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橘子很快就穩定了自己的情緒——來都來了,總要得到點什麽吧?


    “康廠長,我對你們飲片廠的生產經營模式不是很了解,不如你帶我們了解一下。”


    哪怕不收購這個廠子,多了解幾家總不吃虧。


    康廠長則覺得這事有戲了,很是熱情的帶著他們參觀廠子。


    廠子大部分的生產線都已經停產了,到處都能看到磨洋工的工人,三三兩兩的穿著工作服坐在一起聊天,哪怕看到康廠長也沒怎麽動,隻是隨口問:“廠長,什麽時候能發工資?”


    康廠長麵對這些老油條也是無奈,隻能說:“快了快了,這不是在想辦法嗎?”


    對鄭橘子又是另外一種說法,“廠子裏兩三個月沒發工資了,大家確實有點情緒。”


    “大家在廠子裏都做出感情了,就算沒有工資,大夥也都舍不得離開,你說你要是收購廠子不要人,你讓這些做事的人該怎麽辦?”


    康廠長絮絮叨叨一大堆,一部分是介紹廠子的生產流程,更多的是在抱怨現在的政策不合理,讓他們這些本來捧著鐵飯碗的人居然也拿不到工資。


    國家就不應該這樣的改……


    說來說去的重點就是——廠子裏麵的工人,鄭橘子都不能辭掉。


    道義說得高大上,私心難以掩飾——這些人留下了,他就有可能繼續做廠長。


    好不容易做了廠長,他可不想像那些普通工人一樣再去社會上找工作,一把年紀了,他丟不起這個臉。


    廠子人多,心又渙散,他不信鄭橘子這麽個小姑娘接手了之後不要解決這個問題,到時候肯定還是要請他回來繼續管理。


    他們這可是藥廠,藥還大多是從藥農那裏收來的草藥,沒有專業的人收藥、炮製、製藥,根本就不可能的。


    “鄭同學,你看我們什麽時候簽合同合適?”康廠長想的還是盡快把這件事情給敲定下來。


    轉了一圈之後,鄭橘子沒了解個七七八八,也知道個五五六六,道:“康廠長,我剛才大概了解了一下,你們廠子的設備都已經是建國之前的了,根本就跟不上現代化生產的需要。”


    康廠長道:“你別看這些機器年代是久了點,但是用起來沒毛病,不需要置換的。”


    鄭橘子又道:“你口裏的這些老員工看年紀是有不少老的,但是幹活既沒有激情,也不遵守製度,這是很大的問題。”


    康廠長道:“他們都是有經驗的老師父,難免有些性格,你多了解一些就知道了。”


    砸錢去了解一些老人的性格?


    鄭橘子堅持做舉手之勞的好事,不表示會做冤大頭,“康廠長,你也是做管理的人,我跟你說句實話吧。


    看他們的狀態,別說都留下,就算留下一半這廠子也都會經營不下去,我買廠子的目的是賺錢,是盈利,能創造就業共同富裕是好,但這種我貼錢給大夥發工資的事情,真沒興趣。”


    康廠長一直覺得她就是個沒腦子的熱血小年輕,帶她看廠子的時候也沒刻意回避什麽,現在有點接不上了。


    “要不這樣,人你都留下,價錢降低點。”


    鄭橘子搖了搖頭,拒絕得有幾分強硬:“別說你價錢降低了,就是免費我也伺候不了這麽多大爺。”


    康廠長暗暗惱怒,自己純粹是被她的外表蒙騙了,小小年紀心思居然如此深沉。


    她這麽說,自己連討價還價的空間都狹窄了很多。


    “鄭同學,你看這些人都是在廠子裏幹了幾十年的老員工了,撇開幾十年的貢獻不說,很多人都是靠份工資養活一大家子人的,你要是要廠不要人,讓他們一大家子喝西北風嗎?做人不能這樣的,不能手裏有點錢就對別人的苦難視而不見……”


    這道德綁架就有意思了,合著他們喝西北風還是自己造成的?


    “康廠長說得有道理。”鄭橘子笑眯眯的附和。


    康廠長腰杆子直了直,一副你能明白就好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是讀過書的人,肯定是最講道理的。”


    錢多多一直沒說話,心裏覺得的是對不起鄭橘子,開始說清楚的事情現在不但反悔,這還是逼著別人接受不成?“這事可不是小事,你一定要跟寒秋商量商量。”


    這一年的相處她已經很清楚姐妹倆都是有主見的人,與其說父母,不如說寒秋。


    鄭橘子道:“這事也不用麻煩我姐了,我就能做主。”


    錢多多再勸,“你可想清楚。”


    鄭橘子道:“我想清楚了,我開始的條件就很清楚,我要的是廠子,裏麵的人可以適當留一部分,所有人都留下是不可能的,我也是以這個條件成立才過來的。


    現在康廠長說的也很有道理,萬一我收購了這個廠子,那就是讓那些老員工全家喝西北風的罪人,這麽缺德的事情我肯定不能幹,這廠子我也不能收。”


    錢多多——行吧,剛才是她多慮了,這陰陽怪氣太爽了。


    不就是道德綁架嗎?我不收購了你還怎麽綁架我?


    康廠長愣住了:“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鄭橘子道:“做買賣講究緣分,這廠子和我無緣。”


    康廠長更是噎住了,連“無緣”這樣的玄學都能搬出來說嗎?


    “這不是說得好好的嗎?怎麽就無緣了?”


    鄭橘子道:“雙方契合才是有緣,現在看我們目標不一樣。”


    在他想要反駁的時候又繼續道:“我很敬佩康廠長與全廠職工們風雨同舟,不離不棄的精神,我也能理解你對老員工們的關懷,讓這麽多人離開他們奮鬥了幾十年的廠子確實很不人道,這種沒有道德的事情我不能做。


    我也相信,有康廠長在,一定能帶著廠子裏的所有人戰勝困難,開創新的未來。”


    康廠長是真的被噎住了——他是這個意思嗎?


    他要是能帶著這群人戰勝困難,開創未來,至於連個沒畢業的學生都要招待嗎?


    不就是這破廠子幹不下去,又沒有人願意收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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