帳,最後叮囑守夜的春喜多多在意,這才悄悄出去。


    路過流雲居,正房漆黑一片,孟氏母女提前兩天去金泉寺了,齋戒沐浴,念經祈禱。


    孫氏就不去了,她和傅竣傅皇後沒到這份上,還是照顧女兒要緊。


    打了個哈欠,她也回去睡了。


    ......


    是夜,金泉寺。


    已虔誠跪經一天的孟氏母女,正在侍女的攙扶下顫巍巍站起。


    孟氏問知客僧:“覺真大師呢?明日的水陸道場諸事可已妥當?”


    覺真大師,金泉寺主持。


    給傅皇後皇太子傅竣等人做水陸道場,於金泉寺來說是也是一件頭等大事,全寺嚴陣以待,主持覺真大師親自過問,忙忙碌碌準備至今。


    孟氏重視亡夫法會,日日詢問,知客僧聽問倒不意外,隻是有些為難:“主持師父正在坐禪。”


    覺真大師每日早晚坐禪,數十年雷打不動。


    孟氏望一眼殿外,恍然:“原來已入夜。”


    “那妙度妙固二位師父可有閑暇?”


    妙度、妙固,孟氏相熟的僧人,第一次來金泉寺被二人接待後直到如今。也是因此,資曆尚淺的二僧這回也被委以正式任務。


    知客僧忙道:“二位師兄在大殿。”


    他欲叫人,孟氏便道:“我去就是。”


    夜色不深,大殿中仍有香客。由於孟氏禮佛一貫不喜歡前呼後擁,於是母女二人進殿後,隨伺大殿丫鬟婆子自覺侯在殿外。


    一排十數位解簽的僧侶,這妙度妙固坐在最末二座。梵音嫋嫋,人聲不斷,每張解簽的方案距離皆不近,孟氏抬起眼簾,目光和二僧碰了碰,她選擇最末的妙固對麵坐下。


    合十,互相稽首,孟氏神色虔誠,嘴裏卻說著完全迥異的話:“我何時能見我兒子?”


    她目中閃過一抹焦色:“邵氏尋我問話已過去數日,想必那信箋已到曲陽去了。”


    魏景很可能已率大軍奔赴東巒道,不管安王謀算成不成,她母女二人也難保不被發現不妥。


    當初安王說,此事成了就讓母子仨團聚,不再囚禁她們。否則,立即殺了傅沛。孟氏未嚐不知道自己在與虎謀皮,但兒子性命和仇恨,讓她毫不猶豫就來了。


    事情辦妥了,還多添了一個額外任務,孟氏急著要離開和兒子團聚。


    此處再是錦衣玉食的自由,也及不上母子不分離哪怕艱苦危險。


    妙固一臉憨厚,神色溫和卻吐出冰冰冷的話:“快了,明日事成,正好一起離去。”


    這妙固妙度,原是半年前來的金泉寺,有度牒,是正式僧人,本來是掛單的,但沒多久就表示了慕金泉寺佛法精妙,希望能長久留來。


    這也是很尋常的事,寺裏允了。


    金泉寺,便是孟氏的傳信渠道。


    聞言她心急:“可是,可是我最多隻能辦到如此,這能成嗎?”


    邵箐懷著孕,她怎會輕易外出?孟氏也算絞盡腦汁,才得出一個對方無法拒絕且不得不出的借口。


    一個孝字壓在頭頂,邵箐的反應確實如意料中一般。


    但這借口實在也很雞肋。傅皇後皇太子的法會,金泉寺乃至整個平城都嚴陣以待。金泉寺特地拒客七天,專門舉行法會。而平城上層乃至絡繹不絕的益州世家,除非真公務無暇分.身,否則一律到場的。


    場麵這麽大,再想想邵箐身邊的親衛隊,她不可能落單的。擄人?孟氏實在想不到何處能下手。


    “此事確實不易。”


    關鍵是己方人手也不多,金泉寺前前後後進的自己人,也就十一二個。妙固倏地抬眼:“我們隻能挾了邵氏為質,再以此護身,離開金泉寺,返回漢壽。”


    非常難。


    而且機會隻有一次。


    “邵氏敬香時,你需盡量誘其上前。”


    法會開始前,親屬和有身份的來賓會先上前敬香祭拜,邵箐及孟氏母女肯定是第一波的,並且不會有其他人。


    這種時候,親衛必會候在下首。


    這小小的距離,短暫的時間,卻是齊王妃唯一勉強算落單的時候。


    妙固妙度爭取到接近法壇的誦經位置,成敗就在此一舉。


    “此事若成,你便可見你兒子。”否則,誰也說不好。


    孟氏心頭一凜,忙頷首應了。


    ......


    翌日天明,就是法會的正日子。


    天蒙蒙亮就得起來了,邵箐近日頗有些嗜睡,在孫氏連聲的輕喚中,她蹭了蹭錦被,艱難撐起眼皮子坐起。


    女兒睡眼朦朧,孫氏心疼:“唉,也就今天,明兒晚些起無妨。”


    雖給傅皇後母子做法會是大事,但整個平城總不能因此停擺的,頭天隆重,接下每日去一趟即可。


    孫氏又怕她冷,忙取來烘暖的衣裳抖開給披上:“莫要冷著我外孫子。”


    邵箐無奈,一邊穿衣一邊道:“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


    孫氏忙嗔:“嗨你這孩子,我說是外孫子就是外孫子,別胡說,當心我外孫子生了氣。”


    還生氣呢?


    邵箐也無法給解釋胎兒性別早就定下了,怎麽喊都一個樣。孫氏也是為她著想,想她早日為魏景誕下繼承人,也不好拂這一片關懷。


    隻得含糊應了幾聲,邵箐摸了摸小腹,雖根本不明顯,但確實是又多微微隆了一些,感受著掌下實在的觸感,她微微笑著。


    其實夫妻倆並不在頭胎生男生女,反正也不打算隻要一個,魏景似乎更期待閨女呢,出征前悄悄和她念叨過幾次了。


    笑意更深,胎兒在母腹逐漸成長的感覺真的很奇妙,哪怕沒見過麵,邵箐已對他傾注無限期待和愛意。


    真希望明年夏季快快到來。


    照例和腹中的孩子說了幾句話,時辰不早了,邵箐也不敢再耽擱,忙忙穿衣梳洗,用了早膳就登車出發。


    去往西郊的馬車很多,遇見邵箐一行,忙退避到一邊讓行。邵箐也不揭簾子一一示意了,人太多。


    車流往金泉寺而去,邵箐還是第一次來,她微微挑起車簾,隻見山丘頂端連片金瓦紅牆,今日有暖陽,晨光投下渲染出一片燦色,鍾聲陣陣,宏偉而厚重。


    邵箐微微挑眉,果然是平城一帶最大的寺院。


    金泉寺占地遼闊,一道青石階梯從山丘底下直通大雄寶殿。她看了看,不高,她身子還不重不需要坐軟轎。


    漸漸接近,直至抵達山門下,王經一揮手,被親衛隊緊緊簇擁的車駕停下。而後麵的寇玄莊延等人先一步下車,趕上前來。


    邵箐披了一件青色緞麵鬥篷,不冷,舉目望了眼,她和孫氏拾級而上。


    數百親衛隊緊隨其後,一直到了舉辦法會的大殿,親衛們才默契分開幾隊,團團護著院落和大殿內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王經親率二十好手,緊緊簇擁在邵箐前後。


    平城上層及益州諸世家都已到了,落後一步隨邵箐上前,人雖多,但非常安靜。


    殿內早布置妥當。法壇、祭台,陳各式法器祭品;長明燈、檀香已燃起,橘黃燈火青煙嫋嫋;還有身披袈裟的數百僧侶,正安靜端坐蒲團上,伴著陣陣木魚聲誦經。


    孟氏傅芸也早就在了,一身灰色居士麻衣,也在誦經,聽得聲響才睜眼站起。


    和主持大師寒暄幾句佛謁,邵箐看向孟氏母女,微笑:“舅母五娘可安?”


    孟氏福了福身:“勞娘娘記掛,一切俱安。”


    她的態度並無異常,有禮又不失恭敬,不遠不近,和平常一般無二。


    這場合並不適宜多閑話,邵箐和孟氏也沒那麽親近,笑笑,她看向傅芸。


    傅芸一直沒反應,邵箐一看,微微一愣。


    傅芸正定定看向她身後,怔怔的,連她問話也沒留神。


    她身後就是平城諸臣將和益州世家,黑壓壓一大片,邵箐回頭,循著傅芸視線一看。


    原來是範恬。


    範恬這月餘一直往返前線後方押運糧草,昨夜剛抵平城,知道消息的人不多,身處金泉寺的傅芸自然也是。


    他也引頸往這邊望過來。


    傅芸觸及他的視線,卻陡然一縮,猛低下頭來。


    “五娘,五娘,娘娘問你話呢?可是昨兒誦經累了?”孟氏一臉關切回頭,扶著女兒手臂時卻猛掐了一下。


    這時候是能愣神的嗎?還想不想你弟弟活了?!


    傅芸吃痛,忙斂神,垂眸朝邵箐福了福:“謝娘娘關懷,五娘失禮,請娘娘恕罪。”


    “何罪之有?快快起罷。”


    邵箐麵上微笑依舊,實際心裏有些奇怪。


    誦經整天跪著,身體虛的人確實吃力,這點不假。但她看傅芸卻不大像勞累過度,反似有幾分魂不守舍。


    這有點不妥,這是她父親及家人的超度法會,傅竣等人都是慘死橫死,應該傷心吧?


    另外,傅芸見了範恬怎一驚一乍的。


    邵箐覺得傅芸精神狀態不大對頭,但她和傅芸不熟,也不知對方舊日和父兄處得如何,故而雖有些奇怪,倒沒法深究。


    但因著這一絲奇怪,讓她後續多注意了傅芸幾眼。


    法會正式開始之前,親屬和來賓先敬香祭拜。邵箐和孟氏傅芸是親屬,三人是第一撥。接過僧人遞過來的三柱清香,她與孟氏母女上了二級台階,往三丈外的祭台而去。


    這當口,不管是孫氏還是王經等親衛,也不能陪同上前,眾人緊守在台階前。


    上台階時,邵箐又看了傅芸一眼,卻見後者眼睫跳了跳,飛快往法壇左側望了一眼。


    法壇上左右三方,足足坐了數百僧侶,人人微微闔目,正合十誦唱經文。


    傅芸看的,是個麵相憨厚的青年和尚,這和尚看著,和旁邊的同伴並無不同。


    邵箐順勢瞄了眼,有些莫名。


    嗯,今天傅芸的表現真很有些奇怪。表麵如常的,但仔細觀察,她就像一滿張的弓,繃得緊緊的。邵箐還留意到,她手捏香捏得很緊,連指關節都微微泛白。


    邵箐心裏一突,不知為何,心跳就微微加快起來。


    她餘光一直沒離開過傅芸,見傅芸看罷和尚,又飛快瞥了身邊的母親一眼。


    這方向,邵箐剛好把她的眼神看了個正著。


    緊張。


    緊張什麽呢?


    “娘娘,您先請。”這時,孟氏側身一讓,請邵箐走中間。


    邵箐現身處三人最左側,然她雖是晚輩,但卻是魏景之妻,走最中間是非常正常的。孟氏這動作也非常正常。


    隻不知為何,邵箐看著孟氏恭敬如常的麵龐,忽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孟氏眼角臉頰細密的皺紋,在這一刻忽像一張蜘蛛網似的,正層層鋪展開來,似欲網住她眼前的獵物。


    孟氏這張臉,和傅芸的緊張的眼神同時映入眼簾。而穿過二人,那憨厚和尚眼簾動了動,似乎要望著這邊看來。


    電光火石間,一種奇怪的直覺,曾幾次在生死邊緣掙紮過的危險直覺。


    邵箐忽把香往孟氏身上一擲,陡然高喊:“王經!!”


    她同時往台階方向急退。


    然就在此際,眼前孟氏已倏地抬起眼簾,一雙渾濁的眸子厲光驟放,她猛探手,狠狠向邵箐抓來。


    “誰敢?!”


    耳邊爆出王經一聲厲喝,刷刷刷的拔刀聲中,大殿瞬息嘩然,邵箐似乎還聽到遠遠傳來韓熙一聲怒吼:“賤婢爾敢?!”


    隻是不論是王經等親衛,還是這疑似的韓熙,都遠水救不了近火。孟氏距邵箐太近了,兩者之間僅僅相隔一臂,她短促高喊一聲,對方已一撲,一雙幹枯瘦削的手已觸及她的衣袖。


    千鈞一發,邵箐猛吸一口氣,拚盡全力往後一縮,然後順勢往相反方向撲過去。


    隻這一瞬。


    她隻要避過這一瞬,近在遲尺的王經等親衛就能趕至。


    她就安全了。


    邵箐咬牙,使盡吃奶的勁兒,竭力回身撲去。


    她的身軀,險險與孟氏的雙手擦過,對方指甲刮過她的衣料,狠狠“嗤”地一聲。


    避過了!


    邵箐一口氣鬆了大半。


    為何沒能全鬆?是因為她返身撲的這個方向有一條金柱,她現正直直往金柱撞過去。


    她現在懷著孕呢!


    放在從前,邵箐肯定第一時間護頭含胸的,但如今她毫不猶豫選擇保護肚子。


    電光火石,她及時彎腰,雙手緊緊摟抱著腹部。


    “砰”一聲悶響,邵箐的額頭和肩臂重重撞在金柱上,肚腹卻護得好好的。


    頭腦一陣發暈,眼前發黑,邵箐身軀晃了晃。而此時,王經並一眾親衛已撲了上前,持刀團團將她護住。潮水般的親衛和武將們衝上法壇,將那十一二個暴起的僧侶合圍,戰在一起。


    她安全了。


    邵箐來不及欣喜,也來不及觀察自己是否有傷,忙細細感受腹中胎兒情況。


    不疼不悶,一切如常。


    邵箐還來不及大鬆一口氣,急促的奔跑聲接近,真是韓熙急切的聲音:“夫人?你可有恙?”


    “並無。”


    邵箐忽想起孟氏傅芸給的那封情報,栗然一驚:“夫君如何了?戰況可好?”


    她連忙抬頭,倏地卻有一陣強烈暈眩襲來,她不得不抬手扶住金柱。


    眼前景物發暗,但她惦記著魏景,忙不迭看向韓熙。


    韓熙滿頭滿臉的大汗,風塵仆仆,驟眼見主母無傷,他麵露喜色,忙稟:“主公已識破安王奸計,己方大勝,請夫人放心!”


    邵箐大喜,一顆心徹底落地,露出笑臉。


    然可惜的是,她目前的身體狀況似乎並沒有因為喜訊而變好,就這麽一小會,她眼前愈發昏暗,漸漸有些看不清了。


    “叮叮當當”的兵刃交擊聲音與人聲似乎漸漸遠去,邵箐慢慢扶著金柱靠著:“我有眼暈,我得先歇歇。”


    她想找個地方坐坐。


    邵箐微蹙著眉心,聲音漸輕,狀態看著不大對勁。眾人剛放心的一顆心瞬時又提起,孫氏急忙扶住女兒:“那我們到隔壁坐坐。”


    孫氏已大致明白發生了怎麽一回事,悔恨又焦急,隻這大殿不適合休息,她連忙攙扶著女兒往殿外行去。


    韓熙王經等人一臉焦色,緊緊簇擁著往殿外而去,又連聲命抬軟轎。


    邵箐被攙扶出了大殿,將混亂拋在身後。


    旭日東升,陽光刺目,她卻覺眼前越來越昏暗,恍惚間,她竟似乎看見了魏景。


    喧囂漸聽不見,努力睜了睜眼,欲看清遠處正沿著青石階梯疾奔而上的朦朧玄色身影。未果。


    她喃喃:“夫君……”


    邵箐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很肥肥的一更了,後麵還有一個短小的二更,不過阿秀換沒擼完,得晚點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子妃奮鬥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秀木成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秀木成林並收藏皇子妃奮鬥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