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心下一凜,想起清早在望江樓門口遇見的遮麵女子和她身上隱隱約約的香氣,又想到錦兒中途莫名其妙的轉彎,隱隱覺得不妙,命人即刻封鎖鄰江邑所有出入口,又點了十餘人,直奔望江樓而去。


    “辦妥了?” 帷帽下,女子的聲音透過輕紗,幽幽傳出。


    “夫人放心。”


    “虧我還親自來一趟,” 女子冷笑,“結果呢,功虧一簣。錦兒那個廢物,我還真是高估她了。”


    “錦兒雖然辦事不力,對您的忠誠還是可以相信的,” 一身算卦專用打扮的男人低著頭,“她一定不會說出什麽。”


    “我倒是不擔心這個。” 女子擺擺手,“邑尉府還進的去嗎?”


    “邑衙的人封得太嚴實,他夫人回來也被擋在了外麵。” 男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女子輕輕“嗯”了一聲,想想又說:“那就算了。錦秀樓那邊處理好,便也出不了事。”


    “可秀怡畢竟不是我們的人,” 男子麵有憂慮,“她一定會聽話嗎?”


    女子笑了起來:“隻要她不傻,就一定會按照你教的說。行了,我也該走了。”


    男子應了聲,從狹小的車廂裏退出,目送馬車離開。


    江凝走後,段唯屏退看守,獨自進入關押曹勇的牢房。


    曾經的曹大人癱坐在木椅上,四肢皆被繩索綁縛著,麵如死灰。聽到響動,他緩緩轉動眼珠,在看到段唯的那一剎,仿佛被注入了活氣,努力挺直了身子,臉上扯出嘲諷的笑:“演得好啊。”


    段唯淡淡道:“多謝誇獎。”


    他的反應激得曹勇一陣無名火起,死死地盯著他的臉,輕薄道:“不做小倌還真是屈才了……那會兒就不該放你走。”


    曹勇隻當他是特察使手下一名差役,並不知他真實身份,因此肆無忌憚地發泄著心頭邪火,嘴上無所顧忌。


    段唯臉上看不出被激怒的神情,語氣沒有絲毫變化:“曹大人招供的時候有所保留,看來是不想命絕於此,怎麽,這會兒又改主意了?”


    曹勇陰惻惻地看著他。


    “您說自己’意識混沌’,” 段唯頓了頓,“可我記得您條理分明得很,您不但記得托我囑咐她履行諾言,還讓侍衛看住我,待香起效後才許我離開。”


    曹勇冷笑一聲:“你想怎麽樣?”


    “您不必緊張,這些我還沒有跟他們說。” 段唯走近他,“我隻是想聽您講一些細節,比如,在前幾年裏,中斷用香是什麽感覺?”


    “這是第二輪審訊嗎?” 曹勇顯然不打算配合,“你也配審我?”


    段唯輕笑:“我什麽時候說這是審訊了?這裏隻有你我,我們的對話不會被記錄在案。”


    “那我憑什麽告訴你?”


    “憑我有香。” 段唯俯視著他的雙眼,“今晚我可以讓人過來點香。我的香能緩解你的痛苦,不是嗎?”


    曹勇的瞳孔縮了縮,好像又回憶起了百蟲噬骨的滋味。須臾沉默過後,他作出了選擇:“前幾年……我從未像這樣長時間中斷,但如果過幾天不用,焦躁之症定會加重,須得點上才好。”


    段唯略一點頭:“有沒有懷疑過香?”


    “……沒有。”


    “那,錦兒可曾有過什麽反常的言行?”


    “她……不過是個青樓女子,想得到自由罷了。”


    “色令智昏啊曹大人。” 段唯轉到他身後,“最後一個問題,你去錦秀樓的時候,錦兒都派過哪些人來代她點香?”


    江凝的動作不可謂之不快,然而還是晚了。帶去的人手分成幾路,皆尋不見,女子在望江樓內歇過腳的客房裏也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而就在搜查陷入僵局之時,鄰江邑與緊鄰的扈城交界處傳來了消息。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夜色漸濃,鄰江邑向西通往扈城的關口依舊處於封鎖狀態。兩隊巡防兵交接之時,一道人影晃過,直奔關口而去。


    “站住!” 領頭的巡防兵厲聲喝止,那人非但不停,反而加快了腳步。


    兩邊的人迅速追攔阻截,將他逼至鄰近河道的一側,眼看就要將他拿下,那人卻奮力一躍,縱身跳入河水之中。


    扈城與鄰江邑僅有一河之隔,卻並不屬於段允的封地範圍,若讓那行蹤詭異的人進入扈城,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巡防兵們不敢掉以輕心,緊跟著躍入水中。


    水花激盪過後,他們驚訝地發現此人身子漂浮於河麵上,口鼻均淹沒在水麵下,已無聲息——竟是個不會遊泳的。


    幾個人心情複雜地將溺水者拖上岸,借著月色看清了他的麵容打扮:那張臉是扔在人堆裏找不出來的尋常長相,衣服也並無多少特別之處,隻是濕淋淋的全貼在了身上。


    巡防隊長蹲下來,直接伸手扯下那人的下裝,挨得近的幾人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這竟是個公公。


    巡防隊長站起身,招呼還沒撤走的另一隊:“把他帶回邑衙。”


    段唯從牢房裏出來,看見候在門口的思墨,抬手拍拍他的肩:“江凝回來沒有?”


    “出事了,” 思墨急道,“凝公子一回來就去驗屍房了,您快去看看吧。”


    段唯深吸一口氣,反應了一下是怎麽回事,不由苦笑道:“思墨,以後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說話的順序?”沒等思墨反應過來,便直奔驗屍房去了。


    房內正中擺放著那具溺水者的屍體,全身上下的衣物已褪了個幹淨,無遮無攔地映入眼底。


    江凝屏退左右,走向段唯:“之前走的急,你要說的是什麽事?”


    段唯從袖口內袋中摸出珠釵:“錦兒飾物裏的,這是一支宮釵。”


    江凝接過自己並不熟悉的宮釵,再轉頭看看中間躺著的京城特產,腦中某個猜測又清晰了些。


    “剛才給他去衣之前,我讓人把秀怡帶過來看了一眼,”江凝說,“她指認這個人就是常來錦秀樓與錦兒會麵的客人之一。我們還從他貼身內袋裏發現了一點香末,可惜浸過水了,無法判斷究竟是不是那種邪香。”


    見段唯的反應平靜,江凝心下明白,也許從見到宮釵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相同的猜測。


    “久聞西廠大名,沒想到不僅遍及京師,就連親王屬地也不肯放過。” 江凝聲音冰冷,“這群東西,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段唯低頭不語,半晌,才澀聲道:“八年…… 八年的時間裏,我們竟無知無覺。怕隻怕,想動臨安的,還是上麵那位。”


    江凝低嘆一聲,右手撫過段唯左肩:“的確,這是最壞的可能,但我更傾向於並非他授意所為。這個辦法對他來說,實在是耗時又見效奇慢,更像是對臨安有所忌憚的人幹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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