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夕照塔,隻剩下八層高的承重柱。


    柱子上滿是極樂教的法術符文,起到了穩固的作用,如此才屹立不倒。


    而死囚室作為夕照塔塔底的空間,每一間牢房都與承重柱的材質別無二致。


    夕照塔八層的牆麵和家具,在被柳青禹的鞭子和本條的目光摧毀塌方後,大量磚石湧入了死囚室。


    被黑蛇抽幹靈力的蘇合香,正在此間幽幽醒來。


    她的身材從豐滿變成了幹癟,整個左肩消失,半截腳掌被徹底砸斷。


    若不是有赤金大師的底蘊,連蘇醒的機會都沒有。


    加之柳青禹被塌方掩埋時,霧水母浮空製造的霧氣,浸染了整個夕照塔周邊,蘇合香的傷痛都被雲霧吸收。


    沒有的痛覺的幹擾,蘇合香取出裝滿靈石的呼吸口罩戴上,恢複片刻靈氣。


    收斂氣息從廢墟中爬出的時候,看到柳青禹手持一杆似槍似鞭的武器,將方宇穿刺掛在空中。


    “柳青禹…”


    蘇合香種種思緒湧上心頭。


    自收押柳青禹在三隊期間,無微不至的關心,有求必應的招待,隻是想再續前緣。


    柳青禹則裝作被打動的樣子,許下回王都就迎娶蘇合香的約定。


    打算這兩天以陣法師的身份,從銜尾道離開青州回王都。


    等蘇合香結束青州獸潮後,若是沒有爭取到總捕的位置,就回王都成親。


    懊悔不已的蘇合香,眼中含恨,暗暗隱藏起來伺機而動。


    白素素本就是食人骨髓,吸人元神的執屍,對血液的感知強於一切物種。


    她比柳青禹更快發現蘇合香,兩人眼神對視了一秒。


    蘇合香還未從眼神中讀出什麽東西,就聽白素素痛苦地喊出了兩個字:


    “方宇!”


    這個名字就是白素素傳達的信息,拯救方宇。


    蘇合香再沒多想,喚出樹懶魂靈。


    樹懶後背的減速區域擴散至周身,將本體吸附在後背,速度也快到發出音爆。


    赤金大師的魂靈與本體共享魂牌。


    樹懶溫柔地提起蘇合香後,釋放了五麵隱形刺牆暗暗攔住柳青禹的前路。


    而後,鎖定方宇的方向,像一隻離弦之箭奔走,將人從鞭子上抽出來,飛速逃走。


    “什麽!”柳青禹一晃眼,就發現鞭子上串起來的逆子消失了。


    嘴裏噴出一條黑蛇追逐過去,卻撞到了刺牆,僵在原地不動。


    內腑徹底被柳青禹妖氣攪碎的白素素,見蘇合香及時反應過來,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痛苦冷笑道:


    “你不是要試他作為轉世者的真偽嗎,現在人跑了,你還怎麽…唔…”


    柳青禹麵露猙獰之色,他本就沒打算用黑蛇抽幹蘇合香,可就是一絲惻隱之心,讓現在的計劃再度出現紕漏。


    他將趕山鞭縮短,一節青白的鞭身上,赫然流下了方宇殷紅的血跡。


    像是擰毛巾似的,將鞭子上的血液,粗暴地灌入白素素的嘴裏。


    白素素痛苦的神情中帶著譏諷:


    “要是嚐血就能嚐出他是轉世者,早幹麽去了?”


    話確實如此,隻有白素素完吞下方宇,才能檢驗轉世者的真偽。


    柳青禹往白素素體內注入妖氣,搗毀器官,就是為了給白素素的肚子騰空間。


    柳青禹嘴唇泛白,眼神帶著無盡的殺意,用腳用力地踹白素素的肚子:


    “你毀了我,你徹底毀了我!”


    踹得越凶,白素素就笑得越猖狂,忘卻了身上的痛楚。


    明知道方宇不是轉世者,但就是要朝著柳青禹傷口處撒鹽:


    “呃…妖啊妖!方宇他就是轉世者…唔…劉海兒隻是我們胡謅的,你猶豫了…你敗了!”


    幾個呼吸後,歇斯底裏的柳青禹停下粗暴的動作,像個相伴多年的愛人,輕撫白素素的臉頰。


    “妖身時,我結識了命中的兩個貴人,玉如來和大教諭。


    前者幫助我使你轉世,後者對我的幫助更大,助我開發了妖氣轉魂牌的方法。


    氣與氣之間的轉換是一門學問,我受益良多。”


    白素素不敢置信地看著柳青禹,為何老妖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此刻的鎮定自若,令人毛骨悚然。


    柳青禹不是鎮定,而是釋懷了:


    “利用蘇合香的這段時間,我預備了兩套方案。


    第一條就是讓你吞下轉世者,喚醒塔底的白鱗龍,再讓她占據你的肉身,重新降世。


    第二條,利用我這些年習得的轉換,獻祭靈捕門所有魂師,重現青州在文唐末期時,黑水滔天的景象。”


    直至這一刻,白素素徹底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她明白了柳青禹嘴裏的“毀了”並不是複活白鱗龍的計劃毀了,而是柳青禹與大教諭的交情毀了。


    計劃一中,死亡人數不超過十人。


    甚至原本隻需要死掉一個轉世者,犧牲白素素,就能複活白鱗龍。


    這對人族的傷亡不大,即便大教諭知道,也隻會惋惜柳青禹離開自己身邊。


    而手握靈域的柳青禹,也有與大教諭談話的資格。


    說不定大教諭念及舊情,還會將靈域納入隊友勢力,將柳青禹庇佑起來。


    計劃二,全靈捕門的人命化為黑蛇,彌補複活白鱗龍的準備不足。


    但青州靈捕門是天家勢力,一旦被毀掉,必然會影響青州的格局,甚至牽扯到王都各大勢力。


    柳青禹就不是單單扛著殺死轉世者的壓力,而是王都襲來的壓力。


    即便靈域降世,也將曇花一現,被王都大勢力碾壓,重新逃亡虛空寰宇中。


    哢…哢……


    柳青禹手中傳出筋膜與骨骼撕裂的聲音,將幹枯無皮的柏子仁拆分,塞入白素素嘴裏。


    同時,白素素的水靈蛇被妖氣裹挾出體,被柳青禹拿捏在手中。


    霧水母主動鑽入了水靈蛇的口中,將自己的力量貢獻給了水靈蛇。


    “我確實沒看錯小靈捕,他甘願獻出魂靈給你,我不能違背他的意願。”


    白素素吞下了比自己高兩個頭的柏子仁。


    她肚子渾圓,下頜脫臼,嘴角撕裂,神情已然呆滯,全靠體內的花韻仙泉腐蝕柏子仁。


    柳青禹發現白素素的眼中的疑惑,不用問便開口解釋:


    “柏子仁的魂靈能力最終能不能被你吸收,是一個概率問題,這我無法操縱。


    不過你的眼神,像是在詢問我,如何將靈捕門所有人的命,彌補缺失轉世者的不足。”


    白素素眼中因為痛苦,滑落了幾滴淚水,讓柳青禹異常興奮:


    “素素,看了我猜對了你的問題。


    接下來整個靈捕門境內的人,都會被體內的黑蛇抽幹靈力。


    魂師之間,隻要魂靈能出體,相互吞噬就能提升魂靈的力量。


    同類之間,甚至可以增強魂靈帶來的魂牌能力。


    我每一條【二獄黑繩】產出的黑蛇,都可以視為魂靈。


    靈捕門所有人的黑蛇,都往水靈蛇肚子裏鑽,便是複活白鱗龍的契機。”


    言畢,白素素的眼神徹底死了,任憑柳青禹繼續將柏子仁的肉身塞入嘴裏。


    “到子時了。”


    柳青禹動了動鼻子,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死囚室塔底的黑水,如期從地底滲透而出。


    它們化為一波波像和尚的浪潮,將廢墟瘋狂攪動,還伴隨著佛音和無盡的嗚咽。


    夕照塔雖然被拆成隻剩下承重柱的框架,但無形的陣法依舊阻止黑水湧到塔外。


    柳青禹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明知道白素素已經失神,但忍不住自言自語:


    “這些極樂僧被洛迦以青州大義蒙騙,不惜放棄輪回,舍身鎮壓白鱗龍,如今還不是都被黑水滲透同化了。


    素素,隻要鎮壓的大陣解開,他們便能輪回去了。”


    ……


    富閭山。


    “白醫仙,又來找男人了?”


    “呃,曹詩仙,不,曹巡察使來青州了啊。”


    白芷看到曹吉安後,瞬間一副學生看到嚴厲班主任的慫樣。


    她與獨孤一樣,從小就活在曹吉安的陰影裏,同樣有曹吉安的文選作為家庭作業。


    麵對統治自己童年的男人,白芷十分想滅了曹吉安這個別人家的孩子。


    呂景天如同見到神靈,躬身一禮道:


    “詩仙大人,我想要個簽名。”


    “嗬嗬。”曹吉安隨手飛出一頁篇章,落入了呂景天的手中。


    “詩仙,我愛你。”


    “對不起,我有媳…呃,女朋友了。”曹吉安對白芷招了招手:


    “你們是來女閭的?”


    白芷果斷搖頭:


    “路過。”


    曹吉安淡笑道:


    “看來我手頭關於醫仙進出女閭的記錄,定是有人捏造的。”


    白芷用力點頭:


    “詩仙明鑒,我身為恪盡職守的靈捕,豈能違背規定來這裏風流。”


    曹吉安點了點頭,摟著白芷的肩膀:


    “想問你要點迷藥,最好能把龍族麻住的。”


    話音剛落,迷藥已經遞到了曹吉安的麵前。


    曹吉安接過迷藥,為白芷整理了一下衣領,對著暗處招了一下手。


    平平無奇的邱銀走到曹吉安麵前,單膝下跪道:


    “詩仙交給我一切放心,定不會讓東家再次亂跑。”


    曹吉安頓首,對白芷道:


    “方宇來之前聯係過我,告知了藏在靈捕門內部的柳青禹,危害極大,恐對所有人下手。”


    白芷挑眉道:


    “詩仙作為巡察使,對總捕下達讓全員撤走的指令不就行了。”


    靈捕門又不是我家開的…曹吉安還不至於隻憑方宇的傳音,就讓吳英傑命令所有靈捕從靈捕門撤出來。


    再者,吳英傑神出鬼沒,曹吉安暫時也沒聯係到這人。


    “我隻是想問方宇所說的這事,真有可能發生嗎?”


    白芷微微挑眉:


    “蘇隊金屋藏嬌,整天對柳青禹愛不釋手,對女靈捕的危害確實不小。”


    “陪我走一趟吧。”曹吉安道。


    呂景天在白芷耳邊道:


    “大小姐,今夜淩晨不就是最後一次送元神的日子嗎。


    喂給白姑娘這麽多元神,總該抵了醫仙殺劫的人命了。”


    白芷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女閭的招牌,被曹吉安兩人帶回了靈捕門。


    臨近日照府時,曹吉安見證了一個靈捕門式飛蛾撲火的場麵。


    一圈幾個幹屍靈捕形成了一條明顯的邊界線。


    邊界線之外是剛回靈捕門,但不敢入內的靈捕。


    “小波,不要進去!”


    有個靈捕對著地麵移動的一個小土丘喊道。


    騎馬飄在半空中的曹吉安,定睛一看,發現靈捕小波正遁地進靈捕門。


    下一刻,剛進入邊界線的小土丘躥出了一個靈捕,渾身浴火,身材幹瘦,還嘔吐出了一條黑蛇,朝著鎮魂府蛇行而去。


    有熟悉此人的靈捕歎氣道:


    “唉,小波每次進靈捕門為了不打招呼,都是遁地潛入,沒料到這回栽了。”


    曹吉安帶著白芷兩人下馬落地,周圍的一隊靈捕立刻找到了主心骨:


    “詩仙大人,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聯係的到隊長嗎?”


    曹吉安見三隊靈捕也不少,幹脆表明身份。


    在一片歡呼聲中解釋道:


    “若是我的情報無誤,沒逃出來的十有八九都死在靈捕門了。


    你們現在聯係所有能聯係到的人,就在此地集合。”


    有人問:


    “曹詩仙大人,您為何能判斷在裏頭的同僚都死了。”


    曹吉安指了一下小波:


    “就這剛從地底躥出來的土行孫,目前就是靈枯而亡的境地,沒多久就會死。


    當然,救人的速度夠快,興許能把這靈捕的性命挽救下來。”


    此話一出,想在曹詩仙麵前表現的靈捕,簡直不計其數。


    有的用抓鉤類的器具魂牌勾同伴,有的魂靈出體,進入邊界線撈出同僚。


    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因為魂牌或魂靈進入邊界線,導致本體燃起不會熄滅的白焰,將身體蒸幹。


    “說了就在此地集合,還做無用功。”曹吉安責罵一聲,分析道:


    “你們都是身體自燃,意味著體內被人種下了什麽火物。


    當然,突發條件就是在靈捕門境內。


    不論是魂靈還是魂牌,隻要過了邊界線,就會被感應到,觸發體內的自燃物。”


    “曹詩仙英明!”


    “有曹詩仙在,靈捕門必然轉危為安。”


    曹吉安這時才發現,不少靈捕已經手足無措,若是自己沒出現,恐怕隻會更亂。


    當然,一通分析猛如虎,全是方宇用玉牌搖人時,告知曹吉安的。


    方宇搖人隻要曹吉安和墨晶,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方宇認可墨晶的魂牌強度,還有逆天老母,都在赤金大師之上。


    至於曹吉安,拋開實力不談,還有個更大的優勢。


    便是曹吉安的飲食不在靈捕門,不太可能中柳青禹的【二獄黑繩】。


    此刻,曹吉安確定每個人體內都有榨幹靈力的【二獄黑繩】,但自己肚子裏沒有。


    那麽,就是自己當主心骨,穩定軍心的時刻了:


    “你們都給我在邊界線之外守著,防止太守府趁機來騷擾,我與白醫仙前去一探究竟。”


    所有現存的靈捕激動得士氣高漲,開始維護靈捕門的秩序,讓外界在這深夜中,一點都感知不到靈捕門內部發生的大事。


    白芷心說還沒確定情況,曹吉安怎麽就這麽勇:


    “吳總捕的實力超群,不如等他也來到我們身邊,再做商議不遲。”


    “不必了,你駕馭靈器的數量是常規魂師的十倍,有資格進去的隻有你我。”


    曹吉安果斷拒絕:


    “賊人定是在水源或者飲食中暗算了大家,這應該能視為下毒的手段。


    不過醫仙就在身旁,她定有辦法解決。”


    白芷麵露尷尬之色,她踹了一腳呂景天,讓保鏢去聯係白素素。


    白素素隻要能逃出來,幫忙渡過醫仙殺劫,那靈捕門的死活對白芷完全無關。


    曹吉安見白芷沒有幹勁,主動走入了邊界線內,每一步都蒼勁有力,堅定不移。


    無與倫比的英雄氣概之下,曹吉安的內心更為豐富:


    “按方宇所說,全靈捕門體內都有【二獄黑繩】,可能是柳青禹在飲食上做了手腳。


    不過本詩仙在靈捕門小心甚微,連吃食都自己負責,踏入邊界線內,身上必然不會燃起白焰。


    如此倒也能振奮人心,防止眼前這群靈捕自亂陣腳了。”


    呼!


    而後,曹詩仙的身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燃起了一團白焰,嘴裏也嘔吐出了一條極為粗壯的黑蛇。


    “詩仙!”


    “詩——仙——”


    一群靈捕瞬間呆滯,而後聲嘶力竭地呼喊曹吉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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