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下方有如鏡無為這等仙風道骨的醫者、有如景清一般風清月朗的文人、有如顧誠、荀卿一般腹有良謀的策士。


    當然,更多的是如連橫、任原這等熊虎之將。


    俞沐哥的冷靜、方向鳴的睿智、韓軌的沉穩、郭氏兄弟的彪悍,有人追隨著隋唐一路而來,有人方才相識還沒有來得及徹底的融入。


    “兄弟們,接下來,大家放開了吃、放開了喝,今日不談餘事,先填飽肚子再說。”隋唐朗聲說道。


    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自己身上,他微微一笑,隨後毫不在意的拿起桌案上的烤羊腿,放在嘴邊就是狠狠的撕了一口。


    刹那間滿口流油,唇齒含香。


    見隋唐如此模樣,眾人先是一愣,緊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整個鐵勒大帳前,頓時陷入了一片歡快之中。


    此刻隻有寥寥幾人的目光還停留在隋唐的身上,顧誠含笑,荀卿歎服、景清震驚。


    收攏人心,張弛有度,隋唐已經頗具幾分火候。


    梟雄之姿,這是荀卿和景清心中對隋唐最終的評價。


    這一場盛宴,從申時開始到亥時結束,隨著常嘯和宗遼的到來,隋唐麾下所有數得上號的將領都已經露麵。


    於是,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這一碗碗酒裏,開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隋唐也開始逐一認識這些新加入的兄弟,他也將武川龍和武川秀介紹給了眾人。


    嚴格意義上來說,武川部並沒有明確表明要加入隋唐的陣營,但隋唐並不以為意,他知道有些事情,不過是或早或晚而已。


    畢竟是已經抓在手裏的東西,怎麽可能輕易放棄。


    同時,他也從郭振、郭躍的嘴裏聽到了兩人拿下第四礦區、第五礦區的經過。


    同樣是兄弟,兩人的境遇可以說是天差地別,郭振本就有薛映輔助,進入第四礦區不久,又遇到了荀卿。


    兩人跟顧誠相識許久,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明白了此人的不凡,所以刻意結交。


    其時整個第四礦區被八大勢力瓜分,幾方整日裏勾心鬥角,互不相讓,郭振、薛映區區十幾人,幾乎難以立足。


    於是,在荀卿的布置下,薛映聯弱攻強,郭振投強擊弱,兩頭並進,激化矛盾,挑起爭鬥,在這個過程中兩人也以中軍統戰司為核心,拉攏起了自己的隊伍。


    隻是盡管如此,兩人的實力仍舊偏弱,所以他們再一次聽從了荀卿的建議,以礦洞內發現大量金子為由,將八大勢力的首領騙入鐵礦深處一舉坑殺。


    之後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第四礦區大亂,郭振、薛映趁勢而起,短短十二天裏便輕鬆將其掌控。


    拿下第四礦區後,荀卿一邊安頓人心,一邊建議郭振篩選老弱,編練精銳,與薛映二人各自領軍,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經過不斷的實戰演習,第四礦區的礦奴終於初具規模。


    計都折羅便是在這個過程中被薛映發現的人才。


    而相對於郭振來說,郭躍就坎坷了許多,第五礦區相對比較簡單,隻有兩個勢力,刺熊部和兀孫部,兩部同屬昆侖,關係不錯,並無衝突,他們麾下聚集著大量昆侖人。


    所以,來自辰、薑兩國的人,會時常受到他們的欺壓,甚至會被他們當做自己的奴隸,打罵由心,肆意淩辱,境遇很是淒慘。


    毫無疑問,郭躍來到第五礦區的第一天,其標準的南人麵貌便已經引起了兀孫部的注意,隨之而來的,便是無休止的欺壓。


    當然,以郭躍的性格,他怎會服軟?


    隻是彼時他勢單力孤,每一次的反抗,都會被兀孫部強勢鎮壓,甚至為此還折了白聰和孫二,郭躍自己也被兀木其格打傷,要不是有其他兄弟死命相救,恐怕連他都活不下來。


    後來,隨著尹玉在辰、薑兩國的人中對死亡宣言的宣傳力度越來越大,郭躍開始漸漸獲得了一些人的支持。


    尤其是一些邊疆老兵的支持,迅速增強了郭躍的實力。


    一百人、兩百人、三百人......兩千人。


    一次又一次的反擊,一次又一次的潰散,一次又一次的重聚,郭躍已經記不得死了多少人了,甚至連最初支持他的幾個老兵也沒能幸免。


    好在他最終獲得了勝利。


    隻是這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他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終於逼得刺熊部和兀孫部不得不聯起手來,才能與他抗衡。


    而這一天,距離郭振、郭猛的到來,隻剩下了不到十天。


    郭躍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情緒低落,聲音裏帶著明顯的悲腔,圍坐在四周的眾人也都深有同感,可以想象,這兩個月對郭躍來說,是多麽的難熬。


    禦奴城時,還有郭振、郭猛、還有隋唐、連橫他們,有俏皮可愛的洛冰洛河,有楊柳的那一碗暖心暖胃的蓮子粥。


    日子有盼頭、心也有歸處。


    可第五礦區裏什麽都沒有,腳下是冰冷的石頭,身後是衣衫襤褸,朝不保夕的礦奴,對麵是窮凶極惡,隨時呲著獠牙的餓狼。


    郭躍在多少個不眠的夜裏,撫摸著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痕,暗暗發誓,要將兀木其格等人碎屍萬段。


    而那一次次的爭鬥中也曆練了他的凶殘,他的目光比原來更加冰冷,他的手比過去更加凶狠。


    他的身後早已沒了老弱病殘,隻剩下了一千多或強壯、或瘦弱的漢子,那些漢子的目光與他一樣冰冷,那些漢子的手也與他一樣凶狠。


    此時的死亡宣言已經深入每一個人的骨髓,這群人,想活,但他們亦不懼死。


    郭躍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他喝多了,醉了,趴倒在了桌案上,嘴裏呼喚著白聰和孫二的名字。


    篝火漸熄,盛宴也隨著黑夜悄然落下了帷幕。


    這是一場眾人相聚的喜樂之宴,然而這喜樂之中又夾雜著濃濃的死亡氣息和深深的悲愴之心。


    甚至連他們腳下的土地在不久前也才侵染了鐵勒乙力護衛軍的鮮血。


    郭躍醉了,當然,也不僅隻有他醉了、武川龍和武川秀也醉了,長久的壓抑在這一刻得到了最根本的釋放,碗中的美酒便成了他們逃避現實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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